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混在人丛中的特务学生放起了炮仗，故意高叫：“手榴弹！手榴弹！……”有的特务向台上和人丛中乱扔石头。一个为首的戴黑眼镜的喊：“打！”特务学生蜂拥而上。几个手持“中正棒”的特务学生冲向台上，目标是艾秋生。艾秋生在台上对着麦克风慷慨激昂：“大家镇静，将特务赶出会场！……”但，“中正棒”一下打在他头上，鲜血迸流……
齐燕、邝美川在人丛中惊呼，关切的特写。艾湘湘在人丛中惊呼：“哥哥！”但流血的艾秋生怒目回视特务，同特务搏斗起来。
会场乱了！进步学生反击。特务被驱赶，狼狈吹哨集合逃跑，秩序安定下来。
艾秋生脸上淌着血握着麦克风：“大会继续进行！……”但说完，他就晕倒了，被搀扶下去。有人在叫：“快送医院！”
齐燕关切的脸部特写。她不顾一切地从人丛中往前挤。邝美川也跟上。……
26.医院病房里
艾秋生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输液。他头缠纱布，昏迷。边上有几个关切地护理他的学生和他的妹妹艾湘湘。
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齐燕。她手里提着的是水果、炼乳。艾秋生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了齐燕。他们那脉脉含情的眼光久久交流。
27.江边，外滩公园里
艾秋生与齐燕并肩站着，邝美川给他俩拍照。
邝美川：“我要拍一张艺术珍品，让人一看就说：‘这一男一女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齐燕：“见鬼！‘小广东’！”
艾秋生敦厚地笑了。
28.马路上
艾秋生与徐兰的背影。但是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渐渐远去，徐兰仍在听艾秋生讲着，讲着。……
29.艾秋生家
艾秋生提一台留声机进来，匆忙从一包由香港邮来的邮件中抽出那张明信片式的小唱片，打开留声机正要放唱片。
柳雪筠夹着书回来了：“秋生！”
艾秋生：“妈，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柳雪筠：“家庭教师嘛，人家要请客，让我早走。你这是干什么？”
艾秋生：“妈！燕燕来了信，寄了张唱片来。……”
柳雪筠坐下看着艾秋生放唱片。唱片出声了，这是齐燕那甜润而富于感情的嗓音：“秋生，你好。你说过，我心里的话喜欢在唱歌的时候表达出来，也许是这样吧！请听我为你唱一首——《燕语》[2]……”
艾秋生感动的面容。柳雪筠关切地看着儿子。唱片在转动，播送出奇妙的钢琴声和齐燕动人的歌声：
君莫问别来何处，君莫笑画梁依附，
君更莫虑归时巢，受尽风风雨雨，
我但愿共春同住，我但愿主人无故，
我便从头筑起新巢，哪怕辛辛苦苦。……
歌声中出现分割画面，一面是艾秋生放唱片，一面是齐燕在弹琴歌唱。……
画面幻化为阳光明媚的春日，桃红柳绿，在苏州“拙政园里的”“见山楼”前，艾秋生和齐燕看见一对紫燕正辛苦衔泥在檐下筑巢。……
画面幻化为拙政园中“雪香云蔚亭”与“待霜亭”间的山林间，在一条山林自然风味特浓的小径上，艾秋生与齐燕同行，春雨霏霏，两人合打着一把伞，齐燕唱着歌。……
唱片放完，歌声不绝如缕，艾秋生听毕满面感动：“妈，您听清了吧？她想回来！她有决心！她对上海的解放感到欢欣。……”
柳雪筠内心似有某种隐秘，但又被歌声和儿子的话感动，尽量克制地：“是这意思吗？”
艾秋生：“是的！妈，我懂！”
柳雪筠略带慈爱地叹一口气：“秋生，妈想得很多，很多！妈爱你这个儿子，但是，在爱情上你要慎重！……”
艾秋生：“妈，当双方相爱并了解以后，互相都有道义上的责任！这种真正的爱情，只能在每个人的心上降落一次。我了解，她！她善良、忠实、美丽而又坚定，她是可以革命的！是的，妈，我考虑过得失，但我能自私地随便抛弃她吗？我不能，也不会！因为我爱她！”
30.吉普车里，在去报社的途中
彭雪霆：“他有工作能力，但政治上呢？”
武奔：“可靠！他是个烈属，学运中表现很好。”
彭雪霆：“你似乎非常信任他！”
武奔：“信任产生于了解。在白区工作，如果对人没有了解和信任，那在白色恐怖下，一天也活不下去！”
彭雪霆冷冷地：“但在恋爱上他搞了这么个社会关系，怎么行？报社是重要部门！”
武奔：“按照党的政策，可以劝他，但不能强迫他。他要求让对方回来，这没有错！”
彭雪霆：“他不是党员，给他做了文艺部的副主任，他又要这么干，群众会有反映的！”
武奔：“不能不让人革命！当没有解放区的时候，我们的人不都是从白区来的吗？共产党员任何时候总是少数，革命总是多些人好。你说呢？”
彭雪霆用手托托眼镜架：“你……决定吧！”
31.报社文艺部办公室里
就剩艾秋生和徐兰二人。他们都在写改稿件。
徐兰的态度已由向艾秋生表示好感改为尊重而关心：“老艾，按照党的政策，你的那个愿望是应该得到满足的！”
艾秋生：“但老武还没给我答复。”
徐兰：“就会找你谈的！已经研究过了！同意她回来后安排工作。”
艾秋生喜悦地：“徐兰，谢谢你！”
徐兰有一种革命者的那种纯净、轩昂的美好气质，此刻她脸上光彩照人：“我？不，应当感谢党！”
32.香港，齐威住处客厅
邮差送信揿铃，女佣收信送到客厅里。齐威正坐在沙发上抽雪茄，见信是艾秋生的，皱了皱眉。
齐朝礼手拿一张报纸进来。
齐威：“你妹妹还没回来？”
齐朝礼：“这下遇到了那个‘小广东’，又不可开交了！那是个‘左倾分子’，成天来往，我可很不欣赏！”
齐威：“只要台湾的入境证一到，我们马上带她走！这儿，姓艾的又来信了，拆开看看！”
齐朝礼拆信，看了忽然脸色紧张。
齐威：“怎么？”
齐朝礼：“他叫妹妹立刻回上海！”
齐威掏老花眼镜戴上：“快！给我看！”他看信，将信狠狠揉成一团塞进口袋！“以后，信全给她——”他做了个“掐掉”的手势。
33.齐燕的卧室，夜
齐燕躺在床上，窗开着，风拂动窗帘，台灯射出幽雅的绿光，她静静地闭着眼。
齐燕的心声：“他怎么老是不来信呢？”
她躺着，入了梦境：月亮升出海面，海上风平浪静。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有一架钢琴，齐燕正弹琴歌唱，她那抒情的歌声里包含着一种沉重的忧郁：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叫我如何不想他！……
突然，海上雾气氤氲，艾秋生在海面上出现，从雾气中踏水而来如履平地，到了齐燕面前，他亲切地笑着朗诵了一首小诗：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这是确实无疑的。
你已经锁进我的心里，
小小的钥匙丢了，
你就永远出不来了！
齐燕莞然笑了：“我是把我生活中曾经有过的最可贵的感情都留给你了！可是你怎么不来信叫我回去呢？你说过永不变心！”
艾秋生朴实敦厚地：“我永不变心！但你的歌声为什么这样惆怅？……”
雾气淹没了这一切，睡着的齐燕紧闭的眼睛里淌出了两颗晶莹的泪水。
34.齐燕卧室，黎明
黎明透过窗口，流水般地送来了光亮。
一个情调柔和的寂静的早晨。卧室窗外是个美丽的小小的花园。
齐燕倚窗，她看到花间一对蝴蝶表演了它们相亲相爱的舞姿。它们使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美，也同样地给齐燕一种说不出的感触。
她又看到一只小黄雀飞来，停歇在一棵珍珠梅的枝丫上。但在黑暗的墙脚下有只黑猫躲藏着。黑猫两眼射出凶光。在一刹那间，黑猫猛扑上去咬住小黄雀就衔走了。这使她似乎受了点刺激。
有皮鞋声，齐威进屋来了：“燕燕，好消息！”
齐燕回头，似要问：“什么好消息？”
齐威扬着手里的一封航空信：“台湾寄来了入境证，我们全家马上都去！”
齐燕事出意外：“去台湾？”
齐威：“唉！香港非久居之地，我和你哥哥开业都有困难，坐吃山空不行！”
齐燕“呀”了一声，坚决地摇头：“我不去！”
齐威：“那怎么行？入境证过期就作废，申请很不容易！”
齐燕痛苦：“我怎么也不去！”
齐威：“我不能让你一人流落在香港！艾秋生同你的事我也并非一定反对！但那种人是不讲感情的！你看，你写信，他呢？”
齐燕摇头，坚决而恳求地：“反正，我不能再去台湾！”
35.香港某私人医生精神病诊所
门口有“留美医学博士金尔培精神病诊所”的牌子。
齐威正在里屋同一个面目阴沉留小胡子的医生在说：“……小女的精神病，发作了就不好办。现在，想带她到台湾去，怕上船麻烦，特来求教！……”他笑着掏出一叠港币放在医生面前。
医生深深点头，仿佛很懂得齐威的心意。他从药架上一只白瓷瓶里舀出一撮粉末倒在纸上。……
36.邝美川在香港湾仔贫民区的住处
这是一所有骑楼的二楼的一间后屋里，齐燕来找邝美川。
邝美川；“啊，是你！齐燕！”她见齐燕脸色不好，忙扶齐燕坐下，问：“怎么了？”
齐燕：“见鬼！家里要带我去台湾！你说怎么办？”
邝美川“唉”了一声：“不去！去了你不想想后果吗？”
齐燕点头：“秋生始终不来信！”
邝美川：“他这个人不会变心！会不会是你家里把他来信——？”她做了个“掐掉”的手势。
齐燕思索，点头：“唔，可能！唉，你说我怎么办？漏屋老是碰到连阴雨！”
邝美川握着拳头作“抗”的手势：“跟家里这样！你是一个柔中有刚的人，决不去！最后一步棋——你来跟我同住！我找到工作了——给厂里夜校教书。我有吃的就可以维持你！凭你的音乐才能，也能找到工作的！”
齐燕一把抱住邝美川：“谢谢你，美川！我怎么也不去！”
37.齐威住处餐间，傍晚
行装箱笼已经收拾就绪放在一边。齐威及子媳等正在等候齐燕回来。桌上摆好面包、西点等便食，茶几上放着玻璃杯及一些“可口可乐”。齐燕回来了，薇薇扑上去：“姑！”
齐威：“今晚我们就要上船。燕燕，等着你吃饭商量呢！”
齐燕：“我留下！”
齐朝礼：“这屋子已经退还房东了！”
秦淮碧抱着薇薇：“妹妹，一同走吧！”
齐朝礼：“我真为你悲观，你不能这么死心眼儿呀！”
齐燕摇头：“我决定了，我不去！”
齐威：“燕燕，你脸色很难看，好像要病了！唉！”他向齐朝礼做了个眼色，似慈爱地，“大家先喝点饮料吧！我们吃饭，一切可以好好商量。”
齐朝礼去开一瓶“可口可乐”，在那只早已放好一撮白色粉末的杯子里，倒进了“可口可乐”递给齐燕，又给齐威、秦淮碧、薇薇也一人一杯，自己却倒“威士忌”喝。
齐燕渴了，端杯喝“可口可乐”。
齐威举杯：“喝吧！喝吧！……”
38.分割画面
齐威的尴尬的、关切的、爱抚的、严肃的各式各样的笑脸。
齐燕昏昏欲睡的面容。
镜头旋转，幻化为流星般的大雨、茫茫的蓝色大海、滚滚起伏的波涛！……
39.赴台湾的轮船上
流星般的急雨，滚滚起伏的深蓝深蓝的波涛，一只轮船航行在大海上。
齐燕在镶满窗玻璃的洁白的二等舱房中睁开眼睛，四肢无力。秦淮碧坐在她床边。
齐燕：“这是在哪儿？”她眯眼看着雨箭击窗，在舱房窗户外是风雨中波涛起伏的大海和展翅纷飞的海鸥，她头晕眼花。
秦淮碧：“妹妹，你病了，突然晕倒了！”
齐威偕齐朝礼进来。
齐威爱怜地：“燕燕，好些没有？可把爸爸急坏了！”
齐燕挣扎着坐起，看着窗外哗哗的急雨和滚滚的海浪：“这是在船上？……”她明白这是上当了，眼前浮起喝“可口可乐”时的情景。……
齐威：“时间有限，你又突然晕倒了，我们不能丢下你不管啊！燕燕，爸爸年岁也大了，跟着爸爸……”
齐燕“啊”地惨叫一声，发狂地一下又一下用手将床边的热水瓶、玻璃杯、药瓶等，乒乒乓乓全抛甩在地上，都砸得粉碎。
然后，她无力地仰卧着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外边，是大风大雨中茫茫无边的蓝色大海，波浪相逐的惊涛，风雨中奋飞的海鸥。……
悲凉的古乐声中，似听到女声合唱的古代歌声：“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轮船向渺渺茫茫的海天深处缓缓驶去。……
[第三章]
40.上海，黄浦江边，倾盆大雨
悲凉的古乐声。
白漾漾的雨帘像一幅巨大的幔帐从天空直铺到地面。
风雨中，大海的波涛幻化为黄浦江滚滚的浊流。大雨打在江面上。江水呜咽，急流中漩涡在无声地洄转。艾秋生在黄浦江边他和齐燕站过的地方站着。他打着伞，这就是那把他认识齐燕时合打过的伞。他从袋里又掏出那封邝美川的信来看。……
出现了邝美川那坦率的面容和爽朗干脆的声音：“……燕燕被他家里带到那边去了！你给她的信，她根本没有收到。她是坚决不去的，但是第二天我去时，已经人去楼空。……”
随着话音，出现了画面：邝美川去到齐燕家，只见人去楼空，门口有中英文的“招租”招贴。邝美川怅然若有所失。……
邝美川的声音在继续：“今天我收到她从那边来的信，她说一定是她家里在饮料中给她服了什么药，才使她在一种昏迷无力的状态下被送上船的。我完全相信她的话。她爱你无比坚贞。但是，从此你们离得更远了！以后，你们通信，由我代转吧！……”
江水呜咽东流，大雨滂沱，江面上漩涡翻转。艾秋生手拿着信，望着迷漫的江水与长天，心潮逐浪。……
41.艾秋生家中
一张用绳子拴钉在墙上的齐燕的四寸照片框。有一只手将照片框翻了过来，使框底朝外。这是艾湘湘的手。
艾湘湘：“这下我更反对了！叫她回来她不回来，居然又去了台湾！还不该快跟她断吗？”
艾秋生压抑地：“妈妈的意见呢？”
柳雪筠：“我……同意你妹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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