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俱全-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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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给我送饭来了,老子现在还不想吃。哼!你们还真把我当罪犯了,告诉你们,老子这几年吃遍了珍馐美味,你们送进来的东西,老子看都懒得看一眼!

    午后两点多钟,应该是一天最温暖的时候,太阳晒得我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我抽出第三根烟,点上。

    我知道,在我上任以后,很多人都妒忌我,但是,没办法,现在当厂长的是我,他们就必须听我的。

    两个副厂长、一个厂长助理,我跟他们周旋过,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时候我跟他们动粗使横,他们也就都傻眼了。更多的时候他们还是比较归顺的。

    但有一个人我不能含糊,那就是第一加工车间的廖主任——廖学文。

    廖学文毕业于农大农艺系,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背微微有点驼,使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趴惯了书桌的人。别看他满身的书生气,人缘可好得不得了。为什么呢?这小子爱玩,而且玩得精,玩扑克、打麻将、下象棋样样精通,因此身边就聚集了一帮朋友,没事儿就凑到一起玩,还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我在当司机的时候,也是他们当中的重要一员,平时称兄道弟,混得滥熟。

    想不到自我当了厂长以后,这小子对我丝毫不感冒。我上任以来,算上临时工,厂里不下四五百号人,谁不对我点头哈腰?廖学文之所以这样对我,我知道他是不服我。

    省公司的人一直很欣赏廖学文的才能,这次就有人想提出让廖学文来担任这个厂长,但终于没敢在会上提出来。那天的会我参加了,我必须参加,这样才能保证到会的人都推荐我。这似乎不大合逻辑,省公司提出的三个候选人当中,只有我到场了,其他几位是工厂的班子成员和一位人事科长。那天在会议现场,我才感觉到了什么叫气场,我精心打造出来的气场在那天出现了。主持会议的公司领导听取了每个人的意见,结果是每个人都把我的优点加以夸张,缺点加以掩盖,我理所当然成了新一任厂长。

    事后我履行诺言,给省公司那个主持会议的领导五万元。

    上面得到了你的好处,你在他的手下放肆一点,他不会跟你认真。因为,他知道,他从你那里得来的好处,是你巧妙运作公款的结果。这就叫本事。上下配合默契,彼此心照不宣。能够跟省公司的领导成为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胜荣幸。

    谁心里都清楚,原料收购是个肥差,原料科的科长,往往在很大的主观程度上影响着生产成本的高低。

    车间主任虽然管不着原料收购的事,但却有权对原料的定级发表意见。这给廖学文制造麻烦提供了可乘之机。他说这不是制造麻烦,这是为工厂省钱。

    可我不需要这个时候给工厂省钱,我培养了自己的一批客户,他们知道怎么样才能使自己送来的南瓜被验为一等、二等、三等或是等外。

    其实,我也知道,很多问题都处在一种微妙的边缘,就像我们给南瓜验等一样。个儿头大的好还是个儿头小的好,多年来一直没有定论,每年也都分别收购,分别加工。至于口感,那要抽查之后做熟了才能做决定,这就完全有可能造成被抽查的对象是替代品。

    我本想撤掉原来的原料科长,换上更体己的人。然而,姜还是老的辣,老余还真识趣,老余就是原料科长。他好像知道了我要撤他的职似的,亲自来我们家,跟我谈了他对这块业务的熟练、胜任以及热爱。

    我说:“原料科又不是财务科、劳资科、质检科,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谁没吃过南瓜?那东西是好是坏,肉眼就看得出来。不能说你干这个就胜任,这又不是什么写呀算呀的活,谁干也都一样。老余你不要想得太多,上面一再主张任用年轻干部,我是想把更多的机会留给年轻人。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样跟着起早爬半夜的,我于心不忍啊!”

    “周厂长啊,你是知道我的,虽然快五十的人了,可这身子骨年轻人比不了。你让我闲下来,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咋办。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支持你的工作。再怎么说我吃过的盐也比你多,你还年轻,当这么大工厂的头儿不容易,我不支持你谁支持你?……快过中秋节了,我这点心意你也就领了吧,就算我给孩子的。”老余说着把一沓钱放在桌子上。我扫了一眼,应该是两千块,不会错——我对钱很敏感。

    有道是当官不为难送礼的,老余的两千块钱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礼,但既然他维护我,就说明他也是我这条船上的人了。

    老余也确实会办事,他把客户都先介绍给我,让我给他们运送到工厂的原料一一定价。其实给工厂送原料的这几个人也都是工厂的老客户了,彼此都认识,有的还很熟。老余就高明在这儿,我有了与客户讨价还价的机会,就等于有了大把捞钱的机会。原料按三六九等核算不同的价格,另外还要根据抽查的结果扣损。这就迫使原料经销商不断地来讨我的好,以求得提高收购价。

    我越来越感受到了权力的威力。难怪历史上在争夺权力的时候有那么多的悲剧发生。

    收购期结束时,我个人的收入不菲。我为这么大个厂子,操心操肺的,现在看来,值!

    这种事情只能窃喜,不能张扬,我没那么傻。然而偏偏有人跟我过不去,就是那个廖学文。论职务,他是车间主任,属于工厂的中层干部,周一例会当然要参加。他就在大会小会上不只一次地提出原料出成率低的问题,害得我会上窘过好几次。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自己心虚。

    几次都是老余解的围。

    老余说:“学文你不能只看价格高低,今年雨水大,本来原料就不好,适当提高价格也是应该的。价格上不做出调整,恐怕原料很难达到生产的需求量。要是误了生产,完不成出口任务,那损失可不是提高收购价就能挽回的。”

    廖学文哪里肯服气,说你这不是唬弄鬼吗?谁不知道今年的南瓜比去年多?你上市场去打听打听,零售价是多少?看看是不是零售价比你的收购价还低?

    老余开始急了:“你也得看看市场上那是什么滥品种!”

    “什么滥品种?你不信咱就派人买一个去,看看到底哪个出成率高!”

    “好了,不要争了!”我在一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哪里是在开会,分明是在让我难堪。廖学文这小子不给我面子,我有他好瞧的!但我嘴上还是说:“学文也是对工厂负责,能提出这些宝贵意见,相关部门应该虚心接受才对。”

    这场唇枪舌剑总算被我搪塞过去了,可我对廖学文却一直耿耿于怀。

    车间在加工南瓜饼时,经常会产生一些下角料,以前工人们都把下角料卖给附近的养猪场,换来的几个钱大家就买点吃的,或是攒够一顿饭钱抽空出去喝酒。由于涉及的金额不是很多,所以对于这种情况,厂里睁只眼闭只眼。我想收拾廖学文,决定从这里下手。

    一天下午,我留意到附近养猪场拉下角料的那辆农用三轮车已经进入了工厂,就故意守在大门口,假装询问门卫一些情况,心里却在等待着那个三轮车的出现。

    果然,一会儿的工夫,三轮车由车间向大门口这边开过来,车上装满了下角料。我告诉门卫把车扣下,然后通知保卫科,对三轮车的来龙去脉一查到底。

    我的目的当然很明确,就是欲加廖学文之罪。也不知是保卫科长领会了我的意图,还是廖学文配合工作,总之“案子”很快查清了——本来就很清楚。我以“贪污”和“挪用公款”的罪名撤消了廖学文车间主任的职务,并留职查看,削减百分之五十的工资。

    撤了职的廖学文刚开始颇不服气。他说车间主任我不干可以,但你不能给我加这么大的罪名,我担负不起!

    我说你有什么担负不起?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居然指着我的鼻子说:“周强,你别太得意了!你凭什么克扣我们的午餐补助?我们工人自己收集下角料,赚点午餐费都不行?好,你说我贪污、挪用公款是吧?告诉你吧,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们那几个钱,跟你比起来,还不是小巫见大巫!”

    什么小屋大屋的,老子管你那些!

    人一旦给他定个罪,甭管它是真是假,肯定够你顶一阵的。廖学文开始挣扎了一段时间,终于没了底气,不为别的,老婆孩子受不了了。廖学文老婆早已失业在家,儿子正在读高中,功课紧,老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专职在家给儿子做饭。家里的花销全指望廖学文一个人的工资,三口人紧紧巴巴的,倒也还过得下去。现在一下子只拿回去一半的工资,而且又听说是因为贪污、挪用公款引起的,老婆就不干了,跟他闹,说你个没良心的,你贪污公款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罢了,现在又害得我们只能花上半个月的工资,儿子还要交补课费,这供热费说话也就该交了。你还让我活不活呀!只两个月的工夫,廖学文就撑不下去了,主动找我谈了两次,请求给他找个岗位,只要能全额给他开工资,他什么都肯干。

    我趁机把他的罪状一一罗列了,又狠狠地教训了他一番之后,才叫人事科给他安排到锅炉房,推煤推灰。

    没有了廖学文这个眼中钉,我在原料收购上大捞特捞,顺风顺水。

    不排除异己,工作就没有办法开展。这是我上任这段时间以来最深的感受。

    恒润工厂建厂将近三十年,机器磨损严重,每年生产之前都要进行大修。维修资金少则二十几万,多则上百万。这一块的资金省公司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拨付的,否则生产无法顺利进行。有道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就经常哭给他们看。

    省公司的人也并不个个都是精英,你把情况谈得紧迫些,把问题说得严重些,他们又不经常去厂里,怎么能掌握详细的情况呢。我是从来不打什么文字报告的,那太麻烦,有些事情,一旦形成文字,就复杂了。我一律当面跟公司的领导侃,见机行事,自圆其说,何必白纸黑字写出来呢。更何况我一共也认识不了几个大字。

    只要维修资金一到手,就由不得他们了,我的工厂我做主。

    我为工厂效力,首先不能亏待的就是我自己。车子有了,是省公司给工厂的,基本上也就是给我的,因为只有我最有资格坐上去。房子嘛,一定要换个大一点的,还要装修得豪华一些,这样才不失厂长的身份。反正所有这一切,也不用我自己掏腰包。

    那么,机器设备、厂房等等的维修工程承包给谁呢?这必须找自己的人,才能保证我在如何使用维修资金的事情上不露出破绽。

    人也真他妈的贱骨头,想当年我刚到这工厂时,赶上兜里没钱,想去仓买赊包烟,没门儿!如今我是谁呀!我还是到那家仓买赊东西(狗日的居然还不倒闭),别说是一包烟,就是一条烟,也拿了走人,签字都不用。仓买里什么没有啊,居家过日子用的,油盐酱醋茶,干脆就让老婆来赊好了。也让她知道我的能力,知道晚上到底应该给我个后背,还是应该给我个媚眼。瞧瞧!这就是权力——我必须牢牢握在手中的权力!

    有了权力的男人,是会引得许多女人来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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