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火文集·第六卷:梦中人生 王冠之谜-梦中人生(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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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秋生“唉”地顿脚:“风雨雷电都碰到一块了!上边通知我立刻转移!……唉!香港你不能去!”

    齐燕愁容满面:“我是不愿去,但怎么办呢?”

    艾秋生巴掌打着拳头:“唉!我真没一点主意了!……”

    有个警察踱过来,齐燕挽着艾秋生向江边冷僻处走去。

    12.外滩公园江边冷僻处

    月光下,他俩踱到这儿来了。

    齐燕勇敢地:“我们马上结婚!我就跟你在一起!……”

    艾秋生被她的勇敢感动但又理智地:“那怎么行?你想:住处,没有!工作,你也没有!妈和妹妹……唉!而且,我还得立刻撤退!……”他抬头看看江海关大钟,“时间快到了!”

    齐燕失望地流着泪:“那,那我回去了!……”

    艾秋生心如火燎:“燕燕,这样的难题这么突然地放到面前,我真像挨了一个晴天霹雳……”

    齐燕善良地点头,强忍悲痛,低头无语。

    艾秋生突然想出了办法似的:“燕燕,我问你,如果我们分别了,我写信叫你回来,你会立刻回到我身边吗?”

    齐燕点头。

    艾秋生下决断地:“那,只有一个办法了!你跟家里去香港吧!但我们不要断了联系。上海一解放,一切都会变的!那时,接到我信,你立刻回来,找工作做,我们一同生活,一同革命,你说呢?”

    月光下,齐燕脸色凄惶:“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这时站在一大丛放射形的迎春花旁。迎春花已谢,但叶片茂盛。艾秋生又看看远处的江海关大钟。钟声当当正敲九点。

    艾秋生焦灼而又难舍难分地:“燕燕,时间到了!我们这就分别了!——”

    齐燕:“这就分别了!——”

    艾秋生:“记住!我写信你就回来,永不变心!”

    齐燕凄然点头,嗫嚅地如同宣誓:“永不变心!”

    艾秋生突然掏出手帕,从迎春花上摘下一撮叶片来,放在手帕里递给齐燕,朴实地:“燕燕,家乡的迎春花叶,带着吧,做个纪念,不要忘了这一个明月夜!”

    齐燕接过手帕,月光照耀着她泪水晶莹的美丽的脸。

    艾秋生遗憾地:“那,再见了!”

    月光下,梦幻一样的意境,两人分开。

    齐燕:“保重!”但她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来,见艾秋生也回过身来看她,她飞也似的扑上去紧紧抱住艾秋生,泪如泉涌。艾秋生也紧紧抱住了她。

    天上的皓月渐被乌云遮没,但公园里照明灯的光芒璀璨辉煌。

    [第二章]

    13.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五日清晨的上海

    街灯璀璨的光芒幻化为节日的焰火。

    欢乐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声。外滩伪市府大厦竖着的旗。由林森路(即今淮海中路)进入上海的解放军和衣睡在马路边上。街上出现了打着“庆祝上海解放”、“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红色横幅的秧歌队和唱着《你是灯塔》的歌曲、扛着红旗的宣传队。

    一支教职员和学生的宣传队走过来,正到处张贴“约法八章”,艾秋生兴高采烈地也在张贴。

    14.艾秋生家里

    街上传来“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的歌声,歌声中夹杂着锣鼓声。

    武奔:“伯母,这以后,您老人家身体该越来越好了!”

    柳雪筠:“可不是,老百姓早就望穿双眼啦!……”她有些激动,湘湘上前扶住妈妈。

    武奔对艾秋生:“秋生,就这么定了!报社刚接收,但马上要出报!你明天就上班!”

    艾秋生高兴地:“今晚我就去!”

    柳雪筠:“老武!对秋生,你要多帮助他!”

    武奔诚恳地:“伯母,秋生敦厚朴实,工作积极,他的入党问题迟早会解决的!”他对大家打招呼:“我走了!”

    15.同上景

    艾秋生送武奔到房门口,回身走近桌边,拿出信纸信封。

    艾湘湘:“又给她写信?”

    艾秋生:“妹妹!……”

    艾湘湘:“老武刚才还说到你的入党问题呢!我可不要这种社会关系!”

    艾秋生:“要具体分析,别把去香港的人都看扁了!‘小广东’邝美川不也跟家里去香港了吗?”他写起信来。

    柳雪筠看着儿子,忽然慈爱而又严肃地说:“秋生,我不觉得齐燕不好,她也许是很可爱的,但现在她已经走了,你似乎可以断了!”

    艾秋生摇头:“妈,我不能!”

    柳雪筠叹了一口气。

    艾湘湘:“人说爱情会使人疯狂,这一下我倒有点信了!”

    艾秋生自顾自地写信,但突然说:“妈!我明天要同老武谈这件事!”

    16.香港,湾仔海边

    响着广东音乐的旋律。

    碧蓝碧蓝的海,飞翔着红嘴白羽的海鸥,远处停泊着货轮、邮船,齐燕和秦淮碧在海边观看卖海鲜的小木船正将活蹦乱跳的石斑鱼、铜盆鱼、龙虾等卖给顾客。

    擦皮鞋的小孩争抢着要给过客擦鞋。一个瞎眼老人捧只空罐头筒两眼望天伸手乞讨。齐燕给老人手里放进一个银毫。

    一辆“雪佛兰”轿车驶过,忽然“嗤”地停下,出来一个西装笔挺、头发乌亮的青年,喜笑颜开地:“哈罗!两位蜜司,请上车吧!你们到哪去?”

    秦淮碧轻声地对齐燕:“妹妹,这是张大卫,我沪江的同学,他爹是中央委员,香港、台湾、南美都有产业,我给你介绍。走,我们上车去!……”她同张大卫招呼。

    齐燕厌恶地摇摇头:“我要逛一逛,你去吧!”

    秦淮碧:“那我坐他的车子去皇后大道买点东西!”她向汽车走去,和张大卫一起向齐燕招手:“bye bye!”上车走了。

    齐燕转身独自向海边走去,远处有外国水手在拉手风琴唱歌。一个报贩跑着过来:“新闻纸!新闻纸!看《大公报》《南华日报》!……上海解放!上海解放!……”

    齐燕付钱购报,得知上海解放,看报时喜形于色。她的心声:“唉!我真想念上海啊!……”

    忽然,一个衣着朴素、身材不高、活泼结实的广东少女走过,朝齐燕看看,高叫:“齐燕!”

    齐燕一看,兴奋地:“啊!见鬼!‘小广东’!你这进步分子什么时候也到香港来了?”

    邝美川开朗地:“一个月了!老板把厂迁到香港来了,我们是九龙人,我也跟父亲来了!”

    齐燕热情地:“见到你太高兴了!我寂寞得像在沙漠上一样!”

    邝美川笑挽着齐燕的臂,做着手势:“有了‘小广东’,沙漠会长花草的!”

    17.上海,报社总编室,夜

    透过有总编室牌子的门口,可以看到武奔正同艾秋生谈话。另一边,副总编彭雪霆正在撰写一篇稿件,他戴眼镜,严肃得近乎冷酷。显然,他也在听着艾秋生向武奔谈些什么。

    艾秋生:“……情况就是这样。我希望能让她参加革命,安排个工作,我好写信叫她立刻回来!”

    武奔:“她肯回来吗?”

    艾秋生点头。

    武奔:“我了解你,这件事我也很同情。但目前要赶快出报,你也先集中精力办报。这个问题研究后再同你谈……”

    艾秋生点头,但心里惆怅,无意中,他瞥见了彭雪霆那严肃而冷淡的眼光。

    18.上海,冷僻的马路边上,街灯下

    艾秋生走过这里,江海关的大钟正“当当”敲响九点。

    艾秋生眼前忽然出现幻觉,似见齐燕遍体光彩地站在那里,深情地望着他。但他眨眨眼、定定神,齐燕就不见了。

    艾秋生怅怅离去,耳边却仿佛听到自己和齐燕的对话声。

    齐燕:“这就分别了!——”

    艾秋生:“记住!我写信你就回来,永不变心!”

    齐燕嗫嚅地如同宣誓:“永不变心!”

    声音袅袅不绝,回荡在他耳边,回荡在空间。

    19.香港山光道齐威的住宅,齐燕卧室

    齐燕正在写信给艾秋生,齐威在她对面坐着。

    齐燕:“我答应过他,我永不变心!”

    齐威:“他在上海,你在香港,相去万里,两个世界!一个人千万不要做傻事!信,不要再写了!”

    齐燕不作声,仍低头写信。齐威指指桌上一张明信片式的唱片:“这是什么?”

    齐燕:“我灌的唱片!”

    齐威:“寄给他的?”

    齐燕点点头。

    齐威摇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含着雪茄闷闷离去。

    20.齐朝礼的卧室

    齐朝礼在独自闷闷饮酒。

    齐威含着雪茄进来,把门关上:“朝礼,我下决心了!”

    齐朝礼:“去台湾?也行!不过我总是悲观的!”

    齐威:“此地开支很大,坐吃是不行的。再说,我是国大代表,应当去台湾。而且,你妹妹也促使我下了决心!她的婚姻应当对我政治上有帮助,经济上有帮助,应当使她自己幸福!”

    齐朝礼:“现在台湾风雨飘摇,申请入台倒是好办!带她一起去台湾?”

    齐威用力地揿熄烟蒂,点头。

    21.上海,报社的一间编辑室,夜

    坐着六七个记者和编辑的大办公室,亮着日光灯。艾秋生正在灯下奋笔写稿。他旁边坐的是穿黄军服佩军管会符号的徐兰。显然,徐兰对他很有好感。她在自己倒水时,给艾秋生也倒了一杯。艾秋生点头致谢,仍继续写稿。

    徐兰将自己写的一篇稿送到艾秋生面前:“老艾,这样写行吗?”艾秋生接稿看了起来。

    徐兰:“我是工人出身,参军后在部队里才提高文化,干这一行吃力!”

    艾秋生坦率地:“不,写得很好。就这地方——”他用手指了指:“这么改一改!”他拿笔涂了一句,又在边上写了些什么,“你看怎样?”

    徐兰:“好多了!”

    一个戴眼镜的校对员,上海口音,拿一张报纸的大样进来:“老艾,二版的大样来了,你看一看吧!”

    艾秋生:“好!”他问校对员,“听说你有个留声机?”校对点头。艾秋生:“明天借我用一用?”

    校对员点头:“当然可以!”

    22.凌晨,报社旁一条空荡荡幽静的马路上

    武奔:“打夜班,辛苦,但想到明天读者能读到我们编的报,那种高兴也是没法形容的!”

    艾秋生:“我喜欢这工作!”他看着露出曙光的东方,诵出诗来:“迎着辉煌的黎明前进,驱赶黑暗从地平线上撤退……”

    武奔看着他那种朝气蓬勃的样子,忽然通情达理地说:“秋生,那件事我还得同你谈一下!我了解你,但在这个爱情问题上,我要好心好意地劝你听我的话!”

    艾秋生闷闷地沉默起来了。

    武奔热情而体贴地:“你是会难过的!但这不能怨你!”

    艾秋生摇头:“我不能!……”

    武奔:“徐兰同志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艾秋生一怔:“她?……很好!”

    武奔:“是呀,我这些天常想:你们倒是合适的一对!如果你同意,组织上可以出面。我看她对你印象也不坏!”

    艾秋生摇头:“不!老武!这不可能!我……不会那么做的!”

    武奔:“考虑考虑吧!”

    艾秋生摇头,朝霞映红了他的脸。

    23.上海,杨浦区一条不太繁华的路上

    艾秋生与徐兰从一家船厂采访出来沿马路走着谈着。

    艾秋生:“明天你再来采访一次,可以写篇船厂工人护厂迎接解放的特写。”

    徐兰:“我发现你工作起来似乎一切都能忘掉。”

    艾秋生:“其实也不!”

    他们走过一个卖玩具的小店,橱窗里陈列着可爱的布娃娃。徐兰立定了脚步,看着布娃娃,脸上有异样的表情。

    艾秋生:“怎么?这么有兴趣?”

    徐兰点头:“小时候,我一直想要一个布娃娃!可是家里穷,一直没钱买。我始终没达到自己的愿望。现在,看到这,总想起童年。”

    艾秋生听了,满腔同情:“人的一生有些愿望应该是容易满足的,但却常常不能!”

    徐兰:“你也有……这样的愿望?”

    艾秋生:“是啊!我深深爱着一个人,但她不在这儿……”

    徐兰出乎意外:“呵!……你有对象!……她……在哪儿?……”

    艾秋生敦厚朴实地:“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说起我们认识的经过,是很有趣的。那是前年清明……”(化入)

    24.上海的一座公墓里,阴霾的天

    艾秋生在一个写着“艾仁甫先生之墓”的碑前默立志哀。这时,邻墓前出现了齐燕,她在碑前献上一束通红通红的鲜花,默立志哀。

    艾秋生瞥见墓碑上写的是“台湾齐林尹娟女士之墓”,不禁看看齐燕,正同齐燕目光相遇。

    阴郁苍晦的天空变了!忽然洒下霏霏的春雨。雨,越下越大了!

    艾秋生撑伞要走,发现齐燕没有伞。他朴实地:“请用这把伞吧!”礼貌地将伞递过去。

    齐燕大方地:“谢谢,我们合用一程吧!”

    一把伞下两人从一条柳荫下的小径走出公墓,在大树和矮树的后面时隐时现。

    艾秋生看看齐燕的校徽:“呵,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齐燕点头,也看看艾的校徽。

    艾秋生自我介绍:“我去年中文系毕业,留校做了助教。呵,你是台湾人?”

    齐燕:“苏州人,家母是台湾籍!”

    春雨霏霏,雨滴密密地响,打在伞上,美妙而和谐。一把伞遮住一对年轻人在林荫道上踽踽向前走去。

    25.某大学草坪广场

    艾秋生的画外音:“几个月后,我们又见面了!……”

    某大学草坪广场上,正要开大会。横幅:“反饥饿反迫害大会”。大字标语:“向炮口要饭吃”!人头攒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几个特务学生鬼祟地交头接耳。学生们正在高唱《团结就是力量》。艾秋生走过这儿,忽见齐燕和邝美川等几个音乐学院的女生也在放声歌唱。

    艾秋生喜出望外地:“齐燕!”

    齐燕:“呵!”她笑了。

    艾秋生:“想不到你也在这儿!”

    齐燕指指邝美川:“她们邀我来的!”

    艾秋生:“呵!邝美川,‘小广东’!”他同邝握手,对齐燕:“看到你来,我很高兴!”

    齐燕可爱地笑了。

    艾秋生:“我去忙去了!再会!”歌声中,他向台上走去,但走远了又回头看看齐燕,露出友好的笑容。

    齐燕对邝美川:“他是这儿的助教吧?”

    邝美川点头:“最近,美国一所大学给了一个奖学金名额,他条件够了,可是他不去!”

    齐燕不理解地:“那为什么?”

    邝美川:“国家在内战,人民受苦难,他怎么肯离开?”

    齐燕咬唇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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