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结束了长达半年之久的漫游,在阿克苏市定居下来。那幅《少年》被选人了西部画册,甚至还被印成了数量可观的单幅画。不过,原稿一直挂在陈默的画室(兼寝室)的墙壁上——那少年的目光,穿越时空,透出永恒的光泽。而陈默作画之余,常常走街串巷,寻找着那熟悉的脸庞和表情。他驻足烤羊肉串小摊,每回都品尝一串。可他再也碰不上那英俊少年了。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少年渐渐变得遥远和朦胧了。
陈默步入了不惑之年。他不再有当初那份激情和冲动了。何况,他的生活道路经历了数次不大不小的波折。他的名声已享誉遐迩。他虽然不断地推出作品,可是,在人们的眼里,他仍是《少年》的画家。他时常提着画笔沉人茫然,他暗暗地想:我一定要画出一幅轰动的作品。他的笔名已改成了“沉默”,但他实在不甘愿这么沉默。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接受邀请,来到劳改农场。看见那一张张罪恶、丑陋、冷淡的面孔,他心里生出了恐惧和厌恶。他终于发现了一张麻木、丑恶、凶狠的脸,那简直是罪恶的化身。那个犯人将在这儿度过终生。
陈默跟他进行了短暂的交谈——其实,犯人仅仅是趁机索取几支香烟,贪婪地吸着——便开始隔着铁栏栅画起来。间或,他递上一支香烟。
第三天,这幅画完稿。他转过身,面对犯人,默默地期待着反应。犯人立起,走过铁栏,注视着画中的自己,突然眼神柔和了,盈出了亮亮的泪水。犯人站不稳似地抓住铁栏,像委屈的少年一样哭泣起来。
陈默惶惑了。他没料到。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是好。他说:“你为啥哭?你看到这画想起了啥呢?”
犯人返身回到床铺,掀开枕头,取出一张画。那纸已经泛黄。陈默惊异地看见那是他画的《少年》——一幅曾经广为传播的画。而至今保存着它的竟是一个罪犯。
犯人说:打你第一次到这儿,我就认出了你。我一直想回避你。我想你一定认不出我了,我就是你这张画上的少年。我很难受。走进这个地方时,我也没这么难受过。看到你画出的我,我难受了。我有罪。
陈默点点头。他不知为何点头。他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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