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扫风烟:腾冲抗战纪实-牢骚兵报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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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仁勇处理了王忠平后,一路向北小跑,天亮后不久,即到了界头县政府里。

    张问德听完他的报告,心情复杂极了,一向直言快语的老县长,一时却选不到恰当的语辞了。击毙白川,路杀王忠平,是何等的大智大勇呀。但都不是出自张德辉的考虑,而是张仁勇的个人行动,他不会想到这可能会危及张德辉的安全。如果因此引起日军对张德辉的怀疑,那就太危险了口张问德不忍心批评这个深怀国仇家恨的青年,只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后说:“你赶快吃饭,迅速返回城去,以后你所有行动,都要经过张德辉考虑决定。”

    张问德赶写了一封密信给张德辉,提出了在腾冲城内的应急行动计划,并找来李义忠,叫他带着张仁勇经江苴南面的界尾,秘密泅渡龙江,从另一条小路进城。李义忠就长住界尾江边,等待接应张仁勇的情报。以后他俩打联手,张仁勇不再直跑界头。张德辉收到张问德的密信后,就直接指挥张仁勇在县城附近活动,以后几天出现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事件,暂且不提。

    张问德同时找预二师副师长洪行、参谋长彭劢研究了对付日军即将出兵界头的问题(师长顾葆裕到保山开会去了)。洪行    调兵遣将,部署途中消灭敌人。县政府紧急动员明光、固东、曲石等乡民众参战,为对付敌人的北扫作了充分的准备。一场恶战又将来临。

    且说,日军方面,藏重急于为白川报仇立功,力求避免上级责难,他和金木决定尽快捣毁界头的抗日县政府。藏重直接请求龙陵驻军援助,指名要求金冈宗四郎再渡来腾冲助战。龙陵日军和腾冲日军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不敢怠慢,一口答应抽调六百人由金冈率领前来支援。龙陵援军是分批到达腾冲的。当金冈带着最后一批军队到达时,急不可待的藏重已将松田和金木派出先行腾北了。

    几天内,杨筱山已按张问德设想的苦肉计写出了好多张白纸字条,令张仁勇与城郊的游击队,在城内外广泛张贴,大骂张德辉投敌叛国、死绝良心,白川的下场即将落到他的头上。署名“腾南游击队宣”。

    正当金冈进入县城时,城四周的几个山头上,都有枪声,还有几发追击炮弹打到城边上。当然,这又是洪行的杰作。

    藏重康美带着张德辉欢迎金冈宗四郎时,手里就拿着一张游击队的字条。

    金冈是前任驻腾日军最高长官,又是藏重熟识的同级好友,两人一见面,金冈就问:“藏重君要我往哪里冲杀?快说吧!”

    藏重往金冈背膀上拍了一巴掌:“快速杀神何必如此性急。腾北的预二师防线已由金木和松田带队冲杀去了,不再劳你大驾。”

    张德辉急忙插言:“金冈大佐阁下,中国有句古语:杀鸡焉用牛刀。”

    藏重举起手中的字条:“这里有游击队的干活,你看!这可得留神的。所以我要请你同我一起守城。首先得保卫好这位帝国的姑爷!”

    金冈:“啊,啊,哈哈!”

    头一天藏重已将驻腾日军和先到的龙陵援军混合编队,由松田率四百多人为西路,经马站、固东、明光,越过大西山进入界头平川;由金木率三百人为东路,经向阳桥进曲石,上瓦甸,一路直逼界头。约定,松田先行绕道占领界头以北地区,金木从南面随后追到,两路夹击县政府和预二师师部。

    金木熟悉山形路道,他知道向阳桥在去界头的官道上,是预二师重点防线,他要避开。因此,出发时他要和松田同行,打到固东以后再突然南返,出其不意过天生桥,横插曲石。就这样,金木充满胜利信心和松田同路。两人并驾齐驱,一路上海阔天空,谈笑自若。队伍行至打鹰山下的半坡地上,路旁是浩大无垠的杞木树林。那是城郊人民种了采叶作肥料,育干做烧柴的整齐树林,株密叶大,密不透风。松田突然命令队伍进入密林深处,无声无息地潜伏起来。

    “你这是何意?”金木不解地问。

    “这是我的战术。隐蔽休息,养精蓄锐。先到林中纳凉,请!”松田嬉笑着以手势邀请金木。

    “神经病态。”金木在心里骂着松田,但没说出口,跟着他一起钻进了密林。

    金木原是松田的参谋长,现已变为藏重的参谋长了。这次两人共同扫北,各打各的仗,地位平等,眼下只是同行一段路。松田嫉妒金木先期在腾冲做间谍工作立下了功,他总想在军事上露一手给金木看看。他命士兵各靠一棵树休息待命后,才向金木说出自己的打算,他要派人作战前搜索侦察,还不知预二师虚实,不得不细心一些。

    深夜,松田派出的两批侦察小队都回来报告,直到二十多公里远的马站街口,才有预二师的防线;中国兵还在押着老百姓挖战壕,设路障。好像布防很认真,估计会是一场恶战的。

    金木听了笑着说:“祝阁下走运,那是不堪一击的。”他知道马站街是在两条路会合处的一个小坡垴上,周围只是些小丛林,无险可依。预二师在那里布防只是做给老百姓看的。

    黎明前,松田一声令下,队伍拔寨起行,向北疾进。队伍翻过打鹰山口,进入云华乡的丘陵地带。路边半坡上零零星星有些村落。金木左顾右盼,大道两边的山光树影,使他沉入几年前的密探生涯里。为了绘制地图,他曾多次肩挑货郎小担,走过这一带的古老官道。那一天彩霞似的红花油茶,那洁白的梨花,那青翠欲滴的山色,那淙淙山泉流响声,那来买针线的纯朴村姑,一切景象,都还留在脑子里。当时他曾想过:“这地方真美,如果有朝一日,在此建立一个山庄,岂非人生一大快事!”日军侵占腾城以来,他逐渐觉得,那“高雅而清淡的理想”要实现,也不会那么简单。他在日记里发挥了那种思想:“可以把五十岁以上的腾冲人一律处死,十岁以下的儿童加以驯化,青年壮丁抓来做农奴,再培养一二百山姑,以乐晚年。”此刻再见这个美景,那样的理想的确不错的。

    走着想着,天已大亮,村村寨寨,历历在目,却静得出奇,不闻鸡鸣犬吠之声,也不见哪家屋上有青烟。他的印象中,这些农户是勤劳的,天不亮就起来生火做饭。清晨,远看村寨,首先看到的就是村寨上空炊烟缭绕,浮游不散。此刻看到这些村寨,似乎没有人了。人哪里去了,莫非有什么名堂?但转念一想,山民怕兵,恐怕是躲到山洞里去了,这也是可以想象的事。

    转过几个山湾,金木指示前方:“那就是马站街。”

    松田用望远镜一看,果然见到街口路边的战壕、路障了。当即命令:“准备战斗!”

    几发小钢炮弹射出去后,看到战壕上扬起灰尘,却没有枪声响起。松田命令士兵端枪跑步前进,分头包围马站街。当日军跑到战壕边时,一齐叽哩呱啦怪叫起来。原来是些乱七八糟的坑坑,见不到一个人,哪像是战斗防线,倒像是掘地找宝,随意乱挖的矿坑。

    松田命令士兵进街搜索。

    马站街,只不过二十来户人家,是名副其实的一个马站,路边有些空闲着的马房。藏在后面的住户,家家空空如也,无人无牲畜无粮草蔬菜。七百多日军想在此做一顿饭吃,也只能找到一些竹篱笆片,除此什么东西也捞不到的。

    松田正气得骑在马上乱转圈,突然从街子北面不远处射出一排枪弹。松田急吼:“追击!包围!中国兵死啦死啦的!”他拨转马头,冲在前面,追了一二里路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勒住马,回头看看他的士兵,个个气喘吁吁还离着老远。只有金木骑着马追上了他。

    松田对金木说:“我最佩服中国兵的逃跑速度。而我们的追击速度太慢了。如果我们大本营的将军们,原先考虑到要组建一支战略追击的快速部队,中国早完了。大本营在制定‘三个月亡华,计划时,大概没有想过,照此速度前进,莫说打仗,光从中国东北到西南,帝国军队要走几个月?”

    累得满脸通红的金木,只对松田点头不语。

    两人两马并排站定,直看着士兵先后赶到了,又抖抖缰绳,继续并辔前进。松田放慢速度继续和金木边走边谈。

    松田说:“我在军校学习时,曾来中国实习过两个月。那正是我军攻占太原之后,我用望远镜观看中国军队连蹦带跳如蝗虫般往后狂卷而去的阵势曾这样想过:如果中国的军队是用这种动作向前,而不是向后,那么,全世界将没有任何力量阻挡它,正如太平洋上的暗礁,永远不能阻挡排天巨浪一样。”

    “你说的既真实,又刻毒!”金木说。

    转过一个急弯,前面的地形地貌复杂起来。

    “要不要派部队沿两翼搜索前进?”金木问松田。

    “不必!中国兵见我们这样声势浩大的军容,躲藏还恐来不及呐。”

    “但愿如此。”

    日军马不停蹄,人不停脚,走到了一座双峰并列的山下,就是双山,它的对面又突起一座山峰叫豹子山。

    在双山以南三百米的道路上,日军先头部队发现大路被切断,并设有鹿砦。当即机枪步枪一齐向双山猛扫,进行火力侦察。但双山的丛林里毫无反应,也看不出筑有工事的迹象。于是先头部队大背起枪,用工兵锹挖土填平道路,用战刀砍开鹿砦。后续部队大都集聚到双山前,等待扫清道路。原来的二路纵队变成了四路纵队,前面的挤成人疙瘩,后面的还在往前挤。

    金木一雄一见如此情况,就深感不妙。他跳下马来,站在路边田埂上,向五百米外的双山凝视。他想,如果双山有中国的一支人马设伏,打一枪来就会击毙几个皇军。于是为保险起见,他立即率领从后面赶来的一个中队,从双山西面搜索前进。

    “咝!”一颗红色信号弹从双山顶腾空而起。

    几乎同时,机枪、步枪子弹狂风暴雨般从双山的矮丛林中倾泻下来。不到十秒钟,日军人仰马翻,尸体塞道,血流成河。

    老奸巨猾的松田,才见信号弹从山上升起,就闪电似的飞下战马,卧进路边的排水沟中,尽力地把身体往淤泥中塞进去。

    “不怕脏臭,才能保命。”这是他的一位在平型关负伤致残的老乡告诉他的。

    也就在同时,金木一雄飞身上马,率队飞速向双山侧翼迂回。

    一分钟后,日军后续部队的炮兵才开始向双山倾泻炮弹。打了许久,双山顶上除了尘土乱飞,硝烟弥漫外,什么也见不到。中国兵早已撤走了。

    双山上的枪声一停,松田就从沟里血水中爬起来。他跳到大路上,只一滑,一跤又跌在血泊中。路上全是帝国皇军和驮马的尸体以及流着血的伤兵,松田正是踩在一滩淤血中,脚下一哧溜,又跌个仰八叉。

    当满身泥血、一头污秽的松田再度爬起来,疯了似的抽出指挥刀大吼一声:“起来,活着的都站起来,呀一咕!”然而从他身前身后、身左身右还能爬起来的大和武士,却寥寥无几了。

    这一次,不到一分钟的单方射击,预二师一个连的伏击战,打死了的日军不下二百人。精确数字只有日军知道。老百姓知道的确凿事实是在敌军焚尸处看到从敌军皮鞋上烧落下来的“鸡从钉”,可以装一大粪筐,日军人数减少推算在二百以上。另外见到了未经焚烧的死马四十多匹。

    当下,松田集合起像他一样卧倒在水沟中、田埂下幸而不死的日军,留下一部分迅速焚尸外,其余的跟着他越过遍地尸体,去追杀中国兵报仇。翻过双山西面一座雄伟的老包包山,那也是向着日军射出过无数子弹的一个制高点。松田肯定中国兵还在山后的密林中。他率队追到山下一个竹林掩映中的小村子王家坡,立即包围起来搜索,却找不出一个兵。松田恼羞成怒,拿善良无知的老百姓出气,将搜出的五十个男女老少全部斩杀。全村共有五十二人,仅有二人外出未归幸免,但已不敢留居故地。使王家坡仅仅留下一个村名传后了。

    松田屠杀王家坡,现出了十足的兽性。杀人与杀牛同时进六个日军杀了一条黄牛,当剥皮剖肚时,牛脊背在地面上不稳,松田一刀砍下一个老汉的头踢过来就做了垫石。接着又叫士兵砍-牛头,用一根棍子插进喉管,栽到被砍去头的老汉脖上。他的意思是说中国人等于牛。然而老天有眼,历史作证。

    松田才是没有半点人性的凶残野兽。

    兽性在日军官兵中,是分不出差别的。

    有一个叫杨玉花的二十七岁的妇女,背着才满月的婴儿跑出巷道口,正碰上日军军曹俊雄士一。她仿佛见了一条“黑乌梢”(毒蛇名)扭头就跑。俊雄士一见这个刚坐满“月子”又白又嫩的“花姑娘”就如一只饿狼向她追去。杨玉花跑不上十步,就气喘吁吁。才抬头,迎面又撞来一个日军,伸过手就要搂她。

    “啪”,杨玉花尽平生力气一耳光打得那个日军后退两步,“呀一嘎!”日军恼羞成怒,挺枪一个突刺,从杨玉花腹中直穿进去,刀尖从他背后婴儿的后脊透出,追赶上来的俊雄士一,也不甘落后,又一个突刺,从婴儿的后背直扎进去,刀尖从杨玉花的前胸露出来。

    松田提着滴血的指挥刀,绕全村查看了一遍。五十具尸体不会动了,走着跑着的牲畜也见不到了。那些杀猪、宰牛的豺狼兵,已将带血的肉装进饭锅布包里了。松田看看再没有什么可杀的了,即举刀指向另一个村子鸡刺坪:“那边的,前进!”

    在鸡刺坪村的天子宫前广场上,松田一伙与金木一伙汇合在一起,共同演出了一幕人间惨剧——煮死两个俘虏兵,并分食了心肝。

    两个俘虏兵是机枪手杨兴田和弹药手周至福。他俩在昨天半夜里奉命在双山前沿选择隐蔽射击地点。在一座很大的古墓前,杨兴田一脚踩空陷到一个大坑里。他用铁铲扩大洞口钻了进去,里面空空的可容得下几个人蹲着转身子。可能是个狐狸窝。他一阵狂喜忙钻出来告诉周至福:“这是一个仙人洞,安逸得很,我俩就在这里修仙了道,超度他龟儿的小日本上西天。”

    天亮前,他俩修好这个工事,又在右边十五公尺处修了个预备射击位置。这里视界、射界都宽阔,距山脚大路只二百来公尺,正堵在要口上。

    当连队的弟兄们正在吭哧吭哧挖散兵掩体时,他俩已把机枪擦得乌亮。这是一支“三O三”机枪,从广西到云南来大小战斗几十次,还没有出过故障。在把四个弹夹上满后,他俩倒在墓穴中就睡了。

    日军疯狂扫射,进行火力侦察的时候,他俩还在闭目养神,其他弟兄也在胸前掩体里养精蓄锐。大家都清楚,他们的工事伪装得很好,远观近看都没有什么痕迹。待日军在被挖断的路前越集越多,乱哄哄人喊马叫之时,赵连长的信号弹升起了。与此同时,杨兴田对着日军窝里一阵狂打猛射,四梭子子弹一口气喷出去,看着日军人仰马翻鬼哭狼嚎的情景,二人痛快极了。杨兴田换下发红的枪管,往地下一放,烫得草儿吱吱地冒起烟来。周至福在飞快地往弹夹中压子弹。

    这当儿不死的日军已从两翼包抄过来,小钢炮也在阵地上咣咣地炸,硝烟弥漫,弹片横飞。听到连长叫他俩掩护撤退的命令,二人来了劲又一阵猛扫,击毙了五个从正面扑来的日寇,而后滚进预备阵地。刚滚进堑壕里,一阵碎石、黄土就铺天盖地向他俩压下来——他俩的“仙人洞”被炸飞了。

    周至福摇了摇头,抖落了身上的尘土,看一眼空了的弹药箱,把最后一个弹夹递给杨兴田说:“大哥,只有这二十发子弹了,做点射吧。”

    “好!”

    然而此时从左边冲过来十几个气势汹汹的敌人,正端着雪亮的刺刀嗷嗷叫,点射已来不及。

    “哗——”

    杨兴田一梭子快射打出去,六七个敌人中弹倒地,他的子弹也光了。

    “兄弟,我俩与鬼子拼了吧。”杨兴田看着冲来的敌人说。

    “我听你的。不过还有两颗手榴弹。”

    “好!给我一个,一齐甩,炸开一条血路,冲出去!预备——甩!”

    咣咣!

    右边的敌人被炸倒一片,趁着烟雾二人一跃而起,冲入敌人尸体中:周至福顺手拾了一支三八大盖,跟着杨兴田就往丛林中钻:可是.这一片丛林不大,刚钻出来到一块有许多坟包的空地上就技三面冲来的敌人包围了。

    他俩上一个高大的坟头,背靠背,怒目注视端着刺刀大步逼来的敌人,岿然不动:霹至福横端着三八枪,威风凛凛;杨兴田倒握着机枪,像捏着一把铁扫帚,气冲霄汉。两人此时的神情和架势.严如一座活的雕像。

    最先大步同他逼来的日军被这两个中国兵的神威镇慑住,放慢了舞步:同时也不好开枪,一开枪,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同类.况且金木一雄还大吼着要“抓活的”。

    全木一向认为中国兵是不值一顾的,都是狗熊。但今天他看到这两个真正的中国兵却如此气势不凡,死到临头还神态自若.四面楚歌而岿然不动。那威武雄猛的气势,大有张飞在长板桥上的神威(金木会讲许多三国故事)。那凛然正气令金木一雄嗟叹不已:。此风不可长.一定要活捉过来。否则,这种曾在古代震撼过全球的’中国武神威’(他在日记里曾这么写过),对大和武士将是一种危险的威慑。”

    “打枪的不要,活的活的!”他挥舞指挥刀下了命令。

    日寇在距杨兴田和周至福四公尺外铁桶似的围成几圈,不进也不退,都端着刺刀慢慢的转圈儿,很想找个破绽直冲上来。但见这两个中国兵横枪怒目,铁铸般的一动不动,谁也不敢贸然进犯。

    突然,杨兴田双手横端机枪举过头顶,对准日军猛砸过去,紧接着一声雷吼,飞身一跃,跳在一个被砸倒的日军身上,打算夺过他的枪来与群敌拼杀。谁知这个被砸伤的日寇双手死紧地拉着枪背带,正在拉扯时,日寇一拥而上,将杨兴田按倒在地,活捉了。

    就在杨兴田飞身一跃之时,周至福也挺枪出击,在刺伤一个日军后,也因寡不敌众被活捉了。

    杨兴田和周至福双双被捆在两棵石标杆上,都用八号铅丝穿进肩胛骨系在后面,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松田一伙奔进场子,见到被捆住的两个俘虏兵,即像饿狼见羊一样猛扑上去,又是一阵踢打,倒把他俩打醒过来了。

    周至福的下巴骨被日军一枪托打脱了,耷拉下来弄成个歪嘴,样子特别难看。这使特别爱欣赏怪模怪样的日寇止不住大声狞笑。但周至福看到眼前一片跳动的日军脸上的仁丹胡、笼筒胡、络腮胡、八字胡也想笑,可惜他的舌头在口中不听使唤,脸上的肌肉又变了形,几次调整,用尽力气始终笑不起来。只好从满脸血污中睁圆了血红的双眼,怒视群敌。

    杨兴田微微抬起头,睁起眼睛,看见周至福被打脱牙巴骨,已不能说话,就破口大骂:“小日本鬼!我操你八辈祖宗!我操你天皇的祖奶奶!有屄本事放开老子俩,一个对一个地拼三百回合。我操你祖宗万代!”

    日军知道他在骂,又听不懂他骂些什么。都将头转向通晓中国话的金木一雄,要看他的反应。金木将士兵赶开,走近杨兴田,用满口的中国话劝他:“小伙子,我看你挺硬的,算一个英雄:如果识时务,归顺皇军,为天皇陛下效劳,我给你个治安军的大队长当当。怎么样?”

    扬兴田以为他是汉奸,不然怎么会讲中国话?怒火一升,更加愤怒地骂:“呸!狗汉奸!你妈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烂杂种来!你咋不把你妈的屄割下来套在日本人的鸡巴上!卖国贼!”

    全太一雄料定这两个顽固分子不可能归降,就大声命令:煮死他们:他叫日军去弄来两个汽油桶,挖了两个灶坑,架好桶,放上水,找来干柴:然后将两个昏迷中的俘虏放进桶中。一切准备工作做完后.金木声嘶力竭地喊道:“点火!”

    扬兴田被放进捅后.被冷水一激,又一次清醒过来。他看见桶外放着干柴.又听到金木喊点火。他明白是要将他俩慢慢煮死.叉骂了一声“狗汉奸”!他经过死去活来的多番折磨,已不知道什么叫疼痛.更不怕死了。此时,他唯一想到的是在死前再痛痛快快造骂一阵汉奸(他一直认定金木一雄是个汉奸)。他突然想起了苏武骂毛延寿的一段戏曲唱词来,就用干枯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很吃力地低唱起来:毛延寿。我骂你这卖国的奸贼!

    未开言不由人牙根咬恨,骂一声毛延寿你卖国的奸臣。

    你父亲食国粮应该把忠尽,

    为什么投番邦丧尽了良心。

    今日里在北国我纵然丧了命,

    为国家一死方显我是忠臣。

    死是汉家的鬼,

    活是汉家的臣,

    落一个青史名标万古的美名存。

    你这等卖国贼岂有不报应,

    到那时候千刀万剐一旦化灰尘!

    日本兵当然听不出这个中国兵哼些什么,而对中国无所不通的金木却吓得一脸死灰。他知道这种顽强的民族意识一旦深入中国每个百姓、每个士兵的心里,就到了日本帝国的末日。“爱国”、“复仇”、“视死如归”这一类词句的威力,足以把帝国皇军压成粉末。松田看着两个俘虏即将死去时,一转头却看到金木不很好看的脸色。

    松田走近金木问:“参谋长,你怎么啦?”

    金木只感到心中难受,对于如何消灭中国人的民族意识,他觉得自己是黔驴技穷了。他不便将这个中国兵的唱词,翻译给松田听,只对他说了一句:“这两个兵的心,可能比石头还硬。

    “再硬,他们也不过是我们的俘虏,你看看,他硬还是我硬!”松田说着命俊雄士一和几个军士将杨兴田和周至福的手拉出桶外,每只手坠上一个大石头,并在桶底泼上汽油和干柴,立即点火,一时间烈火熊熊,水沸了。

    两个汽油桶晃了一下,再不动了。桶下,日军在不断加柴。

    汽油桶中,两个中国兵的小腿肚至大腿肉,一瞬间发红、发白、巴、烂,离开腿骨,在沸腾的开水中上下翻腾,继而脚踝骨也散了,膝盖骨也掉了,只有几根粗筋,在开水中微微摆动。

    两个中国兵的上半身,发红、发青、发白,很快成了半生半熟的人肉。

    “我对中国英雄的人肉最感兴趣!”松田说着,命军士将这两个中国兵的上半截身子提出桶外来丢在地下,他抽出指挥刀先给他两来个大开膛,而后从他们的脊背狠狠一脚踢去,心即跳出来,然后松田先割一片放进嘴,再切了分给围观的士兵。他说:“吃一片中国人的心,再杀起中国人来就不会眨眼。”

    又到哪里去再杀中国人呢?

    金木因征服不了两个中国兵的心,还不服气。他鼓励松田继续前进,按原计划行动。他考虑到他俩带的大和武士,在双山丢了三分之一了,就主动让给松田一点,自己只带二百人杀向曲石,使松田仍有三百多人带着杀向固东。

    先说松田带的一股日军,当晚追杀到固东街,仍不见一个中国兵。公路到此分为两岔,一岔进明光,一岔进滇滩。中国兵到底躲在哪一岔路上,他得摸一摸再走。当晚即住宿固东街。夜间他用老办法派出两股搜索侦察队前去侦察,天快亮了才返回来,一无所获。两岔路都从固东街北面的鸦乌山上向北扇形延伸进去。鸦乌山是一座并不高耸而显辽阔厚实的土山,长达十多公里,此时,整座山上都是茂密的包谷林地。松田的搜索侦察队没法判断无边无际的包谷林中有没有中国兵。反正他们除了听到夜风吹动包谷叶的沙沙声外,别的什么也没有感觉出来。

    天还不亮,松田即下令做饭。当日军拆了老百姓的围栏篱笆及家具门窗,各自架起小钢锅煮了饭,并将沿路打杀来的猪鸡牛肉烤得半熟,还不曾塞进嘴时,一阵激烈的排子枪从山上射到固东街来了。子弹呼啸着越过日军头顶,屋顶瓦片被击碎纷纷掉落下来。

    “开路!”正啃鸡骨头的松田,拔出指挥刀指向鸦乌山,“中国兵的,死啦死啦的,杀!”

    日军迅即冲出固东街,散开成战斗队形,爬进包谷地如蝗虫咬作物般唰唰唰地往上移动着,中国兵却又无影无踪了。

    打枪的中国兵,是昨日双山伏击连的赵连长亲自带领的七个弟兄。这个连的任务就是牵引日军进明光夹角山。昨天本来只要打响几枪,引动日军向北追杀而来就算完成任务了,但恰因那里的地形太好,加上云华——固东线的递步哨传讯员仁二林,也是个打日本鬼心切的老兵。他在送讯途中遇上赵连长,几句交谈’他觉得赵连长也是满腔热血,急于想消灭日军的人,就先将日军在打鹰山下的人数、动向等告诉了赵连长,并出了个利用好地形打伏击的主意。赵连长因提前得到确切情报,早作准备,力上当地群众热情支持,及时送饭送酒肉慰劳,结果就在双山打了那个大快人心的伏击战。

    今天,赵连长的任务仍然是引诱日军上鸦乌山。他要牵着牛鼻子跟着他走。当日军爬了一段坡路,正感到失去追击目标时,他们七个人又出现在山半坡的小尖山上打枪,而且是瞄准了冲在前头的日寇射击,接连打死了好几个。昨天,他从逃难百姓的口中得知,他的机枪手和弹药手又是他亲如手足的老乡杨兴田、周至福被日军煮死了,他气得吐了血。今天,他怎能压下怒火不消灭一些日寇为老乡报仇呢?

    敌人已经快爬到山顶了。翻过垭口,就进入预二师三个连和民众组织联合织成的大口袋里了。赵连长打了一枪后,即命弟兄快撤。一个调皮的兄弟走了几步还回转身向日寇招手:小日本,来呀!杀一”他又射出一枪。可是敌人的子弹也飞来了,正从他口中打进去,不伤牙齿不伤舌地从后脖钻出,血却从口中流出来。赵连长背起他就跑,冲到竹箐村前的岔路口上,恰遇两个用竹篮背着小猪逃跑的农民。他俩丢下猪就来抢背伤员:连长,交给我们,保证负责到底。”他们认得赵连长。三天前赵连长就到他们村检查过军民联合设防的准备工作。

    “好拜托你们了。”赵连长嘱咐伤员,“将血咽下肚去,别吐在路上。”随即他一刺刀捅了小猪,背起就跑,让猪血滴在让日军深入口袋底的路上。

    果然,日寇追到,便按着有血的路线追击。

    日军进到夹角山之间的白沙路上,再也见不到路上的滴血了。就放慢步伐,低头寻觅,吹灰找裂缝似的,来回细看。不久’后续大部队也都赶到了。突然,咣咣咣!轰轰轰!无数的手榴弹、六O炮弹、八二炮弹,在他们之间炸开了。接着是机枪、步枪的不停射击。随即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震荡在山谷中。两边山岭上,连绵不断的红旗飘飞。激越的冲锋号和远远近近的牛角号互相呼应。一时间山山呐喊,岭岭助威,无数群山组成的长蛇战阵一齐滚动。满山的羊群、牛群,都抬起了头,停止了咀嚼。骡马却在奔跑,似乎在传递着夹角山下,日寇人仰马翻’血流成河的喜讯。

    松田在枪炮炸晌的最初时刻,还欲表现出他的镇静敏捷,唰地抽出战刀,命令部队往前冲。但一眨眼,他就见到还未移动半步的武士即一片片倒地,肢体分开,五脏流出。继而他也清楚地感觉出中国兵的枪弹在头顶上啾瞅乱飞,在身边噗吐噗吐的响起。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铜打铁铸的,即慌忙卧地。他终于待到中国兵的一个发射间歇,命令炮兵架炮掩护他亲率百把人的敢死队,冲进伏击圈,一阵大砍大剁,将他的同种——已死和将死的武士们,拦腰砍成两截,用牲口驮了,迅速撤离战场。

    松田的逃跑速度,并不比中国兵的慢,才个把钟头,即已退到固东街歇下。不见中国兵追来,他需要考虑一下是马不停蹄退回县城,还是就地焚了尸再继续前进。正在犹豫不决时’一个骑兵送来藏重的一道命令解了他的难。藏重命令他和金木迅速带队回城。因为预二师洪行领导的腾南游击队,几次袭击了县城外围据点。这下,松田即可名正言顺地快速回城了。

    时近黄昏,松田带的残兵败将即退到打鹰山北麓。这是腾冲的山歌之乡——云华乡。此时路边的一块山茶林中,一个头顶毛巾,身穿花衣的少妇,正与半山林中的一伙姑娘盘歌:

    什么身穿一身黄?

    什么凶狠似豺狼?

    哪个杀人又放火?

    谁给他挨刀又挨枪?

    只听山林中有人回唱:

    鬼子身穿一身黄,

    日寇凶狠似豺狼。

    他来杀人又放火,

    你给他挨刀又挨枪。

    松田听不懂歌词,只觉得音调是美妙动听的,但情绪沮丧的他,此时无心欣赏。他不知道这山姑是故意拿他这队败兵开心,还是不知道战祸的忧愁?他突然看见那个臊气十足的军曹俊雄士一,便对他说:“花姑娘的,晒咕晒咕的去!”

    俊雄士一巴不得有松田这句话,便带了个士兵,倒背了枪摸进茶林,悄悄绕到花姑娘背后,将她拦腰抱住。瞬间,俊雄士一惨叫一声瘫倒在地。跟在后面的士兵知道出事了,即慌忙枪下肩,正欲倒过来端起射击,花姑娘却先举起手来,叭叭两枪,日军士兵也倒地了。

    路上行进中的队伍,听到枪响,就一窝蜂似的扑向林中,边冲边打枪。

    恰在这时,又有一队人马随后也杀向林中,双方对打,枪声大作。曳光弹在林中穿梭如织,弧形弹道在上空来往不绝。良久,枪声才停止。原来对战双方都是日军,待他们弄清是误会已死去二十多人。赶来这队日军是金木带领的,也是残兵败将。

    那花姑娘是张仁勇装扮的,他早溜走了。

    下面可得说到金木带的那队人马的曲石之行了。

    金木自恃熟路,从鸡刺坪和松田分手后,便悠哉游哉地向着天生桥开来。他一路想要智取天生桥。他记得很清楚:天生桥是固东坝与曲石坝之间的一条捷径,也是一道险关。明光大河进入固东坝就称为固东小江,下游快汇入龙江之前的一段称为曲石小江,它像一条神鞭将岩石抽出一条缝斜穿东南而去。江两岸有两块欲在高空相会的岩石,相距不过数米,人们就利用它作桥座,造了一座石拱桥,故名天生桥。从桥上往下看,不等看清江水的颜色,头即晕眩了。小娃娃走上天生桥,父母要不断拍着孩子的背膀,不住地给叫魂。当地人的骡马过桥,是蒙住眼睛牵着过的。天生桥就这么险。

    金木断定守桥的中国兵不会多。但即使几个人把守,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不能硬攻。他带队到了西岸,远远地就把部队隐蔽起来,他自己带着两个人爬上桥西边的奎阁楼顶上观察了一夜,看清了守桥的预二师的兵,大约就是一个班,他见到的不过十人。

    他派出两小股人到上游下游找小路泅渡过去偷袭。但两岸都是悬岩绝壁,实在找不出一个可过的地方。最后,他想了个办法,派兵爬上树用多股火力集中射击桥东岸,果然奏效,打不了多久,对岸无声无息了,他的先头部队即乘机顺利冲过了桥,天生桥控制在金木手中了。正当后续部队大量过桥时,突然轰隆一声,桥飞天了,正在桥上的两匹战马和几个士兵,就从天空落到深不见底的狭谷中。说时迟那时快,几颗信号弹升空,桥东岸数百公尺外的山头上,一齐响起了枪声炮声,手榴弹如冰雹一样落下。过了桥的日军,全在一个筲箕窝里,处在三方火力射击点上,顿时死伤大半。

    原来,天生桥东岸的预二师守军,早把石桥炸断,又搭上木梁,铺上木板,依然畅通。但木桥下是放好炸药的。守桥的兵钻在山洞里,看着日军过得够数了,即将炸药引爆。筲箕窝里不死的日军,借着杂木树丛隐蔽,还活着一些,但前进必死,后退无路。幸赖金木还能沉着应战,抛过几根大铁索,固定在东岸,接应了部分不死的皇军。金木调集炮兵封锁了天生桥,预二师也没法跟踪追击。

    金木不甘心就此败退。他已想出了一条毒计,驱赶士兵分头去山林搜寻老百姓。

    转过几个山湾,金木见到了一个大村寨,到了村口见一堵洁白的粉墙上贴着一张告示。金木走近一看,是李根源的《告滇西父老书》。他认真看了起来。看到后半部,李根源敬告:“我父老要抱定决心,驱逐敌人退出腾冲,退出龙陵,退出滇西国境以外,甚至退出缅甸……”金木冷笑一声,抽出战刀,唰唰两下,将告示划了一个大X。随即喃喃自语:“我们是得寸进尺,在我们帝国皇军的条例中,从前、现在、将来,都不允许有这个‘退’字。如果有这个‘退,字,我们就不是永远刺刀向前的民族了。”

    这时,几个士兵抓着一个老农民来见金木。这个老农民名叫杨大华,他和全村人一起,昨天钻到山林深处去躲避日军,今早枪炮声响了一阵沉寂下来后,过了许久,老头想钻出山林看看村里动静,出到路口,就撞上日军被抓了。

    金木看着他狂笑了一阵后说:“你也算是李根源的父老了。李根源能给你什么呢?只要你归顺皇军,我可以给你大大的好处。听懂了吗?老头。”

    杨大华像一个不会说话的金刚,眼也不眨一下。

    金木拍拍他的肩膀:“听我的话,去把全村人叫回来,我给你一条牛,喜欢吗?”金木信心十足,他相信可以哄得他高兴,让他带着日军把全村人叫回来,他就可以押着大批老百姓冲过天生桥掩护日军爬出那个筲箕窝,夺下预二师的阵地就不难了。

    杨大华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金木,他也认为金木是个中国人,就小声骂了一句:“狗汉奸!”

    金木像是被蜂子叮了一下。他立即意识到又是一个像杨兴田一样的硬家伙。昨天,他征服不了杨兴田和周至福,窝在肚里的火,一下子又冒起来了。一挥刀即砍断杨大华的脖子,随即从他腿上割下一大块肉来,蘸上鲜血,在粉墙上写道:“战旗所向,皇恩浩荡。东亚圣战,武运久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堆尸如阜,血流如江!”金木写罢,狠狠地将手中的人肉贴在墙上,作为惊叹号的最后那一点。

    金木一雄正在为自己的“杰作”自鸣得意之时,一骑兵飞马而至,呈上藏重康美发来的一纸命令:“腾南游击队,危及县城,速率队回城。驻腾日军司令官藏重。”

    金木带着极大的遗憾,离开天生桥。但他的队伍,伤兵很多,无法走得很快。黄昏时才走到打鹰山北麓,遇上松田的队伍往林中冲杀,他以为游击队在林中,就从后面去助战,不料松田的队伍把他们当成游击队,掉枪迎战。

    松田与金木在误会场合中见了面。彼此彼此,两人都同样觉得晦气重重,无心多说话了,就一起往县城急奔而去。

    驻腾日军,四个月后才发动的第一次腾北大扫荡,可耻地失败了。因为败得很窝囊,藏重以后多次提到这次行动,不愿列为正式的一次北扫,总是说那是试探性行动。

    那么,日军试探出什么来了?藏重试探出腾冲抗日县政府,是得到人民的有力支持的;试探出预备二师是“狡猾狡猾”的。

    的确,预二师经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取得了重大的胜利。那么,预二师是凭着什么才打了这次胜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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