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庙大鬼-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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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时被抽调知青办,团委工作还要兼顾,这是杨永兰书记对鲁泉河的要求。与他同时被借调的还有周奇、钱逸群等没有行政职务的人,但同属畅海街道骨干分子。

    “哥儿几个,咱们从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文革前是五分加绵羊的好学生,你们几个肯定也是。咱们有共同的遭遇,长身体时,遇上饥荒;该上学了,撵着下乡;谈婚论嫁,恰逢回城待业待岗。人生酸甜苦辣,咱们在弱冠年华就已经尝了几遍。让知青来做知青工作,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因此咱们要在党委领导下坚决完成任务。”

    那位叫张百宁的,威猛劲儿跟演员杨在葆有几分像,他操着沙哑的嗓子问田辰云:“哎,我说田老前辈,我们来知青办听谁的?”

    老田抿着嘴看看鲁泉河又瞧瞧严永禄,回答:“听党委的。”

    “得令了您哪。那我们都听周奇的,对吧?”张百宁挺天真地左顾右盼。

    钱逸群会心地一笑,说:“你臭大粪的少假装疯魔,别让人家说居民组没事净起哄架秧子,这样不好。周奇是党委委员没错,上级让我们到知青办是帮忙,所以工作是暂时的。你‘臭大粪’的说说,咱们该服从谁。”

    周奇拍拍钱逸群的肩头,正襟危坐地瞧着张百宁。

    “当然是听严永禄严主任的啦!”张百宁转脸又说,“哎,我说鲁泉河、鲁大团委书记,想跟我们几个套磁可不能白萝卜插刀子不出血,还不赶紧上鸿宾楼、烤肉季、顶不济也得在柳泉居请我们撮一顿。我们每个月只拿二十六元,你阁下可是四十九块五呀,小财主一个。”

    鲁泉河先是尴尬地沉着脸,转瞬又端着领导架子讲:“咱们不光要听严主任的,还要听田辰云的。老田是知青办创始人之一,在落实知青政策方面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咱们有不懂或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要多多请示老田,况且老田是中共党员,而严主任只是普通群众。”“呦,敢情街道也有让你臭大粪钦佩的人啊!都说我们几个臭,敢情你比我们还臭,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后生。”钱逸群这番赞赏博得一片笑声。

    鲁泉河脸色由白变红,瞪着能吃人的眼睛,喘着粗气,恨不能立马将钱逸群活吞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从此钱逸群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绝无修复希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在大学入党时,系党总支履行张榜公布程序。他必须接受全系教职员工几百人的品头论足,那些日子酷似小鸡啄米,一个午餐就把高贵的头颅点得昏天黑地,还要紧紧夹起尾巴。广大教职员工不知道他是羊群里的狐狸,所以蒙混过关。入党不久,他品味到甜蜜爱情,那位来自南国的少女主动投怀送抱。可是就在两个人进展到山盟海誓之时,老爸鲁有道从领导阶级变成敌对阶级,伴侣无情地抛弃了他。鲁泉河不仅懂得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真谛,也深知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内涵,立志做个“老于世故”的君子。然而出于对爷爷职业的厌恶,他最恨被人叫“臭大粪”。

    “君子”对漂泊在外的“游子”真可谓笑脸相迎,笑脸相送,有求必应。实则不然,他对那些失魂落魄的知青,尤其耐不住寂寞在农村成家的知青,总是将贪婪的魔爪掏入他们的包囊,在这些本来就穷困潦倒的人身上再揩把油。过去能逃避田辰云的监督,现在高高在上的他自然更加轻车熟路。

    “小鲁,鲁书记,你就行行好,帮我出个主意吧!只要能回京,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行。”这是一位丰姿冶丽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将极富弹性的身体贴在鲁泉河膀子上,甚至能感觉到那部位的炽热和一吸一张的搐动。

    “这……这……这不合适吧!”鲁泉河不仅没躲还靠上去,已经不是处男的他,好久没有楚天云雨之事,因此被郑淑秀撩拨得心猿意马,浑身燥热。他竭尽全力控制着情绪说:“咱们……咱们……好像不能……干‘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损事不是,真的……不能。”

    “咋不能啊!”

    “你有了丈夫和孩子。”

    “那是生活所迫!”

    “咱们是同龄人,那场劫难谁都难以幸免。你回吧,我真的爱莫能助。”说归说,鲁泉河趁人不注意将一张纸条塞进郑淑秀手里。但他发现钱逸群正冷眼往这里踅摸,那神态让人不寒而栗。

    郑淑秀是秀外慧中的女人。她捏着拳头挤出知青办,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那张字迹潦草的纸条,上面写着:晚六时在玉渊潭公园东门外见。

    玉渊潭公园不仅景色秀丽,而且是北京城内水面最大的公园,旁边又有闻名遐迩的迎宾馆,因此成为市民游玩散心的好去处。

    久居市中心的郑淑秀,对玉渊潭却非常陌生,查了好一会地图,才知道坐十三路公车到三里河西口终点站下车。车上问了售票员,她下了车过马路到了公园门口,终于明白了鲁泉河的苦心。这里离市中心十几里,不是世外桃源胜似世外桃源。作为有心的女人,她的手提包里装着必备用品,想到很快就能遂心如意,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靠在大树上。

    鲁泉河准时准点赶到。他热情地请郑淑秀坐到自行车后座上,然后将这个女人带进湖北面土山包的树林。

    “来,坐这儿。”鲁泉河找个树坑让郑淑秀膝对膝坐到对过,接着聊:“你有几个孩子?”郑淑秀大大方方答:“俩。”

    “行呀!芳年二十七就是俩孩的妈,真伟大。”

    “啥,还伟大,我就呸它伟大一脸尿。你不是不知道,在农村什么业余生活都没有,晚巴晌连狗叫都听不见,那叫一个憋闷,只有炕头那点儿事解闷了。”

    天色昏暗,鲁泉河不知道对方脸红没红,又问:“看来你和你丈夫感情不浅,你舍得离开他吗?就是舍得,那你舍得抛下孩子自己回北京吗?”

    “唉,舍不得又能怎样,谁叫咱命苦啊!十一年了,我一个六七届的初中生,一眨巴眼就在穷乡僻壤熬了这么长时间。过去还能人模狗样当赤脚医生,现在不行了,公社转发卫生部的文件,大队红医站关门大吉,我也下地挣工分了。不下地也行,队长让我陪着睡觉,而且还要随叫随到。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人,不是草驴母猪。碍着知识青年政策,队长不敢硬来,就变法儿折腾我家男人,把我男人累得直不起个儿,没出一年就落下阳痿的病根,愁得他寻死觅活好几次,动不动就拿我撒气。没辙,父母让我回家躲着,可啥时是个头啊!”说着,郑淑秀嘤嘤地哭起来。

    “郑姐别难过,办法总比困难多。”鲁泉河情不自禁挨到郑淑秀身边,将这个女人紧紧搂在怀里说,“你是有情有义的人,不行就办个假离婚,回了北京再说。”

    郑淑秀扭身看着鲁泉河问:“你当真同意了?”

    “当然,而且还要想法子给你分配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

    “还当医生?”

    “当医生不好说,但至少是医务工作者。”

    郑淑秀一把抓住鲁泉河的手,热泪一滴滴地落在他手背上,哽咽着:“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你,谢谢你。好人自有好报。你知道吗?我父亲是资本家,我家原先住着一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六六年家门不幸,先是被抄家,而后父母在单位遭批斗,然后去了‘五七干校’,一干就是十年。去年,父母平反,四合院没全还给我家,但捯饬出几间房,我们一家老小好歹有了落脚的地界。”她松开对方的手,小心翼翼地从手提包中取出两根沉甸甸的东西掖进鲁泉河手里说,“这东西你保准见都没见过,这是金条。”

    “什么,金条?!”鲁泉河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

    “客气什么,这是你应得应分的。我爸对我许下的愿,谁能把我办回北京就送谁两根金条。告诉你,当初怕抄家,我爸在地下埋了一箱宝贝。你也没背个挎包,先放我这儿,待会分手再给你。”郑淑秀放好东西就站起来,将一块布铺在地上,又拿出一块毛巾铺在布上,接着抓住鲁泉河的手,火急火燎地塞进她的私处。

    那里滚烫滚烫的,不大一会儿就湿濡濡的一片。鲁泉河明知故问:“什么呀,黏乎乎的?”“爱液,想你想的。”

    于是,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下,两个并不熟悉的男女翻天覆地云雨几场。尽兴之后,鲁泉河囊中还收获两根共20两的金条。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接触到黄金,并且拥有了它。

    老爸鲁有道曾经告诉他,旧社会最让人憎恶的,是吃你、喝你、玩你,还敲诈勒索,末了托他办事一推六二五的贪官污吏。旧社会为什么兵败如山倒,因为这种坏蛋多得让老百姓苦不堪言,再加上地痞流氓肆无忌惮地盘剥和“三座大山”伤天害理地压榨,那真叫个暗无天日。这个社会不亡,天理难容。

    他鲁泉河发誓不做那种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坏东西。咱不主动索贿,但送上门的,就来者不拒。自古当官的就不打送礼的,他自然也不会玩什么假眉三道了。回知青办短短十五天,居然比三年前八十一天进项还多,钱收了三千有余,二十两的真金条更叫人喜上眉梢了。有姿有色的女人坯子,上了手的有三个。相貌平平的他,并不是什么情种,架不住人家存心往身上贴,驴皮胶似的想甩都甩不掉。不过钱财也好,女色也罢,无外乎想回城再找份好工作。鲁泉河对谁都不想一推了之,因此就有人给他送感谢信,向上级机关为他请功,还寄信给媒体赞扬他。天下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使他名利双获。只有一个人,总好像躲在一边监视着他,仿佛掌握了他的一切。没错,就是那个钱逸群!

    中饱私囊,鲁泉河没忘当初张百宁的挑战,利用周末下班,在鸿宾楼宴请九位年轻的男同事。本来打算叫上严永禄和田辰云,但拖家带口的人行动很不自由。他定了包间,四角钱一升的啤酒每人要一双,烤鸭两只,葱爆海参管够,松鼠桂鱼、它似蜜、扒肉条、红焖大虾、铁扒鸡等十道热菜,八道凉菜,两瓶五粮液,总共四十八元三毛,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可他眼皮子眨都没眨一下。

    周一下午,组织组轮番找周奇等九个人谈话,批评他们聚众吃喝,大搞哥儿们义气,是彻头彻尾的江湖思想。同时责成每个人必须写书面检查,视认识态度再做进一步处理。他们很委屈,问鲁泉河究竟怎么回事。

    鲁泉河叫苦连天,号称有小人告刁状,而且就出在咱们十个人当中。同时,他把写好的检讨递给周奇,请大家参考。

    众人胡乱猜测,八个人将矛头指向张百宁。街道组织组组长是张百宁的表叔,而他的亲伯父是刚被解放的原副区长,他的生身父亲,是一位大学副校长,早在1967年就惨死在红卫兵的棍棒下。他的长辈都是实权人物,况且这小子不是幻想当将军解放全世界,就是做梦当部长将所有知识青年都安排到全民所有制单位工作。既然野心不小,肯定就会想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因此他的嫌疑最大。

    这种猜测正中鲁泉河的下怀,他一手导演的好戏,效果不错。

    知青办只有一个人不相信张百宁如此阴险,他劝大家不要东猜西疑,吃一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后年轻人尽量不要扎堆就行了。这个人就是田辰云,好像还有钱逸群,鲁泉河亲眼瞅见田辰云、钱逸群和张百宁三个人几次下班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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