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时代的昭示
秋夜
——[中国]鲁迅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眨着几十个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但是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眨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眨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眨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中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
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最后一次讲演
——[中国]闻一多
历史赋予昆明的任务——民主和平,我们昆明的青年必须完成这任务!
我们要准备像李先生一样,前足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这几天,大家晓得,在昆明出现了历史上最卑污、最无耻的事情:李先生究竟犯了什么罪?竟遇此毒手,他只不过用笔,用嘴,写出了说出了千万人民心中压着的话,大家有笔有嘴有理由讲啊,为什么要打,要杀,而且偷偷摸摸的杀!(鼓掌)
今天,这里有没有特务?你站出来,你出来讲,凭什么要杀死李先生?(厉声,热烈的鼓掌)暗杀了人,还要诬蔑人,说什么“桃色案件”,说什么共产党杀共产党,无耻啊!无耻啊!(热烈的鼓掌)这是某集团的无耻,是李先生的光荣;李先生在昆明被暗杀,是李先生的光荣,也是昆明人的光荣!
去年“一二·一”昆明的青年学生,为了反对内战遭受屠杀;现在李先生为了争取民主和平,也遭遇了反动派的暗杀,这是昆明无限的光荣!(热烈的鼓掌)
反动派暗杀李先生的消息传出后,大家听了都摇头,这些无耻的东西,不知他们是怎么想法,他们的心是怎样长的,其实也很简单,他们这样疯狂害怕,正是他们自己在慌呵!在恐怖呵!特务们,你们想想;你们还有几天,真理是一定胜利的。反动派的无耻,就是李先生的光荣;反动派的末日,就是我们的光明!
现在,有人要打内战,只是利用美苏的矛盾,但是美苏不一定打呀!现在四外长会议,已经圆满闭幕了。美苏间不是没有矛盾,但是可以妥协,事情是曲折的,不是直线的,我们的新闻被封锁着,不知道英美的开明舆论如何抬头,但是事实的反映,我们可以看出:
第一,现在司徒雷登出任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也是教育家,他生长在中国,受的美国教育。他住在中国的时间比住在美国的时间长,他就如一个中国的留美生一样,从前在北平时也常见面,他是真正知道中国人民的要求的,不是说司徒雷登有三头六臂,而是说,美国人民的舆论抬头,美国才有这转变。
第二,反动派干得太不像样了,在四外长会议上不要中国做二十一国和平会议的召集人,这说明人民的忍耐有限度,国际的忍耐也是有限度。
李先生赔上了一条性命,我们要换来一个代价,“一二·一”四烈士倒下了,年青的战士们的血,换来了政治协商会议的开会,李先生倒下了,也要换来一个政协会议的召开,(热烈的鼓掌)我们有这信心!(鼓掌)
“一二·一”昆明的光荣,是云南人民的光荣!云南光荣的历史,远的如护国,近的如“一二·一”,这些都是属于云南人民的,我们要发扬!
反动派挑拨离间,卑鄙无耻,他们以为联大走了,学生放暑假了,我们便就没有人了吗?特务们,你们看,今天到会的一千多青年又握起手来了,我们昆明青年决不让你们这样横干下去!历史赋予昆明的任务——民主和平,我们昆明的青年必须完成这任务!
我们要准备像李先生一样,前足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长时间热烈的鼓掌)
荷塘月色
——[中国]朱自清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
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好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途中
——[中国]梁遇春
我们从摇篮到坟墓也不过是一条道路,当我们正寝以前,我们可说是老在途中。
途中自然有许多的苦辛,然而四围的风光和同路的旅人都是极有趣的,值得我们跋涉这程路来细细鉴赏。
今天是个潇洒的秋天,飘着零雨,我坐在电车里,看到沿途店里的伙计们差不多都是懒洋洋地在那里谈天、看报、喝茶——喝茶的尤其多,因为今天实在有点冷起来了。还有些只是倚着柜头,望望天色。总之纷纷扰扰的十里洋场顿然现出闲暇悠然的气概,高楼大厦的商店好像都化做三间两舍的隐庐,里面那班平常替老板挣钱、向主顾陪笑的伙计们也居然感到了生活余裕的乐处,正在拉闲扯散地过日,仿佛全是古之隐君子了。路上的行人也只是稀稀的几个,连坐在电车里面上银行去办事的洋鬼子们也燃着烟斗,无聊赖地看报上的广告,平时的燥气全消,这大概是那件雨衣的效力罢!到了北站,换上去西乡的公共汽车,雨中的秋之田野是别有一种风味的。外面蒙蒙细雨是看不见的,看得见的只是车窗上不断地来临的小雨点,同河面上错杂得可喜的纤纤雨脚。此外还有粉般的小雨点从破了的玻璃窗进来,栖止在我的脸上。我虽然有些寒战,但是受了雨水的洗礼,精神变成格外地清醒。已撄世网、醉生梦死久矣的我真不容易有这么清醒,这么气爽。再看外面的景色,既没有像春天那娇艳得使人们感到它的不能久留,也不像冬天那样树枯草死,好似世界是快毁灭了,却只是静默默地,一层轻轻的雨雾若隐若现地盖着,把大地美化了许多,我不禁微吟着乡前辈姜白石的诗句,真是“人生难得秋前雨”。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她皱着眉头说道:“这样凄风苦雨的天气,你也得跑那么远的路程,这真可厌呀!”我暗暗地微笑。她哪里晓得我正在凭窗赏玩沿途的风光呢?她或者以为我现在必定是哭丧着脸,像个到刑场的死囚,万不会想到我正流连着这叶尚未凋、草已添黄的秋景。同情是难得的,就是错误的同情也是无妨,所以我就让她老是这样可怜着我的仆仆风尘罢;并且有时我有什么逆意的事情,脸上露出不豫的颜色,可以借路中的辛苦来遮掩,免得她一再追究,最后说出真话,使她平添了无数的愁绪。
其实我是个最喜欢在十丈红尘里奔走道路的人。我现在每天在路上的时间差不多总在两点钟以上,这是已经有好几月了,我却一点儿也不生厌,天天走上电车,老是好像开始蜜月旅行一样。电车上和道路上的人们彼此多半是不相识的,所以大家都不大拿出假面孔来,比不得讲堂里、宴会上、衙门里的人们那样彼此拼命地一味敷衍。公园、影戏院、游戏场、馆子里面的来客个个都是眉开眼笑的,最少也装出那么样子;墓地、法庭、医院、药店的主顾全是眉头皱了几十纹的,这两下都未免太单调了,使我们感到人世的平庸无味。车子里面和路上的人们却具有万般色相,你坐在车里,只要你睁大眼睛不停地观察三十分钟,你差不多可以在所见的人们脸上看出人世一切的苦乐感觉同人心的种种情调。你坐在位子上默默地鉴赏,同车的客人们老实地让你从他们的形色举止上去推测他们的生平同当下的心境;外面的行人一一现你眼前,你尽可恣意瞧着,他们并不会晓得,而且他们是这么不断地接连走过,你很可以拿他们来彼此比较,这种普通人的行列的确是比什么赛会都有趣得多,路上源源不绝的行人可说是上帝设计的赛会,当然胜过了我们佳节时红红绿绿的玩意儿了。并且在路途中我们的心境是最宜于静观的,最能吸收外界的刺激的。我们通常总是有事干,正经事也好,歪事也好,我们的注意免不了特别集中在点上,只有路途中,尤其走熟了的长路,在未到目的地以前,我们的方寸是悠然的,不专注于一物,却是无所不留神的,在匆匆忙忙的一生里,我们此时才得好好地看一看人生的真况。所以无论从那一方面说起,途中是认识人生最方便的地方。车中、船上同人行道可说是人生博览会的三张入场券,可惜许多人把它们当做废纸,空走了一生的路。我们有一句古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所谓行万里路自然是指走遍名山大川,通都大邑,但是我觉换一个解释也是可以。一条路你来往走了几万遍,凑成了万里这个数目,只要你真用了你的眼睛,你就可以算是懂得人生的人了。俗语说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们不幸未得入泮,只好多走些路,来见见世面罢!对于人生有了清澈的观照,世上的荣辱祸福不足以扰乱内心的恬静,我们的心灵因此可以获到永久的自由,可见个个的路都是到自由的路,并不限于罗素先生所钦定的;所怕的就是面壁参禅、目不窥路的人们,他们自甘沦落,不肯上路,的确是无法可办。读书是间接地去了解人生,走路是直接地去了解人生。一落言诠,便非真谛,所以我觉得万卷书可以搁开不念,万里路非放步走去不可。
了解自然,便是非走路不可。但是我觉得有意的旅行倒不如通常的走路那样能与自然更见亲密。旅行的人们心中只惦着他的目的地,精神是紧张的,实在不宜于裕然地接受自然的美景。并且天下的风光是活的,并不拘于一谷一溪,一洞一岩。旅行的人们所看的却多半是这些名闻四海的死景,人人莫名其妙照例赞美的胜地。旅行的人们也只得依样葫芦一番,做了万古不移的传统的奴隶。这又何苦呢?并且只有自己发现出的美景对着我们才会有贴心的亲切感觉,才会感动了整个心灵,这些好景却大抵是得之偶然的,绝不能强求。所以有时因公外出,在火车中所瞥见的田舍风光会深印在我们的心坎里,而花了盘川,告了病假去赏玩的名胜倒只是如烟如雾地浮动在记忆的海里。今年的春天同秋天,我都去了一趟杭州,每天不是坐在划子里听着舟子的调度,就是跑山,恭敬地聆着车夫的命令,一本薄薄的指南隐隐地含有无上的威权,等到把所谓胜景一一领过了,重上火车,我的心好似去了重担。当我再继续过着我通常的机械生活,天天自由地东瞧西看,再也不怕受了舟子、车夫、游侣的责备,再也没有什么应该非看不可的东西,我真快乐得几乎发狂。西泠的景色自然是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迹,可惜消失得太慢,起先还做了我几个噩梦的背境。当我梦到无私的车夫带我走着崎岖难行的宝石山或者光滑不能驻足的往龙井的石路,不管我怎样求免,总是要追我去看烟霞洞的烟霞同龙井的龙角。谢谢上帝,西湖已经不再浮现在我的梦中了。而我生平所最赏心的许多美景是从到西乡的公共汽车的玻璃窗得来的。我坐在车里,任它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跳荡,看着老看不完的十八世纪长篇小说,有时闭着书随便望一望外面天气,忽然觉得青翠迎人,遍地散着香花,晴天现出不可描摹的蓝色。我顿然感到春天已到大地,这时我真是神魂飞在九霄云外了。再去细看一下,好景早已过去,剩下的是闸北污秽的街道,明天再走到原地,一切虽然仍旧,总觉得有所不足,与昨天是不同的,于是乎那天的景色永留在我的心里。甜蜜的东西看得太久了也会厌烦,真真的好景都该这样一瞬即逝,永不重来。婚姻制度的最大毛病也就是在于日夕聚首:将一切好处都因为太熟而化成坏处了。此外在热狂的夏天、风雪载途的冬季常出乎意料地获到不可名言的妙境,滋润着我的心田。会心不远,真是陆放翁所谓的“何处楼台无月明”。自己培养有一个易感的心境,那么走路的确是了解自然的捷径。
“行”不单是可以使我们清澈地了解人生同自然,它自身又是带有诗意的,最浪漫不过的。雨雪霏霏,杨柳依依,这些境界只有行人才有福享受的。许多奇情逸事也都是靠着几个人的漫游而产生的。《西游记》、《镜花缘》、《老残游记》、Cervantes的《吉诃德先生》(Don Quixote)、Swift的《海外轩渠录》(Gulliver’s Travels)、Bunyan的《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Cowper的《痴汉骑马歌》(John Gilpin)、Dickens的《Pickwick PaPers》、Byron的《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Fielding的《Joseph Andrews》,Gogols的《Dead Souls》等不可一世的杰作没有一个不是以“行”为骨子的,所说的全是途中的一切,我觉得文学的浪漫题材在爱情以外,就要数到“行”了。陆放翁是个豪爽不羁的诗人,而他最出色的杰作却是那些纪行的七言。我们随便抄下两首,来代我们说出“行”的浪漫性罢!
剑南道中遇微雨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南定楼遇急雨
行遍梁州到益州,今年又作度沪游,江山重复争供眼,风雨纵横乱入楼。
人语朱离逢峒獠,棹歌唉乃下吴州,天涯住稳归心懒,登览茫然却欲愁。
因为“行”是这么会勾起含有诗意的情绪的,所以我们从“行”可以得到极愉快的精神快乐,因此“行”是解闷销愁的最好法子,将濒自杀的失恋人常常能够从漫游得到安慰,我们有时心境染了凄迷的色调,散步一下,也可以解去不少的忧愁。Howthorne同Edgar Allan Poe最爱描状一个心里感到空虚的悲哀的人不停地在城里的各条街道上回复地走了又走,以冀对于心灵的饥饿能够暂时忘却;Dostoievsky的《罪与罚》里面的Raskolnikov犯了杀人罪之后,也是无目的到处乱走,仿佛走了一下,会减轻了他心中的重压。甚至于有些人对于“行”具有绝大的趣味,把别的趣味一齐压下了,Stevenson的《流浪汉之歌》就表现出这样的一个人物,他在最后一段里说道:“财富我不要,希望,爱情,知己的朋友,我也不要;我所要的只是上面的青天同脚下的道路。”
Wealth I ask not,hope nor love,Nor a friend to know me;All I ask,the heaven above And the road below me.
Walt Whitman是一个歌颂行路的诗人,他的《大路之歌》真是“行”的绝妙赞美诗,我就引他开头的雄浑诗句来做这段的结束罢!
Afoot and light—hearted to the open road.
Healthy,free,the world before me,The long brown path before me leading wherever I choose.
我们从摇篮到坟墓也不过是一条道路,当我们正寝以前,我们可说是老在途中。途中自然有许多的苦辛,然而四围的风光和同路的旅人都是极有趣的,值得我们跋涉这程路来细细鉴赏。除开这条悠长的道路外,我们并没有别的目的地,走完了这段征程,我们也走出了这个世界,重回到起点的地方了。科学家说我们就归于毁灭了,再也不能重走上这段路途,主张灵魂不灭的人们以为来日方长,这条路我们还能够一再重走了几千万遍。将来的事,谁去管它,也许这条路有一天也归于毁灭。我们还是今天有路今天走罢,最要紧的是不要闭着眼睛,朦胧一生,始终没有看到了世界。
杜鹃
——[中国]郭沫若
过去和现在都有无数的人面杜鹃被人哺育着。
将来会怎样呢?
莺虽然不能解答这个问题,人是应该解答而且能够解答的。
杜鹃,敝同乡的魂,在文学上所占的地位,恐怕任何鸟都比不上。
我们一提起杜鹃,心头眼底便好像有说不尽的诗意。
它本身不用说,已经是望帝的化身了。有时又被认为薄命的佳人,忧国的志士;声是满腹乡思,血是遍山踯躅;可怜、哀惋、纯洁、至诚……在人们的心目中成为了爱的象征。这爱的象征似乎已经成为了民族的感情。
而且,这种感情还超越了民族的范围,东方诸国大都受到了感染。例如日本,杜鹃在文学上所占的地位,并不亚于中国。
然而,这实在是名实不符的一个最大的例证。
杜鹃是一种灰黑色的鸟,毛羽并不美,它的习性专横而残忍。
杜鹃是不营巢的,也不孵卵哺雏。到了生殖季节,产卵在莺巢中,让莺替它孵卵哺雏。雏鹃比雏莺大,到将长成时,甚且比母莺还大。雏鹃孵化出来之后,每将雏莺挤出巢外,任它啼饥号寒而死,它自己独霸着母莺的哺育,莺受鹃欺而不自知,辛辛苦苦地哺育着比自己还大的雏鹃:真是一个令人不平、令人流泪的情景。
想到了这些实际,便觉得杜鹃这种鸟大可以作为欺世盗名者的标本了。然而,杜鹃不能任其咎。杜鹃就只是杜鹃,它并不曾要求人把它认为佳人、志士。
人的智慧和莺也相差不远,全凭主观意象而不顾实际,这样的例证多的是。
因此,过去和现在都有无数的人面杜鹃被人哺育着。将来会怎样呢?莺虽然不能解答这个问题,人是应该解答而且能够解答的。
社稷坛抒情
——[中国]秦牧
没有这泥土所代表的大地,没有在大地上胼手胝足的劳动者,根本就不会有这宫殿,不会有一切人类的文明。
北京有座美丽的中山公园,公园里有个用五色土砌成的社稷坛。
社稷坛是北京九坛之一,它和坐落在南城的天坛遥遥相对。古代的帝王们,在天坛祭天,在社稷坛祭地。祭天为了要求风调雨顺,祭地为了要求土地肥沃,祭天祭地的终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五谷丰登,可以“聚敛贡城阙”。五谷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因此,人们臆想的稷神(五谷)就和社神(土地)同在一个坛里受膜拜了。
穿过古柏参天,处处都是花圃的园林,来到这个社稷坛前,突然有一种寥廓空旷的感觉。在庄严的宫殿建筑之前,有这么一个四方的土坛,屹立在地面,它东面是青土,南面是红土,西面是白土,北面是黑土,中间嵌着一大块圆形的黄土。这图案使人沉思,使人怀古。遥想当年帝王们穿着衮服,戴着冕旒,在礼乐声中祭地的情景,你仿佛看到他们在庄严中流露出来的对于“天命”畏惧的眼色,你仿佛看到许多人慑服在大自然脚下的神情。
这社稷坛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儿神秘庄严的色彩了,它只是一个奇特的历史遗迹。节日里,欢乐的人群在上面舞狮,少年们在上面嬉戏追逐。平时则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那里低徊。对,这真是一个引发人们思古幽情的好所在!作为一个中国人,可以让这种使人微醉的感情发酵的去处可真多呢!你可以到泰山去观日出,在八达岭长城顶看日落;可以在西湖荡画舫,到南京鸡鸣寺听钟声;可以在华北平原跑马,在戈壁滩上骑骆驼;可以访寻古代宫殿遗迹听一听燕子的呢喃,或者到南方的海神庙旁看浪涛拍岸……这些节目你随便可以举出一百几十种来,但在这里面千万不能遗漏掉这个社稷坛!这坛后的宫殿是华丽的,飞檐、斗拱、琉璃瓦、白石阶……真是金碧辉煌!而坛呢,却很荒凉,就只有五色的泥土。然而这种对照却也使人想起:没有这泥土所代表的大地,没有在大地上胼手胝足的劳动者,根本就不会有这宫殿,不会有一切人类的文明。你在这个土坛上走着走着,仿佛走进古代去,走到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在那里,莽莽苍苍,风声如吼。一个戴着高冠、穿着芒鞋的古代诗人正在用他的悲悯深沉的眼睛眺望大地,吟咏着这样的诗句:
朝东西眺望没有边际,朝南北眺望没有头绪,朝上下眺望没有依归,我的驱驰不知何所底止!
九州究竟安放在什么上面?
河床何以洼陷?
地面,从东至西究竟多少宽,从南至北多少长?
南北要比东西短些,短的程度究竟是怎样?
(屈原:《悲回风》和《天问》,引自郭沫若译诗。)
这不仅仅是屈原的声音,也是许许多多古代诗人了望原野时曾经涌起的感情。这种“大地茫茫”的心境,是和对于自然之谜的探索和对于人间疾苦的愤慨联结在一起的。
想一想这些肥沃土地的来历,你不由得涌起一种遥接万代的感情。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在最古老时代原是一个寂寞的大石球,上面没有一株草,一只虫,也没有一层土壤。经过了多少亿万年,太阳风雨的力量,原始生物的尸骸,才给地球造成了一层层的土壤,每经历千年万年,土壤才增加薄薄的一层。想一想我们那土壤厚达五十公尺的华北黄土高原吧!那该是大自然在多长的时间里的杰作!但这还不算,劳动者开辟这些土地,是和大自然进行过多么剧烈的斗争呀!这种斗争一代接连一代继续着,我们仿佛又会见了古代的唱着《诗经》里怨愤之歌的农民,像敦煌壁画上面描绘的辛勤劳苦的农民,驾着那种和古墓里挖掘出来的陶制高轮牛车相似的车子,奔驰在原野上,辛苦开辟着田地。然而他们一代代穿着破絮似的衣服,吃着极端粗劣的食物。你仿佛看到他们在田野里仰天叹息,他们一家老小围着幽幽的灯光在饮泣,看到他们画红了眉毛,或者在头上包一块黄布揭竿起义,看到他们大批地陈尸在那吸尽了他们的汗水然后又吸尽了他们鲜血的土地。想一想在原始社会中他们怎样匍匐在鬼神脚下,在阶级社会中他们又怎样挣扎在重重枷锁之中。啊,这些给荒凉的大地铺上了锦绣花巾的人们,这些从狗尾草、蟋蟀草中给我们选出了稻麦来的人们,我们该多么感念他们!想象的羽翼可以把我们带到古代去,在一家家的门口清清楚楚看到他们在劳动,在饮食,在希望,在叹息,可惜隔着一道历史的门限,我们却不能和他们作半句的交谈!但怀古思今,想起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农民是几千年历史中第一次真正挣脱了枷锁,逐渐离开了鬼神天命的羁绊的农民,我们又仿佛走出了黑暗的历史的隧洞,突然见到耀眼的阳光了。
你在这个五色土坛上面走着走着,仿佛又回到公元前几千年去,会见了古代的思想家。他们白发苍苍,正对着天上的星辰,海里的潮汐,陶窑的火光,大地的泥土沉思。那时的思想家没有什么书籍可以阅读参考,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四时代谢、万物死生的现象,都使他们抱头苦思,他们还远不能给世界的现象写出一个较完整的答案。但是他们终究也看出一点儿道理来了,世间的万物万事,有因有果,有主有从,它们互相错综地关联着……正是由于古代有这样的思想家在这样地思想过,才给后来的历史创造了这样一座五色的土坛。
“五行”的观念和我们这个民族一样地古老,东、南、西、北是人们很早就知道的,人们总以为自己所处是大地的中间,于是在四方之外又加上了一个“中心”,东、南、西、北、中凑成了五方五土的观念,直到今天我们还看到好些人家的屋角有“五方五土龙神”的牌位。烧陶方法和冶钢技术发明了,人们在熊熊火光旁边,看到火把泥土变成了陶器,把矿石烧成溶液,木头燃烧发出了火光,水又能够把火熄灭。这种现象使古代的思想家想到木、火、金、水、土(依照《左传》的排列次序)是万物的本源。于是木、火、金、水、土把五行的观念充实起来了。
烧制陶器这件事使人类向文明跨前一大步,在埃及,在希腊,都由此产生了神明用泥土造人的神话。在中国,却大大地发扬了“五行”的观念,根据木、火、金、水、土五种东西彼此的作用,又产生了五行相克相生的理论。根据这几种东西的颜色:树木是苍翠的,火光是红艳艳的,金属是亮晶晶的,深深的水潭是黝黑的,中原的泥土是黄色的,于是青、赤、白、黑、黄五种颜色就拿来配木、火、金、水、土,成为颜色上的五行了。
这个四方、五行的观念被古代思想家用来分析许许多多的事物,音乐上的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天上二十八宿的分隶青雀、黄龙、白虎、玄武四方,都是和这种观念紧密地联结起来的。
把世界万物的本源看做是木、火、金、水、土五种元素相互作用产生出来的,这和古代印度哲学家把万物说成是由地、火、水、风所构成,古代希腊哲学家说万物的本源是水或者火……那思想的脉络是多么地近似啊!
尽管这种说法在几千年后的今天看来是奇特甚至好笑的,然而那里面不也包含着光辉的真理吗:万物的本源都是物质,物质彼此起着错综的作用……哦!我们遇见的对着泥土沉思的思想家,他们正是古代的略具雏形的唯物主义者!
没有这些古代思想家,我们就不会有这个五色的……土坛。审视这五种颜色吧,端详这个根据“天圆地方”的古代观念筑起来的四方坛吧!它和我们民族的古代文化发生多么密切的关系啊!
我们汉民族的摇篮在黄河的中上游,那里绵亘的是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因此,黄色被用来配“土”,用来配“中心”,成为我们民族传统中高贵的颜色。中心是不同于四方的,能够生长五谷的土地是不同于其他东西的,黄色是不同于其他颜色的。在这个土坛的中心,黄土被特别砌成了一个圆形,审视这个黄色的圆圈吧!它使我们想起奔腾澎湃的黄河,想起在地层下不断被发掘出来的古代村落,也想起那古木参天的黄帝的陵墓。
我多么想去抱一抱那些古代的思想家,没有他们的艰苦探索,就没有今天人类的智慧。正像没有勇敢走下树来的猿人,就不会有人类一样。多少万年的劳动经验和生活智慧积累起来,才有了今天的人类文明。每一个人在人类智慧的长河旁边,都不过像一只饮河的鼹鼠;在知识的大森林里面,都不过像一只栖于一枝的鹪鹩。这河是多少亿万滴水汇成的啊,这森林是多少亿万株草本构成的啊。
瞧着这个社稷坛,你会想起了中国的泥土,那黄河流域的黄土,四川盆地的红壤,肥沃的黑土,洁白的白垩土……你会想起文学里许许多多关于泥土的故事:有人包起一包祖国的泥土藏在身旁到国外去;有人临死遗嘱必须用祖国的泥土撒到自己胸上;有人远适异国归来俯身去吻一吻自己国门的土地。这些动人的关于泥土的故事,使人对五色土发生了奇异的感情,仿佛它们是童话里的角色,每一粒土壤都可以叙述一段奇特的故事或者唱一首美好的诗歌一样。
瞧着这个紧紧拼合起来的五色土坛,一个人也会想起了国土的统一,在我们的土地上为了统一而发生的战争该有多少万次呀,然而严格说来,历史上的中国从来没有高度统一过。四分五裂,豪强纷纷划地称王的时代不去说它了;可怜的共主像傀儡似的住在京都,整天送猪肉、龟肉慰问跋扈的诸侯的时代不去说它了;就是号称强盛统一的时代,还不是有许多拥兵的藩镇,许多专权的贵戚,许多地方的豪霸,在他们的领地里当着小皇帝,使中央号令不行,使国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国。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时期像今天这样高度统一过,等我们解放了台湾和一些沿海岛屿以后,这种统一的规模就更加空前了。古代思想家的预言:“不嗜杀人者能一之。”由于不剥削人的劳动阶级登上了历史舞台,竟使这一句话在两千多年后空前地应验了。
我在这个土坛上低徊漫步,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们未必“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凭着思想和感情的羽翼,我们尽可去会一会古人,见一见来者。我仿佛曾经上溯历史的河流,看见了古代的诗人、农民、思想家、志士,看他们的举动,听他们的声音,然后又穿过历史的隧洞,回到阳光灿烂的现实。啊,做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的子孙是多么值得自豪的一回事!做今天的一个中国的人民是多么值得快慰的一回事!回溯过去,瞻望未来,你会觉得激动,很想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想好好地学习和劳动,好好地安排在无穷的时间中一个人仅有一次、而我们又恰恰生逢其时的宝贵的生命。
我真爱北京这座发人深思的社稷坛!
一个低音变奏
——[中国]严文井
一个个光斑,颤动着飞向一个透明的世界。
低音提琴加强了那缓慢的吟唱,一阵鼓声,小号突然停止吹奏。
那些不协调音,那些矛盾,那些由诙谐和忧郁组成的实体,都在逐渐减弱的颤音中慢慢消失。
许多年以前,在西班牙某一个小乡村里,有一头小毛驴,名叫小银。
它像个小男孩,天真、好奇而又调皮。它喜欢美,甚至还会唱几支简短的咏叹调。
它有自己的语言,足以充分表达它的喜悦、欢乐、沮丧或者失望。
有一天,它悄悄咽了气。世界上从此缺少了它的声音,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出生过一样。
这件事说起来真有些叫人忧伤,因此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为它写了一百多首诗。每首都在哭泣,每首又都在微笑。而我却听见了一个深沉的悲歌,引起了深思。
是的,是悲歌,不是史诗,更不是传记。
小银不需要什么传记。它不是神父,不是富商,不是法官或别的什么显赫人物,它不想永垂青史。
没有这样的传记,也许更合适。我们不必知道:小银生于何年何月,卒于何年何月;是否在教堂里举行过婚礼,有过几次浪漫的经历;是否出生于名门望族,得过几次勋章;是否到过西班牙以外的地方旅游;有过多少股票、存款和债券……不需要。这些玩意儿对它来说都无关紧要。
关于它的生平,只需要一首诗,就像它自己一样,真诚而朴实。
小银,你不会叫人害怕,也不懂得为索取赞扬而强迫人拍马溜须,这样才显出你品性里真正的辉煌之处。
你伴诗人散步,跟孩子们赛跑,这就是你的丰功伟绩。
你得到了那么多好诗,这真光荣,你的知己竟是希梅内斯。
你在他诗里活了下来,自自在在,这比在历史教科书某一章里占一小节(哪怕撰写者答应在你那双长耳朵上加上一个小小的光环),远为快乐舒服。
你那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永远在注视着你的朋友——诗人。你是那么忠诚。
你好奇地打量着你的读者。我觉得你也看见了我,一个中国人。
你的善良的目光引起了我的自我谴责。
那些过去不会完全成为过去。
我认识你的一些同类。真的,这一次我不会欺骗你。
我曾经在一个马厩里睡过一晚上觉。天还没有亮,一头毛驴突然在我脑袋边大声喊叫,简直像一万只大公鸡在齐声打鸣。我吓了一跳,可是翻了一个身就又睡着了。那一个月里我几乎天天都在行军。我可以一边走路一边睡觉,而且还能够走着做梦。一个马厩就像喷了巴黎香水的带套间的卧房。那头毛驴的优美歌唱代替不了任何闹钟,那在我耳朵里只能算做一个小夜曲。我决无抱怨之意,至今也是如此。遗憾的是我没有来得及去结识一下你那位朋友,甚至连它的毛色也没有看清,天一大亮,我就随着大伙儿匆匆离去。
小银啊,我忘不了那次,那个奇特的过早的起床号,那声音真棒,至今仍不时在我耳边回荡。
有一天,我曾经跟随在一小队驴群后面当压队人。
我们已经在布满砾石的山沟里走了二十多天了。你的朋友们,每一位的背上都被那些大包小包压得很沉。它们都很规矩,一个接一个往前走,默不做声,用不着我吆喝和操心。
它们的脊背都被那些捆绑得不好的包裹磨烂了,露着红肉,发出恶臭。我不断感到恶心。那是战争的年月。
小银啊,现在我感到很羞耻。你的朋友们从不止步而又默不做声。而我,作为一个监护者,也默不做声。我不是完全不懂得那些痛苦,而我仅仅为自己的不适而感到恶心。
小银,你的美德并不是在于忍耐。
在一条干涸的河滩上,一头负担过重的小毛驴突然卧倒下去,任凭鞭打,就是不肯起立。
小银,你当然懂得,它需要的不过是一点点休息,片刻的休息。当时,我却没有为它去说说情。是真的,我没有去说情。那是由于我自己的麻木还是怯懦,或者二者都有,现在我还说不清。
我也看见过小毛驴跟小狗和羊羔在一起共同游戏。在阳光下,它们互相追逐,脸上都带着笑意。
那可能是一个春天。对它们和对我,春天都同样美好。
当然,过去我遇见过的那些小毛驴,现在都不再存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它们那些影子,欢乐的影子。那个可怜的欢乐!
多少年以来,它们当中的许多个,被蒙上了眼睛,不断走,不断走着。几千里,几万里。它们从来没有离开那些石磨。它们太善良。
毛驴,无论它们是在中国,还是在西班牙,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命运大概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小银啊,希梅内斯看透了这一切,他的诗令我感到忧郁。
你们流逝了的岁月,我心爱的人们流逝了的岁月,还有我自己。
我想吹一次洞箫,但我的最后一支洞箫在五十年前就已失落了,它在哪里?
这都怪希梅内斯,他让我看见了你。我的窗子外边,那个小小的院子当中,晾衣绳下一个塑料袋在不停地旋转。来了一阵春天的风。
那片灰色的天空下有四棵黑色的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喷射出了一些绿色的碎点。只要一转眼,就会有一片绿色的雾出现。
几只燕子欢快地变换着队形,在轻轻掠过我的屋顶。
这的确是春天,是不属于你的又一个春天。
我听见你的叹息。小银,那是一把小号,一把孤独的小号。我回想起我多次看到的落日。
希梅内斯所描绘的落日,常常由晚霞伴随。一片火焰,给世界抹上一片玫瑰色。我的落日躲在墙的外面。
小银啊,你躲在希梅内斯的画里。那里有野莓、葡萄,还有一大片草地。死亡再也到不了你身边。
你的纯洁和善良,在自由游荡,一直来到人的心里。
人在晚霞里忏悔。我们的境界还不很高,没有什么足以自傲,没有。我们的心正在变得柔和起来。
小银,我正在听着那把小号。
一个个光斑,颤动着飞向一个透明的世界。低音提琴加强了那缓慢的吟唱,一阵鼓声,小号突然停止吹奏。那些不协调音,那些矛盾,那些由诙谐和忧郁组成的实体,都在逐渐减弱的颤音中慢慢消失。
一片宁静,那就是永恒。
阳关雪
——[中国]余秋雨
文人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一个世界的生僻角落,变成人人心中的故乡。
他们褪色的青衫里,究竟藏着什么法术呢?
中国古代,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文官之显赫,在官而不在文,他们作为文人的一面,在官场也是无足观的。但是事情又很怪异,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杆竹管笔偶尔涂划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漶。
我曾有缘,在黄昏的江船上仰望过白帝城,顶着浓冽的秋霜登临过黄鹤楼,还在一个冬夜摸到了寒山寺。我的周围,人头济济,差不多绝大多数人的心头,都回荡着那几首不必引述的诗。人们来寻景,更来寻诗。这些诗,他们在孩提时代就能背诵。孩子们的想象,诚恳而逼真。因此,这些城,这些楼,这些寺,早在心头自行搭建。待到年长,当他们刚刚意识到有足够脚力的时候,也就给自己负上了一笔沉重的宿债,焦渴地企盼着对诗境实地的踏访。为童年,为历史,为许多无法言传的原因。有时候,这种焦渴,简直就像对失落的故乡的寻找,对离散的亲人的查访。
文人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一个世界的生僻角落,变成人人心中的故乡。他们褪色的青衫里,究竟藏着什么法术呢?
今天,我冲着王维的那首《渭城曲》,去寻阳关了。出发前曾在下榻的县城向老者打听,回答是:“路又远,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有一些文人辛辛苦苦找去。”老者抬头看天,又说:“这雪一时下不停,别去受这个苦了。”我向他鞠了一躬,转身钻进雪里。
一走出小小的县城,便是沙漠。除了茫茫一片雪白,什么也没有,连一个皱褶也找不到。在别地赶路,总要每一段为自己找一个目标,盯着一棵树,赶过去,然后再盯着一块石头,赶过去。在这里,睁疼了眼也看不见一个目标,哪怕是一片枯叶,一个黑点。于是,只好抬起头来看天。从未见过这样完整的天,一点儿也没有被吞食,边沿全是挺展展的,紧扎扎地把大地罩了个严实。有这样的地,天才叫天;有这样的天,地才叫地。在这样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侏儒也变成了巨人;在这样的天地中独个儿行走,巨人也变成了侏儒。
天竟晴了,风也停了,阳光很好。没想到沙漠中的雪化得这样快,才片刻,地上已见斑斑沙底,却不见湿痕。天边渐渐飘出几缕烟迹,并不动,却在加深,疑惑半晌,才发现,那是刚刚化雪的山脊。
地上的凹凸已成了一种令人惊骇的铺陈,只可能有一种理解:那全是远年的坟堆。
这里离县城已经很远,不大会成为城里人的丧葬之地。这些坟堆被风雪所蚀,因年岁而坍,枯瘦萧条,显然从未有人祭扫。它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排列得又是那么密呢?只可能有一种理解:这里是古战场。
我在望不到边际的坟堆中茫然前行,心中浮现出艾略特的《荒原》。这里正是中华历史的荒原: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湖湘稚儿的夜哭;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圆睁的怒目,猎猎于朔风中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我相信,死者临亡时都是面向朔北敌阵的;我相信,他们又很想在最后一刻回过头来,给熟悉的土地投注一个目光。于是,他们扭曲地倒下了,化作沙堆一座。
这繁星般的沙堆,不知有没有换来史官们的半行墨迹。史官们把卷帙一片片翻过,于是,这块土地也有了一层层的沉埋。堆积如山的二十五史,写在这个荒原上的篇页还算是比较光彩的,因为这儿毕竟是历代王国的边远地带,长久担负着保卫华夏疆域的使命。所以,这些沙堆还站立得较为自在,这些篇页也还能哗哗作响。就像干寒单调的土地一样,出现在西北边陲的历史命题也比较单纯。在中原内地就不同了,山重水复、花草掩荫,岁月的迷宫会让最清醒的头脑涨得发昏,晨钟暮鼓的音响总是那样的诡秘和乖戾。那儿,没有这么大大咧咧铺张开的沙堆,一切都在重重美景中发闷,无数不知为何而死的怨魂,只能悲愤懊丧地深潜地底。不像这儿,能够袒露出一帙风干的青史,让我用二十世纪的脚步去匆匆抚摩。
远处已有树影。急步赶去,树下有水流,沙地也有了高低坡斜。登上一个坡,猛一抬头,看见不远的山峰上有荒落的土墩一座,我凭直觉确信,这便是阳关了。
树愈来愈多,开始有房舍出现。这是对的,重要关隘所在,屯扎兵马之地,不能没有这一些。转几个弯,再直上一道沙坡,爬到土墩底下,四处寻找,近旁正有一碑,上刻“阳关古址”四字。
这是一个俯瞰四野的制高点。西北风浩荡万里,直扑而来,踉跄几步,方才站住。脚是站住了,却分明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鼻子一定是立即冻红了的。呵一口热气到手掌,捂住双耳用力蹦跳几下,才定下心来睁眼。这儿的雪没有化,当然不会化。所谓古址,已经没有什么故迹,只有近处的烽火台还在,这就是刚才在下面看到的土墩。土墩已坍了大半,可以看见一层层泥沙,一层层苇草,苇草飘扬出来,在千年之后的寒风中抖动。眼下是西北的群山,都积着雪,层层叠叠,直伸天际。任何站立在这儿的人,都会感觉到自己是站在大海边的礁石上,那些山,全是冰海冻浪。
王维实在是温厚到了极点。对于这么一个阳关,他的笔底仍然不露凌厉惊骇之色,而只是缠绵淡雅地写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他瞟了一眼渭城客舍窗外青青的柳色,看了看友人已打点好的行囊,微笑着举起了酒壶。再来一杯吧,阳关之外,就找不到可以这样对饮畅谈的老朋友了。这杯酒,友人一定是毫不推却,一饮而尽的。
这便是唐人风范。他们多半不会洒泪悲叹,执袂劝阻。他们的目光放得很远,他们的人生道路铺展得很广。告别是经常的,步履是放达的。这种风范,在李白、高适、岑参那里,焕发得越加豪迈。在南北各地的古代造像中,唐人造像一看便可识认,形体那么健美,目光那么平静,神采那么自信。在欧洲看蒙娜丽莎的微笑,你立即就能感受,这种恬然的自信只属于那些真正从中世纪的梦魇中苏醒、对前途挺有把握的艺术家们。唐人造像中的微笑,只会更沉着、更安详。在欧洲,这些艺术家们翻天覆地地闹腾了好一阵子,固执地要把微笑输送进历史的魂魄。谁都能计算,他们的事情发生在唐代之后多少年。而唐代,却没有把它的属于艺术家的自信延续久远。阳关的风雪,竟越见凄迷。
王维诗画皆称一绝,莱辛等西方哲人反复讨论过的诗与画的界线,在他是可以随脚出入的。但是,长安的宫殿,只为艺术家们开了一个狭小的边门,允许他们以卑怯侍从的身份躬身而入,去制造一点儿娱乐。历史老人凛然肃然,扭过头去,颤巍巍地重又迈向三皇五帝的宗谱。这里,不需要艺术闹出太大的局面,不需要对美有太深的寄托。
于是,九州的画风随之黯然。阳关,再也难于享用温醇的诗句。西出阳关的文人还是有的,只是大多成了谪官逐臣。
即便是土墩、是石城,也受不住这么多叹息的吹拂,阳关坍弛了,坍弛在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中。它终成废墟,终成荒原。身后,沙坟如潮;身前,寒峰如浪。谁也不能想象,这儿,一千多年之前,曾经验证过人生的壮美,艺术情怀的弘广。
这儿应该有几声胡笳和羌笛的,音色极美,与自然融合,夺人心魄。可惜它们后来都成了兵士们心头的哀音。既然一个民族都不忍听闻,它们也就消失在朔风之中。
回去罢,时间已经不早,怕还要下雪。
树犹如此
——[中国台湾]梁实秋
我不喜欢弯曲的、扭卷的、受过摧残的树。
如果它们长得又高又直,并且茂盛,我便更能欣赏它们。
奥斯丁的小说《Sense and sensibility》里面的一个人物爱德华佛拉尔斯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我不喜欢弯曲的、扭卷的、受过摧残的树。如果它们长得又高又直,并且茂盛,我便更能欣赏它们。”我有同感。
在这亚热带的城市里住了二十多年,所看见的树令人觉得愉快的并不太多。椰子树、槟榔树,倒是又高又直,像电线杆子似的,又像是摔头的鸡毛帚,能说是树么?难得看到像样子的枝叶扶疏的树。有时候驱车经过一段马路看见两排重阳木,相当高大,很是壮观,顿时觉得心中一畅。龙柏、马尾松之类有时在庭园里也能看到,但多少总是罩上了一层晦气,是烟,是灰,是尘?一定要到郊外,像阳明山,才能看见娇翠欲滴的树,总像是刚被雨水洗过的样子。有一次登阿里山,才算是看见了真正健康的树,有茁壮的幼苗,有参天的古木,有腐朽的根株。在规模上和美国华盛顿州奥仑匹亚半岛的国家森林固不能比,但其原始的蛮荒的气味则殊无二致。稍有遗憾的是,凡大森林都嫌单调,杉就是杉,柏就是柏,没有变化。我们中国人看树,特别喜欢它的姿态,会心处并不在多。芥子园画谱教人画树,三株一簇,五株一簇,其中的树叶有圆圈,有个字,也有横点,说不出是什么树,反正是各极其妍。艺术模仿自然,自然也模仿艺术。要不然,我们怎会说某一棵树有画意,可以入画呢?但是树也不一定要虬曲盘结才算是美。事实上,那些横出斜逸的树往往是意外所造成的,或是生在峭壁的罅隙里,或是经年遭受狂风的打击,所以才有那一副不寻常的样子。犹之人也有不幸而跛足驼背者。我们不能说只有畸形残废的才算是美。
盆栽之术,盛行于东瀛,实在是源于我国,江南一带的名园无不有此点缀。《姑苏志》:“虎丘人善于盆中植奇花异卉,盘松古梅,置之几案,清雅可爱,谓之盆景。”即使一个古色古香的盆子,种上一丛文竹,放在桌上,时有新条茁长,即很有可观,不要奇花异卉。比瓶中供养或插花之类要自然得多。曾见有人折下两朵红莲,插在一只长颈细腰的霁红瓶里,亭亭玉立,姿态绰约,但是总令人生不快之感,不如任它生长在淤泥之中。美人可爱,但不能像沙洛美似的把头切下来盛在盘子里。盆栽的工人通常用粗硬铁丝把小树的软条捆绕起来,然后弯曲之使成各种固定的姿态,不仅像是五花大绑,而且是使铁丝逐渐陷入树皮之中的酷刑。树何曾不想挣脱羁绊,但是不得不屈服在暴力之下!而且那低头匐伏的惨状还要展览示众!
凡艺术作品,其尺寸大小自有其合理的限制。佛像的塑造或图画无妨尽量的大,因为其目的本来是要造成一种庄严威慑的气势,不如此,那些善男信女怎么五体投地的膜拜呢?活人则不然。普通人物画总是最多以不超过人之原有的尺寸为度。一个美人的绘像,无论如何不能与庙门口的四大金刚看齐。树和人一样,松柏之类天生的高耸参天,若是勉强它局促在一个盆子之内,它也能活,但是它未能尽其天性。我看过一盆号称千年古梅的盆景,确实是很珍贵,很难得,也很有趣,但是我总觉得它像是马戏团的侏儒。
清龚定庵写过一篇文章,题为《病梅馆记》。从前小学教科书国文课本里选过这篇文章,给人的印象很深。他有很多盆梅,都是加过人工的,他于心不忍,一一解其束缚,使能恢复正常之生长,因以“病梅馆”名其居。我手边没有龚定庵的集子,无从查考原文,因看到奥斯丁小说中之一语而联想及之。
合作的精神
——[美国]拿破仑·希尔
合作精神,就像友谊和爱情一样,必须付出才能得到。
在通往快乐和幸福的路上有许多旅人,大家只有相互合作,才能愉快地到达彼岸。
合作精神,就像友谊和爱情一样,必须付出才能得到。在通往快乐和幸福的路上有许多旅人,大家只有相互合作,才能愉快地到达彼岸。人生之旅的合作精神,不但会为我们带来好处,同时也会为我们下一代带来好处。在我们携手共建美好未来的时刻,我们应该真诚待人,精诚团结,充分合作,共创辉煌。
在美国发展成世界上最强大、经济上最具优势地位的国家的过程中,这种合作扮演过重要的角色。我们肩负一种神圣的义务,而要保持这种优势的话,则无论遭受到什么样的挫折,我们都应以大公无私的团队合作精神,坚定不移地去完成。
当人们遇到困难或一个人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或许有人想到过合作,但在产生团队合作精神,并且认同团结和伙伴意识之前,人们很难真正地从合作中获得利益,因为贪婪和自私在团队合作精神中作祟。
真正的团队合作必须是双方自愿的、没有私欲的、能够共同承担责任的合作。团队合作是一种永无止境的过程,虽然合作的成败取决于各成员的态度,但是维系合作关系却是共同的责任。
团队合作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和努力,就能得到巨大的成效。明白这个道理后,你也许会搞懂为什么自己以前的生活那么悲惨、无助,肯定与缺少团队合作不无关系吧?
不管何时,缺少了人与人之间的合作是不可能创造文明的,即使是像米开朗基罗一样的伟大艺术家,缺少了助手、手工艺人和顾客也不可能有他的作品,更不用说有什么传世之作了。
人类在长期的生活和工作中,有一种使人相互之间变得相类似,在不同思想之间建立和谐关系,以便和他人进行和谐团队合作的思想状态,这种状态就像其他生命资产一样,必须在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前提、共同的理想之上,才能达到。
通常达到的思想状态,具有一种传染性的特质,狂热、热情、无私,假若你能将你的这种状态传播到别人体内,就必然产生团队合作结果。
自由与财富的使命
——[美国]奥里森·马登
上帝给我们每个人享受万物的权利是平等的,他从不厚此薄彼。
问题的关键是,你是否去争取了,努力了?
付出和得到历来是成正比的。
不管在什么地方,你都能从富人的嘴里听到他由贫变富的感慨:他最得意和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他凭借智慧掘得第一桶金的时候,是在他的财富积少成多的过程中第一次受到激励的时候。此时此刻他知道,贫乏再不会如影随形地伴随他。他开始设计将来的生活,他开始用挣来的钱进行自我完善、自我修养,去学习和旅游。这时,他甚至花精力和钱财使那些他所热爱的人摆脱贫穷。从此以后,他的生活质量将大大改变。他认识到他有能力使自己在生活中得到升华。他将名声远播。他的家里将会拥有名画、音乐、书籍和其他休闲品。他的孩子将会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于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强大和富有,同时感觉到,他那原本狭隘的生活圈子在不断扩大,视野在不断拓展,生活事业鹏程万里。
大量的事实表明,我们来到尘世,是为了完成伟大的事业、神圣的使命,是为了享受美丽富饶的生活而不是为了遭受贫穷。匮乏和贫困是不符合人类天性的。而我们的弱点在于,我们对那些早已为我们准备的美好东西缺乏自信心。我们不敢或不善于完完全全表达自己心灵的愿望,不敢为自己的生存权提出全部的要求,因此我们不得不节衣缩食,甚至饥寒交迫,而不敢使用与生俱来的权利去要求富有。我们要求的少,期望不高,我们抑制自己的欲望,限制自己的供给,不敢要求更多的欲望,我们不敢打开自己需求的大门让美好事物的巨流进入。我们的思想萎缩、保守,自我表达也受到压抑,我们甚至不敢去想象如何用正当手段攫取财富,不敢拿自己的灵魂乞求富足,我们不知道没有信仰、没有追求就没有一切。
上帝给我们每个人享受万物的权利是平等的,他从不厚此薄彼。问题的关键是,你是否去争取了,努力了? 付出和得到历来是成正比的。
造物主并不因为满足我们的请求后他自己就变得贫穷,相反,由于你需求物质所付出的劳动,上帝的供给库里日益丰盛。所以,上帝不会因为我们要求的多而有所损失。太阳不会因为玫瑰需求的那一点点热量而损失丝毫,并减少普照大地的面积。只要你能吸收,蜡烛不会因为另一支蜡烛的点燃而有所损失。为友谊而善待,为生存而竞争,为爱而付出,这只会增加社会的活力。
生命繁衍的秘诀之一就是将神圣的潜能转化为我们自己的能量,并且学会有效地运用这种能量积聚财富。一旦人学会这种神圣的转换法则,他就会成百万倍地增加自己的效能及生存能力。
每一种恶行都是通往地狱之门的阶梯,也是一层不透明的面纱,它挡住我们的视线,使我们难以看见上帝与真善。每走错一步都会使我们与上帝越来越遥远,而与地狱越走越近。
当我们学会探寻富足而不是拥抱贫穷的艺术时,当我们改变思维方式,不再在局限的思维中爬行时,我们会发现:我们追求的事物也在追寻我们,我们会和它们在途中不期而遇。
不要总是抱怨命运不公平。你每次抱怨时,你想得到的东西不一定能得到,别人拥有的东西也依然是别人的。由于沉湎其中,你也不能做成别人做过的事,去不成他人去过的地方。你只是自寻烦恼,越陷越深。如果你反复讲述不幸的命运,那你的命运将永远是你不幸命运的重复。
海边幻想
——[美国]惠特曼
海岸——那使人产生联想的一条线,那接合点、那汇合处,固态与液态紧紧相联之处——那奇妙而潜伏着的某种东西。
童年的我有过幻想,有过希望,想写点什么,也许是一首诗吧。写海岸——那使人产生联想的一条线,那接合点、那汇合处,固态与液态紧紧相联之处——那奇妙而潜伏着的某种东西。
去汉普顿和蒙托克(是在一座灯塔旁边,目所能及,一眼望去,四周一无所有,只有大海的动荡)那次,我记得我的愿望不是写特别的抒情诗、史诗、文学等方面,事实上,给我写作欲望的竟是海岸。
它给我一种看不见的影响,一种作用广泛的尺度。除了海和岸之外,我也不觉地按这同样的标准对待其他的自然力量——避免追求用诗去写它们。它太伟大,不宜按一定的格式去处理——如果我能间接地表现我同它们相遇而且相融了,即便只有一次也已足够,就非常心满意足了——我和它们是真正地互相吸收了,互相了解了。
多年来,我的眼前常出现一种梦想,也可以说是一种图景。尽管这是想象,但我确实相信这梦想已大部分进入了我的实际生活——当然也进入了我的作品,使我的作品成形,给了我的作品以色彩。
那不是别的,正是这一片无垠的白黄白黄的沙地。它坚硬、平坦、宽阔,永不停息地向它滚滚涌来的是气势雄伟的大海,它缓缓冲击,哗啦作响,溅起泡沫,像低音鼓吟声阵阵。这情景,这画面,多年来一直在我眼前浮现,也时常在梦醒时听见、看见它。
我们的富足
——[美国]弗洛姆
在一个社会里,当科学发达得足以为你提供去月球访问,却不能正视并减小自身整个毁灭的危险时,那么——不管你是否乐意——
这种社会就应被贴上无能的标签。
20世纪中叶以后,许多有真知灼见的年轻人提出了这样的看法:我们的社会是不合格的。可能有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说我们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我们科学技术已经取得空前的进步。不错,但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这个社会已经证明它无力防止两次巨大的战争和许多局部战争,人与人相互残杀的野蛮行径,以及化学武器对地球的毒害,不仅纵容了而且实际上促进了导致人类走向自灭的进程。在人类的历史上,我们从来没有面临如此巨大的破坏潜力。这一事实指出了任何技术成就或尖端科学都无法阻止毁灭人类的进程,相反还有滋长的趋势。
在一个社会里,当科学发达得足以为你提供去月球访问,却不能正视并减小自身整个毁灭的危险时,那么——不管你是否乐意——这种社会就应被贴上无能的标签。不仅如此,它在威胁到地球生物的环境退化面前也是无能的。饥饿、瘟疫时刻威胁着印度、非洲,以及所有非工业化国家。但是,我们的反应仅是几次同情的演讲和一些空洞的姿态。之后我们继续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好像我们对这种生活后果缺少预见的智能。这种能力缺乏的具体表现已经动摇了年轻一代对我们的信任。因此,我认为,尽管我们这个极度成功的社会有众多长处,但这种对处理迫切问题的无能已经严重破坏了社会在民众中的形象。
通过对这种危机的观察,我想在此指出,即使在西方世界,我们也不是一个十分富足的社会。在美国,几乎有4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那里分为两个阶层:一个阶层即上层社会人们,生活在富足之中;而另一个阶层,它的贫困程度令无数人震惊。在林肯时代,巨大的社会区别显而易见地存在于自由人和奴隶之间。今天虽然不存在自由人与奴隶的区别,但其贫富差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以上这些话,主要是针对富裕层面,对贫困者并不适用。他们还可能为这样的想法所迷惑:那些奢侈挥霍的人正过着天堂般的生活,穷人只是供富人们消遣和奴役的杂耍演员。这对少数民族来说同样如此,在美国对非白人来说尤其如此。超出这个范围,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也不适用。对整个人类的2/3也不适用,他们还没有从家长制的权威主义中解放出来。如果我们要为权威主义和非权威主义人口之间的关系画一个准确的图画,那就是,虽然现在富足的社会继续支配着今天的世界,但它必将面临不同的传统的冲击和一些新的能够改造现状的力量的冲击。
空虚的世界
——[美国]弗洛姆
我们放纵自己的身体,大吃海喝、狂购,我们的性格适合于交换、买卖和消费,尽管一切过后是一阵阵空虚,但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干什么呢?
现代社会的每个人在日益紧张的工作生活中,渐渐同自己疏远开来,同他的同伴们或同事们疏远开来,同自然界疏远开来。他变成了一种商品,变成了一架赚钱机器。他将自己当做一种投资来检验生命的能量,而在目前的市场条件下,这种投资必须给他带来可以获得的最高利润。否则,他的人生为之逊色。人的关系,实质上已变成异化了的机械般动作的人的关系。每个人的安全感,只有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时才有保障。每个人在思想上、情感上和行动上都是机械的、僵化的。虽然每个人尽可能地努力同其他的人紧密地保持联系,但是每个人还是极度地空虚和寂寞,每个人充满了强烈的恐惧感、焦虑感和罪恶感。如果人的空虚和寂寞如影相随,它们就总是会导致不安全感、焦虑感和罪恶感的产生。我们的文明世界,在高度现代化的同时,提供了多种帮助人在意识中意识不到这种空虚、寂寞的镇静剂:首先,企业化与机构部门化的机械工作,其严格的规程、苛刻的制度促使人意识不到他自己具有人的最根本欲望,意识不到超越自身和结合的强烈要求。虽然这种规范的工作导致了最大化的效率,但人性却丧失了。在工作之余,人们为了摆脱空虚,通过娱乐的过程化,通过娱乐工业提供的声音和风景被动地消遣,以摆脱潜意识里的绝望。除此之外,人们为了克服孤独感和空虚感,还往往通过大量购买时髦的东西,很快地更新换旧,从中获得满足。现代人赫鲁黎在《勇敢新世界》中有一个很形象的描述:身体肥胖、衣着漂亮、情欲放荡。然而,没有自我,没有灵魂,除了与同伴们或同事们肤浅的接触之外,身心万分空乏。并且,还受那句曾被赫鲁黎简洁地说出来的箴言的影响:“个人觉察到,万众齐欢跳。”或者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忧。”或者最雅致也是最圆满的说法是:“现在每一个人都幸福。”现代人从紧张、快节奏的工作中摆脱后,他的幸福就仅仅寓于“获取乐趣”之中,获取乐趣,就在于从眼花缭乱的商品的消费和“购买”中得到满足;从乱七八糟的风景、食物、酒精、香烟、人群、课堂、书籍和电影中得到满足——所有这些都被兼收并蓄,吞咽入肚。世界对我们的欲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客体,是一个巨大的苹果,是一只巨大的酒瓶,是一个硕大的乳房。我们放纵自己的身体,大吃海喝、狂购,我们的性格适合于交换、买卖和消费,尽管一切过后是一阵阵空虚,但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干什么呢?
梦想
——[美国]马丁·路德·金
当我们让自由之声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每一个大小村庄、每一个州和每一个城市响起来时,朋友们!自由就离我们不远了!
因为我们拥有一个梦想,所以,不管在何时何地,我们都不怕遭受任何困难和挫折。这个梦想是深深扎根于美国的梦想中的。
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会站立起来,真正实现其信念的真谛:“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在佐治亚的红山上,昔日奴隶的儿子将能够和昔日奴隶主的儿子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
我梦想有一天,甚至连密西西比州这个正义匿迹、压迫成风、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变成自由和正义的绿洲。
我梦想有一天,我的四个孩子能与不同肤色、不同民族的孩子和平共处地生活在同一个国家里。
我今天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阿拉巴马州能够有所改变,尽管该州州长现在仍然满口异议,反对联邦法令,但有朝一日,那里的黑人男孩和女孩就能与白人男孩和女孩情同骨肉,携手并进。
我今天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化为坦途,荆棘沟壑之地变成通途;主的荣耀显露,普照天地人间。
这就是我们的希望。我怀着这种信念回到南方。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就能从绝望之峰劈出一块希望之石;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就能把这个国家那些微不足道的矛盾,转化为一支洋溢着手足之情的优美交响曲;有了这个信念,我们就能一起工作,一起祈祷,一起斗争,一起坐牢,一起维护自由。因为我们知道,终有一天,我们是会自由的。
在自由来临的那天,上帝的所有儿女都将尽情地高唱:“我的祖国,美丽的自由之乡,我为您歌唱。您是父辈逝去的地方,您是所有移民的骄傲,您是全世界人民向往的自由之邦。”
如果美国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这个梦想必须实现。让自由之声从新罕布什尔州的巍峨山峰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纽约州的崇山峻岭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宾夕法尼亚州阿勒格尼山的顶峰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科罗拉多州冰雪覆盖的落基山脉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加利福尼亚州蜿蜒的群峰响起来!不仅如此,还要让自由之声从佐治亚州的石岭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田纳西州的望山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密西西比的每一座丘陵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大海尽头的浪花中响起来!
当我们让自由之声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每一个大小村庄、每一个州和每一个城市响起来时,朋友们!自由就离我们不远了!届时,上帝的所有儿女,黑人和白人,犹太教徒和非犹太教徒,耶稣教徒和天主教徒,大家就可以手牵着手,合唱一首古老的黑人灵歌:“终于自由啦!终于自由啦!感谢全能的上帝,我们终于自由啦!”
不自由则勿宁死
——[美国]佩特瑞克·亨利
为着自由这个神圣事业而进行战斗,而且转战于我们这辽阔的国土之上,那么敌人派来的军队再大再强也必将无法取胜。
假若借鉴过去可以知道未来,那么我很想知道,过去十年来,英政府的所做所为有哪一桩哪一件,足以使我们各位先生与全体议员能够乐观和稍感安慰?是最近我们递交请愿书时接受人的那副狞笑吗?不可相信它啊,先生!那只会是使我们堕入陷阱的圈套。不可因为人家给了你假惺惺的一吻,便被人出卖。请各位好好想想,一方面是我们请愿书的蒙获恩准,一方面却是人家大批武装的肃杀登陆,这两者也是相称的吗?难道战舰与军队也是仁爱与修好所必需的吗?难道这是因为我们存心不肯和好,所以不得不派来武力,以便重新赢得我们的爱戴吗?先生们,我们要擦亮自己的眼睛。这些乃是战争与奴役的工具,是帝王们骗人不过时的惯用伎俩。请让我向先生们提一个问题,如果这些阵容武备不是为了迫我们屈从,那么它的目的又在哪里?各位先生还能另给它寻个什么别的答案吗?难道大不列颠在这片土地上还另有什么可攻之敌,因而不得不向这里广集军队、大派舰船吗?不是吧,先生,英国在此地并没有其他敌人。这一切都是为着我们而来,而不是为着别人。这一切都是英政府长期以来便已打制好的种种镣铐,以便把我们重重束缚起来。那么面对军舰大炮,我们又能用什么来抵御他们呢?靠辩论吗?先生们,辩论我们已经用过十年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已经提不出新的东西了,因为把这个问题从各个可能想到的方面都提出过,但却一概无效。靠殷殷恳请和哀哀祈求吗?一切要说的话不是早已说尽了吗?因此我郑重敦请各位,我们再不能欺骗自己了。先生们,为了避免这场行将到来的风暴,我们确实已经竭尽了我们的最大力量。我们递过申请;提过抗辩,做过祈求;我们匍匐跪伏在国会阶前,哀告过圣上,制止政府与议会的暴行。但是我们的申请却只遭到了轻蔑;我们的抗辩招来了更多的暴行与侮辱;我们的祈求根本没有得到人家的理睬;我们所得到的不过是在遭人百般奚落之后,一脚踢开了事。在经过了这一切之后,如果我们仍不能从那委曲求全的迷梦当中清醒过来,那真是太不实际了,因为一切幻想都破灭了。如果我们仍然渴望得到自由,如果我们还想使我们这么多年一直在奋斗谋求的那些重大权利不遭侵犯,如果我们还不准备使我们久久以来便辛苦从事并且矢志进行到底的这场伟大的斗争半途而废,那么我们就必须战斗!我再重复一遍,先生们,我们必须战斗!我们要诉诸武力,诉诸那万军之主!这才是留给我们的唯一前途。
有人可能认为,我们的力量太弱,不足以抵御这样一支强敌。那么请问,要等到何时才能变强?等到下月还是下年?等到我们全军一齐解甲,家家户户都由英军来驻守吗?难道迟疑不决、因循守旧便能蓄集力量、转弱为强吗?难道一枕高卧、满脑幻想、坐失良机、束手就擒,便是最好的却敌之策吗?先生们,我们的实力并不软弱,如果我们能将上帝赋予我们手中的力量充分发挥出来,三百万军民能够武装起来,为着自由这个神圣事业而进行战斗,而且转战于我们这辽阔的国土之上,那么敌人派来的军队再大再强也必将无法取胜。再有,先生们,我们绝非是孤军奋战。主宰着国家命运的公正上帝必将为我做主,他必将召来友邦,助我作战。而战争的胜利,先生们,并不一定属于强者,它终将属于那主持正义、英勇善战的人们。更何况,先生们,我们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即使我们不想去战斗,不想去争取,现在也已为时过晚。除屈服与奴役之外,我们再也没有别的退路!我们的枷锁已经制成!镣铐的叮当声已经响彻波士顿的郊原!一场杀伐已经无可避免——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让它来吧!我们只有蓄势以待!
先生们,一切缓和事态的企图都是徒劳的。很多人可能寄希望于和平——但现在已经没有和平了。战火实际上已经燃遍了大不列颠!兵器的轰鸣即将随着阵阵的北风震动着我们的耳朵!我们的兄弟们此刻已经开赴战场,我们岂可在这里袖手旁观,坐视不动?请问,一些先生们到底心怀什么目的?他们到底希望得到什么?难道为了换取生命的苟且、屈辱的求和,就应该以镣铐和奴役作代价吗?全能的上帝啊,但愿你能阻止他们!我不知道其他人在这件事上有何高策,但是对我自己来说,不自由则勿宁死!
善生活
——[美国]弗兰克纳
人的能力是如此的不同,你的善生活可以像他的善生活那样善,甚至还要超乎其上。
目前流行一种非常时髦的观点,它否定或贬低满足和美德,赞成自律、可靠、义务、创造、决定、自由、自我表现、奋斗、反抗等等。我认为这种观点从人道人性的立场或其极端形式来看是站不住脚的,但它蕴藏了一个重要真理,即我们的日常生活必须具有形式——不仅仅是一种模式,而是在由某种人生态度、表现姿态或“生活风格”所引起的意义上。怀特海称之为“主观形式”,他认为在社会生活中,人与人之间尊重应该成为占支配地位的风格,尽管他也提到了其他风格。在我看来,自律和上述其他形式在这里的作用也是不可否认的。在这时,我还想补充理性以及和客观、理智的责任感等有关的品质。还要提到爱。也就是说,如果弗洛姆等心理学家是正确的,那么要使一个人的生活成为善的,就不仅应该在道德意义上,还应该在非道德意义上是善的。人们不仅要关心自我生活的善,还应该考虑与客观世界相关联的所有善生活。
善生活所具有的内容、模式和主观形式,对不同的人无疑是完全不同的。善生活的标准和定义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人们自身的体验和借助他人体验与智慧所进行的反省。我不知是否能建立起适用于每一个人的固定秩序或模式(柏拉图和罗斯是这样认为的),其实,人类的本性都异常接近,否则心理学就太高深了。然而对于有关人性的任何固定概念来说,它又显得是如此的不同,这是由人类自身的思维能力和可变性决定的。如果我们提到过的所有观点都被发现是善的,至少在某种程序上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认,那么它们的排列也必然具有某种相对性——这是可能的,而且事实上也是这样。对一部分人来说,善生活似乎包括和平与安全,而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则是冒险和猎奇。尽管这些内容都是善生活的一部分。一个人必须为这种多样性留出较大的余地,如果不是在其善的表格中,至少是在他关于善生活的概念中。
经过探讨后,我们还应记住讨论公正时的一个论点,就是人的能力是如此的不同,你的善生活可以像他的善生活那样善,甚至还要超乎其上。
时代的昭示
——[美国]佛兰西丝·威拉德
一个时代只存在两类人:
一类人宣称我们的时代是有史以来最坏的时代,另一类人则反之,认为这是最好的时代。
所有的新发明,所有科学和全部历史,都证明了持后一种意见是正确的,而且是永远正确的。
我们研究历史时,应更深入、更深刻地去理解。这样,在我们预言未来之时,便不至于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对面临的一切就更为信心十足,充满愉悦。绵长的历史向我们展示了人类的生存力量是何等的顽强坚韧!地震、饥饿、瘟疫可以肆虐一时,但流水般的岁月漫涌而来,治愈了一切创伤,弥补了所有裂痕。不停的历史脚步湮没了多少兴衰、胜败。新形式的文明簇拥着显赫的帝王风靡一时,帝王们谢世消亡后,更有伟大相继而起。一些弱小的民族被战争吞没,随之而去的还有希望与梦想。但人类未绝,革命此起彼伏,爱国志士们血流成河,有时候,地球仿佛就要坠入深渊,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然而,春风野火,爱国者层出不穷,更加美好的愿望与梦想如同繁星闪烁,照亮了人们的心中大地。人类大踏步地跨过了黑暗时代,跨出了初期阴森幽长的洞穴,与洪荒年代已不可同日而语。从此,公理被奉为至尊,自由王国的彼岸已不再遥不可及了。
那些对历史毫无所知者,将被历史的大潮冲垮、击溃。唯有对天才的历程熟视无睹者,才会妄称自己为前无古人的首创者。事实上,除了物质领域的某些发明,天下的一切均已为前人所经历。任何一次变革,都早已在几世纪前先辈们的心中酝酿;任何一种教义,都曾为历史上先知先觉的神父所订立。希腊的哲学家和古时的神父,早就一劳永逸地为后人指明了方向,我们尽可以在他们遗下的典籍中去挑选抉择。由此可以说,一个时代只存在两类人:一类人宣称我们的时代是有史以来最坏的时代,另一类人则反之,认为这是最好的时代。所有的新发明,所有科学和全部历史,都证明了持后一种意见是正确的,而且是永远正确的。
那些擅长于发挥自己能量的活动家,是世上最值得赞美的人,他们献身于周围世界、投入于公众之中,他们全身心地专注于对世界的奉献,以至于感觉不到个人与世界之间有任何距离……
现实主义者
——[美国]珍妮特·洛尔
我对自己从不怀疑,也从不曾灰心过。
在拜读巴菲特的成功投资秘诀之前,我们有必要先看一下他在过一种丰富的、满意的、有价值的生活方面说了些什么: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吸引我从事证券工作的原因之一,是它可以让你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你没有必要为成功而打扮。
我想象不出生活中还有什么是我想要而不能拥有的东西。
都说挣钱难花钱容易,我的感觉却恰恰相反。
拥有一种爱好
不打桥牌的年轻人都犯了一个大错误。
我打桥牌时从不让脑中有任何杂念。
我经常说,如果有三个会玩桥牌的同牢房牌友,我不介意进班房。我从不敢碰触电脑,生怕它找我麻烦。但一旦上路之后,我发现它很简单。除了会在电脑上玩桥牌之外,我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
锁定目标,绝不放弃
我经常感到,研究商业中的失败案例,要比研究成功案例的收获多得多。而成功案例却是商学院的研究项目。但我的合伙人查理·芒格说,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会在哪儿死——这样他就可以永远不去那儿。
让生活永远充满希望
我不会以我挣的钱来衡量我生命的价值。其他人也许会这么做,但我一定不会。
钱,在某种程度上,有时会给你些帮助,但它无法改变你的健康状况或让别人爱你。
诚实第一
如果说要建立起一个稳定的信誉,也许需要20年或者更长时间,但要摧毁它却只需眨眼之时。若明白了这一点,你做起事来就会不同了。
在商业不景气时,我们散布谣言说,我们的糖果有着春药的功效,这非常有效。但谣言是谎言,而糖果则不然。
相信你自己
我对自己从不怀疑,也从不曾灰心过。
我始终知道我会富有。对此我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我在心里为自己设了一个成绩牌。如果我做了某些其他人不喜欢,但我感觉良好的事,我会打上对号,如果其他人称赞我所做过的事,但我自己却不满意,我会写上“×”。
诗的力量
——[俄国]普希金
灵感是一种心灵状态,它最能生动地感受印象,因此也最能迅速地解释概念。
什么是诗的力量? 诗的力量在于构思、 在于布局,还是在于文体?
是自由?是构思、是布局的自由?但是,罗蒙诺索夫的文体有什么自由呢?庄严的颂诗要求什么样的布局呢?
是灵感?灵感是一种心灵状态,它最能生动地感受印象,因此也最能迅速地解释概念。
诗歌与几何学一样需要灵感。批评家把灵感与冲动混为一谈。
不,绝对不是。冲动排斥平静。而平静是美的必要条件。冲动不肯以理智的力量为前提,因为后者能处理局部与整体的关系。冲动没有后继,不能持久,因此无力创造真正伟大的完美(然而没有完美,也就没有抒情诗)。冲动是单一想象的紧张状态。灵感可以没有冲动,但冲动没有灵感则不复存在。
荷马不知要比品达罗斯高出多少。后者的颂诗,乃诗中之下品,遑论其哀诗了。悲剧、喜剧、讽刺作品,都比颂诗更要求创造性,要求想象力——对自然的非凡了解。
但是颂诗中没有布局,也不可能有布局。《地狱》中的唯一的布局则是高度天才的结果了。至于品达罗斯的那些奥林匹亚颂诗、杰尔查文最好的作品《瀑布》中,又有何布局可言呢?颂诗排斥持之以恒的劳动,然而没有持之以恒的劳动,也就不可能有真正伟大的作品。
梦
——[俄国]屠格涅夫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盘绕在巨石丛中……
我沿这条小路走去,自己并不知道往哪儿走,为什么……
我梦见:我走在一片广阔的、光秃秃的草原上,四处散布着一些巨大的、棱角突兀的岩石,头顶上是黑压压的低沉的天空。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盘绕在巨石丛中……我沿这条小路走去,自己并不知道往哪儿走,为什么……
忽然,在我前面,在小路细细的线条上,出现了一个什么东西,仿佛是一小团轻云薄雾……我便盯住它:这一小团云雾一下子变成了个女人,亭亭玉立,身材修长,穿一身白衣裙,腰间围一圈狭狭的、亮光灿灿的带子……她脚步敏捷,急匆匆离我而去。
我没看见她的脸,甚至没看见她的头发——它们被一层水浪般飘动着的轻纱遮盖着;然而我的一颗心整个儿随她而去了。我觉得她非常美丽、亲切、可爱……我务必要追上她,想要看一眼她的脸……她的眼睛……我想看见,我必须看见这双眼睛。
但是,不管我怎样急急地追赶,她的动作总比我更敏捷。我无法追上她。
而这时出现了一块平平的宽大的石板,它横在小路上……阻拦了她的去路。女人停住了……我便跑过去,由于快乐和期待我战栗着……心中不无惧怕。
我一言未发……而她默默地向我转过身来。我还是没看见她的眼睛,这双眼睛是紧闭着的。
她面色雪白……白得像她的衣衫一样;两只裸露的手臂一动不动地垂下,她全身上下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这女人整个的躯体,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好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她缓缓地、连一条肢体也没有弯一下,便向后仰去,躺在那块平整的石板上。而我也并排躺在她的身边,仰面朝天,全身挺直,像坟墓上的石刻像一样,我的两只手祈祷似的抵在胸前,这时我感觉到,我也变成了石头。
过了一小会儿……这女人突然抬起身来走开了。
我想奔去追她,但是我动弹不得,两只叠放着的手也无法分开,只能随她望去,目光中流露出说不出的懊恼。
这时,她出我意料地回转身来,于是我看见了一双长在一张生动活跃、神色变幻的面庞上的,明亮的,光辉闪耀的眼睛。她把这双眼睛凝注在我身上,同时笑了,只用她的唇在笑……没有声音。“站起来,”她说,“上我这儿来。”
可是我依然不能动弹。
这时她再次笑了笑,便迅速地走远,快活地点着头,在她的头顶上,突然间,一只用小朵玫瑰花编织的花冠鲜亮地发出红光。
而我依旧不能动弹,不能言语,躺在我坟墓的石板上。
狗
——[前苏联]高尔基
云朵时而遮住太阳的圆盘,那时狗严峻的眼睛眺望着远方、眺望着人烟稠密的城市的眼睛,变得愈加阴暗惨淡了……
傍晚,灰色的薄纱遮盖着大地,地面上散发出余热,使人觉得暖暖的。赤红的、忧郁的月亮缓缓地升起来,一朵乌云,形状像一条鱼,一动不动地贴在地平线上,正好切割开了月儿的圆面,月亮好似一只溢满鲜血的大圆盘。
我越过田野,来到一座小城,望见教堂圆尖顶上十字架的光辉渐渐暗淡、消失,迎面柔和地飘来低微的奇怪的音响,那是如同阴影一样几乎觉察不到的音响。昏暗的道路上,一条狗在奔跑,带起一路灰尘,看见我,便低垂尾巴,伸出舌头,摇晃着脑袋,不疾不徐地径直向我走来;我见它时时抖动蓬乱成一绺一绺的毛,在它那不慌不忙的步伐中似乎有一种严重的、忧虑的神态,它整个模样显得可怜、饥饿,它给我的感觉似乎是要去做某件不达目的绝不回头的事情。我低声地吹了个口哨朝狗召唤。它哆嗦了一下,就坐到地上抬起头来,两只眼睛闪出敌意的光,它龇牙咧嘴,对我“汪汪汪”地发威吼叫。我慢慢地向前移动了一步,它便更费力地狂叫起来,叫声中带着恐惧,并站起身从道路向田野急拐,重新前行,它不时还回头朝我望望,挥动几下布满牛蒡刺的扫帚尾。我目送它踽踽独行。它孤独地穿过原野,在静穆的薄明的远方,一直走向寒冷的、不祥的、红艳艳的月亮的圆面。三天后,我在一个堆满淤泥的水沟旁边再次看到了这条狗。它躺在那里,身上贪婪地飞着一群又大又黑的苍蝇,它们在它那失去光泽的眼睛上爬来爬去,还钻进它那张开的嘴里,或者在它的丛毛间嗡嗡碰撞。狗的头冲着城市的一角,眼睛紧紧地“盯着”远处。空中疏疏落落地飘浮着片片白云,在金黄色的阳光里淡淡闪耀,倒映的碎影在地面掠过,这仿佛是天空和大地在作无声息的交谈。云朵时而遮住太阳的圆盘,那时狗严峻的眼睛眺望着远方、眺望着人烟稠密的城市的眼睛,变得愈加阴暗惨淡了……
这死去的狗令我万千感慨。狗啊——人类的朋友,你是那么的忠诚、高尚!你本来同人们一起生活,如今却远离他们,为了能在孤独中死去,你不愿用你生前那种日趋溃灭的景象来凌辱人们。你生性倨傲,你不能容忍人们看到你,一条快乐、善良的狗,变成老弱病残、变成寄生虫,只能靠对过去的回忆而生活,并靠人们所给予的难堪的怜悯苟延残喘。你令人们自愧不如,因为你并没有倚老卖老地索要更好的食物,没有倚老便整日闲着不管事;你也没有以无理性的、老朽待毙软弱无力的愤恨和愚蠢的怨言而使你的生命变得下流卑贱!狗啊,你确实值得赞美!一个真正的智者应该及时地死去……狗啊,你值得赞美,因为你懂得自己的死期将临,就默默无声地离开了世界,你是最值得赞美的啊!
哦,我多么希望把我的赞美说给众多岌岌垂危的人们听听,他们那朽腐的恬不知耻的气息使人们对生活感到厌恶不快,我多么希望他们向你仿效,光荣的狗!
他们早在自己的心上盖上了死亡的印记,但却依旧在不断地呻吟哼叫,仍然在不断地胡言乱语,把那僵死的灵魂的恶臭的脓污流泻到我们头上……
狗啊,你是那样伟大、崇高!
自由的条件
——[英国]劳伦斯
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可羞愧的东西,地底下也不存在,只有我们悬挂在那儿的怯懦的遮羞面纱。
拉下面纱,并遵从每个人自我负责的灵魂去理解一切,理解每个人。那么,我们才会获得自由。
两条河流,一条在我们的内部,一条在我们的血管。衰败之源缓缓地流向衰落之河,生命之流畅快地流向创造之河,它们流向各自的方向。它们是流向黑暗的地狱之河和流向闪光的天堂之河的分水岭。如果我们感到羞愧,那就让我们接受那使我们羞愧的事物,理解它并与它合二为一,而不是用面纱掩盖它。如果我们从一些我们自己的令人作呕的排泄物前退缩,而不是跃起并超越我们自己,那么,我们就会堕入腐败和堕落地狱。让我们再站起来,这次不再是腐烂发臭,而是完成和自由。当我们面对一个令人讨厌的思想或建议时,不要由于不恰当的正义感而马上否定它,让我们诚挚地承认它,接受它,对它负责。我们不应该仅仅将魔鬼驱逐出去。它们属于我们,我们必须接受它们并与它们和平共处,因为它们本来就属于我们。我们是天使,同时也是恶魔。天使与恶魔共存。在我们身上不仅如此,我们还是一个整体,富有理性的整体。正是因为理性整体的存在,才使我们可以超越天使和魔鬼。自由的条件在于:在理解中我什么也不怕。在肉体上,我怕痛;在爱情上,我怕恨;在死亡中,我怕生。但在理解中,我既不怕爱也不怕恨,不怕死,不怕痛,不怕憎恶。我勇敢地面对甚至反对憎恨。我甚至理解憎恨并与它和平共处。我没有排斥憎恨,仅仅是与它合作。排斥是没有希望的,因为无论我们将我们的魔鬼放置到何处,它都将最终进入我们的内心,以至于我们自己憎恨的污水池将淹没我们。如果我们的灵魂中有一种秘密的、害羞的欲望,千万不要用棍子将它从意识中驱逐出去。如果这样,它将躲得远远的,躺在所谓下意识的沼泽里。我不能用我的棍子追逐它,让我将它带到光亮里瞧一瞧,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上帝的造物中也有恶魔,它也有它存在的理由;在它的存在中,也拥有真和美。甚至我的恐惧也是出于对它的一个赞颂。我必须承认,我心中确实存在着恐惧,我应该接受它,而不是将它从我的心灵中排斥出去。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可羞愧的东西,地底下也不存在,只有我们悬挂在那儿的怯懦的遮羞面纱。拉下面纱,并遵从每个人自我负责的灵魂去理解一切,理解每个人。那么,我们才会获得自由。谁使我们成为事物的判官?谁说睡莲可以在静静的池塘中轻轻摇晃,而蛇却不能在泥泞的沼泽边嗤隆作响?我必须在那可怕的大蛇面前卑躬屈膝,并当它从我灵魂的神秘草丛中抬起它那低垂的头时,把它应得的权益交还给它。
智者
——[英国]休谟
智慧的殿堂高居于磐石之上,一切争端的怒火、所有世俗的怨气都远离它,滚滚雷声在它脚下轰鸣,对于那些狠毒残暴的人间凶器,它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智慧的殿堂高居于磐石之上,一切争端的怒火、所有世俗的怨气都远离它,滚滚雷声在它脚下轰鸣,对于那些狠毒残暴的人间凶器,它遥不可及、高不可攀。贤哲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怀着欣慰而怜悯的心情,俯视着芸芸众生:这些荒谬的人们正积极地寻找着人生之路,为了真正的幸运而追求着财富、地位、名誉或权力。贤哲看到,大多数人在他们盲目推崇的愿望面前陷入了失望:有些人后悔已被握在手中的希望却毁于太过谨慎。所有的人都在抱怨,即使他们的愿望得到满足或是他们骚乱的心灵的热望得到安慰,它们也终究不能带来幸福给予人类。
那么,是否可以这样下定义:贤哲永远都会漠视人类的苦难,永远不会致力于解除他们的苦难呢?这是不是说他就永远滥用这种严肃的智慧,以清高自命,自以为超脱于人类的灾祸,事实上却冷酷麻木而对人类与社会的利益漠不关心呢?不,不是这样的。他完全知道他的这种冷漠中不存在真正的智慧和幸福。对社会深沉的爱强烈地吸引着他,他无法压抑这种那么美好、那么自然、那么善良的倾向。甚至当他沉浸于泪水之中,悲叹于他的同胞、友人和国家的苦难,无力挽救而只能用同情给予慰藉之时,他依然心胸宽广、豁达,无视于这种痛苦而镇定自若。这种人道的情感是那么动人,它照亮了每一张愁苦的脸庞,就像那照射在阴云与密雨之上的红日给它们染上了自然界中最艳丽、最高贵的色彩一样。
但是,并非只有在这里,社会美德才显示它们的精神。无论你把它们与什么相混合,它们都可以超出。正像悲哀困苦压制不住,同样,肉体的欢乐也掩盖不了。同情与仁爱即使是恋爱的快乐也不能代替。它们最重要的感染力正是源于这种仁慈的感情。而当那些享乐单独出现,只能使那不幸的心灵深感困倦无聊。就像这位快乐的富家公子,他说他只要有美酒、佳肴,其他一切均可抛弃。然而,如果我们将他与同伴分开,就像趁一颗火星尚未投向大火之前将它与火焰分开,那么,他的敏捷快活会顿时消失。虽然各种山珍海味环绕四周,但是他会讨厌这种华美的筵席,而宁愿去从事最抽象的研读与思辨,并感到舒心、坦荡和适意。
雪夜
——[法国]莫泊桑
茫茫太空,默然无语地注视着下界,越发显出它的莫测高深。雪层背后,月亮露出了灰白色的脸庞,把冷冷的光洒向人间,使人更感到寒气袭人。
放逐的老狗,在前村的篱畔哀鸣:是在哀叹自己的身世,还是在倾诉人类的寡情?
漫无涯际的旷野平畴,在白雪的覆压下蜷缩起身子,好像连挣扎一下都不情愿的样子。那遍地的萋萋芳草,匆匆来去的游蜂浪蝶,如今都藏匿得无迹可寻。只有那几棵百年老树,依旧伸展着槎牙的秃枝,像是鬼影憧憧,又像那白骨森森,给雪后的夜色平添上几分悲凉、凄清。
茫茫太空,默然无语地注视着下界,越发显出它的莫测高深。雪层背后,月亮露出了灰白色的脸庞,把冷冷的光洒向人间,使人更感到寒气袭人。和月亮做伴的,唯有寥寥的几点寒星,致使她也不免感叹这寒夜的落寞和凄冷。看,她的眼神是那样忧伤,她的步履又是那样迟缓!
渐渐地,月儿终于到达她行程的终点,悄然隐没在旷野的边沿,剩下的只是一片青灰色的回光在天际荡漾。少顷,又见那神秘的鱼白色开始从东方漫延,像撒开一幅轻柔的纱幕笼罩住整个大地。寒意更浓了。枝头的积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水晶般的冰凌。
啊,美景如画的夜晚,却是小鸟们恐怖颤栗、备受煎熬的时光!它们的羽毛沾湿了,小脚冻僵了;刺骨的寒风在林间往来驰突,肆虐逞威,把它们可怜的窝巢刮得左摇右晃;困倦的双眼刚刚合上,一阵阵寒冷又把它们惊醒。它们只得瑟瑟索索地颤着身子,打着寒噤,忧郁地注视着漫天皆白的原野,期待那漫漫的长夜早到尽头,换来一个充满希望之光的黎明。
头发里的世界
——[法国]波德莱尔
让我长久地呼吸你头发里的气息,让我将面庞沉到那里去,如口渴的人在泉水中。
让我用我的手来挥动它如一条黛香的手巾,将记忆挥散在空气里。
让我长久地呼吸你头发里的气息,让我将面庞沉到那里去,如口渴的人在泉水中。让我用我的手来挥动它如一条黛香的手巾,将记忆挥散在空气里。
你能知道我在你头发里的一切所见,一切所感觉,一切所思吗?我的灵魂在香气之上旅行,正如别人的灵魂在音乐之上徜徉一样。
从你的头发升起一个圆满的梦,充塞着帆与樯;它容纳大海,在这上面,暖风送我向优美的国土。在那里,天空更蓝更深,大气为果实树叶和人所黛香了。
在你的头发的大洋里,我见一海港,低唱着忧郁的歌,用了各民族的强壮的人们和各种形状的船舶,在垂着永久之热的巨大的天空上,雕镂他们的微妙细巧的建筑。
在你的头发的爱抚里,在充满花朵的瓶盎和清心的喷泉中间,在大船的船室里,我为海港的波动所摇荡,不禁心神倦怠。
在你的头发的炽热的分披里,我呼吸那夹着阿片和糖和烟草的气息;在你的头发的夜里,我看见热带的天的无穷的照耀;在你的头发的茸条似的岸边,我因为柏油魔香和科科油混杂的气息而沉醉了。
让我久久地咬你浓厚的黑头发。我在啮你弹力的反逆的头发时,这似乎是我正在吞噬记忆。
清醒的现实
——[法国]罗曼·罗兰
人要有理性。
志愿和生活根本是两件事。
一个人决不能回到过去,只有勇敢地继续向前。回头是无用的,除非看到你早先经过的地方和住过的屋顶上的炊烟,在天边,在往事的云雾中慢慢隐灭。把我们和昔日的心情隔离得最远的,莫如几个月的热情。那好比大路拐了一个弯,景色全非,而我们是和以往陈迹永诀了。
人要有理性。志愿和生活根本是两件事。
掩盖了真实的面目、灵魂被阉割的病人,他无力保持自己的信仰,而以背叛自己为满足的人,我称其具有双重人格。
大自然
——[德国]歌德
大自然!她四面将我们环绕,她紧紧地把我们拥抱——我们既无力从她怀中挣脱,又无法更深地进入她的肌体。
大自然!她四面将我们环绕,她紧紧地把我们拥抱——我们既无力从她怀中挣脱,又无法更深地进入她的肌体。既无须请求又未受警告,她就把我们纳入她自己的循环往复的舞蹈中,同我们一起继续活动,直至我们精疲力竭,从她的臂弯中滑落。
她永远创造新的形态: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切,过去从未出现;以前曾经存在的东西,现在不会再现——万物都是新的,然而又始终成为旧的东西。
我们生活在她的领域中间,却使她感到陌生。她喋喋不休地同我们交谈,而从未向我们透露她的任何秘密。我们持续不断地对她施加影响,却始终没有控制她的力量。
她似乎一切都着眼于个性,然而不喜欢个人。她永远从事建设,同时永远进行破坏。她的工作间则不可进入。
她生活在正直的儿女心中;而母亲,她在何处?
她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家:用最普通的素材创造出极其强烈的对照,虽然见不到努力的外表却达到极其了不起的完美——实现了最最完全的坚定,却总是蒙上温柔的面纱。她的每件作品都具有自己特有的本质,她的任何一种现象都有其最孤立的概念,然而,所有这一切复归为一。她表演一出戏剧,她自己是否理解它,我们并不知道,然而她却为了——处于一隅之地的——我们进行表演。
在她身上存在着永恒的生活、变化和运动,然而她却不继续移动身躯。她永远变换模样,在她身上不存在任何停滞因素。她对保持不变毫无概念,她把自己的咒骂对准了停滞。她意志坚定,她步伐稳健,她的例外极为罕见,她的规律不可改变。
她也曾思考,并且经常不断地思忖——然而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大自然。她为自己保留了特有的、包罗万象的思想,没有一个人能够觉察到她的这种思想。
所有的人都置身于她的怀抱中,她也潜藏在所有人的身上。她同所有的人进行友好的比赛,人们越多地战胜她,她越高兴。她同许多人如此隐蔽地进行比赛,以致在他们觉察此事之前,她就结束比赛。
大自然也是最不自然的东西。甚至最无耻的市侩作风也具有她的某些天赋。谁不到处察看她,谁就不会在任何地方正确地理解她。
她钟爱自己,无数次地永远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心念念想着自己。她进行自我剖析,以便自我欣赏。她总是让一些新的善于享受的人长大成人,不厌其烦地倾诉衷情。
她喜欢幻想。谁破坏了自己的和别人的幻想,她就作为最严厉的专制君主对谁予以惩罚。谁信赖地听她的话,她就把谁当做儿女一样地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她的儿女是无数的。无论在何处,任何儿女都不缺少她的爱抚,可是她有一些宠儿,她把许多精力花费在他们身上,她为他们做出了许多牺牲。她把她的保护与伟大紧密相连。
她从虚无中喷出自己的产物,她并不对他(它)们说出,他(它)们来自何方,前往何处。他(它)们只得往前走。唯有她认识道路。
她只有少量的发条,然而它们永远也不会用坏,它们一直是有效的,始终是多种多样的。
她的戏剧总是新的,因为它始终创造新的观众。生存是她的最美好的发明,死亡是她获得许多生命的手段。
她把人类笼罩在阴郁的气氛中,并且永远鼓舞人类追求光明。她使人类依赖于地球,使人类懒惰和艰难,可是又一再使其轻松。
她提供必需品,因为她喜爱运动。她如此事半功倍地实现了所有这种运动,这是个奇迹。任何需要都是令人欣慰的事。这种需要迅速得到满足,又迅速地增长。如果她多提供一种需要,那么这就是乐趣的一个新的源泉;然而她很快就会达到平衡。
她使用所有的瞬间为了最长的进程,所有的瞬间均已到达目的地。
她本身是爱虚荣的,然而不是为了我们,她已经使自己成为我们的最重要的事情。
她让每一个儿女本身从事艺术,让每一个傻瓜对自己下断语,让成千的麻木不仁者掠过自己而没有任何发现;她喜欢所有的人,并且跟所有的人算账。
人们服从她的规律,虽然人们反对它们;人们同她一起工作,虽然人们打算跟她唱对台戏。
她使提供的一切都成为令人欣慰的事,因为她使这一切都成为必不可少的。她犹豫不决,因为人们向她提出要求;她赶快,因为人们对她不厌烦。
她既无语言又无言语,然而她创造了舌头和心脏,她通过它们感觉和说话。
她的王冠是爱。人们只有通过爱才会靠近她。她在万物之间造成鸿沟,可是万物想要相互缠绕。她把万物隔离起来,然后又将它们集合在一起。由于从爱的酒杯中喝上几口美酒,她认为充满辛劳的生活没有什么损失。
她就是一切。她既自我酬谢,又自我惩罚;既自我欢乐,又自我烦恼。她既粗暴又温和,既可爱又可怕,既无力又万能。万物总是处于她的怀抱中。她既不知道过去又不知道未来。对她来说现在就是永恒。她心地善良。我赞美她及其一切作品。她既聪明又文静。人们无法揭开她自身的奥秘,也无法强行取得她并非自愿献出的礼物。她是狡猾的,这只是为了善良的目的,然而最好的做法是,不留意她的狡猾。
她是完整的,然而总是未完成的。于是她始终能够从事她要从事的事情。
每个人都感到,她以特有的形态出现。她隐藏于成千个名称和术语中,然而这一切始终是同一个。
她把我放进来,又将我引出去。我信任她。她想与我接通。她不会憎恨自己的作品。我不曾谈论她。不,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谈论了这一切。一切都是她的过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
年轻时代
——[日本]池田大作
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世界增添了光彩的人,人格会更加高尚。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每个人都希望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获得最高价值。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的生存同样也是艰难的。
随着社会的发展,长寿的人越来越多,但遗憾的是:对现代人来说,最重要的生命力却没有多大增长,甚至有人指出,在青年人中,有不少人受不了挫折的打击而委靡不振。还有一些人认为,现代人出现了生命力衰退的迹象。而且,自杀的死亡人数超过交通死亡人数的一倍,以此类推,轻生的倾向日趋严重,社会各界人心惶惶。同时,除事故和疾病外,精神上的压抑感、疏离感、虚脱感等一类社会现象正不断漫延于人们的周围。
在当代,与“生”的力量相比,削弱“生”的力量正几倍、几十倍地增长。也许不少人也和我有同感吧,但是当前,最重要的是正视这样的现实,再次细细地咀嚼一下“生存”的根本意义。
据说人在临死的瞬间,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情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盘旋。有的人流出悔恨的泪水,使盘旋于脑中的情景一片模糊;有的人从心底感到无限的满足,在充满欢喜中迎接人生的终结。我认为,这其实就是人生成败的分界之处了。
世上有不少身居高位或腰缠万贯的人,但其一生毫无真诚可言,对这些人来说,当然没有真正的人生胜利感,想必只有痛苦的回忆吧。而另一些人不管自己的生活条件多么的艰辛,别人又是如何评价自己,仍诚实地奋斗一生,或为某种主张、主义艰苦拼搏一生,在欢乐的心潮中迎接临终。在自己的人生中取得胜利的这些人,以强有力的步伐抵达生命的终点,以其实际行动为社会、世界和宇宙的一切做出巨大的贡献,他们死得真是伟大。这些人生业绩将在他们心中唤起无限欣喜的激情。
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这期间不时会有狂风暴雨,还会出现电闪雷鸣。但深知创造之乐的生命,绝不会因此而退却。创造本身就是一项最艰难的工作,它是一场打开沉重的生命之门的残酷战斗。当然,与打开神秘的宇宙大门相比,要打开“自身的生命之门”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呀!
尽管如此,工作显示出做人的骄傲,不,应该说这就是生命的真正意义与真正的生活态度。有的人不懂得创造生命的欢乐,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寂寞无聊的了。柏格森有一句话说得真是好,话题中心就是让生命变得更为丰富充实。它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世界增添了光彩的人,人格会更加高尚。”
听泉
——[日本]东山魁夷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只是日常的烦乱生活掩蔽了它的声音。
当你夜半突然醒来,你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悠然的鸣声,那正是奔流不息的泉水啊!
一群一群的鸟儿飞过空旷的原野,鸣叫着,快乐极了。
有时候四五只联翩飞翔,有时候排成一字长蛇阵。啊,多么壮阔的鸟群!
鸟儿不停地鸣叫着,它们和睦相处,互相激励;有时又彼此憎恶、格斗、伤残。
今天,鸟群又飞过空旷的原野。它们时而飞过碧绿的田原,看到小河在太阳照射下发出耀眼的金光;时而飞过丛林,窥见鲜红的果实在树荫下闪烁。想从前,这样的地方比比皆是。可如今,满眼都是望不到边际的荒漠。任凭大地改换了模样,鸟儿一刻也不停歇,昨天、今天、明天,它们依然飞过这里。
难道鸟儿们每年都知道它们将飞到哪里吗?不是的,它们到底要飞向何方,谁也无从知晓,就连那些领头的鸟儿也无从知晓。
为什么必须飞得这样快?为什么就不能慢一点儿呢?
鸟儿只觉得光阴在匆匆忙忙中逝去了。然而,它们不知道时间是无限的、永恒的,逝去的只是鸟儿自己。它们飞得那样快,像在与时间赛跑。可它们没有想到,这会招来不幸,会使鸟儿更快地从这块土地上消失。
鸟儿依然呼啦啦拍着翅膀,以更快的速度飞过去……一道泉水穿过森林向远处流去,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这里是鸟群休息的地方,尽管是短暂的,但对于飞越荒原的鸟群来说,这小溪何等珍贵!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是这样,一天过去了,又去迎接明天的新生。
鸟儿降落在泉水旁边,亲吻泉水,稍做休息,耐心倾听泉水的絮语。鸣泉啊,你是否指点了鸟儿要去的方向?
泉水从地层深处涌出来,不间断地奔流着,从古到今,阅尽地面上一切生物的生死、荣枯。所以,鸟儿将去何处,泉水必定知道。
鸟儿站在清澄的水边,让泉水映照着身影,它们想必看到了自己疲倦的模样。它们醒悟了,鸟儿作为天之骄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鸟儿想一一检阅泉水的愿望难以实现。因为,它们只顾尽快飞翔。
不过,它们似乎有所觉悟,这样连续飞翔下去,到头来,鸟群本身就会泯灭的,但愿鸟儿尽早懂得这个道理。
我也是鸟群中的一份子,每个人都是一望无际的贫瘠的荒原上不知疲倦地飞翔的鸟儿。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只是日常的烦乱生活掩蔽了它的声音。当你夜半突然醒来,你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悠然的鸣声,那正是奔流不息的泉水啊!
回首前尘往事,多少次在这旷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这个时候,当我听到心灵深处的鸣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泉水常常问我:你从不欺骗自己和别人吗?我总是深感内疚,答不出话来,只好默默低着头。
我从事绘画,是出自内心的祈望。我想诚实地生活。心灵的泉水告诫我:要谦虚,要诚实,要舍弃清高和偏执。
心灵的鸣泉教育我:只有舍弃自我,才能看得真实。
我想:舍弃自我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然而,泉水明明白白对我说:美,正在于此。
榕树的语言
——[印度]泰戈尔
在我心脏血液的流动中回荡的语音,在光影中无声地旋转的音籁,化为绿叶的沙沙声,传到我的耳畔。这声音是宇宙的官方语言。
红土路从我的窗前通向远方。
路上辚辚地移动着载货的牛车,绍塔尔族姑娘头顶着一大捆稻草去赶集,傍晚归来,撒了一路银铃般的笑声。
而今我的思绪并不在人走的路上驰骋。
我一生中,为各种愁闷的、为各种目标奋斗的年月,已经埋入往昔。如今身体欠佳、心情淡泊。
大海依旧汹涌澎湃,但在安置地球卧榻的幽深的底层,暗流把一切搅得混浊不清。当波浪平息,忽隐忽现,表面与底层处于充分和谐的状态时,大海是平静的。
同样,我拼搏的心灵憩息时,我在心灵深处获得的是宇宙原初的乐土。
以前我沿路边匆匆走过,无暇注视路边的榕树,如今,我专程来到窗前,开始与他接触。
他凝视着我的脸,心中好像非常着急,仿佛在说:“你知道我的心思吗?”
“我知道,知道你的一切。”我宽慰他,“你不必那么焦急。”
宁静恢复了片刻,等我再度打量他时,他显得越发焦灼,碧绿的叶片摇颤不止,灼灼闪光。
我试图让他安静下来,说:“别着急,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伙伴。千百年来,在泥土的游戏室里,我和你一样,一口一口地吮吸阳光,分享大地甘美的乳汁。”
我听见他中间陡然起风的声响。他开口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在我心脏血液的流动中回荡的语音,在光影中无声地旋转的音籁,化为绿叶的沙沙声,传到我的耳畔。这声音是宇宙的官方语言。
它的意思是说:我在,我在,我们同在。
那是莫大的欢乐,在那欢乐中宇宙的原子、分子瑟瑟发抖。今天,我和榕树同属一国子民,互述衷肠。
他问我:“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挚友,我回来了。”我即刻回答。
于是,我们有节奏地鼓掌,欢呼着“我在,我在,我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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