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鱼Ⅱ:源之国度-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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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哗——

    沙——沙——

    有风从耳畔掠过,裹着海的呢喃,脚趾传来清润舒适的触感,丝丝层层的细浪,或远或近,推移着,推移着。

    这种感觉,舒适得令人几欲睡去。

    一丝被湿润醇郁的空气稀释过的淡淡香气,蓦地飘过鼻翼,似花香,却又沁着一种奇异的甜美。余婳的指尖微微颤动,忽然睁开了眼睛。

    溢满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蓝。宝蓝色的缀满星钻的夜幕,宝蓝色的流光潋滟的海面,就连弥漫在海天之间的淡淡雾气,也似乎泛着一抹动人的蓝。

    隔着海,远远地看到一座华美典雅的双层八角阁浮在微澜的海面上,皎洁的玉兰花灯一朵朵依次排开,散发出耀眼又柔和的光。

    栈桥、回澜阁……这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才会浮现在眼前的场景。然而这次,格外清晰。

    迷迷糊糊地朝着栈桥的方向走着,脚踩在松软湿润的暗金色细沙上,余婳出神地望着海水泛着涟漪漫过来,又退下去。傍晚的海滩薄雾蒙蒙,她朝着海面瞥了一眼,喃喃道:“要退潮了。”

    飘散在海风中的稚气嗓音,令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迷迷糊糊地走到海水中,任由温润的海水包裹住她的脚踝。借着皎洁的月色和远处朦胧若雾的灯影,她茫然地垂下眼睛,凝视着潋滟的水面,隐约瞥见一个头发微微有些蓬乱、穿着舒适的棉布衣裙的小小倒影。

    倒影中的小女孩,一双琉璃般潋滟的眼眸中,流淌着谜一般的讶然、困惑和思索。

    仿佛突然被吹得四散蓬飞的蒲公英,小女孩脑海中的思绪瞬间紊乱起来,她怔怔地站了片刻,忽然又觉得,心头空荡荡的,竟再也想不起方才为何而困惑。她抬起头呆呆地凝视着栈桥,湛湛眼波中流潋着海与天的倒影。

    呀,想起来了!

    小女孩眼中一亮,她是来赶海的。

    迈开脚步朝着海中缓步前行,双手循着潮汐起伏的方向轻轻挥舞着,漫天星辉倾洒在发丝上、衣裙上,整个人如同翩翩飞舞着的海之精灵。亲切的海风揉乱了小女孩的头发,她眼中的光芒却越发明亮。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海水却并未超过膝盖,在小腿肚以下徜徉着。

    退潮了。渐渐地,海水远远地、远远地退去,泛着迷人光辉的滩涂呈现在眼前。还有一块块高低错落的赭红色礁石,星星点点地散布在滩涂上,置身其中,仿佛走进了红色的珊瑚迷宫。属于她一个人的珊瑚迷宫。

    蹲下身捡起泛着泠泠星光的鹅卵石,松花、米白、乳灰,一粒粒地盛放在手掌上;礁石凹处形成的浅浅水洼里,小小的海葵被指尖轻轻触碰,便会蓦地闭合,有趣极了。还有细细的鱼儿和透明的虾子,在石缝中快速爬动的小螃蟹。

    小女孩捧起一枚小小的海螺凑到耳边,仿佛要倾听大海的脉搏,半晌,她抬头望着星天,不知想起什么,竟出了神。

    “好像该回家了。”她喃喃道。

    沿着湿润的滩涂走到干燥的沙滩上,正准备沿着石台阶返回家。忽然,一缕若有似无的熟悉香气飘入鼻翼。

    小女孩忽然转过头,这次她看到了,沙滩的角落处坐着一个女人,海风轻轻吹起她乌黑的长发,露出冰雪般的侧脸。

    “咦——”小女孩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她转身朝着陌生女人的方向走去。

    “阿姨,你好。”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陌生女人身旁的不远处,“你也是来赶海的吗?”

    陌生女人微微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像柔软的春枝一样动人,“我是来看海的。”说着,她转过头,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惊讶地发现,陌生女人的一侧脸颊上,竟然有大面积的斑驳疤痕。

    “阿姨,你的脸受伤了吗?是不是很疼?”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端详着陌生女人脸上的疤痕,眼中流露出关切之色。

    “没事,阿姨已经不疼了。”陌生女人微微一怔,旋即柔柔笑道,“你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吗?”

    “嗯。”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不过我一会儿就回去。爸爸妈妈现在不带我到海边玩了,所以我只好自己出来玩。”

    “哦?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带你来海边玩?”陌生女人略为好奇地看着小女孩。

    “我也不知道。”小女孩迷茫地说,“我总感觉,以前我常常来到这里,跟爸爸妈妈一起逛栈桥、堆沙子城堡、赶海,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有很多事情,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觉得,一来到这里,就觉得很亲切。而且……”

    说着,小女孩的目光投向正缓缓涨潮的海面,层层叠叠的波澜映在她琉璃般的眼眸中,“我总觉得,那里有个声音在召唤我。”

    “嗯,是海里吗?”

    “应该是吧。”

    “我记得今天似乎不该退潮,却退了大潮。”陌生女人的眼睛看向小女孩,“如果阿姨没有猜错,是你令它退潮的,是吗?”

    小女孩的眼睛一亮,“阿姨,你好厉害。”可旋即,她眼中的光芒又暗淡下来,“可我妈妈不相信我说的,她说小孩子不能撒谎。”

    “阿姨相信你。”陌生女人温和地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你可以带阿姨一起赶海吗?”

    “好啊。我一直想在那些礁石里面玩藏毛猴,可惜没有人陪我玩。上次我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好看的大哥哥,可是他看上去好像不开心,所以我只好陪他一起说话,大哥哥的笛子吹得真好听……”

    小女孩拉着陌生女人的手,边说着话边往海滩走去,却没有留意到陌生女人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小女孩只觉得陌生女人握着她的手突然紧了紧。

    “阿姨,你怎么了?”小女孩疑惑地抬头看向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正待说话,突然神色一变,她转过身,朝着后方看去。小女孩也循着她的视线,转过身去。

    “妈妈!”小女孩半是诧异半是惊喜地出声叫道。

    月色弥漫的沙滩上,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形修长苗条的年轻女子,她含笑看着小女孩,轻声唤道:

    “婳婳,快回来,要涨潮了。”

    “哦……”小女孩刚想跟她旁边的陌生女人道别,却发现身旁已然空无一人。那个声音好听的陌生阿姨呢?

    “过来,到妈妈这里,咱们回家。”妈妈伸开双臂,笑吟吟地看着她。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朝着妈妈走去,没有留意到脚下的水越来越急,身后隐约有潮声迫近。她刚想转过身看一眼,却被妈妈阻止,“别回头,乖,快点到妈妈这里。”

    看到妈妈神色平和,似乎没有因为她偷偷跑出来玩而气恼,小女孩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她快走到妈妈眼前时,妈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说道:“闭上眼睛睡一觉,妈妈带你回家。”

    窝在妈妈的怀中,周遭的视线登时被遮蔽起来,但却没来由地觉得心安,小女孩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她听到海浪盘旋的声音,甚至感觉到有飞沫喷溅到头发上。

    妈妈似乎腾空而起,又仿佛被一朵朵怒放的浪花托起。小女孩只觉得海的声音渐渐远去,耳畔是风在低语,还有海鸥飞翔的声音。

    “睡醒了?”

    余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身来,看到王晓琪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

    “我睡着了吗?”

    方才,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仿佛回到了童年,看到了五六岁时的自己。但再去想梦中的画面时,却仿佛被一层迷雾隔开了视线……

    见余婳一脸迷茫的表情,王晓琪脸上流露出关切之色:“不会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吧?也别太拼命啊。”

    “当然没有,表姐你放心吧。”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俩人放弃了原本散步回家的打算,转而坐公交车回去。下了车走到大杂院的门洞口,王晓琪望了望灯光稀疏的院落,叹了口气:“你们这儿看着也没几户人家了,原住民看来都搬得差不多了。你干吗盯着墙柱看,有什么特别的吗?”

    “哦,没有。我只是在想,这里很久以前会是什么样。或许,那时候这里住着很多人,墙壁刚刚粉刷好,院子里非常热闹。”

    “或许吧。我听我爸说,育安很早以前,有很多像这样的里院。”王晓琪不以为意地说。

    俩人下了楼梯,走到家门口,余婳正从背包里翻钥匙,突然听到王晓琪疑惑的声音,“门好像没锁。”

    “不可能吧?我记得咱们走的时候我明明锁好门的。”余婳原本不信,但当她看到王晓琪轻轻推开门,这才服气,“糟了,家里不会进小偷了吧?”

    二人赶紧进了家门,打开门厅的灯,见门厅和里侧房门敞开的卧室跟走之前的光景并无不同,这才放下心来。

    “看吧,肯定是你这个小马虎忘锁门了。”王晓琪笑道。

    “好吧。”余婳无奈地说道,她走到饮水机前蹲下身,接了一杯水。王晓琪独自先回了卧室,打开了墙上的灯。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婳总觉得家里有种诡异的气氛。她刚喝了一口水,突然看到王晓琪抱着一盆有点蔫的草从卧室里走出来,边走边对余婳抱怨道:“你看你怎么养花的,都快枯了。你说说吧,多久没浇水了。还有,你这养的什么植物?怎么是黑色的,一点都不好看啊。”

    “嗯,确实不太好看。”余婳放下水杯,目光紧紧盯着那盆草,“表姐,我头有点不舒服,你陪我去附近的药店买点药吧。”

    “啊,不会是刚才在海边着凉了吧。”王晓琪顾不得放下花盆,忙上前拉住余婳的手,另一只手正要摸她的额头试试温度,却被她一把抓住。王晓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余婳已然站到靠近大门的地方。

    “你——”王晓琪正要说话,却听余婳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个字——“跑!”与此同时,她几乎是被余婳拉扯着一起冲出门外。

    “你这是干什么?”王晓琪不明所以地看着余婳。

    “屋里……好像有东西。”余婳的眼睛紧紧盯着大门的方向。她刚才看到,王晓琪从卧室里捧出的那盆通灵草,颜色已然由原本的翠绿变成了墨黑。

    究竟是什么可怕的存在,潜藏在卧室里?

    余婳扭头看了王晓琪一眼,发现一脸莫名的王晓琪怀里还抱着那盆没来得及放下的通灵草,微微弯垂的叶片在朦胧月色下泛着蓝黑色的诡异的亮光。

    不好!

    余婳拉着不明所以的王晓琪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时,她们听到屋顶上传来古怪的声响。那声响仿佛是瓦片被快速翻动踢踏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月夜小院中,显得格外突兀。

    “咦,好大一只壁虎!”王晓琪抬头看了看,有些意外地说,“你刚才说的屋里进了东西,就是说壁虎吗?”

    余婳惊诧地望着屋顶,她看到的并非大一些的壁虎,而是一只轮廓既像巨蜥又像鳄鱼,却有着粗壮结实、无须弯曲的四肢的生物,她对此并不陌生,这分明是她曾在阿玄吐出的影像中看到的在鬼屋的深林中围攻周蕊蕊的准噶尔鳄。

    可是,为何自己眼中的准噶尔鳄在王晓琪眼里会是一只壁虎呢?

    或许,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因为准噶尔鳄并不属于眼下的这个时空。

    余婳惊恐地看着准噶尔鳄在屋顶上翻爬,突然,屋顶后方伸出来一根晾衣竿,打到了它的身上,它“咚”的一声翻落下去,似乎落到了屋顶后方内院的某个地方。

    突然出现的晾衣竿、诡异翻落的准噶尔鳄,都令余婳惊诧万分。她呆呆地站在房门外,犹豫着不愿进屋,生怕再看到去而复返的准噶尔鳄。

    “你们怎么站在这儿?”

    冷不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将猝不及防的余婳和王晓琪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邱老头。

    “邱爷爷。”余婳叫了一声,旋即抬手指了指屋顶方向,“那……那是……”

    邱老头微微点了点头:“我刚在内院遛弯时,好像看到你家屋顶上有只耗子,就顺手拿着竿子打了下来,现在没事了,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吧。现在天热,以后门窗什么的都注意点儿。”

    “嗯,谢谢邱爷爷。”

    邱老头朝二人微微点了点头,背着手慢慢走远了。王晓琪揶揄余婳,说她胆子小得连壁虎都怕。对此,余婳也只能苦笑。

    “走吧,我们可以回家了吧。”王晓琪拉着余婳的手,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嗯。”余婳点头,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屋顶,那只神秘出现的准噶尔鳄,真的消失了吗?最重要的是,它到自己的卧室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新的一周开始,心事重重的余婳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她心里有太多的困惑和问号,却又没有人能够倾诉。

    除此之外,她心里还有一个新的疑惑。为了证明这个疑惑,这天中午,在学校的食堂吃过午饭,她用手表定好闹钟后,便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色,忽然,远处的灰色中透出一抹淡淡的光亮,那光亮越来越强烈,最终划破沉寂的灰色,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她发现“自己”已然站在栈桥上,不远处,一个俊美沉默的少年正趴在护栏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远方。

    “李圣——”余婳轻轻出声,向少年唤道。

    李圣靠在护栏上的手臂微微一颤,旋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余婳:“你竟真的能够在白天也找到我!”

    “我也是想试一试,不过我不确定自己能在这里停留多久。”余婳说道,“最近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你,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你放心吧。对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天你好像有事要跟我说,感觉似乎是比较重要的事,所以想来问问。”

    “哦,没什么。那时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不过后来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了。”李圣认真地想了想,微笑着解释道。

    “是……关于孔雷吗?”

    这次轮到李圣的表情有些尴尬了,“看来我当时的表现有些过激。其实没什么,我当时因为一些事情对孔雷存了怀疑,后来想想,是自己多心了。”

    “是因为什么事情对他起疑的呢?”想到刘安蓉信中所指,余婳心念一动,问道。

    李圣的眼中流露出迷惘之色,他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奇怪。不过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余婳疑惑地盯着李圣,想了想,她又问道:“你还记得那天在荒魇古境,你让我找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李圣诧异地看了看余婳,他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不记得有让你帮忙找过东西,是什么?”

    “哦,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余婳垂眸道。

    余婳跟李圣在栈桥上边走边聊,她将上个周末的晚上遇到的奇怪事情告诉了李圣。至于刘安蓉的那封信,考虑了一下,余婳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和孔雷。有些事情,她想自己先弄清楚。

    李圣听完余婳的讲述,思索了一会儿,分析道:“如果你看到的确实是准噶尔鳄,那说明背后操控它的人并未真正离去,还是隐在暗处,有所图谋。听你的描述,我总觉得那只准噶尔鳄并不是去害你性命的,如果是,它完全可以在你们一进家门时,猝不及防地袭击你们,但它没有,而是在被你们发现后很快逃走。如果我没猜错,它是奉命去你家里,找什么东西的。”

    “可是我家里能有什么值得它和它的主人惦记的东西呢?”余婳一时想不明白。不过,等等!

    她想起来了!

    当看到那只准噶尔鳄爬到屋顶上准备逃走时,余婳似乎瞥见它的口中衔着什么牙白色的薄薄小小的东西,原本她并未留意,现在仔细一想,那似乎是张传送之符,她手头的最后一张传送之符。

    或许,这只准噶尔鳄是奉命来偷传送之符的。

    手表的闹铃响起,余婳与李圣道别,回到了现实之中。

    余婳上回攥着最后一张传送之符就那么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传送之符竟褪成了白色。然而梦中,她似乎回到了很早很早以前的大杂院。而在此之前,她使用了一张传送之符,却不过是从家里的卧室平移到了房门口的纱窗前。

    会不会——

    余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会不会,之前使用的两张传送之符其实都发生了作用,并未失效。至于前一张的“失灵”,会不会是因为,孙淑华当时就在自己所在的位置附近——大杂院内!

    这个大胆的猜测,令余婳心头猛跳。

    并且,她总有种预感,孙淑华现在仍然住在这个大杂院里,自己甚至可能曾经与她擦肩而过。她深居简出,就潜藏在一个被她忽视了的地方。

    会是哪里呢?

    幕后真凶下落不明,身边的伙伴敌友难辨,余婳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苦苦思索却想不出所以然。她不由想到“梦”中的景象——她可以在梦境中去到想去的那个地方,找到那个人。

    抬头望着窗外的月色,余婳心想,或许今晚便能知道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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