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来到清泰街-丁四毛、老丁和马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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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打记事时起,就没有把老丁叫过爷爷,而是和清泰街的人一起叫他老丁。

    在我的印象中,清泰街上的人都是一群古董。古董明白吧?就是又老又旧叫人看见很生气的物件。老丁和街南头的赵大有在我眼里都是旧物件,是古董,是过去某个年代里的人。尤其是老丁,守旧、呆板,一身旧时代的陈腐气。同样自我记事起,老丁就穿着黛青色的对襟褂子。据说,在上世纪的某个时期,他曾经有过一套中山装,一口气穿了十年。等到我出生了,我看到的老丁仍穿着对襟褂子,黛青色的。八十多岁的老丁除了胡须稀稀落落衰败得厉害,身板倒不显老,看着挺壮实,说话嗓音也粗,听起来很有底气。老丁有一双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眼,通常情况下,他只要眼皮往上翻一下,就知道来人想说什么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能凭人行道上的脚步声判断出行人的年龄、身份,以及他从事的职业。所以,清泰街的人的都说,老丁越活到老,似乎越要成精了。

    老丁不是清泰街上的老住户,但他比街上任何人都了解这条街。他知道这里从前是渭河岸边的一处驿站,后来开了两家车马店。清朝末年,生意破败的行商走贩没有路费回家,挨着车马店搭起窝棚,才有了后来的清泰街。照他的说法,住在这里的都是人生失意的人,不是情商不高就是智商差点儿。难怪自我出生时起,这条街就那么萧条,那么冷寂而没有生气,狭长的街道像一条垂死的蛇。可老丁似乎不这么认为,他在这条街上如鱼得水生活了几十年。后来这些年,装裱店成为一个招牌,也成就了老丁的好名声。如果我没进监狱,他不会一下子就蔫了。当然,如果不是刘科学回到清泰街,他不会蔫得那么快,那么彻底,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本来,我不愿意提刘科学,在我眼里他就是堆垃圾。

    刘科学回家那天,我和陈桂生站在陈桂生的杂货店门前,老丁坐在我家门口晒太阳。老丁老了,干不动活儿了,后来只能晒太阳。老丁对我和陈桂生说,那个刘科学,把死了的老婆带回家,是要叶落归根、入土为安。他说这话时黯然神伤,立即让我想到一个问题:我和老丁的根在哪里?他如果死了,到哪里入土为安。这事我只是想了想,还没有想到很深,赵大有从街南头走过来。赵大有买了一个不锈钢盆儿,还有一截绳子,说他要去狗市买一条会叫的狗。他说,爱吃的狗不叫,爱叫的狗都成了游狗、野狗,不是被打死就是饿死了。我感到他说话有些神神道道,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也难怪,一个招摇撞骗说瞎话的人,久而久之,咋能不神神道道?陈桂生跟他打问玛丽的事儿,我站在边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一边吸着纸烟。我当时一点不在意他们说的事儿,我认为议论那件事不值得。他们说完话,赵大有走到老丁跟前。老丁坐在圈椅里,手里拿着一把黄铜水烟壶。他蹲下去看那把烟壶,烟壶的侧面錾着一丛兰草,他一定发现了兰草,伸手去烟壶上摸。老丁是多警惕的人,见状立刻把烟壶拢在怀里,随即用一只衣袖遮盖住。我忍不住嗤嗤偷笑,赵大有悻悻地捋了捋灰白的大背头,朝街北头走去。

    我从小不知道谁叫刘科学。他带着一团硅胶回清泰街那年,我出狱刚三个月。那件事搞得我很狼狈,心里也很烦躁,偏偏这时候刘科学回来了。他一时间成为中心,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没有人再指指点点谈论我的事儿,倒让我落得清闲。不过我看出来,大家真正关注的并不是刘科学,而是他带回的那一团硅胶。玛丽,他们还管她叫玛丽。

    那年春天,刘科学把玛丽抱下轿车,我扫了一眼,就发现不过是一团硅胶,一堆垃圾。可街上的人并不这么看,在他们眼里刘科学是赚了大钱的人,因为有钱,他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包括怀里抱堆垃圾。就算他是真有钱的主儿,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什么年月了,还带个硅胶模型,而且是个异性。这也太OUT了。

    我本来打算在街道上和大家谈谈,包括老丁。我曾经设想过,如果给他们普及一下科学常识,告诉他们什么叫硅胶,又怎么把硅胶塑成模型,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最后,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我很快就发现,陈桂生和赵大有都成了那团硅胶的粉丝。这件事够有趣的,就算他们不清楚那是一团硅胶,但确凿无疑知道它不是人,却还是成了它的粉丝。有一天,我甚至在我爷爷老丁嘴里,也听到了那个词儿:玛丽!

    那天,我和老丁在我家门口准备说学装裱的事儿。还在我上初中时,他整天就在我耳边嘟囔这事,从早说到晚,说得我耳朵发胀,用手捂住耳朵,他掰开手对着我的耳朵还要说。我现在决定了,要跟他学装裱。我不是一下子来了境界,想传承这门传统手艺,我只是可怜老丁,不想要他继续泄气下去。意外的是,听了我的想法,老丁一点没高兴起来,嘴唇和胡须哆嗦了几下,嘴里突然说,玛丽,玛丽……

    这时我奶奶正把采来的新鲜椒叶用一根线绳串起来,打算挂在墙上晾干。听了老丁的话,她赶忙放下椒叶,在桌上找到一小块纸片,从笔架上拿下一支毛笔,叫我往上边写字。我问她写什么,她说,就写玛丽。人老了有时会犯迷糊,我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把毛笔在水盂里洗了洗,拧开一瓶汁液黏死了瓶盖的墨汁,在纸上写下玛丽两个字。我刚写完,奶奶一把拿过去揉成一团,把纸团扔进石臼,提起石锤就在石臼里捣。这回轮到老丁笑了,像小孩一样笑得浑身乱颤,直流口水。

    你一辈子用这方法咒过十几个人,没一个不越活越旺的,老丁说。

    奶奶屏住气坐在小凳子上,一下一下仍在石臼里捣。

    应该说,老丁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什么秘密一旦被他装进心里,打死也不会说。这事不是我的看法,是清泰街上公开的秘密。他前几十年一直在批斗中度过,就是因为不老实,太爱保守秘密。工作队无数次审问他的籍贯,谁看见他吃大葱的馋相都会想到山东,他却说,河南。他说的河南话拖着噗嗤噗嗤的后音,语速又慢又不标准,可他仍一口咬定是洛阳一带人氏。他把那些审讯他的人记在心里,白天不会说,睡梦里恨得咬牙切齿,偶尔会喊出名字。我奶奶听到后就如获至宝,立刻把名字塞进石臼中捣,指望那些人能在她的打击报复中立即完蛋。正像老丁说的,运动一次接着一次,那些人并没有完蛋,老丁却永远站在批斗台上。

    这么说,他现在嘴里念叨玛丽,是因为新生仇恨?我觉得这没道理。他可以仇恨一个人,但不应该仇恨一件物,玛丽只是个事物。我一连观察了几天,老丁坐在大街上,嘴唇间动不动就蹦出那两个字,这倒引起了我的注意。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刘科学和他的玛丽一出现在街上,他马上从圈椅里挣扎出来,鬼鬼祟祟地往家里走。他丢三落四,惶恐不安,以前挺有神的一双眼睛,越来越黯淡无光。他害怕玛丽,我有这种感觉。玛丽破坏了他的平静,让他不再自得、自信。玛丽像一粒眼屎,在他将老的时候堵住他的眼,让他一下子成了睁眼瞎。我想,老丁一定有这个感觉。

    不过,也不怪老丁。清清静静的清泰街,就因为来了玛丽,许多人和事都走了样。开杂货店的陈桂生日子刚有起色,竟鬼使神差,在外包养起了情人。好几年缩头缩脑的赵大有,三番五次、大摇大摆站在我家门口,盯着老丁怀里的黄铜烟壶,嘴里啧啧有声,说着“好玩意儿、好玩意儿”,手就伸过来。老丁一定是被吓坏了。有一天,我听见他自言自语说,往后的清泰街,成玛丽的世事了。

    很显然,那团叫玛丽的硅胶,让老丁受了刺激。

    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说学装裱的事儿。他在这个春天里迅速衰老,中间又中了一次风,口歪眼斜,差点要了命。刘科学隔三岔五开着轿车从街上驶过,车上载着艳丽的服装和那堆垃圾。我无所事事,登上凤凰台看一阵仪凤街,再看一阵远方的渡口,完了在杂货店买一包烟,站在柳树下吸烟。我看见陈桂生的老婆把店里的杂货摔得满地乱滚。那几天,陈桂生已经和理发店的李翠芝私奔去了外地。

    春天过后,老丁又老了些,从床头到门口的一小段路,常常都需要人搀扶。他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外的圈椅里,不想叫人看见他左右不齐的眉毛和眼。我站在边上左看右看,又看见开着车过来的刘科学。刘科学和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话说,旁若无人地在街上来来去去。听说他把所有事都做给了一堆硅胶,拉手,接吻,没完没了的谈话,对着一团硅胶又哭又笑。大家都以为他活得个性、特色,在我眼里就是臭显摆,是拿这事考验清泰街人的智力。橡皮泥我从小就玩过,和硅胶差不多,我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街南头的赵大有训斥起他女儿来有一套,吹胡子瞪眼,见了刘科学却一脸媚态,看着叫人恶心。刘科学的轿车在前头走,他有时竟然骑着电动车在后头跟踪。为了满足自己的偷窥欲,他甚至在家里建了座几丈高的炮楼,时常把从轻工市场买回来的劣质望远镜,对准刘科学家的院子。

    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热。炎热的天气也让老丁越来越烦躁。在一个午后,他胸闷气短地躺在床上,大概以为自己要不久于人世,眼睛直勾勾看着立在床前的我,叫我俯身过来。我俯下身后,他用满是褶皱的手抚了几下我的脸,这天的他忽然“哇”的一声,像婴儿一样痛哭起来。

    我是个逃兵……他说,那一年,革命都快成功了,我却当了逃兵……

    我知道他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却第一次听说他曾经当过逃兵。那个闷热、躁动的夏天,没有让老丁把他的秘密带进坟墓。他一边抽泣一边用衣袖蹭鼻涕,鼻涕流个不停。我忍不住想逗他:那时全中国都快解放了,你怎么能不为我们后代着想,就当了逃兵?

    逃到清泰街,家是回不去了,往后死也得死在这里!老丁说。

    盛夏时节,我改造了我家的装裱店,把三间门面简单装修,买了两台电脑,准备开一个网店。

    老丁走路都要用拐杖,什么都管不了了。自从吐露完秘密,我担心他随时会闭上眼。我得让他在有生之年看见我会做事,会在清泰街上生活,而不是像他那样当一世逃兵。

    我打电话给以前的玩伴,叫他们帮我找个懂营销、平时又有时间挂网的员工。一天,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找到店里,说是我聘用的职员。我当时见她皮肤黑了点儿,模样倒看得过去,就和她多聊了几句。我和她只说了一会儿话,就发现来人白长了一张女人的脸蛋,实质却是个女汉子。我犹豫了一下,想三言两语把她打发掉,我不能找个女汉子来领导我。就因为那一下犹豫,辞退的时机马上丧失了。这个叫小马的女孩摘掉额头上的眼镜,丝毫不见外地拿下背包挂在墙上,大声说,你家到处是文房四宝,你干吗非要卖小商品?你是脑子……

    走过凤凰台就是小商品批发市场,进货方便,有天时地利,我的网店自然要卖小商品。我正想反驳她几句,这时,我听见老丁在里屋说,好,卖文房四宝好!这是我寻思着开网店以来,老丁首次发表意见。就这样,小马当天就留在店里,和我张罗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网店。

    我从家里翻出一本很老的册子,是老丁多年来开装裱店的进货册。装裱店一直兼卖徽州墨、泾州宣、湖州笔、端州砚,加上扬州的绫绡,辰州的朱砂,上林苑的水盂和青州的印石。这本牛皮纸封面的册子也算一件古董,上面的字迹从毛笔到圆珠笔再到碳素笔,联络方式从街巷、门牌号到电话、手机号码,密密麻麻写了一大本,像一个穿越历史的老人。册子上记载了上百种商品的货源地,还有详细地址和联络人,不要说开家网店,都足够攒个商场。我这时才明白小马说的话没错,我的天时地利不在仪凤街的小商品批发市场里,在老丁这本老旧的册子上。小马说册子上的货源一定都是我爷爷多年筛选过的,货真价实,干脆把三间门面办成实体店。网点和实体店同时经营,那样才不会像随时准备跑路的,才有生意人的样子。我照她的想法做着这一切,心里却免不了会想:到底谁是店主人?一个店小二怎么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事实上,小马自从来到我的店里,从来没见外过。她不但对我挥来喝去,甚至指挥颤颤巍巍的老丁,叫他坐在一边读册子上难以辨别的文字,自己叮叮咚咚在电脑上敲。

    有一阵子,我真动了辞掉她的念头。她竟然以晚上打理网店为借口,给我隔壁的房间搬来一张床,后半夜把自己挺在那张床上。老丁和我奶奶装聋作哑,对这些视而不见。我在一个夜晚气愤不过,隔着一面窗户问她:你该不会过几天,把家也搬过来吧?这回轮到她装聋作哑了。我一连问了几声,屋内响起一阵挺虚假的呼噜声。

    我相信,如果没有去泾州的那次经历,我真就辞退了小马。

    网店的生意有了收益,小马挺神秘地给我说,假如我肯提高她的薪水,她还有更好的主意要告诉我。说实话,我想要她的主意,但不想给她提高薪水。我说,我只同意你把家搬过来,你爱说不说吧。她到底还是说了,她说,我们应该把现有的货源地再考察一遍,把工艺做成视频挂在网上,那样营业额一定会大涨。这主意虽然有游山玩水的嫌疑,我当时一想,还算是个好主意。

    我们于是去了一趟泾州,在泾州城外一个叫榔桥的小镇上,找到我们进货的一家宣纸厂。那家厂规模不大,在竹林边上的一处宅子里。宅子看样子是百年老屋,里面有一个比老丁还老的老人,胡须有半尺长,像宣纸一样白。他说我爷爷老丁解放那年去过他们那儿一次,此后的几十年再也没有见过。从前没有电话,生意上都是书信联系。老头说他和老丁来往的书信有一背篓了,可惜都被他儿子打成糨,做了毛边纸。老头的儿子管理着现在的纸厂,也是一个老头,弯腰弓背,头顶上头发稀疏。我和小马用几天时间拍摄了他们做糨、晾纸的全过程,临走的前一天,这家人弄了几个小菜,搬出一坛黄酒,算是为我们送行。也是活该有事,我以前虽说在社会上混过,酒却是一滴不沾。我们把那坛甜丝丝的黄酒当作可乐一样喝,喝的肚子发胀,到最后头昏脑涨。主人的孙子比我们年龄还大,一直在边上作陪。我和小马一男一女又年龄相当,看似一对恋人,几天来却总是分开居住,他就怀疑我们一路上闹了别扭。晚饭结束,小马站起来时摇摇晃晃,他推了推我,意思是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叫我扶她回屋。就这样,我在一条竹林小径里扶着小马往一侧的客房走。夏夜里虫叫蛙鸣,明月当空。我们走在林中小径上,身旁竹影摇动,天空月光西移。我在一片斑驳的月色下看着微醉半酣的小马,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潮红的嘴唇,忍了几次,又犹豫再三。最终没忍住,我亲了她一下。

    事情就是这样。前后只有几秒钟,我随意亲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几个月来她对我吆三喝四,连夜晚都躺在我家,这样朝夕相处的一个人,我觉得我有理由亲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亲,紧接着“啪”的一声,我的脸上挨了一巴掌。我眼冒金星,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儿,小马说,丁四毛,以后想好了再亲我,别他妈磨磨唧唧搞得像在偷情!小马一个人回房后,我在那片月光下的竹林边上坐了大半夜。鸡叫第二遍的时候,我敲开了她的窗户。我告诉她说,这回我想好了!

    就这样,从泾州回来之后,我不但没有辞退小马,她反而成了店里的半个主人。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下小马进店的前前后后,感觉老丁真的很狡猾。他一定早察觉到了,小马是个强势的女人,是个女汉子,但他认为我需要这样的人管着。一匹脱缰的野马需要好驭手,他大概认定小马就是这样的驭手。

    以前装修前院的时候,我把装裱店留下的旧货一股脑塞进后院的柴房。从泾州回来后,我和小马一商量,也学他们的做法,想把那些旧时的古董清理出来摆上陈列架。我们在店里摆放物件,听见陈桂生的老婆又在骂街。陈桂生趔趔趄趄走进门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神情沮丧,脸色灰白,小马瞪了他几眼,他问我说,这个女人是谁?她老瞪我干啥?我没有回答他。他被理发店的李翠芝弄乱了脑筋,这天又被老婆从杂货店赶出来。小马把一头长发甩在脑后,对陈桂生说,我叫马莉,是丁四毛的老婆,你还想知道点啥?玛丽?陈桂生笑了,嘿嘿嘿笑起来,笑得十分异样。玛丽,他说,丁四毛你也想学刘科学,搞了个玛丽?就因为他这句无厘头的话,很长一段时间,我女朋友马莉有了一个外号:玛丽。

    我已经不想再提刘科学。短短半年时间里,我在清泰街上有了店面,又有了一个叫马莉的女友,我们一家都很知足了。这事也挽救了老丁,他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下缓过神来,一口气又活了许多年,一直把自己活到老得不能再老了。

    清泰街又开始嚷嚷拆迁的事儿。按我和马莉的想法,门店网店在哪儿都是开,清泰街是一条老旧的街道,拆也就拆了。在这件事上,老丁和我们分歧很大,他翻来覆去就那一句话:死也要死在这条街上。好在,拆迁办最终给我们补偿了几间门面,我们的店面仍旧开在街上。这一次,老丁再没有和马莉密谋,打发马莉去给市长送鸡毛信。我在很多年后才明白了一个道理:我知道自己的家在清泰街,清泰街是我的家;而老丁是个一辈子漂泊的人,有家回不去,除了清泰街,哪儿还有他的家?

    刘科学是春节前离开清泰街的。入冬后我们这里一直在下雪,我很少再见他用一堆漂亮服装裹着那团硅胶到处奔走。相反,倒是坐了轮椅的赵大有,突然会出现在街上,轮椅在雪地里滚动。

    陈桂生给我的网店帮忙发货时,有一天,告诉我一个消息,他说,刘科学没有破产。

    听了这话我当时就不高兴,我问他:我什么时候说过刘科学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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