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女子到来,周劁匠果就渐渐忘却心思,与周县令对酒当歌,作赋填词,好不快活,竟至烂醉如泥。及至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周劁匠坐将起来,伸个懒腰,打个呵欠,却不想搅动旁侧一人,那人和衣而卧,这下却翻过身去,继续酣睡。周劁匠揉揉眼睛,定睛一看,立时惊吓不小,那人分明就是那抚琴女子!
周劁匠弹跳着滚下床来,恰在这时,敲门声起;周劁匠更是慌乱,战战兢兢打开门来,见是周县令站立门前,则一时不知所措,满是尴尬。
周县令却视而不见,关切道:“贤弟昨日睡得可好?”说着便带周劁匠去洗漱,并共进早餐。
早餐后,二人便去周县令书房。
周县令让人倒上茶水,一边品茗一边道:“贤弟家中还有何人?可否成家?”
此时,周劁匠心中已趋缓和,便道:“愚弟自幼逝去双亲,靠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成人,后学得劁猪骟牛的手艺,仅聊以糊口,怎敢奢望能够婚娶?”
周县令笑道:“俗话说,有技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怕。贤弟有绝技在手,怎的就如此地没有信心?那抚琴的女子如何?贤弟若是没有异议,愚兄就将其介绍于你!”
提及那抚琴女子,周劁匠又一时心跳得紧,头脑中近乎空白,便轻声嗫嚅道:“但凭兄长做主!”
见周劁匠应允,周县令极为高兴,便道:“这就是了!为兄的这就张罗,待到冬日空闲,就操持你们完婚!”说着去将书房门关了,开始密谋惩治和大少爷的事来。
周县令道:“这惩治和大少的事,说是容易也容易,要说艰难也的确艰难。请个杀手,将其秘密处决,确是易如反掌,只是这样一来,难保不留下蛛丝马迹,更会遗留后患;即便不留痕迹,但在愚兄的治下发生命案,要是他人,大不了作悬案处理,而丧生者是和大少就不同了,愚兄则是难逃其责的。是以此计不可取。所以,自见了贤弟的手艺后,愚兄便萌生出将其骟了,免其糟践民女,还得将其慢慢致愚,免其另外作歹,这才是那上策!”
周劁匠虽是义气,思谋一时,蹙了眉道:“这种所为,似有失人性,愚弟却是下不了手!”
周县令却不以为然道:“贤弟儒腐了不是?对和大少之流何需讲什么人性?”
周劁匠则道:“兄长所言虽是,然骟人之事出在兄长治下,兄长仍是脱不了干系的;再说那致愚之法,愚弟确也无能为力。”
周县令笑道:“贤弟不急,待愚兄细做解说。愚兄观贤弟劁猪骟马,每完事之后,均吐泡含有药汁的口水往那刀口处一抹,愚兄便估摸那是贤弟的诀窍,意在不让刀口发炎,也痊愈得更快,是与不是?”
“虽是如此,”周劁匠忧虑道,“只是那刀口却要三五日方能痊愈的呀!再说,还得留下疤痕,这若让那和大少察觉,不就同样惹下祸事?”
“这就是要劳神贤弟的地方。还望贤弟细细研制,让那药能在一两日内将刀口痊愈,还要不让其留下疤痕。”
“这却让愚弟有些作难,愚弟终究不是郎中啊!”
“不难不难。常言道,一通百通。贤弟已有医道的底子,刚巧愚兄祖父也是有些手段的郎中,留下不少良方,只是后辈毫无兴趣,这些方子只得束之高阁,这就刚好为贤弟派上用场。只要贤弟悉心研究,料想定会有所收获。至于那致愚之方,愚兄曾闻祖父念叨过,好像也是有的,贤弟只需仔细查阅,会有所发现的。”
此事便定将下来。周县令还将那从不离身的仆从派与了周劁匠,任其使唤,又着人买来不少的猪羊牛马供其秘密实验。
周劁匠在那仆从的配合下,或查阅典籍,或采集药草,或配伍药方,或实验功效,竟是整日沉溺其中。
周县令政务之余,也来看看,陪其说说话,喝喝茶。偶尔与其小聚一日半日的,就吟诗饮酒,赏景赋词,放松身心。这时,总要着那女子来操琴相伴,却是不再让二人同居一室了。
却说这日,那仆从与周劁匠上山采药,一路神思有些恍惚,采药时失了警惕,不慎被五步蛇所伤,眼见得生命垂危,周劁匠见了,竟是跪下身去,将伤口划开,全然不顾地吸起毒来,后又扯来药草,用嘴嚼成泥敷与患处,艰难背至家中,这才保确了仆从性命,而周劁匠满嘴却是肿胀不堪,足足一日,方才消去。其间,尽管周劁匠自己尚在病痛,却还要时时去观察仆从痊愈情况,喂水抹汗,按时司药,内服外敷,好不周到。周劁匠的悉心照顾感动得仆从老泪纵横,连道亲人也不曾对他如此好过。周劁匠却大不以为然,认为只要是那有些人气的,都会如此做的。
那药也是霸道,一日过去,肿胀全消,两日过去,伤口也就愈合如初,却未留下丝毫疤痕,下地走走,也不见有丝毫不便。这让周劁匠欣喜万分。暗道,这药还算没有白白研制。仆从见了也是喜不自禁。周劁匠就又问及那日恍惚之事,却想不到那仆从竟是悲从心来,如妇人般嘤嘤地哭了。原来,那仆从家住黄河岸边,前不久遭遇了百年难遇的特大洪灾,房屋被冲,庄稼被毁,家人虽无死伤,至此生活却无了着落;仆从尽管筹了些银两寄回家中,然杯水车薪,度不了多少时日,是以想来就心中焦虑,这便散了精力,乃至神思恍惚,铸成了大错。
仆从将缘由和盘托出,周劁匠听了好一番埋怨,便道:“家中遭难,何不找你家老爷借些银两?”
仆从却道:“你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也正遭难,你可知晓乎?我家老爷原本也是朝中大员,只因与那和大少的父亲政见不一,便遭陷害,以至被贬至此。来此之前,家中银两被抄悉数充公国库,来此的盘缠还是亲友赠与的呢,老爷来此年余又十分的清廉,他一时却又哪来的闲散银两?好在前任县令乃富家子弟,修得偌大的府邸,其调往北方,断定自己无生还的可能,而膝下又无子嗣,便将这宅第留与了老爷,只求老爷照拂好家人,老爷一家这才有了避雨之所。”
周劁匠闻听,一时唏嘘不已,想那周县令政务之余,豁达潇洒,以为正仕途得意呢,却不想是这等曲折,这官场委实险恶。
周劁匠说:“你我相处多日,感情也还不浅,你有如此难处,何不告知于我呢?”
仆从道:“师傅与我家老爷交好,却从不将我等当下人对待,这已是让我等莫大的感激,小人哪还好意思再让您破费?再说您也是四处漂泊,人又义气豪爽,手中也定无多少余银呀!”
周劁匠就道:“你这就见外了不是?俗话说,一方有难,八方相助。在下虽是银两不多,却也还拿得出一些。”便掏出身上所有银票悉数交与那仆从。
仆从哪里肯受,自是推辞再三。
周劁匠火了,道:“就算我借与您的可好?”
仆从这才收了,感激涕零,当即跪下,向周劁匠磕下三个响头。
因知晓了周县令的苦楚,此事也就不便惊动周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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