剑扫风烟:腾冲抗战纪实-怒洒滇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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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根源正在从昆明出发往保山的行进途中。他是以云贵监察使身份,奔赴滇西,发动军民抵御日寇来的。

    六十四岁的李国老,又是以“老夫冒险生来惯,总向人间险处行”的拼命精神,扶病西上来的。

    1937年春至1938年秋,万千云南民工炸悬崖,填老箐,削壁开山,运石架桥,铺沙垫土,也铺上自己血肉,抢筑出来的973公里的滇西大动脉——滇缅公路上,连日来兵车辚辚,黄尘滚滚,那浩然磅礴的气势,仿佛使小哀牢山,博南山,无量山,十万大山都跳动起来。整个大西南的人们为了民族生存,为了洗雪国耻,都舍死忘生热血沸腾地奔向两个大字的召唤:战争!

    李根源的中吉普要加快速度,就得超过一辆又一辆满载士兵的军车。这些军车是七十一军从四川泸州、叙永开来,也是急如星火滚滚向怒江前线开去的。超过无数的运兵车,还得让过迎面开来的一辆辆商车,难民车。由于不断地让来让去,耽误行程,使李根源大为恼火。所以,昨天他就在楚雄用电话向沿滇缅路的各机关下了一道严令:凡开往昆明的华侨车辆可以放行。一切发国难财,趁机大做生意的商车原地靠路边停止前进,让开往前线的军车通行。否则,以贻误戎机论处!

    今天,从楚雄到下关的路上,商车是少了,但什么大人物的,达官贵人的舅老爷、野儿子的车辆还是不少,而且都是箱笼超出车箱外张牙舞爪地迎面撞来,并且嘟嘟嘟地直按啦叭,想叫军车让路。李根源一怒之下,命令七十一军的军车将几辆要钱不要国的混蛋王八的“发财车”掀下路去。有几个穿西装、带手枪的阔少一捋袖子想打,但拳头举在半空,一看这个大麻子来头不小,便先怒问一声:“你是什么人,敢下令掀老子的汽车?”

    “尿屎娃娃,你称谁的‘老子’?你可知道中国有过一支老子兵?老夫就是。此刻是到前线去拼命的李根源!掀开尔等,就是为了扫清抗日道路!”李根源愤怒地说。

    阔少们一听“李根源”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皆抱头鼠窜而去。

    李根源的秘书为了防止误会和意外,在路边开早饭时,很快做了一杆旗帜,大书“云贵监察使李根源”八个大字,插在车头上。李根源一看,笑了笑说:“也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嘛,如果现在就开进日军阵地去,我也不会把这块招牌拿掉。而且前几天我发了《告滇西父老书》,现在乘车西上插上这杆旗,也证明我说到做到。”

    “滇西民众,甚至全滇民众都期待李老此行定能安定军心民心,力挽狂澜。”秘书说。

    “如我不能这样做,我就不起‘雪耻先生’和‘高黎贡山人’的名了。开车!”

    李根源,自从新疆回来后就一直被病魔折腾得面如菜色,幸而他身躯魁伟,目光有神,一手握住车栏,一手握住手杖,也还显出他永不消失的凛然正气。当他用炯炯目光注视滚滚西进的铁流,心中就如海涛澎湃、万千激情不由地涌上心来:“我终于成为 一个奔赴前线的战士了。”他像一个忠勇的战士投入战斗时那样高兴,喃喃地说出声来。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向西开去,李根源铜打铁铸似的站在敞篷吉普上,心中犹如一步步向敌人逼近的猛士,他真想手中有一把削铁如泥的青龙偃月刀,一跃飞过怒江西岸,横刀冲进敌群,大吼一声:“倭寇休得猖獗!老夫来也,看刀!”将百年积恨化为力量横杀过去。

    本月初,他三次电呈重庆军政部,求蒋委员长让他“请缨赴战”,就是抱着拼死的决心的。早在1940年12月,他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五分校(昆明)第17期学生毕业典礼上就说:“为了保卫国家,驱除日寇,每一个军校毕业生都应该有慷慨成仁,献身卫国的拼死精神。惟其拼死,才是好汉,惟其拼死,才是英雄;惟其拼死,才对得起祖宗;惟其拼死,才对得起四万万同胞。”

    现在当此民族危亡,自己的故乡人民处于血雨腥风之时,李根源终于能履行自己的誓言,成为一个开往前线的战士去和万恶的敌人拼搏了。如果说,他以前只是为中华民族的生存奔走、呼号、呐喊,只是为抗日烈士披麻戴孝,把眼睛都哭出血来,那么,他现在已是一个正在向日寇勇猛冲击的士兵,一头狂怒的雄狮,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一个惊天动地的霹雳!然而,集政治家、军事家、著作家于一身的李根源,也清醒地知道自己西上的使命不仅是作为一个战士去冲锋陷阵,而是作为一个中子去撞击,去产生连锁反应从而产生石破天惊的爆炸。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士兵去冲杀,就是把全身毛孔化为枪口,每一根毛发都化为利剑,也不能将强寇斩尽杀绝。想到这里李根源遥观三江咆哮、战云弥布的滇西巍巍群山,不禁心潮澎湃地默吟起他的学生——正在华北和敌人厮拼的八路军总司令朱德给他的信来:印泉吾师钧鉴:

    西安拜别,瞬经两载,犹记病榻之前谆谆训示,受益良多。三年以来,德转战华北,坚持敌后,虽不敢自言有功,幸尚未辱钧命耳。最近倭寇占领越南,威胁滇中,西南局势紧急万分。德等已于八、九月间发动百团之兵力,大战于平汉、正太、同浦、平绥、津浦铁路主要交通线上,赖军民一致,稍有战绩,正太铁路全部破坏,井陉煤矿全被炸毁,寇之随营商业皆受重大打击。非但交通战得到胜利,即经济战亦大有成功。且予敌进攻我大后方之战略企图牵制不小。此等战绩,聊可告慰国人,也可告慰吾师也。越南为西太平洋之要地,若为敌占,荷、印形势自必日益严重,日美矛盾亦将更形尖锐。此次大战,不仅将及于美、澳、非洲,更及于全亚,战争绵长,已可决言。我国抗战处此环境,惟有全国团结一致,发动广大民众共同奋斗。德深信抗战建国的大业必能完成。吾师远处滇南,日寇威胁昆明,当有制敌良策。德为防滇计,当请吾师发动帮助越南、缅甸、印度之广大民众起来抗战,吾师以为然否……

    忧心如焚,满腹悲愤的李根源默诵完朱德的信,心胸豁然开朗。前年冬初,他收到朱德和吴玉章的来信和诗笺,如获至宝,当即熟读,作为他抗日救国的座右铭、指路碑,并特意抄了吴玉章的信和诗,遥寄乡人张问德,以资共勉。

    此时李根源揩揩因激动而潮湿的眼睛,见公路两边的山路上,已有送军粮的马帮,从山垭口,山半坡,山箐林中走出来,粮驮上插一杆写有“抗日保土,支援前线”的小红旗,陆续到达公路边;一路上成千上万的背着孩子的妇女,赤着上身的男人,正沿路铺沙垫石,以保证运兵车平稳地向前线开进。更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二十多个青年农民组成的担架队,匆匆地沿滇缅路边奔向前线。李根源正欲停下车和老人交谈几句,但吉普“忽”地一下开过去了,他只好在车上回过头向老人挥手致意,表示无限的敬意。

    中吉普沿蜿蜒的公路爬上一个山头。李根源举目一望,突兀险峻、直插云霄的大理点苍山已黑黝黝地出现在眼前。这使他突然想起故乡高黎贡山的雄姿来。他想:我的故乡,我的亲人,高黎贡山西坡下风景如画的广大地域,万家灯火的腾冲城,此时正在血海中拼搏呼号。用木瓜花、油茶树、香椿树、雪梨树、荆竹林围起来的千村百寨,正在浓烟滚滚,日寇的战刀正向腾龙的老百姓直劈下去,滇西沦陷区正浸在血海中……

    “再开快点!”李根源急不可待地说。

    中吉普很快又超过了几辆运兵车,七十一军的士兵们见是李根源擦身而过,都自动地在车上向他敬礼,李根源也不住地挥手致谢,仿佛在检阅一支威武雄壮的部队。

    自从抗战以来,中国的士兵们都十分敬爱李根源,把他视为自己的亲人,中国骨头最硬的人。他在苏州为十九路军抗日烈士披麻戴孝送殡的事,大报小报都登载过,国人皆知,敌人恨得咬牙切齿,中国的万千士兵却感动得流下泪来。

    “吱一嘎”,吉普车猛一刹,李根源一趔趄,几乎摔下车来。他定睛一看:七十一军的战士们从车上跳下来;推弹上膛,准备射击。前边,二十多个兵不像兵、匪不像匪的家伙,高高地站在一辆载满木箱的汽车上正忙着拿枪迎战。

    李根源一声怒吼:“住手!”声如巨雷,吓得车上那一队家伙愣住了。紧接着李根源跳下车来,提着手杖快步走过去,秘书一把没拉住,只好跟着四个手端自动枪的警卫冲上去。

    原来这一群散兵是滇缅公路警备司令、步兵第六旅旅长龙奎垣的部下。他们正押运着一车龙奎垣趁乱打劫来的黄金白银大烟土开向昆明,而后再运到贵阳、成都倒卖。他们以为这是龙师长”(龙喜欢别人捧称他为“师长”)的宝贝,谁也不敢碰的。因此狗仗人势,一路把逃难的华侨妇女强掠上车来乱搞,这还不足,今见七十一军的大兵飞车扑向战场,竟幸灾乐祸地将香蕉皮、芭蕉皮、菠萝皮向擦身而过的七十一军士兵们头上乱扔,嘴里还怪声怪气地喊着:“哥儿们,去送死呀?走,掉回头跟爷们享福去!”

    也是这些散兵活该倒霉。新上任的蒋介石的爱将、七十一军副军长陈明仁就坐在这一辆军车的驾驶室里,他早就听说龙奎垣以及他的部队在滇缅路上胡作非为,敲诈勒索,又风闻龙奎垣在日军来到之前就火烧保山城,弄得老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因而就闷着一肚子气。这几天在往前线开去的路上,又见一车车警备六旅的兵在往后逃窜中厚颜无耻地坐在箱笼塞满的汽车上嘻嘻哈哈,因此更加火上添油。只是由于军务紧急,三十六师正在惠通桥头殊死拼搏,需要星夜赶去增援,才没有工夫收拾他们。如今这些土匪似的散兵游勇竟把各种水果皮摔在他的战士头上,并且还散布蛊惑军心、败坏士气的妖言,陈明仁这一怒非同小可,不等车停稳就跳下车来:“混蛋!都给我滚下来!”

    散兵们一见陈明仁穿的衣服不干不净的,猜他充其量是个办伙食的司务长,就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个操着昆明腔的,还贱声贱气地说:“你三两棉花四两线,访(纺)一访爷们是哪一部分的,你莫默着爷们好惹!”

    “量你们不过是一帮土匪!上!”陈明仁手一挥,早就忍耐不住的七十一军的战士们,跳下车来,直扑过去,散兵们就站起来抓枪。这当儿李根源已出现在两军之间。

    “老夫是李根源,命令你们放下武器!”李根源用手杖指着散兵们说,那坚定的口气不容有丝毫的犹疑。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李根源见散兵们放下枪,又问。

    “息烽部队。”

    “什么!息烽部队?在这强寇入境,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不去拼命,却要‘息烽’?谁是头儿?”李根源又问。

    “我是连长。”一个猴形猴相的人说,一看就知是个大烟鬼。

    “你搅乱军心,败坏士气,绑了!”陈明仁对他的士兵一摆头。等这个连长被绑起来后,又问李根源:“印泉兄,怎么处理?”

    李根源不回答,只对几个战士说:“撬一块他们的箱子盖下来!”

    七十一军的兵们一撬开散兵们的箱子盖,见全是大烟土,当即从车上丢下一团用草纸包着的烟土来。

    “我就知道不是好东西!”李根源对秘书说:“写一个布告在箱盖上。”

    秘书急忙拿出笔墨来,只听李根源口授:

    布告

    大敌当前,国人应共赴国难,同心杀敌。查警备六旅部分散兵,平日鱼肉人民,战时败坏军纪,贩运烟土阻碍军车,被当场抓获,罪证俱在,货尽没收,人即正法。

    此布。

    云贵监察使李根源

    李根源看着秘书在木箱盖上写好布告,在七十一军士兵的叫好声中冷冷地说:“连长正法,其余的送到怒江前线堑壕中立功赎罪!”

    那个连长脸一下苍白如纸,狂呼乱叫:“李大麻子!这货是龙旅长的呀,老子怕你担待不起!”

    李根源淡然一笑,:“执行!”

    公路边山崖下,那一块写在大烟木箱上的布告,就竖在刚被枪毙的尸体旁。

    陈明仁应李根源的邀请,上了中吉普。两人扶住车栏,向西,向怒江前线飞驰而去。

    陈明仁看着李根源严峻的面孔,迎风飘拂的美髯,无限敬佩地说:“你真是钢筋铁骨。怪不得郭沫若著文说你是关云长了,果然,名不虚传!”

    “子良弟过誉了。只是我一生爱杀人,也不怕被人杀。”

    陈明仁知道这是真话。他早就听说过,1911年8月中旬,即云南重九起义前夕,李根源与蔡松坡带兵往宜良开去,准备冬季大演习。途中,云贵总督李经羲派来的刺客混在队伍中,从李根源背后开了一枪,子弹擦他耳边飞过。李根源勒转马头,不动声色地对士兵们说:“弟兄们,莫走火。”到了清明寺,他才令部队列队站好,平心静气地问:“方才在路上,枪走火的弟兄是哪一位?”

    “我!”有人回答。

    “好!你敢于在队伍行进中,在前后都有忠于我的士兵的情况下向我开枪行刺,是好样的。我敬佩你的勇敢,不杀。”顿了一下,又说:“跟在这位刺客后的弟兄请出列。”

    站出来三个人。

    “枪放下,上前五步走!”李根源喊。

    三个兵放下武器,上前五步。

    李根源厉声喝令卫士:“绑了!”

    李根源接着训话:“身为战士,应视主帅如自己的心脏、头脑以至生命,战场上听其指挥,冲锋陷阵,以一当十;平时应耳聪目明,睡着了也要竖着一只耳朵,随时待命;行军途中,更应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你们见刺客向我开枪,居然麻木不仁,无动于衷!要你们这种兵干啥!杀!”

    三人悉被枪毙。全军赫然。

    1910年,英军再次进犯片马,李根源化装成傈僳族,潜伏英

    兵军营旁两昼夜,将英军虚实和意图探得一清二楚,没有虎胆,焉敢如此!

    1917年5月31日,李根源时任陕西省省长,督军陈树藩率众叛乱,要杀执意不从的李根源。李根源毫不畏惧,反而睡到陈树藩的床上,伸长脖子,双目直视执剑要杀他的陈树藩,厉声吼道:“老子把脖子伸长了,你杀吧!”那种气贯长虹、大义凛然的气慨,把陈树藩吓得诺诺而退。

    “我高黎贡山人此行西上抗日,并非专为杀几个逃兵,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在此边关危急、国将不国之时,尚有这么多贪官污吏丧心病狂地鱼肉人民,大发国难财,弃职的弃职,逃遁的逃遁,置国家民族于不顾;如果我们一方面解民于倒悬,同时又发动民众信任民众、依靠民众,我想:什么人间奇迹,我们四万万人都可以创造出来。个把小日本是不够打的。”李根源望着不断拥上前线的民夫对陈明仁说。

    “问题就在于我们有的人不信任民众,不依靠民众,不谋福于民众,才把我们国家搞得一塌糊涂!”满腹牢骚的陈明仁说。

    一个多月前,和蒋委员长因军容问题在昆明大吵大闹的陈明仁余怒未息,因为他虽被提为七十一军副军长,实际上还不如在预备二师当师长时有自主权。关于这次明升暗降的事要不是宋希濂、杜聿明,以至宋美龄再三好言相劝,再三激励,他实在不想再干这个中将了。现在边关告急,强寇入境,陈明仁临危受命,很想一展黄埔身手,为民族国家争一口气。但这几天在滇缅路上的所见所闻,使他十分气愤:不有几个云南人的七十一军往滇西前线去拼命,保卫云南;几乎都是云南人的龙奎垣的第六旅却放弃滇缅路直向后退l他真想用机关枪架在驾驶室上,喝问向后狂逃的第六旅败兵,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中国还有多少地方可供你们逃,难道你们不是中华民族的儿孙!他有时真想把第六旅望风而逃,在滇缅路上打家劫舍抢掠难民财物的散兵游勇全部正法,并把他们的营长、团长、旅长全部送交军事法庭处决,以消心头之恨。

    “龙奎垣也实在不像话,云南人民白养了这一群败家狗!”

    陈明仁愤愤地说。

    “老夫此来,一为发动滇西军民御寇,二为滇西人民伸张正义,我相信云南不会永远暗无天日!”李根源激动地说。

    “如此重任,非兄莫属!”

    “彼此彼此……”

    一言未了,前面,保山的难民卷地而来,纷纷向李根源控诉龙奎垣火烧保山城的罪行。直气得李根源须发皆张,脸上的点点大麻子泛起红来。

    龙奎垣这个人是云南讲武学堂17期毕业的。毕业后,一直官运亨通,不到一个月,由排长而连长而营长连升三级,再继而到广南收罗了一批兵痞土匪、地主武装而当了团长.接着便被任命为第六旅旅长兼滇缅路警备指挥。

    1941年初就把警备司令部设在保山城西边太保山玉皇阁中的龙奎垣,并没有派一兵一卒在畹町、回龙山、南天门、惠通娇、功果桥等天险要地构筑工事,中国赖以抗战的交通命脉干公里长的滇缅公路上,不要说钢筋水泥工事,连个散兵坑都没有。如果说有什么国防的话,只有龙奎垣自己一队队的兵在为龙奎垣运鸦片烟。龙绳武只是用牲口驮大烟,龙奎垣则是用汽车运大烟。这是万千个云南人民,白天修路,晚上讨饭,发着绞肠痧、泥鳅痧、打摆子、发哑瘴、生肛疗、忍饥挨饿,在临死之前还把最后一铲土垫在公路上的人们万万想不到的。

    滇缅公路警备司令龙奎垣岂只是贩运鸦片、大发横财!更主要的罪恶是在日寇未来之前,火烧保山城,公开抢劫在保山的中国银行,云南富滇银行,并把华侨的五十多辆汽车抢来,满载劫货而走。1942年5月6日晚上,龙奎垣在太保山司令部召开连以上军官紧急会议,发表了一通为敌人鸣锣开道,为他趁火打劫的“理论”,他说:“日本人已过了怒江,远征军被撵得鸡飞屋粱狗跳墙。现在,你就是托塔李天王带着十万天兵天将下凡来也堵不住日本人的进攻,哪吒三太子的乾坤圈也对付不了日本人的坦克车。昨天前天,日本人把保山城炸得血流成河,尸骨堆山,还只是带个高脚信。不是我吓唬大家,实在说,日本人的飞机比雨水天的蜻蜓还多,过几天就会遮天蔽日而来,一路咣咣咣地向下关,向昆明炸过去,玉石俱焚,寸草不留!现在,云南人就是会‘隐身法’,会学土行孙遁土也将在劫难逃,不是早上的鬼,就是晚上的魂。我们身为军人,在此大劫大难前,应该有所作为,大家看:一个保山城尽是他妈的值钱的东西堆积如山,把它弄到昆明去就是双倍价!这是国货,只有汉奸才想把它留给日本人!什么叫做爱国?爱国就是不把东西留给日本人,要不然老蒋提什么‘焦土抗战’?老子的命令,凡是值钱的,都运到昆明去;各家号铺的,看来他们也来不及疏散,我们也可以替他们搬一点值钱的,这叫做军民互助,精诚团结、共赴国难,懂不懂?嗯?”

    军官们当然都懂,个个心痒难搔地哧哧笑起来。

    龙奎垣接着说:“军事上有一句话,叫做‘坚壁清野,,变成大白话就是:‘什么鸡巴都不要留给敌人’,要全搬得光光的。听说古时候拿不着(拿破仑)进攻莫西哥(莫斯科)的时候,俄国佬就把莫西哥烧得光溜溜的,俄国佬是横了心放一把火的,我们为什么不能也横一条心?嗯?再说国家就要灭亡了,他妈的不论当亡国奴,当良民,过日子都要用钱,自古道:‘人心不古,吃喝嫖赌!’此时不拿更待何时!告诉弟兄们,当兵太苦了。什么西装毛呢,绫罗绸缎,别人穿得,难道老子们就穿不得!说什么只有升官才能发财,告诉弟兄们,跟着老子龙奎垣,不当官也可发财。不过,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发了财抱着金的和银的离开老子,老子的子弹就要追着他跑……”

    有个团长急问:“报告师长,拿不完的怎么办?”

    “烧!什么也不要留给日本人。再说,日本人也最爱烧,他狗日的走到哪里烧到哪里,真像他妈的火德星君下凡,不过,他一烧,也是替老子们打扫卫生,懂不懂?”

    “懂!”军官们一听说要发财,而且是名正言顺,就眉开眼笑地一齐回答。

    经过周密布置,一场火烧保山城,趁火打劫的行动就开始了。

    李根源听完保山县难民的控诉后,一面替他们组织了一个代表团,到昆明五华山向龙主席告状,一面打算到了保山城再调查落实一番,然后再电呈委员长。接着,他又对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说:“各位父老乡亲们:根源无能,使大家受难了。我此次西上,一是拼出这条老命报效国家,二是为受难的乡亲们伸冤作主!眼下,日寇还在怒江以西,已被我三十六师健儿顶住,我李根源不死,决不许日寇进保山一步。大家见啦,我国军已云集保山,后面的大军还在滚滚而来。这么多部队的粮草供应,都落在保山人民头上了,如果你们一走,叫部队吃什么?为了保卫保山,收复腾龙和各土司沦陷区,根源请求乡亲父老们回去,各返家园,共赴国难,挑粮运草,抬伤兵送子弹,为我中华的荣光、为我民族的生存,请大家都担负一分责任,如何?”

    难民们听了,如拨云雾重见青天,呐喊一声:“折回去!”呼妻唤子,各奔家乡。一时,人们奔走相告,“李根源来了,七十一军来了,只要保山人不逃跑,保山就不会失陷”的消息,传遍千村万寨。

    人心安定了。

    李根源到达保山坝的卧佛寺,已经是6月30日中午了。

    这是一座在山洞口的著名寺院。洞口头上,悬吊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寺中横睡着一个又长又大的佛,卧佛寺因而得名。寺前是一池水,粼粼波光中映着一天狂卷奔腾的战云。

    在卧佛寺放下行李,李根源就乘车前往保山城。在行途中.李根源看见四个女人用一块木板抬着一个用草席包着的死人在路上走,一问方知保山坝正流行着可怕的霍乱,村村寨寨已死了不少人。她们抬着的这个男尸,昨天还替邻家抬死人上山,回来就又吐又泻.脸色发青四肢冰冷,几次吐泻后,就只是皮包骨头,再不省人事,前后不到三小时就一命呜呼,不少死光了的人家,都是这个症状。妇女们劝李根源赶快离开这座地狱,保山人向外跑还犹恐不及,你拖疾带病的还跑来这里干什么?!没等妇女们说完,李根源已走了。

    到了保山城,虽然死尸不见了,但烧得黑不溜秋的残梁断柱,破砖烂瓦,烧红了的断墙,积水的弹坑还满目皆是。更有几群吃惯了人肉的狗到处乱窜,它们把鼻子贴近炸弹坑一闻,很熟练地扒开土,就拖出人的残手断脚来啃。凶恶的乌鸦站在残梁断柱上瞪着行人,想把活人也啄进肚子去。天上一只只巨大的红头和白头的从西藏飞来的雪山鹰,呼呼地扇起阵阵狂风,掀起一天灰尘;太保山上,残存的几棵光秃秃的松树桩,像俯视这一座死亡之城的鬼怪。忽地一阵山风吹来,那尸臭味令人发呕。

    李根源打了一个干噎,一时连呕带喘,老泪纵横。突然,他全身发抖地用手杖向西边天空一指,发誓怒吼:“绝灭人性的日寇,老夫与你不共天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刚说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秘书和卫士急忙扶住。这时,几个老百姓围拢过来向李根源诉说保山城被炸的情景公元1942年5月4日,正逢保山街子天,当时,因大批华侨自缅甸深入,一时间保山这一座处于滇缅路要冲的城市繁华热闹极了。这一天又恰逢几所中学开运动会,街市上万头攒动,拥挤不堪,乱哄哄的人声,响达五里之外。

    中午,正值赶街人齐的高峰,突然人们听到正南方有隆隆的马达声,大家以为是自己的飞机——陈纳德的飞虎队,都放心地抬头观望。一霎时,闷雷般的隆隆声响到头顶,大家一见飞机翅膀下有个红通通的膏药,知道不妙,一声喊,正待逃奔,大炸弹已黑漆漆地掉下来,一触地面,轰——弹片与人的血肉齐飞,紧接着哒哒哒、咚咚咚,日本飞机上的机关枪、机关炮向满街人窝横扫而来,接着又是炸弹轰轰轰,不死的人被掀起来摔在死人上,炸死的人也被掀起来掼在活人上,一城街人纷纷被炸得胳膊大腿支离破碎,心肝五脏流出体外,脑浆肉块飞溅到铺面板壁上。

    继而燃烧弹又掉下来,满城起火,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梁摧柱断,墙倒屋塌,一城尸体被烧得吱吱作响,数千人被烧得五官模期地缩做一团。

    第一批五十四架日机飞走后,负伤的、吓疯的就满城呼爹唤娘,在一层层尸体中寻找自己的亲人,衷绝呼号,哭声震天。下午三点,第二批日机又飞来,不但把一切活物全炸进地狱,还丢下了细菌弹,这就是保山霍乱的来源。

    第二天,5月5日,日机五十四架又来狂轰滥炸。

    “为什么不发警报?”李根源恨恨地问。

    “有谁发警报?事先,龙陵方面有人打来电话,说有大批日机往保山飞。可是无人接电话。县长刘言昌掠了一大车货送他老婆回昆明,保山被炸时,他正在几十里外的瓦窑。龙奎恒正在太保山上打麻将,一见日机来,就钻进防空洞搂女人去了,这个千刀万剐的背时鬼!”一个老头说。

    “骂得好!”李根源又问:“龙奎垣烧了哪些房子?”

    一个老太太忙回答:“你看:东面关珠市烧了一大截,北面旧县街烧了一半,南面同凤街、袁氏街烧去四分之三,其它上巷街,下巷街、马里街、明强街、小北门街、香柱巷哪里烧不到!如数算起来,总有七八千间。”

    “还有,三月二十三(5月7日)下晚,龙奎垣关起城门放抢,抢得四十多车货逃往昆明去了!”另一个老头说。

    “后来呢?”李根源问。

    “后来死尸臭烂,苍蝇成阵蛆成堆,一个坝子臭不可闻。宋总司令把刘言昌找来,派人日夜掩埋,但尸毒已经蔓延,再加上敌人放瘟疫,所以,保山叉病死了几千人,很多人死在家中没人抬。

    听说永平、漾濞、下关都染上瘟疫了!李国老你路上没有见?”

    李根源点点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黄昏时李根源才回到卧佛寺,他愤怒,痛苦得不吃不喝:“保山民众遭此空前浩劫,我还有什么心肠吃饭?我要为保山人民写一个乞赈通电,给我准备文房四宝。”李根源对劝他吃饭的秘书说。

    秘书无奈,他知道李根源一贯的说做就做的脾气,只好拿出笔墨纸张来。

    在紧靠大卧佛的身边,摆着一张单桌,一只杌凳,李根源坐下来,看一眼昏睡不醒的大卧佛,心中想:不为人民呼号,不为民族呐喊,是因为卧佛金身裹着的,是一块石头,而不是入骨!

    但他旋即收心,不再感叹,只研得墨浓,铺得纸展,蘸得笔饱,在昏暗的灯光下,含着泪水,奋笔疾书: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军事委员会蒋委员长钧鉴:赈济委员会许委员长,云南省政府龙主席及各院各部各省政府各机关团体鉴:

    写了这个开头,李根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想:下面,我要向全国一切有良心,有人性,有正义,心肝五脏尚未被狗吃掉的党国要人呼吁,救保山就是救国,救民族。因为保山一失,云南再无险可守。云南不守,日军就可沿滇川黔直捣重庆。重庆一失,中国就土崩瓦解。而且我要把保山民众的大灾大难,公诸国人。只要保山人存在,中国就不会亡,因为它是中国反攻日寇,收复失地的基地和跳板!他想到这里,蘸饱一笔,接写下去自腊戍不守,倭窥滇西,突于5月4日12时,寇机五十四架分两批袭保山,因境界毗近、情报被断、疏散不及,一城同尽。敌投空中爆炸烧夷细菌等弹三四百枚,狂炸之后,继机枪扫射,历数十分钟,死伤万余,血流沟渠。次日又以五十四架来袭,连续投弹,盖响者喘息待尽之余生,都成长夜之冤魂矣。人道澌灭至此而极。是后,每天都有敌机或二十七架或九架,多少不等,更番搜索。至12日,见城内尚有断垣,又复投炸弹一次,至是城中生物成尽矣。国立华侨中学,省立保山师范学校,省立保山农业学校,县立保山中学,校址咸毁焉,学生死伤甚重。13日敌机炸城郭各农村,并以机枪扫射,我辛勤农民死伤尤众。兽机肆虐之后三日,城乡各处发现霍乱,迄今日,环保山周围平坝,死者已五六千人,医药乏缺,仰天待绝,伤心惨目,宁有是耶!城既毁灭荡成灰烬,阌阎空虚,行人绝迹,一月之中,死者未埋,浊气熏天,血腥触鼻,乌鸦啄食,撕犬随啮,哀哀生民……保山今日据怒江之前线,关滇西之战局,系西南之安危,为盟国之据点,民心所系,不独所关一隅而已也。根源此次西行,目睹惨状,哭不出声。爱敢再次呼吁,尚祈恤念民众死事之惨及保山一地今后对于全国抗战之重要,切实救济,使死者得以安丘陇,生者得以荷戈而卫国。临电迫切,伏乞垂鉴。

    李根源叩印

    一口气写完,他看了一遍,认为确无须增删改动之处,就吩咐秘书,连夜全文发出。

    “李老,你也要早点休息,注重身体。”秘书关切地说。

    “放心吧,老夫拼起命来,常常是几天几夜不睡觉的。”

    秘书走后,他又提起笔来,给蒋介石,给龙云各写了一个控告龙奎垣的电文,历数龙奎垣对保山人民犯下的惨绝人寰的罪行,请求委员长、龙主席按国法军纪严厉制裁龙奎垣……

    李根源把几个电报发出去后,已经是深夜了。他睡到床上辗转反侧,总睡不着,他想:国府腐败,忽视边防,这么条重要的生命线,竟不置重兵扼守,使敌人轻而易举,破门而入;当地官府,平时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挖空心思,巧立名目,不择手段迪搜刮民脂民膏,积攒得万贯家财。抗战五年了,“全民动员”五年了,保山地区竟无一个抗日军事组织,也不发给人民一枪一弹,也不对人民进行抗日的军事训练,全滇西除了对民众敲骨吸髓的常备队、警备队利用手中武器和身上的“黄狗皮”(军衣)走私运大烟,祸国殃民,乡丁衙役四处摊派门户钱,利用“抗日抽丁”的伎俩大发横财外,再没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像共产党组织的专门抗日的那种民兵;国家当官坐府的蛆虫们,平时饱吸人民的血汗,战时率先逃遁,充当日寇的开路先锋,不但在精神上灭自己的志气,长敌人的威风,而且还和敌人竞赛着抢劫老百姓,那种残忍的手段,决不亚于敌人!自“九·一八”事变以来,中国半壁河山沦于敌手何尝不是贪官污吏们望风而逃的结果J李根源翻了个身,小肚隐隐作疼,他用手抚着肚皮轻轻地揉了揉,又想:中国的兵,素质固然差,但军官们的所作所为,不能不使当兵的灰心丧气。仗打赢了,是官们的功劳,连升三级;仗打败了,当兵的遗尸疆场,白骨现天,一凭鸦啄狗拽,军事委员会追认过哪一名士兵为抗日英雄?而那些会钻营的军师团营长,却在大后方的宴会上捞到不少军功章,被加官晋爵,荣宗耀祖,买田置地,大盖其公馆和别墅,擦胭抹粉卖弄风骚的姨太太前后左右都是,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完的金银珠宝!而在战场上为民族国家的独立生存浴血拼战的士兵,却穿一身破烂,大米里被连、排长们掺上沙子,家中父死母亡,有谁去过问一声!

    “哼!”李根源想到这里,不由的恨出声来。继而又想:中国报纸上的“战地通讯”登载过千万篇从前线发来的稿子,有哪一篇登载过与敌冲锋拼搏的士兵?蒋委员长哭过几个为国捐躯的军师团长,那神情很感人,但他何曾为战死了的士兵掉过一滴泪!我在苏州为什么要为十九路军的抗日烈士们披麻戴孝?因为我是中国人,他们是为我、为我一家而战死的!李根源越想越心酸,不禁淌出几颗老泪来。

    想到中国军队,李根源感慨万端:只要将领们横下一条心,立定八字脚与敌人誓不两立,那么,中国士兵的拼死精神决不比日本的大和武士差!十九路军保卫上海、滇军血战台儿庄,就显现了中国的军威和国威。至于民众,只要军政官员们把他们当人看,他们为了保国保种,就不惜倾家荡产,抛妻别子地把老命豁出去。

    天气闷热睡不着觉,李根源干脆爬起来,与身边的卫士聊天。

    “中国的问题就在于当局!1900年,英军侵入我腾冲边境.我茨竹隘土守备左孝臣亲率各族边民奋勇迎战,而腾越同知韦勋承、总兵张松林却畏敌如虎,被吓得屁滚尿流,下令停止抗英。只是左孝臣不管这一套,他说:‘吾负守土之责,尽管当官的纵容敌人,吾志不可夺也!’后来身中八弹,犹自勇敢拼杀,你们看看,能干不能干!腾冲还有个李珍国,他派人把英国密探马嘉理干掉后,全国拍手称快,但上边还要怪罪他,使他不得不入昆请‘罪’!如果当官的不腐败,中国何至如此!”

    突然,一阵低沉恐怖的“呜……呜”的狼嚎声传来,李根源和卫士们急忙四下回顾,只见不远处有几对接近地面的绿星闪烁,“据说,太平年间不见的狼,每逢战争、饥荒、瘟疫时,它们就会从崇山峻岭成群的奔下坝子来,这可能是尸臭引来的。”李根源对卫兵说。

    “听说这几天大理的狼就闹得厉害,太阳一落,狼群就从点苍山上下来,低头夹尾在大路上走,狠吞一阵死牛烂马之后,又到洱海边把大块的肉吐出来,然后慢慢地直嚼到天亮。”一个卫兵说。

    卫兵们为了安全,再三劝李老回去歇息,同时对狼群开了一枪,狠群才逐渐远去。

    李根源回到寺内,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一眼沉沉入睡的大卧佛,一丝嘲笑涌上心头:“不拯救众生出水火,枉为人佛!”随即打开稿件匣翻出《永昌府文征自序》念了几句:大盗东起,荡浃神州。手无尺铁寸丸之藉,与封豕长蛇相周旋……北望中原,目张心开。而东海扬尘,岛夷肆虐,矜其豕心,四出奔突,凭陵我城郭,奴戮我人民。

    凡有血气,必也惕然憬悟,毅然奋发,思所以伸正义,张天讨者矣……

    念到这里,李根源忽然想起,此书正在昆明刊印,该作“跋”了,于是拿出纸笔,略一思索,写道:《永昌府文征》跋

    1942年6月

    太平洋风云未变,永昌,腾、龙为区宇之乐乡。

    未几,而香港陷暹罗叛,马来败,缅甸失,剥床之痛及于永昌,哀我桑土,罹此鞠凶。生民涂炭,文物荡尽……

    李根源将《跋》写完,天已大亮。他走出院子,活动了一下身躯,打了一路太极拳。接着叫勤务打洗脸水来,“要冷水,不要热求:”这话被秘书听到了,知道他要日以继夜苦干下去,急忙来劝他先好好睡个觉。

    “不睡了。昨天看的想的写的,尽是痛心事。今日趁着早晨气息清新,正好想点快意的事了。”李根源边说边脱去外衣,捋起袖子,准备洗脸。

    门口的一个哨兵进来,叫秘书出去对一个来人问话。不一会传进了一个声音:“我要见到李国老才说。是腾冲抗日县长张司德老先生派找来的。”

    李根源听到张问德三字,欣喜的神情已经出现在脸上,即忙说:“让他进来!”

    这个专要见李国老的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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