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重康美和他的一四八联队二千五百多名大和武士,神色庄严地站立在古道的石头路上和陡峻的山坡上,望着脚盆大的那一块红膏药旗冉冉升起。所有的武壬们都猪哼狼嚎般地高唱着大日本帝国的国歌。站在旗杆下的藏重康美,以胜利者的傲然雄姿带领本联队的吉原少佐、元康中佐、原森大佐、松平大佐、平井大佐、以及五十六工联队的八宝中佐,第十八师团一一四联队的井木大佐,两名随军记者,庄重地行着军礼。旗升到旗杆半腰中,藏重康美右手猛力往下一压,顿时枪炮齐鸣,山谷震荡。
升旗仪式结束后,武士们立即在各山头隘口赶修工事。伐木,掘壕,挖坑,忙得不亦乐乎。藏重康美派出八宝中佐去督促赶修工事后,就和其它官佐在旗杆下开起军事会议来。
“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它将载入我们帝国的史册。”藏重康美激动地说,“方才,收到南方军司令河边正三上将的嘉奖电,对我军一举攻占高黎贡山给予很高的评价。嘉奖电全文如下——”
官佐们起立,立正谛听:
“在天皇陛下的福荫下,我帝国皇军南方军第五十六师团一四八联队的勇士,以气吞霄汉之势,一举攻占具有战略意义的高黎贡山,使我帝国全国振奋,国民奔走相告,万户举杯遥祝。东京、大板、广岛、长崎、神户、九洲各大城市彻夜游行欢庆这一伟大胜利。为此,南方军司令部特给予攻占高黎贡山的各部官兵以最高嘉奖!注意:高黎贡山乃喜马拉雅山支派,由此向北推进,经他念他翁山就可登上世界屋脊!我命令你们:把日本国旗迅速在高黎贡山升起来,为最终升上喜马拉雅峰打下基础。到那时,全世界每一个角落都将被我们帝国的日光普照。望你们再接再厉。这一宏伟目标的到来,已为期不远!
“另,据内务省研讨,正准备将腾冲、龙陵、芒市及缅北部分地区划为腾越省。目前在东半球,将来在全世界,一切行政区域都必须按我们帝国的意志来安排。望你部做好相应的工作,雷厉风行地扫荡一切不利于帝国领导的残渣余孽。为王道乐土,为大东亚新秩序,为创建一个帝国在支那的模范省作出贡献。并确保我怒江西岸江防阵地,为我南方军东进,最后完成大东亚圣战而奋斗。
“南方军司令河边正三。”
在一阵“天皇万岁”的嚎叫后,记者问藏重康美:“请问阁下,我军占领高黎贡山后,联队长下一步有何打算?”
“五十六师团在古闲键中将指挥下,已将松山变成了滇缅路上的直布罗陀。我们一四八联队也要把高黎贡山变成东方的凡尔赛。”藏重说。
记者:“你不认为重庆军云集滇西,仅仅是摆摆样子吧?”
藏重:“不!美国人正在武装重庆军,大战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世界上只要有帝国皇军一四八联队存在,我相信世界上也就没有任何军队可以攻上高黎贡山。中国尽管有四万万人,也填不满怒江河谷!”
记者:“看来阁下很自信。”
藏重:“因为高黎贡山已升起大日本的国旗。”
记者:“此时此地,纵观历史演变,面对帝国国旗,不知阁下有何感想?”
藏重:“我只能用‘心潮澎湃’四个字来表达我的激情。”
记者:“能否给我们谈得详细些?”
藏重:“这是很好理解的。一百年来,英国佬用尽心机,巧取豪夺,想把这一片土地弄到手;中国许多有识之士,有的为保卫这片土地浴血奋战,有的奔走呼号。他们两家鹬蚌相争了一个世纪,如今却使我们帝国得利。说到底,此乃我们帝国富国强兵的国策所致。作为一个军人,能为国家争此荣誉,你说能不自豪吗?”
记者:“这是当然的。我们也为此深受鼓舞。阁下不想在这里留个纪念?”
藏重:“这是我邀请你们光临的目的。”
记者:“愿意效劳。我们的国民是顶崇拜战神的!”
很长时间以来,藏重康美都没有刮过他的胡子,一脸毛茸茸地像个大猩猩。现在,他这一副尊容正如挺立在崖边的那一棵被炮弹削去半截的老栎木,长满树毛衣而又黑不溜秋。藏重康美一手扶着老栎树,一手提着指挥刀,望远镜闪闪地挂在胸前,血红的两眼泛着凶光。
“啪!”记者按了快门。
“够威风的!阁下,如果报刊上登出来,肯定赛过一张战表,完全的帝国战将的气质。”记者讨好地说。
“军人嘛,应该这样的!”藏重自负地说。
记者:“我们还想请问一下:南方军司令说的‘扫荡残渣余孽’阁下怎样理解?”
藏重:“我理解为打扫卫生,王道乐土需要的是安静。”
记者:“像抚顺、南京那样?”
藏重:“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而天皇陛下需要安静却是真的。”
“谢谢。”
下晚,藏重等一伙魔头要回腾冲城召集群妖开会布置在全县“打扫卫生”了。就在他们离开旗杆下不久,一排从怒山打来的野炮弹将旗杆炸成几段,那一块腥红的膏药旗从空中飘落下来,无声地坠下深渊。
藏重康美的“卫生运动”立即展开。松本的一四六联队第三大队的大队长浦野少佐,率队驻防明光中堂乡。他派出一个小队驻到明光河东岸的大东山长岭上。这是一条从鸦乌山到九龙洞的南北走向的山岭。一条独路在山脊上时隐时现。因坝中的大路已被日军切断,因而老百姓南来北去就主要依靠这条山道。一天,松本和浦野来视察这里“打扫卫生”的情况,还在半山腰就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嚎。
“中国人的嚎声比猪叫还难听!”浦野说。
“不!很好听。一个仇人被惩罚,他临死前的呼号,越悲惨才越好听、越舒心!你不爱听中国人哭喊,是你对中国人恨得不够!”
“这也许会被中国人理解为残忍。”
“没有残忍就没有征服。”
这是不打自招的罪证。日军士兵的暴虐兽行,是当官的逼着干的,教唆干的。中国天真善良的老百姓,起初看到,听到日军士兵比野兽还不如的行为.还以为是背着官长干的。殊不知这两位日军佐官还嫌士兵残忍得不够呢。他俩朝着有惨叫声的长岭岗山顶爬去。那里日军正用一个汽油桶,底下烧着大火,桶里滚沸的水中煮着一个女人。
松本看了却说:“我们惩罚这些给地球增加重负的人,地母是会感谢我们的。”
浦野看到一个烧火的士兵正用步枪通条戳着一块人肉烤了吃。就问:“人肉味如何?”
“凡猎物都是可口的!”松本抢着说,“不敢吃中国人肉的 人,决不是帝国皇军的男子汉。吃中国人,我们只是步俄国佬的 后尘。人家百多年前就在乌苏里江畔拿中国人开过荤。从营养 学上讲,中国的四万万人要比四万万只羊高级得多!”松本在地盘关战败后,一直对中国人怀有深仇大恨,恨不得把中国人一口 全吞下肚去。
“你们共煮了多少啦?”浦野问士兵。
“不多,才一百七十四人。”士兵答。
“都是些什么人?”浦野又问。
“砍柴挑草的,放牛赶马的,背着孩子逃难的。”
“凡在山中抓到的,不论男女老少,全部煮死。不是野兽,他们跑上山来干什么!”松本恶狠狠地说。
日寇在明光长岭岗煮中国人的灶坑至今还在。蒙难者的坟冢也还有不少看得清楚。但没有后人每年添土培修,多已湮没坍平了。
其它惩罚、消灭中国老百姓的方式还很多。笔者悲愤至极,不能全部写出,仅举几个例子。例一,江苴大平地五十岁农民聂永安,被脱光衣服,从头顶到生殖器,粘上二十一团棉花,浇上汽油,惨烧至死。
例二,马鹿冲的宋四昌,吴家湾的金大宽,江苴街的杨灿山,被元康令士兵给每人背上一块棺材板,成三角形站在坑里,填土至脖子,留下一个头,让元康观察三人死前的面部表情。脸色由惨白变红、变青、变绿、膨胀,眼球突出、七孔流血……元康却开心地说:“想不到中国人死,要玩这么多花样,有这么多的过场。”
例三,荷花一个妇女,被日军按倒在地,钉上四根木桩,手脚拉开绑住,绷成一个“大”字,然后将其轮奸至死。
吊人的方法,多种多样,临时怎么想就怎么吊,有拴住生殖器的,有吊一个脚拇趾的。反正以如何开心为取舍。
藏重的“卫生运动”有个总目的:
“我们要用一切最‘美妙,的手段把腾冲人赶进片马、江心坡、望巴拉大山的原始森林中去。”藏重在一次军政联席会议上说,“他们的先人本来就是南蛮。既然是蛮,就只能住在荒无人迹的地方。我号召,每一个大和武士都应为王道乐土,为大东亚新秩序做出贡献,在这次‘卫生运动’中,要有独创精神。”
当他的大和武士用尽了一切野蛮的残杀手段后,藏重仍感到不够。他带着一班官佐亲临视察各地时,曾对同僚们说:“在我们帝国没有占领的地方,我们对中国的一切堕落和腐朽是加以利用和引导,促其自我消亡;一旦被我们占领,一切中国人就应毫不留情地给予消除!现在,‘卫生运动’发展得太慢。在腾冲被我们消除的人,比起我们被张仁勇游击队砍杀的皇军,比例还太小。这二个月我的武士被杀了七十五人,而我们所杀死的中国人却不上一千。这不行。我要求的比例至少是一万比一!一万个中国人换一个日本人,我们还值不得!
“我们的细菌部队是干什么的?它只是为了吓唬人吗?从明天起,全体官兵打预防针,细菌部队投入战斗!”
于是,梁河、腾冲一二个月中,死于鼠疫的一万五千多人,鼠疫区十室九空;而日军事先都打了预防针,托天皇陛下洪福庇佑,一个不死。
当藏重将腾冲变成了一个血雨腥风的地狱后,南方军司令河边正三代表陆军省给他发来了嘉奖令,对藏重所采取的一切果断措施给予倍加赞扬。
高黎贡山却发作了。它对东洋海盗闯到面前任意蹂躏自己的儿女大发脾气。说来也觉奇怪,每年立冬、小雪节令之后,高黎贡山顶就开始变白,越往后雪越多,逐渐往山下延伸。至春节前后,冰封雪冻,再没人敢过山了。偏偏进到1943年冬季,天气一直晴朗,高黎贡山顶迟迟未见降雪。好像是故意让日本侵略军便于在山上修筑工事似的。直到旧历年关,才来了第一场大雨,是夜间突然降临的。大雨直下到第二天,第三天也未丝毫减弱。但人们却见到了大雪,已从山顶压到山脚了。这是当地人记忆中未曾有过的大雪。大约一个星期以后,日军通过汉奸维持会强迫老百姓赶制大批稻草靴,并且拿来了样品。那草靴大得惊人,筒长过膝,大约是套在皮靴、裤筒外穿的。过了几天就赶着民工(日军喊苦力)挑上草靴往山上送。到了山上,人们才知道山上的日军已全部被大雪埋死了。送去的草靴也没有用了。日军也不声张,只悄悄地在山上焚尸。人民才大大出了一口气。
啊!高黎贡山罕见的怪雪,原来如此深通民心呀!
1944年新春伊始,高黎贡山雪压敌尸后不久,腾冲大地上气氛有点变化。老百姓看到日军行政班和汉奸们,纷纷组队下乡寻找难民劝说回城“安居乐业”。难民不信劝告,没有一个回城的。也不知道日军又耍什么新花样。当时张德辉早已脱离虎口,不在日军心脏里活动了,没人知道日军的内情。后来缴获了日军文件,才知道缅甸南方军曾给藏重康美发过一个严厉批评的电文。可摘录一段供后人赏析:“……大本营及本司令对腾越现在仍是一座空城极为不满,对比仰光、曼德勒、河内、曼谷及一切大日本皇军所占领城市的繁华景象,只有几个寥落良民的腾越城实在是帝国的一种耻辱!要知道:天皇陛下的仁慈是大东亚圣战的一个重要补充,它能攻破我们陆海空三军所不能攻破的敌人的心理堡垒。腾越民众甘心困处深山而拒不回城与皇军合作,此乃你部在治安强化运动中的惨痛失败。长此下去,非但不能彰耀(原文如此)天皇陛下拯救支那人的本意,反而会助长敌民的傲骨。历史上,中国历代王朝的变移,这种遗民的傲骨都曾给征服者增添了不少麻烦。为了杜绝后患,命你部火速将一切还没有死光的腾越市民诱进城来,沐我天皇陛下的恩泽,昭我日中提携、共存共荣的伟绩……”
“八格牙鲁!”看完电令,藏重不由的无名火起,“岂是我不知抓些市民来装门面,而是腾越的老百姓顽固顽固的,拒不回城当顺民。只在深山野箐与游击队勾结,和我皇军作对,良心大大的坏。”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立即召见行政班本部长田岛布置:“我不爱城里只有几个汉奸在眼前晃来晃去,我要多多的良民在城里热闹热闹的,日中提携的干活。良民大大的重要,面子大大的光彩。行政班、维新社统统的出动。盐巴、棉纱、粮食大大的给,市民就会回来的。”
于是,第二天,日军行政班的便衣人员,杨吉品手下的全部汉奸,就向边远的山乡出动,妄图引诱、威逼逃难下乡的市民回来给大日本帝国共存共荣的招牌镀点金。谁知日本侵略者的这一鬼蜮技俩,反而使腾冲市民演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壮烈场面而流芳百世,万古不灭。
自1942年5月上旬,腾冲市民们为躲避日寇弃家离城以来,至今已有二年了。逃住在深山密林或山乡人家的牛楼、羊圈旁的城里人,哪一个不盼望早日消灭日寇,重返自己数十代祖宗惨淡经营、朝夕侍弄的家呢!去年过年时,有位西门街姓黄的老太太,因盼家心切,从响水沟牵着十岁的孙女,来到马鞍山下的西山坝,在一堵土坎后扒开茅草凝望灰雾迷茫的腾冲城。老太太对孙女说:“我奶孙俩过一个‘望家年’。”接着,黄老太太把孙女拉近身来,指着三里外的腾冲城无限怀念地说:“我们的腾冲城,以往过年时,大街两旁的年松从北门直栽到来凤山脚的六保街,松树上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到夜间出门一看,比天上的星星还美妙得多;还有三月间的三月会,五保街打保境,人山人海,台阁、高跷、洞经队,好看得很。那台阁上高吊着的王道陵,看着就要掉下来。还有白娘娘水漫金山,是每年的台阁都有的。街面上空都用白布遮住,叫‘瞒天过海’。街两边是各家号铺搭的小巧玲珑、五光十色的水棚,棚里大缸中是糖水,白送人喝……”
“站住!”一把刺刀突然抵在黄老太太的腰杆上。
“你的中国兵的便衣的,死啦死啦的!”一个挺着刺刀的日军说。他是行政班副班长早赖。今早是和大汉奸杨吉品出城来“打野外”(偷鸡摸狗找姑娘),恰巧碰上黄老太太的。
“我们当百姓的,不穿便衣穿什么?”黄老太太视死如归,不软不硬地说,“我望望家有什么罪,你们杀人放火才死啦死啦的!”
“咦!你不是西门街的黄氏吗?咋不回家去?老远的望望过什么干瘾?”杨吉品兴灾乐祸地说。
“因为我是一个人,才只能望望家,如果是一条狗,也跑进城吃日本人的‘周二,去了。”(“周二”,腾冲方言,指屎。)黄老太太一见站在他面前的是地痞流氓变成的大汉奸,便挖苦着说。
“你姓黄的要回家,皇军欢迎,我杨三爷护送!”
“回城当哈巴狗?老娘宁死不去!”
“惹怒了皇军,就地正法!”
“呸!吃屎狗,你就动手吧。我奶孙们死在九泉,也是中国鬼,有脸见祖宗!”
“那就莫怪我杨三爷无情了!”杨吉品说着转身对早赖一哈腰,“她的,便衣的干活!”
早赖一挺枪刺,将这奶孙俩戳死在地,而后扬长而去。后来附近村寨人将这奶孙俩就地掩埋,并用草垡砌了一冢很大的坟,取名为“望乡坟”。以后的每年清明,不断有人来插柳。有一株居然活了,青枝绿叶的已有钵头粗,因而又叫“杨柳坟”。(五八年修四大沟,被挖掉,只有那块地,至今仍叫“望乡地”。)
再说田岛受命后,率领行政班大批便衣人员,与汉奸们混杂在一起,三五个一组,分头进入腾北山乡寻找逃难的市民。几天过去了,一无所获。因为山民和难民一听说敌人来了就躲藏起来了。有一队行政班便衣,还被张仁勇和仁二林在向阳桥南面的山路上不声不响地干掉。后来,田岛亲率的这一队终于在高黎贡山西坡深壑中的当阳寺老箐里找到六十多个难民,他如获至宝,火速令人到江苴兵站搬来百多名日军,将这一伙难民全部赶到仙人石下的乱石堆中。难民们以为要被集体屠杀了,于是各家的人都依偎着抱在一块。妇女们紧闭两眼,把孩子紧紧地往怀中搂。男人们(多数是老头)都愤怒地瞪着眼,看着日军黑洞洞的枪口。谁知田岛却做出一脸奸笑,用较流利的中国话对难民们演讲起来:“大日本皇军严格遵守日中提携、共存共荣的政策,进入腾冲以来,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腾冲民众被张问德等顽固分子煽动,弃家出走,困处山林,啼饥号寒。大日本皇军对此深表同情。本部长受藏重联队长之托,不辞辛劳,特来深山欢迎你们返回家园,安居乐业。并发给良民证,供应食盐,望诸位热忱与皇军合作,为大日本腾越省的发展和幸福作出贡献……”田岛说到这里,被一阵怒吼所打断。
“我们宁死也不当亡国奴!”
“少卖你的狗皮膏药!”
“日本鬼子滚回去!”
田岛闻声狰狞一笑说:“本部长良心大大的出于至诚,有敢于煽动闹事者,本部长当以帝国战时条例制裁,就地正法!注意,大日本帝国欢迎的是良民,而不是暴徒!”说着轻轻一摆头,几个日军冲进人群,抓出三个穿长衫的老人来,几声枪响,三位老人便倒在血泊中。
田岛继续他的演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中国历代征服者的名言。我正告你们这些逃亡者注意:从大日本皇军进入腾越这一天起,这里的一切有机无机生命就已属于帝国所有。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都是属于我们帝国的奴隶了。你们稍有良知,就不会不承认这个事实。现在,我命令:丢下你们的锅瓢碗桶和一切破烂家什,全部入城,走!”
从当阳寺向西走到江苴坝,是很长的一条狭谷。谷地只有两丈来宽,中间一条石路,且有一条清洌无比的泉水淙淙流淌,两边是万仞悬岩,插翅也难飞越出去。故而田岛只命五个日军押送这一队难民。到江苴后,再用军车送往城里。看着难民们拖儿带女出发后,他便带领大队日军来到当阳寺。他想:当阳寺后的深山密林一定还藏有更多的难民。在当阳寺,他对这座人迹罕至的深山古刹仔细观察,发现一只石凤正从万丈削壁中探出前半身来,振翅欲飞,“穷山恶水,不允许有此奇景!”他说着拿过一支日军手中的三八大盖来,瞄准石凤的脖子,“叭咕”一枪,将凤头打落下来。与此同时,枪声在狭谷里漫长的回响中,谷口也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这使田岛大惊失色:“开路!”他向谷口一指,大队日军直奔谷口。
原来张仁勇和仁二林就混在这一队被日军押送的难民中。由于他俩披着蓑衣,戴着竹叶帽,胡须又黑又长,在田岛讲话时,张仁勇都低着头,只时不时地从帽沿下偷看张牙舞爪、信口雌黄的田岛一眼。蓑衣下,他双手紧紧地握住两支二十响,要不是日军太多和连累难民,他早一梭子弹将田岛送进地狱了。
当难民们看到只有五个日军押解他们,而他们的队伍中正有两个黑杀队的英雄与之并行,焦急的心情便安定了许多。而且一路上张仁勇不断小声告诫大家安安静静地走,切莫惹出事来。他想到后面有田岛的大队日军,万一谷口日军也布下一队人马,枪声一响,前后的日寇一卷杀进来,这一队难民岂不都成刀下之鬼!
出通谷口,并不见日寇的大队人马。走在难民中间的张仁勇和仁二林挤挤眼便开始行动:仁二林从一个妇女的背上抱走一个小孩,走了几步,往孩子屁股狠捏一把,孩子哭起来。他装作抱孩子找他妈喂奶的样子朝前走去;与此同时,张仁勇蹲在路旁装作捆草鞋带,让身后的难民走过去。看看仁二林已到了前头两个日军的身后,张仁勇身后的三个日军距他已不到八公尺,张仁勇猛地站起,掏出双枪,回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动作,哗——一梭子扫出去。在三个日军倒下的同时,仁二林的枪也响了,前边那两个日寇也顷刻命归黄泉。
“老乡们!不要跑,听我统一指挥。跟定小仁,往高黎贡山方向撤,快!”张仁勇果断地说。
难民们在仁二林带领下向高黎贡山深处飞奔而去。
张仁勇一边断后,一边从衣袋中掏出一面盅口大的小圆镜,斜靠在一块石头上,偏西的太阳,正把镜中的反光射向龙川江西岸的群山中。
田岛率大队日军冲出谷口时,难民们已不知去向。只有那五个日军尸体旁凝聚的血水在逐渐变成黑色。田岛一见这几个日军的装备已全部被难民夺走,只气得嗷嗷怪叫而毫无办法。
这时,恰巧龙川江西岸的山头上打过几枪来,这是张仁勇的游击队员们看到镜子反光——张队长约定的支援信号而开的枪。田岛听到枪声立即命日军直扑过去,他自己则率领他的行政班便衣人员向江苴街狼狈而跑。“中国人的可恶,狡猾狡猾的!”他说。
张仁勇和仁二林,是在城郊活动时,探到田岛带着一伙汉奸下乡去寻找难民,强迫回城的消息的。他俩尾随着追了几个地方。后知田岛往江苴来了,就抄小路提前赶来,找到这些难民,就夹在中间等待时机。因为预先让难民有了思想准备,所以大家临阵不慌,打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漂亮仗。
次日上午,仁二林给抱过的那个娃娃,来寻找失落了的小银锁。张仁勇也是来寻找一件东西。他昨天最后撤走时,击毙的日军的一顶头盔和一个饭盒还丢在地下,他当时拿不了,一脚踢下岩去,他估计还能找到。
有几个难民见他俩在找什么,都跟来看热闹,竟聚了好几人,在一起谈天。
此时横空飞来一架飞机,在腾冲城区转了几圈,而后悄然隐去。这飞机翅膀下没有膏药旗,顿使难民们精神振奋。自前年5月以后,很少看见中国或盟国飞机飞临腾冲上空,故而这架飞机的出现,难民们都认为是好兆头,收复县城返回家去的希望,顿时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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