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回来了?”余婳晚饭后刚写完作业,听到大门外锁眼的钥匙响动声,她起身走到门厅处,结果看到妈妈背着包走了进来,“您今天晚上不是上夜班吗?”
“哦,有个同事明天一早家里有急事,所以跟我换班了。”妈妈边把包挂到衣架上,边随口说道。
妈妈不上夜班,晚上怎么出门跟李圣和孔雷会合呢?余婳不由发起愁来。
就算能披着隐形斗篷偷偷从家里溜出去,但出门时总归会有声响。余婳设想了各种可能,始终找不到万无一失的方法,只得望着墙上的钟表在心中暗暗发急。
她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又随手翻了翻杂志,还把通灵草搬到客厅的茶几上,浇了点儿水。余婳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只觉得每一分钟都漫长得像一个夜晚。说起来,妈妈今晚似乎有些奇怪,她坐在灯下,捧着一封信默默出神。但妈妈不睡,她的计划更没有可能实施。
“妈妈,你不睡吗?”余婳问道。
“我过会儿再睡,你先睡吧。”说着,妈妈将信收好,起身走向厨房。过了一会儿,余婳似乎听到了洗菜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锅放到煤气灶上开火的声响。
百无聊赖又心急如焚,余婳只得先回卧室,躺在床上盘算着今晚的计划。不多时,从虚掩的门缝中飘来一股浓郁美味的香气,像是土豆猪肉炖芸豆。余婳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脑中紊乱的思绪更难厘清了,她苦笑着望着天花板。
闭上眼睛,头脑开始混沌起来,满肚子心事仿佛一团棉絮,在无边的混沌中悠悠荡荡,不知道漂移了多久,唯有心底还留着一丝清明。
“现在可不是睡着的时候。”余婳的思绪飘飘忽忽地想到,然而此时,一缕缕低柔的,仿佛能融化月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是有人在耳畔轻声唱着催眠曲?身下仿佛是轻柔的波浪摇着,悠悠地,悠悠地,还想睡觉,上眼皮想要睁开,下眼皮却不愿醒来。
半睡半醒之间,外屋的灯似乎灭了。听到大门开阖、门锁翕动的声音,余婳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是妈妈出去了吗?还是自己在幻听?
余婳趿着拖鞋走出卧室,果然,外屋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静得能听到院中起风的声音。
“妈妈——”她对着虚无的黑暗,轻轻地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就连回声也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没来由地,余婳心中感到一阵不安,她赶忙摸索着身后的墙,按开了灯的开光。
客厅里安静极了,厨房、卧室中也寻不到妈妈的踪影。看了看时间,11点多了,妈妈会去哪里呢?
余婳百思不得其解,但转念一想,她突然眼中一亮——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找李圣和孔雷会合了?
然而,她却怎么也打不开大门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来,除了失望、沮丧,还有疑惑——妈妈为什么这么晚出门?又为什么要反锁家里的大门?
或许,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吧。毕竟大杂院近期可能会拆迁,院中的住户也越来越少。
但眼下,她怎么出门呢?
余婳在客厅踱来踱去,爬窗?不行,她家的窗户装着栅栏,根本没法翻出去;进入梦境用灵魂状态过去?会发生什么情况她完全无法预测和控制。她苦笑着看了一眼门厅方向,除非把门撞开,否则真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哐啷”一声,将余婳从深思中惊醒,她定睛一看,只见通灵草的花盆歪倒在自己脚下。她赶忙蹲下身将花盆扶起来,所幸盆没碎,只是磕掉了一块口子,盆中的泥土洒出来了一些,湿漉漉地泛着水光。
一定是刚才不留神,碰到了茶几上的花盆。余婳有些自责地将地上的土一点点掬起来,放回花盆中。
“咦?”像是发现了什么,余婳手中一顿,眼神定定地望向茶几的桌脚。
花盆中洒出的泥土和水渍,慢慢地沿着桌脚,渗透进去。可是,地上明明铺着防渗水的地板砖,不是吗?
余婳将花盆放到一边,缓缓起身。她走到茶几的窄侧,突然伸手推了推茶几,茶几没有动,再稍微用力,茶几向另一侧稍稍错开了一些。
“难道,是我想多了?”余婳摸摸下巴。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在余婳心底响起,“你这就放弃了吗?”那个声音平和微弱得如同海面上泛起的涟漪,却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可是,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余婳喃喃自语道。
忽然,她眼中一亮,邱彦祖可以用古源语作为开启的钥匙,她为什么不能用古源语试试呢?
这么一想,她从茶杯中蘸了点水,在茶几上用古源语写了一个“开”字。等了片刻,茶几并没有什么变化,不死心的余婳又在茶几上写了一个“鱼”字,多少抱着些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因为她能写出的古源语只有这两个。
茶几动了。它向着一侧缓缓地退开,原先的地面上,露出一条琉璃色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底。
“这是……”
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地下阶梯,余婳犹豫起来,下面会通到哪里?为什么自己家会有这样一条通道?
余婳望着琉璃色的台阶,总觉得,台阶通往的地方,会有一些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答案。她定了定神,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台阶的尽头,是一条仅容一人行走的狭长的路。这路由一块块凸起的水色琉璃砖铺砌而成,泛着柔和而朦胧的白光,明镜般光滑的砖面上,倒映着上方如星如月的烂漫光辉。
路的两侧,是汩汩流淌的无色的水,稍微有点稠,仿佛一搅就会颤动。一个晶莹剔透的巨大的长方形匣子停在水面,随着水波微微摇曳。随着余婳的脚步,匣子也缓缓地向着未知的方向浮动。
“好奇怪的匣子。”余婳心想,她朝着匣子里打量,发现匣底映着水光,空无一物,几片洁白柔嫩的花瓣飘洒在匣子旁的水面,随着水波越飘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的范围内,如一掬海水消失在大海中。它们看起来是那样轻柔,还能看到纤巧朦胧的花蕊,如触须般姿态优美地在水中滑动,比白桃花灵动,比紫丁香温暖。
不!那不是花瓣,分明是凋零的水母。
这里是哪里?是通往海的世界吗?
余婳有些茫然地望着远去的水母,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在想,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
如同行走在山中,脚下的路时起时伏。除了水母,余婳还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鱼,它们如同睡着了一般,随着水流缓缓向前。有的生着银色的珍珠般皎洁的鳞片,有的身体潋滟着彩虹般雨过天晴的明媚色彩,它们的模样不相同,却都是美的。
波浪形、流动状,如同睡梦中的流水。倘若这些鱼儿醒来,必定会借着健壮的鳍,劈风斩浪。
余婳心里感到一阵温暖,油然而生一种憧憬。
它们要去的地方,一定是一座比想象的梦幻世界中还要华美的宫殿,贝壳、粉色珊瑚环绕。宫殿中没有一盏盏多枝水晶大吊灯熠熠生辉,取而代之的,是贝壳中绽开的珠光,那珠光如冉冉月华,却又那么鲜活美妙,仿佛带着轻缓柔和的呼吸,神秘而朦胧,潋滟着海的美梦。
余婳想得出神,没有留意到脚下水色的琉璃砖渐渐变成了淡蓝、水蓝。待她留意到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
“呀——”
倒不是因为琉璃砖突然变了颜色,而是她看到了,砖下的世界。
火红、粉红、橘黄、淡紫、墨绿……各种颜色错落而和谐,如云絮、如游丝、如飘带,又如散漫的星痕。闭上眼睛,余婳能够想象到那火烧云一般氤氲着烟霞的珊瑚丛,缠绵交错、婆娑舞动的海藻,还有绚丽如锦的鱼儿。
或许,不是琉璃砖变了颜色,而是下方的世界换了天地。
好奇妙的感觉!如果说下方是水的世界,那么前面召唤着她的,又是何方?
或许,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吧。站在琉璃砖小路的尽头,望着云雾迷蒙的水面,余婳想到。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旁静静浮动,仿佛在等待主人召唤的匣子,犹豫了片刻,跳了上去。
这个匣子一路上始终跟着自己,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
果然,她刚在匣子中坐稳,就感到匣子动了起来。
“我倒是要看看,这匣子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打定了主意,余婳倚在匣内的靠背上,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她沉静地望着云雾笼罩的前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透明匣子在水中稳稳地前行,前方是迷迷蒙蒙、无边无际的雾气。余婳觉得自己仿佛驾着玻璃船,要越过大海,直到大海尽头。隐隐地,隔着雾气,她似乎看到了朦胧的洁白的光,下意识地揉了揉眼,仿佛有光飞进眼睛里,却不觉得有一丁点儿刺痛。
然后,云雾渐渐淡去,露出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待透明匣子渐渐靠得近了些,余婳看到绿木掩映的岛上矗立着一片宫殿群建筑,正中是一座神庙,宫殿的四周是精美的装饰圆柱、秀丽的花园。
“这是什么地方?”余婳一下坐直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岛上的宫殿。
“孩子,你终于来了。”宫殿的方向,飘来一个温和亲切,又莫名让人感到有些熟悉的女子的声音。
“你是谁?我可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余婳说道。
然而,那个声音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时间不对,或许不久的将来,你就会知道答案。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或者帮你实现一个心愿,你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实现的吗?”
“什么都可以吗?”余婳望着宫殿的方向,出神地低语道。
想要的、想实现的……太多太多。
下个月的校运动会上能取得一个好的名次;
期末考试的题目不要太难;
爸爸在外出差能顺顺利利,早日回来;
顺利考上好的高中,好的大学,让爸爸妈妈为她骄傲;
变得更聪明、更多才多艺,学会画画、下棋,或者游泳,都可以;
…………
还有,余婳微微握起拳头,深埋心底的暗流涌动——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还有她自己。自己能否看到爸爸妈妈重新在一起的那一天?只有到那一天,她才能重新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希望能……”余婳刚一开口,突然一怔。她想起今晚与李圣、孔雷的约定。如果自己失约,李圣和孔雷独自前往源界寻找宝物,会不会遭遇波折甚至危险……
咬了咬牙,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您能将我马上送到栈桥吗?”
那个声音似乎微微有些诧异,“可以。但我能知道,你为什么会提出这个愿望吗?”
“我和我的两位朋友今晚有个约定,这个约定关系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我非去不可。”
那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好的,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说罢,宫殿的方向突然投射来万丈光芒,将余婳笼罩其中。最后,所有光芒汇聚成一点亮光,消失在她右手中指的指跟处。
“去吧。等看到一条隧道时,你留心头顶上方砖块的颜色,当看到灰色的砖块时,你数到第三块,把那块砖掀开,就会看到你想去的地方。”
不待余婳回应,匣子再次动了起来,向着另一个方向漂流。不多时,匣子果然进入一条狭长、幽暗的隧道中。余婳仔细地留意着头顶砖块的颜色,当看到灰色的砖块时,她站起身,当匣子靠近第三块砖时,她将它用力掀开。登时,皎洁的光芒散落下来。
余婳心中一喜,忙顺着空隙爬了出去。
眼前的地面仍是灰色的石砖,泛着泠泠月光。抬头看了看四周,玉兰花灯、海、尽头的回澜阁,果然是到了栈桥。余婳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李圣和孔雷会在哪里等自己。
正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余婳,你怎么会从栈桥下面冒出来?”
余婳转过身,看到孔雷和李圣站在不远处的灯柱下,一脸匪夷所思地打量着自己。
“一时说不清。”余婳讪讪,“稍后跟你们慢慢解释。你们到了多久了?”
“我们也才到一会儿。”李圣说道,“今天这里有些不寻常。”
不寻常吗?余婳望了望四周,月色低迷,夜幕沉沉,暗色的海潮起伏动荡,是个满潮。
“你觉得哪里不寻常?”余婳问道。
“海水是有周期性涨落规律的。若按照规律,现在应该已经退了大潮。可眼下,却涨了满潮。”李圣皱起眉头,“而且,我总感觉今天的满潮有些不寻常……”
“看起来跟平时涨潮时没什么区别啊。”孔雷看了看海面,嘟囔道。
李圣摇摇头,面色凝重:“不对!你们看,起风了。”
顺着李圣的视线,余婳看到远远地有暗色波澜如乌云般翻滚、迫近,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她忽然想到王晓琪曾说过,栈桥曾被风浪拍断。若是再有如那次一般汹涌的风浪席卷而来,漫过栈桥,将栈桥击垮……
余婳赶忙回过神来,应该……不会这么巧合吧?
李圣抬手看了眼手表,说道:“快到12点了,咱们可以行动了。”
三人走到回澜阁前,李圣将邱彦祖交托的图案拍在门锁的位置上,门却纹丝不动。
“怎么没有反应?”孔雷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再试一下。”说着,李圣再次将图案拍在门锁上,这次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奇怪,回澜阁不就这一个门吗?怎么没反应?”余婳也有些惊讶。
“要不我绕着回澜阁再看一眼?”孔雷提议道,“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入口。”
“也好。”李圣点了点头。
孔雷离开后,李圣仍盯着门锁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他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远处的海面。
水流湍急汹涌,撞击着远处码头的礁石,绽开一团团浑浊而滞重的暗之花。余婳不由想到,若是此时有人敢冒险到水中,必然会被高高托起,下一秒,甚至被海浪击得粉身碎骨。
不知不觉,起雾了。浓雾涂白了扶栏。不知是呜咽的风声还是翻涌的波浪,在栏杆上敲出一个个单调的声响。
迟则生变。余婳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咱们能先把门锁破开,进去再想办法吗?一会儿风浪会越来越大,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余婳说道。
李圣说道:“你说得没错。不过这道锁我刚才仔细看了看,似乎不太寻常,里面的设置非常烦琐,很难破开。除非把整扇门都卸掉。”
“这怎么办?”余婳也犯了难,她抬起头,正好看到孔雷从回澜阁的一侧走了过来。看到余婳和李圣征询的目光,他无奈地摊开手,显然一无所获。
“你们确定真的是这里吗?”孔雷指了指身后的回澜阁,有些疑惑地问道。
“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咱们可以验证一下。”李圣想了想,还是肯定地说道。他拿出罗盘,“如果回澜阁真是源界和育安的物理交界处,那么咱们将输入源力的罗盘贴近回澜阁的大门时,它一定有反应。”
“有道理。”余婳点了点头。
“我先来吧。”李圣说着,将手指点向罗盘凸起的三角形图案的一条凹槽上,那条凹槽慢慢变成了蓝色。
孔雷也走到罗盘前,手指点向一条凹槽,那条凹槽缓缓由古铜色变成墨绿。
余婳也伸出手指,点向最后一条空余的凹槽,看着它变成了略微透明的白色。
三种不同颜色的源力连接在一起,登时绽放出光芒,被簇拥的三角形凸起如同活了一般,缓缓地转动起来,尖端指向大门,便停了下来。
“果然是这里,不过为什么打不开门呢?”孔雷看到罗盘的指向,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有些苦恼地说道。
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开来,在周遭的海面上拉起帷幕。听不到风的呜咽,看不到浪的翻滚,天地间似乎重归静寂。
只是——
余婳感觉栈桥两侧,浊黑的浪花拍击着扶栏,水位竟快要与栈桥的路面齐平。她甚至能想象到积聚了海上全部力量的风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将栈桥和回澜阁击得粉身碎骨。
“顾不得这么多了,咱们得想办法赶紧把门弄开。”余婳扭头对李圣和孔雷说道,“风浪越来越大,我担心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吧,涨潮时有点风浪,也是正常的。”孔雷说道。
他刚说完,三人忽觉背后一湿,原来是高高抛起的浪花溅到了衣服上。他们表情一变。
“顾不得了,只好先强力把门破开了。”李圣面色凝重,他抬手朝着夜色一挥,一束银灰色亮光在他手中缓缓凝实,显现出一柄短剑的模样。李圣用短剑砍向门锁,登时有火花迸出。他继续砍了几下,终于将门锁砍了下来。
“咱们走。”说着,李圣边推门边朝孔雷和余婳示意,三人快速闪身钻入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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