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象-我们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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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应当努力减少人类的痛苦与残忍,使我们的社会更加幸福与和谐。

    ——罗曼·罗兰我们的责任

    夜颂

    ——[中国]鲁迅

    夜是造化所织的幽玄的天衣,普覆一切人,使他们温暖、安心,不知不觉地自己渐渐脱去人造的面具和衣裳,赤条条地裹在这无边际的黑絮似的大块里。

    爱夜的人,也不但是孤独者,有闲者,不能战斗者,怕光明者。

    人的言行,在白天和在深夜,在日下和在灯前,常常显得两样。夜是造化所织的幽玄的天衣,普覆一切人,使他们温暖、安心,不知不觉地自己渐渐脱去人造的面具和衣裳,赤条条地裹在这无边际的黑絮似的大块里。

    虽然是夜,但也有明暗。有微明,有昏暗,有伸手不见掌,有漆黑一团糟。爱夜的人要有听夜的耳朵和看夜的眼睛。自在暗中,看一切暗。君子们从电灯下走入暗室中,伸开了他的懒腰;爱侣们从月光下走进树荫里,突变了他的眼色。夜的降临,抹杀了一切文人学士们当光天化日之下,写在耀眼的白纸上的超然、混然、恍然、勃然、粲然的文章,只剩下乞怜、讨好、撒谎、骗人、吹牛、捣鬼的夜气,形成一个灿烂的金色的光圈,像见于佛画上面似的,笼罩在学识不凡的头脑上。

    爱夜的人于是领受了夜所给予的光明。

    高跟鞋的摩登女郎在马路边的电光灯下,阁阁地走得很起劲,但鼻尖也闪烁着一点儿油汗,在证明她是初学的时髦,假如长在明晃晃的照耀中,将使她碰着“没落”的命运。一大排关着的店铺的昏暗助她一臂之力,使她放缓开足的马力,吐一口气,这时才觉得沁人心脾的夜里的拂拂的凉风。

    爱夜的人和摩登女郎,于是同时领受了夜所给予的恩惠。

    一夜已尽,人们又小心翼翼地起来,出来了;便是夫妇们,面目和五六点钟之前也何其两样。从此就是热闹、喧嚣。而高墙后面,大厦中间,深闺里,监狱里,客室里,秘密机关里,却依然弥漫着惊人的真的大黑暗。

    现在的光天化日,熙来攘往,就是这黑暗的装饰,是人肉酱缸上的金盖,是鬼脸上的雪花膏。只有夜还算是诚实的。我爱夜,在夜间作《夜颂》。

    中秋节

    ——[中国]萧红

    记得青野送来一大瓶酒,董醉倒在地下,剩我自己也没得吃月饼。

    小屋寂寞的,我读着诗篇,自己过个中秋节。

    记得青野送来一大瓶酒,董醉倒在地下,剩我自己也没得吃月饼。小屋寂寞的,我读着诗篇,自己过个中秋节。

    我想到这里,我不愿再想,望着四面清冷的壁,望着窗外的天。我侧倒在床上,看一本书,一页,两页,许多页,不愿看。那么我听着桌子上的表,看着瓶里不知名的野花,我睡了。

    那不是青野吗?带着枫叶进城来,在床沿儿大家默坐着。枫叶插在瓶里,放在桌上,后来枫叶干了坐在院心。常常有东西落在头上,啊,小圆枣滚在墙根外。枣树的命运渐渐完结着。晨间学校打钟了,正是上学的时候,梗妈穿起棉袄打着嚏喷在扫偎在墙根哭泣的落叶。我也打着嚏喷。梗妈捏了我的衣裳说:“九月时节穿单衣服,怕是害凉。”

    董从他房里跑出,叫我多穿件衣服。

    我不肯,经过阴凉的街道走进校门。在课室里可望到窗外黄叶的芭蕉。同学们一个跟着一个的向我问:

    “你真耐冷,还穿单衣。”

    “你的脸为什么紫色呢?”

    “倒是关外人……”

    她们说着,拿女人专有的眼神闪视。到晚间,嚏喷打得越多,头痛,两天不到校。上了几天课,又是两天不到校。

    森森的天气紧逼着我,好像秋风逼着黄叶样,新历一月一日降雪了,我打起寒颤。开了门望一望雪天,呀!我的衣裳薄得透明了,结了冰般地。跑回床上,床也结了冰般地。我在床上等着董哥,等得太阳偏西,董哥偏不回来。向梗妈借十个大铜板,于是吃烧饼和油条。

    青野踏着白雪进门来,坐在椅间,他问:“绿叶怎么不起呢?”

    梗妈说:“一天没起,没上学,可是董先生也出去一天了。”

    青野穿的学生服,他摇摇头,又看了自己有洞的鞋底,走过来他站在床边又问:“头痛不?”把手放在我头上试热。

    说完话他去了,可是太阳快落时,他又回转来。董和我都在猜想。他把两元钱放在梗妈手里,一会儿就是门外送煤的小车子哗铃的响,又一会儿小煤炉在地心红着。同时,青野的被子进了当铺,从那夜起,他的被子没有了,盖着褥子睡。

    这已往的事,在梦里关不住了。

    门响,我知道是三郎回来了,我望了望他,我又回到梦中。可是他在叫我:“起来吧,悄悄,我们到朋友家去吃月饼。”

    他的声音使我心酸,我知道今晚连买米的钱都没有,所以起来了,去到朋友家吃月饼。人嚣着,经过菜市,也经过睡在路侧的僵尸,酒醉得晕晕的,走回家来,两人就睡在清凉的夜里。

    三年过去了,现在我认识的是新人,可是他也和我一样穷困,使我记起三年前的中秋节来。

    乞丐

    ——[中国]朱自清

    警察禁止空手空口的乞丐,乞丐便都得变做卖艺人。

    若是无艺可卖,手里也得拿点东西,如火柴、皮鞋带之类。

    路角落里常有男人或女人拿着这类东西默默站着,脸上大都是黯淡的。

    “外国也有乞丐”,是的,但他们的丐道或丐术不大一样。近些年在上海常见的,马路旁水门汀上用粉笔写着一大堆困难情形,求人帮助,粉笔字一边就坐着那写字的人——北平也见过这种乞丐,但路旁没有水门汀,便只能写在纸上或布上——却和外国乞丐相像,这办法不知是“来路货”呢,还是“此心同,此理同”呢?

    伦敦乞丐在路旁画画的多,写字的却少。只在特拉伐加方场附近见过一个长须老者(外国长须的不多),在水门汀上端坐着,面前几行潦草的白粉字。说自己是大学出身,现在一寒至此,大学又有何用,这几句牢骚话似乎颇打动了一些来来往往的人,加上老者那炯炯的双眼,不露半星儿可怜相,也教人有点肃然。他右首放着一只小提箱,打开了,预备人往里扔钱。那地方本是四通八达的闹市,扔钱的果然不少,箱子内外都撒的铜子儿(便士);别的乞丐却似乎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画画的大半用各色粉笔,也有用颜料的。见到的有三种花样。或双钩To live(求生)二字,每一个字母约一英尺见方,在双钩的轮廓里精细地作画。字母整齐匀净,通体一笔不苟。或双钩Good Luck(好运)二字,也有只用Luck(运气)一字的。——“求生”是自道,“好运”“运气”是为过客颂祷之辞。或画着四五方风景,每方大小也在一英尺左右。通常画者坐在画的一头,那一头将他那旧帽子翻过来放着,铜子儿就扔在里面。

    这些画丐有些在艺术学校受过正式训练,有些平日爱画两笔,算是“玩艺儿”。到没了落儿,便只好在水门汀上动起手来了。一九三二年五月十日,这些人还来了一回展览会。那天的晚报(The Evening Vews)上选印了几幅,有两幅是彩绣的。绣的人诨名“牛津街开特尔老大”,拳乱时做水手,来过中国,他还记得那时情形。这两幅画绣在帆布(画布)上,每幅下了八万针。他绣过英王爱德华像,据说颇为当今王后所赏识,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时候。现在却只在牛津街上浪荡着。

    晚报上还记着一个人。他在杂戏馆(Halls)干过三十五年,名字常大书在海报上。三年前还领了一个杂戏班子游行各处,他扮演主要的角色。英伦三岛的城市都到过;大陆上到过百来处,美国也到过十来处。也认识贾波林。可是时运不济,“老伦敦”却没一个子儿。他想起从前朋友们说过静物写生多么有意思,自己也曾学着玩儿;到了此时,说不得只好凭着这点“玩艺儿”在泰晤士河长堤上混混了。但是他怕认得他的人太多,老是背向着路中,用大帽檐遮了脸儿。他说在水门汀上作画颇不容易,最怕下雨,几分钟的雨也许毁了整天的工作。他说总想有朝一日再到戏台上去。

    画丐外有乐丐。牛津街见过一个,开着话匣子,似乎是坐在三轮自行车上,记得颇有些堂哉皇也的神气。复活节星期五在冷街中却见过一群,似乎一人推着风琴,一人按着,一人高唱《颂圣歌》——那推琴的也和着。这群人样子却就狼狈了,据说话匣子等等都是赁来,他们大概总有得赚的。另一条冷街上见过一个男的带着两个女的,穿着得像刚从垃圾堆里出来似的。一个女的还抹着胭脂,简直是一块块红土!男的奏乐,女的乱七八糟的跳舞,在刚下完雨泥滑滑的马路上。这种女乞丐像很少。又见过一个拉小提琴的人,似乎很年轻,很文雅,向着步道上的过客站着。右手本来抱着个小猴儿,拉琴时先把它抱在左肩头蹲着。拉了没几弓子,猴儿尿了。他只若无其事,让衣服上淋淋漓漓的。

    牛津街上还见过一个,那真狼狈不堪。他大概赁话匣子等等的力量都没有,只找了块板儿,三四尺长,五六寸宽,上面安上条弦子,用只玻璃水杯将弦子绷起来。把板儿放在街沿下,便蹲着,两只手穿梭般弹奏着。那是明灯初上的时候,步道上人川流不息,一双双脚从他身边匆匆地跨过去,看见他的似乎不多。街上汽车声脚步声谈话声混成一片,他那独弦的细声细气,怕也不容易让人听见。可是他还是埋着头弹他那一手。

    几年前一个朋友还见过背诵狄更斯小说的。大家正在戏园门口排着班等买票,这个人在旁背起《块肉余生述》来,一边念,一边还做着。这该能够多找几个子儿,因为比那些话匣子等等该有趣些。

    警察禁止空手空口的乞丐,乞丐便都得变做卖艺人。若是无艺可卖,手里也得拿点东西,如火柴、皮鞋带之类。路角落里常有男人或女人拿着这类东西默默站着,脸上大都是黯淡的。其实卖艺、卖物,大半也是幌子,不过到底教人知道自尊些,不许不做事白讨钱。只有瞎子,可以白讨钱。他们站着或坐着,胸前有时挂一面纸牌子,写着“盲人”。又有一种人,在乞丐非乞丐之间。有一回找一家杂耍场不着,请教路角上一个老者。他殷勤领着走,一面说刚失业,没钱花,要我帮个忙儿。给了五个便士(约合中国三毛钱),算是酬劳,他还争呢。其实只有二三百步路罢了。跟着走,诉苦,白讨钱的,只遇着一次:那里街灯很暗,没有警察,路上人也少,我又是外国人,他所以厚了脸皮,放了胆子——他自然不是瞎子。

    囚绿记

    ——[中国]陆蠡

    绿色是多宝贵的啊!

    它是生命,它是希望,它是慰安,它是快乐。

    这是去年夏间的事情。

    我住在北平的一家公寓里。我占据着高广不过一丈的小房间,砖铺的潮湿的地面,纸糊的墙壁和天花板,两扇木格子嵌玻璃的窗,窗上有很灵巧的纸卷帘,这在南方是少见的。

    窗是朝东的。北方的夏季天亮得快,早晨五点钟左右太阳便照进我的小屋,把可畏的光线射个满室,直到十一点半才退出,令人感到炎热。这公寓里还有几间空房子,我原有选择的自由的,但我终于选定了这朝东房间,我怀着喜悦而满足的心情占有它,那是有一个小小理由。

    这房间靠南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圆窗,直径一尺左右。窗是圆的,却嵌着一块六角形的玻璃。并且左下角是打碎了,留下一个大孔隙,手可以随意伸进伸出。圆窗外面长着常春藤。当太阳照过它繁密的枝叶,透到我房里来的时候,便有一片绿影。我便是欢喜这片绿影才选定这房间的。当公寓里的伙计替我提了随身小提箱,领我到这房间来的时候,我瞥见这绿影,感觉到一种喜悦,便毫不犹疑地决定下来,这样直截爽直使公寓里伙计都惊奇了。

    绿色是多宝贵的啊!它是生命,它是希望,它是慰安,它是快乐。我怀念着绿色把我的心等焦了。我欢喜看水白,我欢喜看草绿。我疲累于灰暗的都市的天空,和黄漠的平原,我怀念绿色,如同涸辙的鱼盼等着雨水!我急不暇择的心情即使一枝之绿也视同至宝。当我在这小房中安顿下来,我移徙小台子到圆窗下,让我的面朝墙壁和小窗。门虽是常开着,可没人来打扰我,因为在这古城中我是孤独而陌生。但我并不感到孤独。我忘记了困倦的旅程和已往的许多不快的记忆。我望着这小圆洞,绿叶和我对语。我了解自然无声的语言,正如它了解我的语言一样。

    我快活地坐在我的窗前。度过了一个月、两个月,我留恋于这片绿色。我开始了解渡越沙漠者望见绿洲的欢喜,我开始了解航海的冒险家望见海面飘来花草的茎叶的欢喜。人是在自然中生长的,绿是自然的颜色。

    我天天望着窗口常春藤的生长。看它怎样伸开柔软的卷须,攀住一根缘引它的绳索,或一茎枯枝;看它怎样舒开折叠着的嫩叶,渐渐变青,渐渐变老。我细细观赏它纤细的脉络、嫩芽,我以揠苗助长的心情,巴不得它长得快,长得茂绿。下雨的时候,我爱它淅沥的声音,婆娑的摆舞。

    忽然有一种自私的念头触动了我。我从破碎的窗口伸出手去,把两枚浆液丰富的柔条牵进我的屋子里来,教它伸长到我的书案上,让绿色和我更接近,更亲密。我拿绿色来装饰我这简陋的房间,装饰我过于抑郁的心情。我要借绿色来比喻葱茏的爱和幸福,我要借绿色来比喻猗郁的年华。我囚住这绿色如同幽囚一只小鸟,要它为我作无声的歌唱。

    绿的枝条悬垂在我的案前了,它依旧伸长,依旧攀缘,依旧舒放,并且比在外边长得更快。我好像发现了一种“生的欢喜”,超过了任何种的喜悦。从前我有个时候,住在乡间的一所草屋里,地面是新铺的泥土,未除净的草根在我的床下茁出嫩绿的芽苗,蕈菌在地角上生长,我不忍加以剪除。后来一个友人一边说一边笑,替我拔去这些野草,我心里还引为可惜,倒怪他多事似的。

    可是每天早晨,我起来观看这被幽囚的“绿友”时,它的尖端总朝着窗外的方向。甚至于一枚细叶、一茎卷须,都朝原来的方向。植物是多固执啊!它不了解我对它的爱抚,我对它的善意。我为了这永远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不快,因为它损害了我的自尊心。可是我囚系住它,仍旧让柔弱的枝叶垂在我的案前。

    它渐渐失去了青苍的颜色,变成柔绿,变成嫩黄;枝条变成细瘦,变成娇弱,好像病了的孩子。我渐渐不能原谅我自己的过失,把天空底下的植物移锁到暗黑的室内;我渐渐为这病损的枝叶可怜,虽则我恼怒它的固执,无亲热,我仍旧不放走它。魔念在我心中生长了。

    我原是打算七月尾就回南去的。我计算着我的归期,计算这“绿囚”出牢的日子。在我离开的时候,便是它恢复自由的时候。

    卢沟桥事件发生了,担心我的朋友电催我赶速南归,我不得不变更我的计划。在七月中旬,不能再留连于烽烟四逼中的旧都,火车已经断了数天,我每日须得留心开车的消息,终于在一天早晨候到了。临行时我珍重地开释了这永不屈服于黑暗的“囚人”。我把瘦黄的枝叶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向它致诚意的祝福,愿它繁茂苍绿。

    离开北平一年了,我怀念着我的圆窗和绿友。有一天,得重和它们见面的时候,会和我面生么?

    孤崖一枝花

    ——[中国]林语堂

    想宇宙万类,应时生灭,然必尽其性。

    行山道上,看见崖上一枝红花,艳丽夺目,向路人迎笑。仔细一看,原来根生于石罅中,不禁叹异。想宇宙万类,应时生灭,然必尽其性。花树开花,乃花之性,率性之谓道,有人看见与否,皆与花无涉。故置花热闹场中花亦开,使生万山丛里花亦开,甚至使生于孤崖顶上,无人过问花亦开。香为兰之性,有蝴蝶过香亦传,无蝴蝶过香亦传,皆率其本性,有欲罢不能之势。拂其性禁之开花,则花死。有话要说必说之,乃人之本性,即使王庭庙庑,类已免开尊口,无话可说,仍会有人跑到山野去向天高啸一声。屈原明明要投汩罗,仍然要哀号太息。老子骑青牛且明明要过函谷关,避绝尘世,却仍要留下五千字孽障,岂真关尹子所能相强哉?古人著书立说,皆率性之作。经济文章,无补于世,也会不甘寂寞,去著小说。虽然古时著成小说,一则无名,二则无利,甚至有杀身之祸可以临头,然自有不说不快之势。中国文学可传者类皆此种隐名小说作品,并非一篇千金的墓志铭。这也是属于孤崖一枝花之类。故说话为文美术图画及一切表现亦人之本性。“猫叫春兮春叫猫”,而老僧不敢人前叫一声,是受人类文明之束缚,拂其本性,实际上老僧虽不叫春,仍会偷女人也。知此而后知要人不说话,不完全可能。花只有一点儿元气,在孤崖上也是要开的。

    虎

    ——[中国]巴金

    死了以后,还能够使人害怕,使人尊敬,像虎这样的猛兽,的确是值得我们热爱的。

    我不曾走入深山,见到活泼跳跃的猛虎。但是我听过不少关于虎的故事。

    在兽类中我最爱虎,在虎的故事中我最爱下面的一个:

    深山中有一所古庙,几个和尚在那里过着单调的修行生活。同他们做朋友的,除了有时上山来的少数乡下人外,就是几只猛虎。虎不惊扰僧人,却替他们守护庙宇。作为报酬,和尚把一些可吃的东西放在庙门前。每天傍晚,夕阳染红小半个天空,虎们成群地走到庙门口,吃了东西,跳跃而去。庙门大开,僧人安然在庙内做他们的日课,也没有谁出去看虎怎样吃东西,即使偶尔有一二和尚立在门前,虎们也视为平常的事情,把他们看做熟人,不去惊动,却斯斯文文地吃完走开。如果看不见僧人,虎们就发出几声长啸,随着几阵风飞腾而去。

    可惜我不能走到这座深山,去和猛虎为友。只有偶尔在梦里,我才见到这样可爱的动物。在动物园里看见的则是被囚在“狭的笼”中摇尾乞怜的驯兽了。

    其实说“驯兽”,也不恰当。甚至在虎圈中,午睡醒来,昂首一呼,还能使猿猴颤栗。万兽之王的这种余威,我们也还可以在做了槛内囚徒的虎身上看出来。倘使放它出柙,它仍会奔回深山,重做山林的霸主。

    我记起一件事情:三十一年前,父亲在广元做县官。有天晚上,一个本地猎户忽然送来一只死虎,他带着一脸惶恐的表情对我父亲说,他入山打猎,只想猎到狼、狐、豺、狗,却不想误杀了万兽之王。他决不是存心打虎的。他不敢冒犯虎威,怕虎对他报仇,但是他又不能使枉死的虎复活,因此才把死虎带来献给“父母官”,以为可以减轻他的罪行。父亲给了猎人若干钱,便接受了这个礼物。死虎在衙门里躺了一天,才被剥了皮肢解了。后来父亲房内多了一张虎皮椅垫,而且常常有人到我们家里要虎骨粉去泡酒当药吃。

    我们一家人带着虎的头骨回到成都。头骨放在桌上,有时我眼睛看花了,会看出一个活的虎头来。不过虎骨总是锁在柜子里,等着有人来要药时,父亲才叫人拿出它来磨粉。最后整个头都变成粉末四处散开了。

    经过三十年的长岁月,人应该忘记了许多事情。但是到今天我还记得虎头骨的形状,和猎人说话时的惶恐表情。如果叫我把那个猎人的面容描写一下,我想用一句话:他好像做过了什么亵渎神明的事情似的。我还要补充说:他说话时不大敢看死虎,他的眼光偶尔挨到它,他就要变脸色。

    死了以后,还能够使人害怕,使人尊敬,像虎这样的猛兽,的确是值得我们热爱的。

    我若为王

    ——[中国]聂绀弩

    生活在奴才们中间,做奴才们的首领,我将引为生平的最大的耻辱,最大的悲哀。

    在电影刊物上看见一个影片的名字:《我若为王》。从这影片的名字,我想到和影片毫无关系的另外的事。我想,自己如果做了王,这世界会成为一种怎样的光景呢?这自然是一种完全可笑的幻想,我根本不想做王,也根本看不起王,王是什么东西呢?难道我脑中还有如此封建的残物么?而且真想做王的人,他将用他的手去打天下,决不会放在口里说的。但是假定又假定,我若为王,这世界会成为一种怎样的光景?

    我若为王,自然我的妻就是王后了。我的妻的德性,我不怀疑,为王后只会有余的。但纵然没有任何德性,纵然不过是个娼妓,那时候,她也仍旧是王后。一个王后是如何地尊贵呀,会如何地被人们像捧着天上的星星一样捧来捧去呀。假如我能够想象,那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若为王,我的儿子,假如我有儿子,就是太子或王子了。我并不以为我的儿子会是一无所知、一无所能的白痴,但纵然是一无所知一无所能的白痴,也仍旧是太子或王子。一个太子或王子是如何地尊贵呀,会如何地被人们像捧天上的星星一样地捧来捧去呀。假如我能够想象,倒是件不是没有趣味的事。

    我若为王,我的女儿就是公主;我的亲眷都是皇亲国戚。无论他们怎样丑陋,怎样顽劣,怎样……也会被人们像捧天上的星星一样地捧来捧去,因为他们是贵人。

    我若为王,我的姓名就会改作“万岁”,我的每一句话都成为“圣旨”。我的意欲,我的贪念,乃至每一个幻想,都可竭尽全体臣民的力量去实现,即使是无法实现的。我将没有任何过失,因为没有人敢说它是过失;我将没有任何罪行,因为没有人敢说它是罪行。没有人敢呵斥我,指摘我,除非把我从王位上赶下来。但是赶下来,就是我不为王了。我将看见所有的人们在我面前低头,鞠躬,匍匐,连同我的尊长,我的师友,和从前曾在我面前昂头阔步耀武扬威的人们。我将看不见一个人的脸,所看见的只是他们的头顶或帽盔。或者所能够看见的脸都是谄媚的、乞求的,快乐的时候不敢笑,不快乐的时候不敢不笑,悲戚的时间不敢哭,不悲戚的时候不敢不哭的脸。我将听不见人们的真正的声音,所能听见的都是低微的、柔婉的,畏葸和娇痴的,唱小旦的声音:“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他们的全部语言:“有道明君!伟大的主上啊!”这就是那语言的全部内容。没有在我之上的人了,没有和我同等的人了,我甚至会感到单调、寂寞和孤独。

    为什么人们要这样呢?为什么要捧我的妻,捧我的女儿和亲眷呢?因为我是王,是他们的主子,我将恍然大悟:我生活在这些奴才们中间,连我所谓的尊长和师友也无一不是奴才,而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奴才的首领。

    我是民国国民,民国国民的思想和生活习惯使我深深地憎恶一切奴才或奴才相,连同敬畏的尊长和师友们。请科学家们不要见笑,我以为世界之所以还大有待于改进者,全因为有这些奴才的缘故。生活在奴才们中间,做奴才们的首领,我将引为生平的最大的耻辱,最大的悲哀。我将变成一个暴君,或者反而正是明君:我将把我的臣民一齐杀死,连同尊长和师友,不准一个奴种留在人间。我将没有一个臣民,我将不再是奴才们的君主。

    我若为王,将终于不能为王,却也真地为古今中外最大的王了。“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将和全世界的人们一同三呼。

    面对历史的困惑

    ——[中国]余秋雨

    不要被已经溶入历史文化的文章的外部格局所迷惑。

    如果被迷惑的话,就会形成一个令人讨厌的模式,而这个模式就会成为散文最终离开了社会、离开了好多读者的重要原因吧。

    我对西安不熟悉。西安老是我过路的地方。来过一次,只上了大雁塔,再哪儿也没去。所以这次有机会到西安来,相会这么多的朋友,朋友也都是趁这个机会在这儿聚会见面,比如上海的朋友在上海也见不到,在这儿却见到了,觉得很开心;而话题呢,又都是与我们有关的评论美文、散文,见到的人又都是我们老是在文章里见到的人,所以有一种巨大的亲切感。我相信这几天一定过得很愉快。我读的杂志不多,但《美文》是一本见到就要翻的杂志。因为老在外面,很少回到我的通讯地点上海,所以也不是经常看。但是我觉得《美文》和我喜欢看的几本杂志,给我一种感觉,就是杂志就像人一样,有的人即使很遥远,或者和自己的性格脾气有差距,但是我很想和他亲近,很愿意和他讲话,尽管我还没有和他交朋友,比如《美文》我现在还没有稿投给它,这很遗憾啦!就像这样的朋友交往一模一样,杂志也是一样。有几个杂志是我喜欢的,《美文》是一个。它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厚实。你不用担心它里面有一种非常难过的东西来冲撞你,我指的不是说有哪些文章在批评我,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一种非常不愉快的情绪来冲撞你。有些杂志的确是这样的。有的杂志使我感觉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我们什么都可以穿越,但却像有些人那样,我们却很难与他交朋友。可以批评别人,也可以有很尖利的文章,但它总离不开自己的风范,离不开自己的高贵,离不开自己基本的人生尺度,它有一个基本的上限和基本的下限,然后决定它的人格。人是这样,杂志也是这样。《美文》给我一种感觉,就是你面对它犹如面对一个愉快而高贵的朋友,看到它很愉快。有的杂志也能读到一些很好的文章,但是当你读过两三篇实在不愉快的文章的时候,你就觉得很遗憾啦。这不愉快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里面出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极左的气息,或者伤害人格的气息等等。

    现在人们的文化程度高起来了,能够写文章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韩小蕙说陕西遍地都是散文家,我想其他地方能写散文的人也比较多了,虽然没有陕西作者写得那么好,但也是很多了。那么这些能够写文章的人的生命信号,能够广为传播,而且是集约性的方式广为传播的,我看就是杂志。写的人很多,而且很多人还真写得不坏。我看到“文革”时两派武斗所写的传单都写得非常漂亮。我认为那就是很漂亮的散文,也不知哪位散文家在当时的武斗中做了宣言的起草者?也就是说很邪恶的情绪也可以用非常漂亮非常尖利的文字表达出来。所以,在这个时候,集约性文化传播的重镇或者发射点,应该说是杂志了。在这种情况下,毫无疑问,《美文》是一个令我们感到愉快、能让文化良知积极起来的、发射开来的,并且由于它不断这样地发射,于是有许许多多的读者,也抬起头来,等待着它的点播的这么一个杂志。这使我由衷地对五年生的《美文》表示祝贺。

    如果让我谈一点儿想法的话,我在想一个问题,即大散文的问题。也就是平凹一开始就倡导的比较多元又非常令人感到神往的大散文的境界。我很赞成把大散文这个概念或者把美文这个概念作比较宽泛的理解。美文不再停留在唯美主义的层面上,不再停留在外部文笔上的过于诗化、过于离开生活的滥情溢美的东西。不要这样,大散文也不是非谈历史不可,或者非要达到五千字的篇幅不可,大和美往往是连在一起的。大和美如果从精神实质上去理解它也许更好一些。这两个字实际上是在宣扬着一种所追求的精神高度,不是文章的外部形态,是我们写作人必然具备的精神高度。我个人对散文写作的体会是,哪篇散文能够写得比较长一些,自己也容忍读者有的时候也容忍得长,那么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需要有一种内在的困惑。内在的困惑越大,文章内在的张力就可能越大,那么容忍长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我看到一些散文写得很长,但里边问题不是很多,困惑也不够诚恳,只是用美丽的句子讲述一个历史故事,我认为它就够不上大的文化散文。它里边没有一个感动人的机缘,那就是作者没有非常诚恳的带有自己内在生命的一个问题、一个困惑。有一些文章,评论家说受了我的影响,但却和我不太一样。比如我在写的时候,我个人的感觉是,如果对这么一段非常精彩的历史,我个人没有困惑,如果没有让我始终坐立不安的东西,我还是很难动笔。历史那么多,故事也那么多,我有什么理由和权利写它?我又不是小学教师要给学生们讲这些,我是一个读者,以非常诚恳的态度,我要把我内心的一种骚动不安的东西提供出去,而且提供得叫对方也能够受你问题的感染,而不是受你所讲的故事的感染。两者是大不一样的。我们都是一些有社会良知的人,我们处于社会的转型期,遇到了许许多多的文化问题、社会问题,遇到了许许多多有关人本的问题,那么,如果说有良知的文化人,面对这么多的问题,能够很好地在文章中把它传达出来的话,这个文章就有力度,就有真正意义上的感染力。这些话就与《美文》共勉了。希望在今后的散文写作、散文编辑、散文出版过程当中,尽量讲究多元,但是能够投入大量篇幅,重新唤起文人的社会责任感和唤起文人的对社会推进的某种力度。这样的话,散文的意义就比以前大得多。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时代,那时候,很难对散文进行文体性的考究了。有记者问我有些大学老师觉得你的散文文体这样讲那样讲都不太合适,那么,我认为对散文文体性的讲究并不重要,它是追随性的东西,不要被已经溶入历史文化的文章的外部格局所迷惑。如果被迷惑的话,就会形成一个令人讨厌的模式,而这个模式就会成为散文最终离开了社会、离开了好多读者的重要原因吧。就在反对我们的散文过于走向委靡状态的时候,也不要走到这个死胡同里去。希望年轻的读者不要进行这样的尝试,而是应有更为诚恳的困惑,贯穿在我们的文章里面。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散文,包括美文在内,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影响,在社会转型时期,能起到文化领先和思维领先的作用,这可能是重振文学的思想权威了。这不仅仅是文学界的问题。这个困惑不仅是对历史的困惑,也是对现实世界的困惑,也是对未来的困惑。现在我们面临多少问题呀!对历史要清理,要思考,但实际上,正如记者问我你现在在想什么?我说我觉得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现在的电脑网络,几乎改变了我们前几年的空间观念,我们原来认为重要的界限,慢慢地被淡化了。原来一些科技产品,我们在“科技之窗”之类的介绍中才能知道,现在却走进我们的生活之中,引发我们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思考。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像我当年最早开始写文化革命的时候,面对我们历史的巨大的困惑一样。面对我们眼前的生活,那困惑非常非常地大,我们将会怎么样?我们毫无疑问要走进去,走进去以后,我们的思维,我们的人民,我们的情感方式,我们原来的时空观念,将是怎样的情景?当已经出现的时候,我的读者和我的人民将会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如果你要和他们在一起的话,想让读者永远在读你的文章的话,你不能躲避这些问题。如果面对这样一种现状这样一种现实,我还躲在历史的牛角尖里,我觉得不是太诚恳的做法,我不会这么做。我写历史文章的时候,我对自己有个要求,大家大概已经知道,我要写的话,首先要到达文化现场,到那儿去,到那儿去比看历史资料要重要。到那儿看看有没有问题在环境当中能使我产生巨大地冲撞感,有冲撞才去写,写的时候才找有关的资料。写历史题材是这样,写现实题材也是这样。这就注定自己不断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了很多,写得很少。要不断地思考,不断地思考。写文章的人这么多,每个人都走得多写得少,但集约在一起就非常可观了。那么,就会变成一种让所有处于现代冲撞当中有一种中国式尴尬的人们,在面对未来空间的现实的问题上,能够表现出一个时代的气概。我们目前的活力就在于它脚踩着雄厚的文化背景,它居然又生存在现实世界和有着走向未来世界的气概,这气概是大好气概,有这种气概的文章,哪怕是很短的散文,在我看来也是大散文,也是美文。

    旁若无人

    ——[中国台湾]梁实秋

    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人形的豪猪既不止我一个,最好是把自己的大大小小的刺毛收敛一下,不必像孔雀开屏似的把自己的刺毛都尽量的伸张。

    在电影院里,我们大概都常遇到一种不愉快的经验。在你聚精会神的静坐着看电影的时候,会忽然觉得身下坐着的椅子颤动起来,动得很匀,不至于把你从座位里掀出去,动得很促,不至于把你颠摇入睡,颤动之快慢急徐,恰好令你觉得他讨厌。大概是轻微地震罢?左右探察震源,忽然又不颤动了。在你刚收起心来继续看电影的时候,颤动又来了。如果下决心寻找震源,不久就可以发现,毛病大概是出在附近的一位先生的大腿上。他的足尖踏在前排椅撑上,绷足了劲,利用腿筋的弹性,很优游的在那里发抖。如果这拘挛性的动作是由于羊癫疯一类的病症的暴发,我们要原谅他,但是不像,他嘴里并不吐白沫。看样子也不像是神经衰弱,他的动作是能收能发的,时作时歇,指挥如意。若说他是有意使前后左右两排座客不得安生,却也不然。全是陌生人无仇无恨,我们站在被害人的立场上看,这种变态行为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他的意志过于集中,忘记旁边还有别人,换言之,便是“旁若无人”的态度。

    “旁若无人”的精神表现在日常行为上者不止一端。例如欠伸,原是常事,“气乏则欠,体倦则伸”。但是在稠人广众之中,张开血盆巨口,作吃人状,把口里的獠牙显露出来,再加上伸胳臂伸腿如演太极,那样子就不免吓人。有人打哈欠还带音乐的,其声鸣鸣然,如吹号角,如鸣警报,如猿啼,如鹤唳,音容并茂,礼记:“侍坐于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履,视日蚤莫,侍坐者请出矣。”是欠伸合于古礼,但亦以“君子”为限,平民岂可援引,对人伸胳臂张嘴,纵不吓人,至少令人觉得你是在逐客,或是表示你自己不能管制你自己的肢体。

    邻居有叟,平常不大回家,每次归来必令我闻知。清晨有三声喷嚏,不只是清脆,而且洪亮,中气充沛,根据那声音之响我揣测必有异物入鼻,或是有人插入纸捻,那声音撞击在脸盆之上有金石声!随后是大排场的漱口,真是排山倒海,犹如骨鲠在喉,又似苍蝇下咽。再随后是三餐的饱嗝,一串串的咯声,像是下水道不甚畅通的样子。可惜隔着墙没能看见他剔牙,否则那一份刮垢磨光的钻探工程,场面也不会太小。

    这一切“旁若无人”的表演究竟是偶然突发事件,经常令人困恼的乃是高声谈话。在喊救命的时候,声音当然不嫌其大,除非是脖子被人踩在脚底下,但是普通的谈话似乎可以令人听见为度,而无需一定要力竭声嘶的去振聋发聩。生理学告诉我们,发音的器官是很复杂的,说话一分钟要有九百个动作,有一百块筋肉在弛张,但是大多数人似乎还嫌不足,恨不得嘴上再长一个扩大器。有个外国人疑心我们国人的耳鼓生得异样,那层膜许是特别厚,非扯着脖子喊不能听见,所以说话总是像打架。这批评有多少真理,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国人会嚷的本领,是谁也不能否认的。电影场里电灯初灭的时候,总有几声:“嗳哟,小三儿,你在哪儿?”在戏院里,演员像是演哑剧,大锣大鼓之声依稀可闻,主要的声音是观众鼎沸,令人感觉好像是置身蛙塘。在旅馆里,好像前后左右都是庙会,不到夜深休想安眠,安眠之后难免没有响皮底的大皮靴毫无惭愧的在你门前踱来踱去。天未大亮,又有各种市声前来侵扰。一个人大声说话,是本能;小声说话,是文明。以动物而论,狮吼,狼嗥,虎啸,驴鸣,犬吠,即是小如促织蚯蚓,声音都不算小,都不会像人似的有时候也会低声说话。大概文明程度愈高,说话愈不以声大见长。群居的习惯愈大,愈不容易存留“旁若无人”的幻觉。我们以农立国,乡间地旷人稀,畎亩阡陌之间,低声说一句“早安”是不济事的,必得扯长了脖子喊一声“你吃过饭啦”?可怪的是,在人烟稠密的所在,人的喉咙还是不能缩小。更可异的是,纸驴嗓,破锣嗓,喇叭嗓,公鸡嗓,并不被一般的认为是缺陷,而且麻衣相法还公然的说,声音洪亮者主贵!

    叔本华有一段寓言:

    一群豪猪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挤在一起取暖,但是他们的刺毛开始互相击刺,于是不得不分散开。可是寒冷又把他们驱在一起,于是同样的事故又发生了。最后,经过几番的聚散,他们发现最好是彼此保持相当的距离。同样的,群居的需要使得人形的豪猪聚在一起,只是他们本性中的带刺的令人不快的刺毛使得彼此厌恶。他们最后发现的使彼此可以相安的那个距离,便是那一套礼貌:凡违犯礼貌者便要受严词警告——用英语来说——请保持相当距离。用这方法,彼此取暖的需要只是相当的满足了,可是彼此可以不至互刺。自己有些暖气的人情愿走得远远的,既不刺人,又可不受人刺。

    逃避不是办法。我们只是希望人形的豪猪时常的提醒自己: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人形的豪猪既不止我一个,最好是把自己的大大小小的刺毛收敛一下,不必像孔雀开屏似的把自己的刺毛都尽量的伸张。

    多付出一点点

    ——[美国]拿破仑·希尔

    多付出一点点是一种经过几个简单步骤之后,即可付诸行动的原则。

    倘若你把服务看作是一种快乐,不计报酬的多少,你早晚会得到回报。你所播下的每一颗种子都必将会发芽并带来硕果。

    你的超出所得的点滴服务必将带来更多的回报。想想种植小麦的农夫吧!如果种植一株小麦只能收成一粒麦子,那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然而,事实上一株小麦可结出多枝麦穗,每枝麦穗上又可收获许多麦子。尽管有些小麦不会发芽,不会结穗,但无论农夫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他的收成必定多出他所种植的好几倍。

    多付出一点点是一种经过几个简单步骤之后,即可付诸行动的原则。它其实是一种你必须好好培养的心境,你应使它变为成就每一件事的必要因素。

    如果你不是以心甘情愿的心态付出,那你可能得不到任何回报;如果你是看在报酬或某种利于自己的利益上实施付出,那你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享受到你服务的人,总是会给你一些回报,你必定不是能满足客户要求的唯一供应者,你应如何使消费者特别注意你呢?其中的窍门就在于提供物超所值的服务。

    员工也好,老板、经理也罢,只要你多付出一点点都可使你成为公司里不可缺少的人物:你能为公司提供其他人无法提供的服务。也许其他人具备更多的知识、技术或人气,但是,唯你能提供公司不可缺少的服务。在强手如林的公关行业中,如果你能容忍在半夜三点时被叫醒,并且以“愿意做”的态度提供服务时,则客户们将会记住你并会给你高度评价。

    多付出一点点还意味着强化自己的工作能力,并在工作上精益求精。想一想,如果你每时都以最佳心态,提供最优秀的服务,那么你的技术还有什么理由不为你争光进取!借着有规律的自律行动,你将会愈来愈了解多付出一点点的整个过程,并会在潜意识中出现对“高品质工作”的要求。“力量和奋斗是息息相关的因素”这句格言就是写照。

    多付出一点点,就像一盏明亮的大灯一样照着你自己,并使你有机会和他人进行有益的比较。

    哪怕没有立刻得到回报,也以一种自愿而且畅快的态度提供更多服务,就是在培养你积极且愉悦的心态,而这正是培养引人注目的个性基础。

    上进心既是人最珍贵、同时也是最容易被遗忘的个性。多付出一点点可培养你的个人上进心,因为你不是在等待事情的发生,而是主动使事情发生。

    多付出一点点使你确信你正在做正确而且有益的事情,它使你更能对自己的良知负责并且增强信心。

    我设计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公式,以提醒你时时不忘多付出一点点,如下:

    Q1+Q2+Ma=C

    Q1(Quality)=表示服务品质

    Q2(Quantity)=表示服务量

    Ma(Mental Aititllde)=表示提供服务的心态(Mental Attiillde)

    C(Compemsation)=表示你的报酬

    这里所谓的“报酬”,是指所有进入你生命的东西:金钱、欢乐、协调人际关系、精神上的启发、信心,开放的心胸、耐性,或其他你认为值得追求的东西。

    真实的的高贵

    ——[美国]海明威

    比别人强,并不算真正的高贵;比以前的自己强,才是货真价实的高贵。

    在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上,你、我,甚至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驾驭船只远航。但是,如果只有阳光而没有阴影,只有快乐而没有苦难,那就全然不是人生。即使以最幸福的人的境况来说,那也是一团缠结的纱线。

    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又迎来幸运之事,让我们一阵悲哀,一阵愉快。甚至死亡本身会使人生更为可爱。在人生中的清醒时刻,在悲哀及丧失的暗影之下,人们最接近他们的真我。

    我们必须承认,所有事物或事业中,智慧所发生的作用,不如品格;头脑不如心情;天才不如由判断力所节制的自制、耐心和规律。

    我始终认为,如果一个人越追求内心深处的生活,他外在的生活就越简单,越朴素。在奢侈浪费的时代,我愿向世人表明,人类真正需求的东西应该是极少的。

    懊悔自己的错失而不至于重犯,才是真实的悔悟。比别人强,并不算真正的高贵;比以前的自己强,才是货真价实的高贵。

    我们的责任

    ——[美国]理查德·费曼

    我们的责任是学所能学、为所可为,探求更好的办法,并相传子孙。

    我们的责任是给未来的人们一双没有束缚自由的双手。

    我们还处在人类的初级阶段,因此难免要遇到困难、问题,好在未来还有千千万万年。我们的责任是学所能学、为所可为,探求更好的办法,并相传子孙。我们的责任是给未来的人们一双没有束缚自由的双手。在人类年少好胜时期,人们常会制造巨大的错误而导致长久的停滞。倘若我们自以为对众多的问题都已掌握、控制,年轻而无知的我们一定会犯这样的错误。如果我们压制批评,不许讨论,大声宣称:“看哪,朋友们,这便是正确的答案,人类得救啦!”我们必然会把人类限制在权威的朋友和现有想象力之中。这种错误屡见不鲜。

    科学家们知道,伟大的进展都源于承认无知,源于思想的自由。我们有责任宣扬思想自由的价值,教育人们不要惧怕质疑而应该欢迎它、讨论它,而且毫不妥协地坚持拥有这种自由,这也是我们对未来千秋万代所负有的责任。

    正义至上

    ——[美国]艾德勒

    当自由与平等受正义支配、制约时,就能在限定的范围内和谐地扩展到最大限度。

    由于某些错误的存在,便酿成了自由与平均主义者的极端行为。不纠正这些错误,持不同意见的极端主义者之间,自由与平等之间的矛盾就不能解决。而要扭转这些错误,就必须承认自由与平等都不是第一位的,两者都是好事,但不是无限制的。同时还要认识到,只有在正义的支配下,两者才能相对地扩展到最大限度。

    一个人应不应该享有绝对的行动自由或工作的自由?或者说,是否应在不伤害他人、不剥夺他人自由、不使他人因不平等而产生严重的被剥夺感的情况下,享有他为所能达的最大限度的自由呢?总之,一个人是否应该拥有比他所能够公正行使的更多的自由?

    回答若是否定的,会让人认识到,一个人绝不能拥有超越正义所允许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一个制度健全的社会应不应该尽可能达到一种人人都有、但程度上又有不同的条件平等?这个社会应否无限制地扩大这种条件平等,即使那样会造成对个人自由的严重剥夺?是否可以忽略人不论在天赋上还是在才能上都是既平等又不平等的?应不应该不计较他们对社区福利的贡献不同的事实?

    用“不应该”对这些问题做出回答会让人认识到,一个社会应在正义所要求的限度内达到最大的平等。这个限度不能超越,超越了就是不正当的。正如不能超越正义所允许的自由那样,超越了,就是扭曲地行使被允许的自由。

    正义与自由和平等的意义不等同。

    对自由而言,如果自由的行使是正当的而不是不正当的,那么,正义对它所允许的个人自由就是有限量的。

    对平等而言,如果社区能公正地对待其所有成员,那么,正义就会对其所要求的平等与不平等的类别和程度有所限制。

    如此,当自由与平等受正义支配、制约时,就能在限定的范围内和谐地扩展到最大限度。自由主义者和平均主义者中那些错误的、极端主义的、无法解决的冲突就会消失,其原因就在于正义至上纠正了这些错误,缓解了它们之间的矛盾。

    道德的真理

    ——[俄国]托尔斯泰

    只有重视、尊敬道德真理的人,才会了解道德的真理。

    如果你把你在各学科领域中所知晓的东西,完全告诉一个在这些方面一无所知的人,他因为得到了全新的知识,故绝不会说“这有什么新鲜?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吗?我老早就知道了”之类的话。

    但是,如果你要告知他们关于高尚的道德真理,那么你最好试着用仿佛未曾有人表现过的、极其简洁易懂的方式来表达。

    绝大多数的人,特别是不关心道德问题的人,或是在听了你有关道德真理的阐述之后产生不快的人,一定会说:“难道谁还不懂这些吗?你跟所有人说的有什么不一样吗?”他们认为这些全是“陈芝麻烂谷子”。

    只有重视、尊敬道德真理的人,才会了解道德的真理,才会使道德的真理简单明了化——亦即从冷漠茫然中意识到的希望和想象,以及从漠然捕风捉影的表现,转移到积极要求某种适当作为的明确表现。这是极其宝贵的作为。他们知道,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必将“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人们经常把道德上的真理观念看做是陈腐的东西,认为在这当中不可能会有新鲜有趣的事物。但是,在被人们认为与道德似乎没什么关系的各种必须的行为当中,包括政治的、科学的、艺术的、商业的活动等,人类生活的全部,渐渐地在发扬光大道德的真理,并渐渐地化道德的真理为简单明确的道理。至此,人类似乎也别无他求。

    对话

    ——[俄国]屠格涅夫

    现在,我看见了,下面一切仍旧是那样:

    青的流水,黑的树林,灰的石堆。

    虫儿在其间爬来爬去,全是无谓的纷扰,那就是从来没有亵渎过你我的两脚动物呢。

    “不论是少女峰或黑鹰峰上面都还不会有过人的足迹。”

    阿尔卑斯的绝顶……巍峨悬崖的连脉……群山的中心。

    群山上面是一片浅绿、清朗、沉静的天。寒气严酷,冰雪坚硬,风吹冰盖的沉郁的峰顶从雪中突出。

    地平线的两边耸立着两个巨物,这便是少女峰与黑鹰峰。

    少女峰对它邻居说:“你可以跟我讲些什么新的事情吗?你看见的比我多,下界可有些什么?”

    两三千年过去了,那不过是一分钟的时间。黑鹰峰用它的吼声答道:“浓云盖着大地……等一会儿吧。”

    又过了几千年,还只是一分钟的时间。

    “喂,现在呢?”少女峰问道。

    “现在,我看见了,下面一切仍旧是那样:青的流水,黑的树林,灰的石堆。虫儿在其间爬来爬去,全是无谓的纷扰,那就是从来没有亵渎过你我的两脚动物呢。”

    “是人们吗?”

    “是,人们。”

    几千年过去了,还只是一分钟。

    “喂,现在呢?”少女峰又问。

    “小虫好像少了些了,”黑鹰峰雷响般回答,“下界看得清楚多了。水退了些,树林也稀疏了。”

    几千年又过去了,还只是一分钟。

    “现在你看见什么?”少女峰说。

    “我们四周像是更干净了,”黑鹰峰答道,“可是远远的山谷里仍还有一些点子,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现在呢?”再过几千年(还是一分钟)后,少女峰又问。

    “现在好了,”黑鹰峰回答,“到处都清爽了,什么地方都是白的。到处都是我们的雪,还有冰。什么东西都给冻住了。现在好了,安静了。”

    “好,”少女峰说,“不过我们话也讲够了,老朋友,是睡觉的时候了,”

    “是睡觉的时候了。”

    大山睡去了,清澄的碧天在永寂的大地的上空睡去了。

    希望

    ——[俄国]邦达列夫

    各式各样的“征服”最终是反人类的,因为它要破坏自然的、生存所必需的一切:

    水、空气和星球本身。

    现代文明无论走过了多么虚假的曲线,无论它曾以多么丰厚的物质偷换人们的灵魂,以种种廉价的快乐的小玩意儿暗中替换道德,但最主要的一点依然未变,那就是百转轮回的人生。

    试想,地球上毫无生气,一贫如洗,徒有它的存在又将如何呢?

    它为什么而存在?它为谁而存在?有谁需要它的森林、草原、河流和田野?如果没有人类,所有这一切连同存在着的美都将变为不必要的、荒废的、死亡的东西。而具有呼吸和生命的人类才真正使宇宙结构获得了意义和目的。

    人类目前既被隔离,又被联结,联结的本身即是地球。因为在我们力所能及和认识能达到的范围里,没有第二个地球,没有类似的第二种生命。有时听到某些富于幻想的哲学家兴高采烈地宣告我们即将征服宇宙,征服太阳系的各星球以建立新的生活,我就感到很奇怪。要建立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难道地球无力再负载人类了吗?

    各式各样的“征服”最终是反人类的,因为它要破坏自然的、生存所必需的一切:水、空气和星球本身。

    十九世纪曾有某彗星将擦及地球的预测,说到那时地球将会被整个翻转过来,毒气蒸发,三十分钟内人们就将没有空气可呼吸,人类将迎来历史的终点。可现在问题不在于彗星,而在于原子战争的威胁。这种战争能把我们的星球变为一粒死沙,飘扬在没有生命气息的宇宙空间。今天我们每一个地球上的居民已经分摊到十吨炸药和以百万单位来计量的爆炸品,这是何等的疯狂!这难道不是对人类的生存的最大威胁吗?人类的未来系于千钧一发。今天,通向希望的钥匙还没有完全失落,明天却可能会丧失,但我们毕竟是满怀希望地生活着,怀着希望在地球上行走,我们同时也满怀希望地相爱、高兴、痛苦、传宗接代、行善行恶、羡慕、妒忌、谩骂、建设,并且展望未来,相信人生。

    我在写一部描述我们今天忧虑不安生活的小说时,想到的就是这一希望,我鄙视虚伪的乐观,相信理智,信奉健康的思想,信赖人类的互相凝聚,而不是疏远。

    世界像一个舞台

    ——[英国]莎士比亚

    世界是一个舞台,一切的男女都不过是演员。

    世界是一个舞台,一切的男女都不过是演员:他们有他们的登场和退场,而且一个人在他的时代里扮演许多的角色,他的角色的扮演分七个时期。

    最初婴孩在乳母怀抱里啼哭呕吐;带着书包啼哭的学童,露着早上明澈的脸,像一只蜗牛般很勉强地爬向学校;长吁短叹的恋人以哀伤的短歌呈献给他的情人的娥眉;爱好离奇的咒骂的军人,胡须长得像一只豹,爱惜名誉,急于争吵,甚至于在炮口内觅取如泡沫幻影的名誉;法官饱食了困难,挺着美观的圆肚子,张着庄严的眼睛,留着规规矩矩的胡须,他的发言充满着聪明的格言和时新的例证,他这样扮演他的角色。

    第六个时期转入消瘦的、穿着拖鞋的丑角。鼻上架着眼镜,身边挂着钱袋,好好节省下来的年青时代的袜子,穿在他的瘦缩的小腿上,大得难以使人相信;他的壮年洪亮的声音转成小孩子尖锐的声音,在他的声音里充满竹笛的尖声。

    最后一幕结束这怪事层出的传记是第二个婴孩时期,并且仅仅是湮没无闻,没有牙齿,没有眼睛,没有味觉,没有一切的东西。

    同情百万富翁

    ——[英国]萧伯纳

    一个买得起夹孔雀脑三明治的人,碰到只有火腿或牛肉供应,也只好徒唤奈何!

    在这个王国里,我发现什么东西都是为成百万人生产的,而为百万富翁生产的却什么也没有。婴儿、儿童、少年、青年、绅士、太太、小姐、手艺人、职员,甚至贵族和国王都有供应。唯一不被重视并显然不被欢迎的就数百万富翁了,因为他们人数太少。穷光蛋有他们的旧货商场,那是在猎狐犬沟的一个货源充足、生意兴隆的市场,在那里一便士即能买到一双靴子。而你找遍世界,也找不到一个市场能批发五十英镑一双的靴子、四十畿尼一顶的高档帽子,自行车上的金钱饰品,值四颗珍珠一瓶的克娄巴特拉女王牌红葡萄酒。

    因此,不幸的百万富翁对万贯家业要负有责任,而其享受又无法超越一般的有钱人。说真的,在好些方面,他的享受高不过许多穷人,甚至比不上穷人。因为一名军乐队的指挥穿得比他漂亮;驯马师的马童常骑更骏的马;那些小姐身边的侍从一直是头等车厢的占有者;到布赖顿过星期天,人人都乘普尔门式火车的客车。然而,一个买得起夹孔雀脑三明治的人,碰到只有火腿或牛肉供应,也只好徒唤奈何!

    诸如此类不公平的情况,还远不止这些。一个年收入二十五英镑的人,一旦他的收入增加一倍,他的享受程度可以提高数倍。一个每年收入五十英镑的人,一旦收入增加一倍,至少可以得到四倍的享受。说不定每年收入高达二百五十英镑的人,双倍的收入也意味着双倍的享受。高出此数者,享受程度的增长与收入增长的比例就越来越小。最后,他成了财富的牺牲品,对于凡金钱所能买到的任何东西都感到厌腻,甚至恶心。

    你说人人喜欢金钱,理应为多得几万英镑而兴奋,如同因为小孩子爱吃糖果,那么糖果店的小伙计乐意每天加班两小时一样。可是百万富翁究竟要那些金钱、财富做什么呢?难道他需要一大队游艇?要一支仆从大军?要整城的住房?或者整个一块大陆作为他狩猎的林苑?一个晚上他能上几个戏院看戏?一个人能同时穿几套衣服?一天又能比他的厨师多消化几磅食物?他要照管更多的钱财,要看更多向他告贷的信,难道这也是一种乐事?穷人可以做黄粱美梦,可以坐下来盘算,如果不知何时一位搭不上边、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给他留下一笔财产时他该如何消受,以致暂时忘了自己的穷困,因为这种飞来横财并非绝无仅有。而百万富翁却没有必要做这种黄粱美梦,难道这也是件乐事?

    称赞

    ——[英国]培根

    最狠的敌人就是正在称颂你的敌人。

    称赞常常被当做标尺用来衡量人的才华和品德,其实这正如镜子里的幻象。由于这种称誉来自凡夫俗子,因而常常很虚伪,未必反映真价值。因为凡夫俗子是难以理解真正伟大崇高的美德的。

    最底层的品德最易被发现,并得到称赞。

    稍高一点儿的德行则引来惊叹。

    但对于那种最上乘的美德,他们却是最缺乏识别力的。

    所以,人们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把称赞拱手奉予伪善。因此名誉犹如江河,它所漂起的常是轻浮之物,而不是确有真分量的实体。真正的称赞其实在真知灼见之士那里。这种称赞正如《圣经》所说:“名誉强如美好的膏油,死后超过生前。”只有它才能荡漾四方并且流芳百世,怀疑称赞并非罪人,因为以虚誉钓人的事实在太多了。

    假如称颂你的人只是一个平庸的献谄者,那么他们对你说的就不过是他常可对任何人说的俗套之语。

    但如果这是一个高超的献谄者,那么他必定会针对你常自以为是的地方施展谄术。

    而更高超的献谄术则为公然称颂你内心中深以为耻的弱点,把你的最大弱点说成是最大的优点,最大的愚笨说成是最高的智慧,以“麻木你的知觉”。

    还有一种是“鼓励性的称赞”。它常被许多贤臣用于他们的君主身上。当称颂某人是怎样时,其实他们是在暗中指点他应当怎样。

    有些称赞最最防不胜防,这就是那种煽动别人嫉恨你的称赞。此即所谓“最狠的敌人就是正在称颂你的敌人”。正如希腊古人说:“谨防鼻上有疮却被恭维为美。”犹如我们俗语所说的“舌上生疮,谨防说谎”一样。

    称赞也要尊重事实,适可而止。所罗门曾说:“每日早晨,大夸你的朋友,还不如诅咒他。”要知道对好事的称颂过于夸大,就反会招来嫉妒和谩骂。

    当然,除了少数几个人外,自吹自擂、自称自赞的大多数人都会适得其反。人唯一可以自我夸耀的只有职责。因承担重大的职责是有权引以自豪的。罗马的哲学家和大主教们,非常看不起从事实际事务的军人和政治家,称他们为“世俗之辈”。其实这些“世俗之辈”所承担的职责比他们于世有用得多。所以圣保罗在自夸时常先说一句“我说句大话”,而在谈到他的使命时却自豪地说:“那是我光荣而骄傲的职责!”

    群体意志

    ——[英国]劳伦斯

    一个晦涩的整体,它本不是整体,而只是一个多重无价值的存在。

    比不易改变且不易洞察的个人意志更糟糕的是骇人的群体意志。它们阿谀奉承,夹着尾巴就像鬣狗一样。它们是一群畜牲,一群令人作呕的牧群,在整体上坚持一个恒定的温度。它们只有一个热度、一个目标、一个意志,把它们包含进一个晦涩的“一”中,就像一群昆虫或羊群或食腐动物。它们的目的是什么?它们是想保持自己与生死相分离的状态。它们的愿望已宣告了它们的绝对。它们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难被攻克,自以为无所不能。它们是它,不折不扣的它。它们是封闭的、完美的,它们在整个牧群中有自己的完美,在众多的群体中有自己的整体。牧群是如此,人类也是如此。一个晦涩的整体,它本不是整体,而只是一个多重无价值的存在。但是,它们的多重性强大至极,它们能够在一段时间内公然对抗生和死,就像那些弱小的昆虫以庞大的群体威慑攻击者。

    向它们讨饶是毫无意义的。它们既不懂生的语言也不懂死的语言。它们是肥胖的、多产的、不可计数的、力量无比的。但事实上,它们是令人恶心的衰败的奴隶。但现在,这种奴隶却占了上风。然而,面对峰回路转的境况,我们只有仿效旧时的首领,带着鞭子前去。刀剑不能恐吓它们,它们太多了。但无论如何,我们应不惜任何代价征服这无价值的牧群。它们是最坏的弱者。这奴隶的牧群已经胜利了。它们的残暴就像一群豺狼的残暴。但是我们可以将它们吓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因为它们十分傲慢,也十分怯懦。

    可爱的、纯洁的死神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吧!请闯入牧群中,在它的孤独的完整中开出一条沟来;甜蜜的死神,给我们一个机会吧!让我们逃避牧群,和另外一些生物聚集到一起,与它抗衡。哦,死神,用死来净化我们吧!清洗去我们身上的霉腐气息和那无法忍受的、带有否定意义的人类大众的“一”。为我们打破这恶臭的监狱,在这儿,在这一群活的死亡的腐气中,我们几乎要窒息而死。美丽而具有破坏力的死神,去摧毁那一群人的完美的意志,那专顾自己的臭虫的意志;摧毁那晦涩的一致。

    死神,你显示神威与力量的时候到了。它们那么久地蔑视,它们在它们疯狂的自负中甚至已开始拿死神做交易,就好像死神也会降服似的。它们以为自己可以利用死,就好像它们这么久地利用生一样,来达到它们毫无意义的基本目的。飞来横祸有助于它们这种封闭的、傲慢的自以为是。死是为了帮助它们按原样维持它们自己,永远成为那种假仁假意、自以为大公无私的人类大众的臭虫。

    善恶之辨

    ——[英国]弥尔顿

    我们所携入这个世界的并非纯真一片,我们所带来的反而是种种之不洁;使我们纯洁的是考验,而考验又必借相反的事物。

    在我们的认识里,善与恶就像一对孪生兄弟,形影不离,同进同退。而善与恶的知识又是这样的错综纠缠,且惯以形容酷肖的面目出现,这中间的纷纭程度,较之作为长期苦役而罚使塞娥不停分拣混杂的败种,可能更有过之。

    谁能料到,善与恶的知识,这对紧紧相依的孪生兄弟便是从一只吃过的苹果之中,破皮跃入这个世界的。这或许也是当年亚当曾经坠入其间的那个劫数——明善恶之辩,或曰,藉恶以知善。因此,既然人类已成今天这种情形,试问离开对恶的知识,智慧将何得而选择,坚忍又何从而施行?那种能将罪恶及其一切诱饵与声色之乐一并擒拿在手,细加审视,而仍能知所趋势,仍能明辨是非,仍能择善而从的人,才是真正的不畏艰难险阻的基督教徒。至于那种于德无所施、于行无所表的逃隐遁性的道德,那种从未有冲杀应敌之劳、而只是临阵一逃了事的道德,我委实不敢恭维。要知道不朽之花环是很少可以不备极艰苦而后得到的。显然,我们所携入这个世界的并非纯真一片,我们所带来的反而是种种之不洁;使我们纯洁的是考验,而考验又必借相反的事物。

    大城市

    ——[德国]齐美尔

    他们不是用情感来对付这些外界环境的潮流和矛盾,而是用理智,意识的加强使他们获得精神特权的理智。

    大城市与小城市在精神生活上各具特色。具体地说,后者的精神生活是建立在情感和直觉的关系之上的。直觉的关系扎根于无意识的情感土壤之中,因此很容易在它习惯的平和环境中正常生长。相反,理智之所在却是我们的有意识的心灵表层,这里是我们的内心力量最有调节适应能力的层次,用不着整理和翻松就可以接受现象的变化和对立,只有保守的情感才可能会通过整理和翻松来让自己与现象调和顺理。

    当大城市的人感到外界的压力和危险信息时,他们——当然是许许多多个性不同的人——就会建立防卫机构来对付这种压力和危险。他们不是用情感来对付这些外界环境的潮流和矛盾,而是用理智,意识的加强使他们获得精神特权的理智。因此,对那些现象的反应都被隐藏到最不敏感的、与人的心灵深处相距甚远的心里中去了。

    这种理性可以被认为是主观生活对付大城市压力的防卫工具。它的表现丰富多彩。大城市向来就是货币经济的中心,因为经济交流的多样化和集中化,交流的媒介显得举足轻重,而农村的经济交流贫乏,所以不可能具有这种重要的意义。但是货币经济与理性的关系密不可分,对于货币经济和理性来说,对人和事物的处理的纯客观性是共同的,至于如何处理、怎样处理往往以坚决的不妥协性结合在一起。

    崇尚理性的人对任何奇性异类均持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一切奇形异类所产生的关系和反应是逻辑所不能解释的,正如现象的个性不会出现于货币原则中一样,因为货币所关心的只是现象的共同问题,只是将所有质量和品质与价值多少加以平均衡量的交换价值。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要以个性为基础,而人与人之间的支付问题上的理智关系,则是跟本身无关紧要的,只是根据其可以客观衡量的劳动有利益关系的问题上的理智关系。大城市中的人与卖主和买主、与他们的仆人和可以进行社会义务交换的人之间的理智关系,则具有局限性,在局限范围内对个性的不可避免的认识同样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富有情感色彩的关系,培养并发生了客观地对付出与回报的和谐关系。

    笔记

    ——[意大利]达·芬奇

    画家的心应该像一面镜子,永远把它所反映事物的色彩摄进来,前面摆着多少事物,就摄取多少形象。

    一

    能创造发明的和在自然与人类之间作翻译的人,比起那些只会背诵旁人的书本又爱大肆吹嘘的人,就如同实物与镜子里的影像,一个本身是实在的东西,而另一个只是空幻的。那些人从自然那里得到的好处很少,只是碰巧具有人形,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他们就可以列在畜生一类。

    许多人认为他们有理由责备我,说我的证明和某些人的权威是对立的,而这些人之所以得到尊敬却是由于他们缺乏经验根据的判断。他们并不知道我是从简单明白的经验中得到我的结论的,而经验才是真正的教师。

    爱好者受到所爱好的对象的吸引,正如感官受到所感觉的对象的吸引,两者结合,就变成一体。这种结合的头一胎婴儿便是作品。如果所爱好的对象是卑鄙的,它的爱好者也就变成卑鄙的。如果结合的双方和谐一致,结果就是喜悦、愉快和心满意足。当爱好者和所爱好的对象结合为一体时,他就在那对象上得到安息,好比在哪里放下重担,就在哪里得到安息。这种对象是凭我们的智力认识出来的。我们的一切知识都发源于感觉。

    欣赏——就是为着一件事物本身而爱好它,不为别的理由。

    对作品进行简化处理的人,对知识和爱好都有害处,因为对一件东西的爱好是由知识产生的,知识愈准确,爱好也就愈强烈。要想准确,就须对所爱好的事物全体及所组成的每一个部分都有透彻的知识。

    二

    眼睛被称为心灵的窗子,它是用来最完满最大量地欣赏自然的无限的作品的主要工具;耳朵处在其次,它就眼睛所见到的东西来听一遍,它的重要性也就在此。

    历史家、诗人或是数学家如果没有用眼睛去看过事物,你们就很难描写它们。诗人啊,如果你用笔去描述一个故事,画家用画笔把它画出来,就会更能令人满意而且也不那么难懂。你如果把绘画叫做“哑巴诗”,画家也就可以把诗人的艺术叫做“瞎子画”。究竟哪个更倒霉,是瞎子还是聋子呢?

    虽然在选材上诗人也有和画家的一样广阔的范围,诗人的作品却比不上绘画那样使人满意,因为诗企图用文字来再现形状、动作和景致,画家却直接用这些事物的准确的形象来再造它们。试想一想,究竟哪一个对人是更基本的,他的名字还是他的形象呢?名字随国家而变迁,形象是除死亡之后不会变迁的。

    如果诗人通过耳朵来服务于知解力,画家就是通过眼睛来服务于知解力,而眼睛是更高贵的感官。

    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如果一个有才能的画家和一个诗人都用一场激烈的战斗做题材,试把这两位的作品向公众展览,且看谁的作品吸引最多的观众,引起最多的讨论,博得最高的赞赏,产生更大的快感。毫无疑问,绘画在效用和美方面都远远胜过诗,在所产生的快感方面也是如此。试把上帝的名字写在一个地方,把它的图像就放在对面,你就会看出是名字还是图像引起更高的虔敬!在艺术里,我们可以说是上帝的子孙。如果诗所处理的是精神哲学,绘画所处理的就是自然哲学;如果诗描述心的活动,绘画就是研究身体的运动对心所生的影响;如果诗借地狱的虚构来使人惊惧,绘画就是展示同样事物在行动中,来使人惊惧。假定诗人要和画家竞赛描绘美、恐惧、穷凶极恶或是怪物的形象,假定他可以在他的范围之内任意改变事物的形状,结果更圆满的还不是画家么?难道我们没有见过一些绘画酷肖实人实物,以至人和兽都误信以为真吗?

    如果你会描写各种形状的外表,画家却会使这些形状在光和影配合之下显得活灵活现,光和影把面孔的表情都渲染出来了。在这一点上,你就不能用笔去表达画家用画笔所达到的效果。

    画家的心应该像一面镜子,永远把它所反映事物的色彩摄进来,前面摆着多少事物,就摄取多少形象。除非你有运用你的艺术对自然所造出的一切形状都能描绘(如果你不看它们,不把它们记在心里,你就办不到这一点)的那种全能,否则就不配做一个好画师,所以你就应铭记在心,每逢到田野里去,须用心去看各种事物,细心看完这一件再去看另一件,把比较有价值的事物选择出来,把这些不同的事物捆在一起。

    画家应该研究普遍的自然,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多加思索,要运用组成每一事物的类型的那些优美的部分。用这种办法,他的心就会像一面镜子真实地反映面前的一切,就会变成第二自然。

    画家如果拿旁人的作品做自己的标准或典范,他画出来的画就没有什么价值;如果努力从自然事物学习,他就会得到很好的结果。罗马时代以后画家的情况就是如此,他们继续不断地在互相摹仿,他们的艺术就迅速在衰颓下去,一代不如一代。

    负重

    ——[奥地利]里尔克

    人生重重地压在我们的身上,它的重量越重,我们就越深入人生之中。

    关于这件事,这也是现在我所确知的唯一一件事,我想我必须对青年们讲明,那就是:我们必须将最重的东西当成基础,而那也正是我们所肩负的任务。

    人生重重地压在我们的身上,它的重量越重,我们就越深入人生之中。而我们却必须生活在人生中,而不是快乐中。

    人生非得这样不可。假如有许多人在年轻时便急着把人生变得前卫且肤浅,或是将人生变得轻率且轻浮的话,他们就是放弃了认真地接受人生乐趣及放弃了真正担当人生责任的机会,而靠着自己最固有的本性去感受人生,并且停止了追求生命价值的努力。

    可是,对人生而言,这并没有什么任何进步的意味。这仅仅是意味着抗拒人生无限的宽广与其可能性的表示。但我们应做的最主要的是:去爱惜重大的任务及学习和与重大任务交往。

    在重大的任务中,隐藏着好意的力量,也隐藏了使我们变成有用之材,及带给我们生之意义的使命。我们可以在重大的任务中,拥有我们自己的喜悦、幸福及梦想。我们只需将这美丽的背景放到我们的眼前,幸福与喜悦就会清楚地浮现出来,如此我们便能体会到其中之美。在黑暗中,我们高贵的微笑也拥有着某种意味。那就是:在这个黑暗中,当它有如梦幻般的光辉在一瞬间大放光明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奇迹与宝藏。

    一个任务

    ——[挪威]易卜生

    创作好比洗澡,洗完之后我感到更清洁、更健康、更舒畅。

    我总在想,是什么东西一直在鼓舞着我。后来我发现鼓舞着我的,有的只是在偶然的、最顺利的时刻活跃在我的心间,那是一种伟大的、美丽的东西。我知道,它高于日常的自我,我之所以受鼓舞,是因为我要正视它,要让它与我结合,融会贯通。

    但是我也曾受到过相反东西的激励,反省起来,那是我自己天性中的渣滓沉淀。在这种情形下,创作好比洗澡,洗完之后我感到更清洁、更健康、更舒畅。是的,朋友们,一个人在某些时候如果自己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做过模特儿,那么,他是无法写出诗意来的。我们之中会不会存在,心里不时感到并且意识到,自己的自语与行动、意愿与责任、实践与理论之间发生矛盾的人?换句话说,我们之中有没有这样的人,他并没有,至少有的时候没有,满足于利己,却又半自觉、半好心地向他人、向自己掩饰自己的行为的人?

    我的这些话最好的听众就是学生。他们能理解我这些话的意思。学生的任务实际上与诗人的任务相同:为自己,也是为他人,弄清楚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和社会里所发生的短暂的和长久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无愧地说我在国外期间努力想做一个好学生。诗人应当生来就有远大的眼光;我远离祖国的时候,才将祖国看得那么充分,那么清楚,而又那么亲切。

    亲爱的朋友们,请最后听一听我所经历过的事情。当裘立安国王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他周围的一切都垮了,使他如此伤心的原因是,他想到他所得到的只是这么一点:头脑清醒冷静的人将怀着敬佩的心情惦记着他,而他的对手们却生活下去,受到人们热情的爱戴。

    这种思想是我许多经历的写照、归结,起因在于我孤寂时扪心自问的一个问题。今天晚上,前来看望我的挪威的朋友,以言语和行为给了我回答,这个回答比我原来想听到的更为热烈,更为清楚。我将把这个回答视为身处异地最丰硕的收获,我希望,并且我相信,我今天晚上的经验也将是我要去“经历”的经验,并展现在我的作品中。如果真是那样,如果我回国后寄回这么一本书来,那么,我请求大家在接受它的时候把它看成我对今晚会见的握手和感谢。我希望你们在赞叹它的时候,一定记住你也是这本书创作者中的一员。

    论理性与热情

    ——[黎巴嫩]纪伯伦

    你们的理性与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

    假如你的帆或舵毁坏了,你们只能飘流或在海中停住。

    因为理性独自统治,是一个禁锢的权力;热情失控的时候,是一个自焚的火焰。

    于是那女冠又说:请给我们讲理性与热情。

    他回答说:

    你的心灵常常是个战场,在战场上,你的“理性与判断”和“热情与嗜欲”开战。

    我恨不能在你的心灵中做一个调停者,使我可以让你们心中分子从竞争与衅隙变成合一与和鸣。

    但除了你们自己也做个调停者,做个你们心中的各分子的爱者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们的理性与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

    假如你的帆或舵毁坏了,你们只能飘流或在海中停住。

    因为理性独自统治,是一个禁锢的权力;热情失控的时候,是一个自焚的火焰。

    因此,让你们的心灵将理性升到热情之最高点,让它歌唱;也让它用理性来引导你们的热情,让它在每日复活中生存,如同大鸾在它自己的灰烬上高翔。

    我愿你们把判断和嗜欲,当做你们家中的两位佳客。你们自然不能敬礼一客过于他客,因为过分关心于任一客,必要失去两客的友爱与忠诚。

    在万山中,当你坐在白杨的凉荫下,享受那远田和原野的宁静与和平——应当让你的心在沉静中说:上帝安息在理性中。

    当飓暴卷来的时候,狂风振撼林木,雷电宣告穹苍的威严——应当让你的心在敬畏中说:上帝运行在热情里。

    只因你们是上帝大气中之一息,是上帝丛林中之一叶,你们也要和他一同安息在理性中,运行在热情里。

    对岸

    ——[印度]泰戈尔

    妈妈,如果您同意,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我下定决心,有朝一日我定要到河流对岸。

    那儿的船只排成一行,系在竹竿上。

    人们早晨扛着自己的犁登上船渡过河,去耕耘他们的遥远的田地;牧人们驱赶着欢腾的牛群游到对面河边的牧场上去;傍晚的时候,他们从对岸又返回这里,留下豺狼在长满野草的岛上号叫。

    妈妈,如果您同意,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听人说,在那高高的河岸背后,藏着许多奇怪的池塘;雨后的池塘上浮满了群群野鸭,而环绕池边密密地长着芦苇的地方,水鸟在那儿下蛋;舞弄着尾巴的竹鸡,把它们细小的足印踩在洁净的软泥上;夕阳西下,月光应长着白花的长长茂草的邀请在草浪上浮游。

    妈妈,如果你同意,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我整日要往返于河的两岸,村子里所有在河中洗澡的少男少女都会惊奇地瞧着我。

    当太阳用最火热的激情拥抱我的时候,我要跑到您身边来,说:“妈妈,我肚子饿了!”当白昼完结、阴影在树下俯伏,我就在暮色中回来。

    我决不像爸爸那样离开你到城里去工作。

    妈妈,如果您同意,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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