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黑时,男子大概是走累了,停下歇息了好大一会儿,才又推车上路。男子的眼前一黑,一个趔趄载倒了。正好是个下坡,借着惯性,木板车滚到了路边的一个大池塘里。
女子从水中沉下去了。
花朵从水中漂上来了。
男子醒来,没人腔地嚎了一嗓子。
男子滔滔的哭声撕心裂肺。
他哭着对路上的行人说,妻说想回娘家。他对妻说明天再回吧。妻不同意,妻这两天老是嚷着心口疼。他不想惹妻不高兴,只好空着肚子,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用木板车送妻回娘家。谁知刚上路,妻就睡着了。他的肚子咕咕地响。也许是太饿的缘故,走着走着,他就栽倒了,栽倒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男子说完又哭,像个女人样哭得捶胸顿足,惹得路边的行人也纷纷驻足落泪。
料理完妻的丧事的第二天,男子就病倒了。男子足不出户,家里要买的东西都是由儿子惊雷去买。儿子出生时,窗外连着炸响几声惊雷,男子就给儿子取名惊雷。
惊雷打药店里出来,手上捧了一贴膏药,是父亲要他买的。父亲说手腕老是疼,阴天的时候更疼。在回家的路上,惊雷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捏糖人儿的。捏糖人儿的是个外地人,他的手里攥着一大把花花绿绿神态各异的的小糖人儿。他说:“惊雷,你还想不想吃糖人儿?”
惊雷说:“想,可我身上没带买糖人儿的钱。”
捏糖人儿的说:“把你娘临死的那天早上发生的事告诉我,我就把手里的糖人儿全送给你。”
惊雷看看他手里的小糖人儿,然后又咧开厚厚的小嘴唇笑了一下。惊雷嘴里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好像闻到了诱人的甜味儿。平时只能买一个或两个小糖人儿吃,可现在他只要说几句话,那一大把小糖人可就全归他了。长这么大,还从没拥有过如此之多的小糖人儿。如果拿回家,能把小伙伴们眼热死。娘没死之前,捏糖人儿的常来他家送给他糖人儿吃,但从没给过他这么多的小糖人儿。
惊雷说:“我说给你行,但你不能说是我说的。咱俩拉钩才行。”
吹糖人儿的点点头,真就和惊雷认真地拉钩。
那天早上,惊雷睡醒起床后,发现娘不在跟前。惊雷扯着嗓子喊娘,爹说,别喊了,喊也是白喊,她再也听不到你喊她娘了,她睡着了。惊雷说,我去把娘喊醒就是了。爹说,她再也不会醒了,惊雷跑到娘屋里,果真看到娘还在睡。惊雷使劲摇晃娘,可娘就是不睁开眼。惊雷想扯开盖在娘身上的布单子,他想看看娘的脸。可爹死活不让他看。爹拿着长烟袋,不住地吸烟。直吸到平时娘该做晚饭的时候,爹才把娘抱到了木板车上。爹说要去送娘出远门,要惊雷好生呆在家,别到处乱跑。天黑的时候,爹一个人哭着回来了。过了一会儿,娘也被人抬了回来。娘浑身都是水。
吹糖人儿的说:“就这些?”
惊雷说:“就这些。”
惊雷说完就拿眼定定地看那些让他心驰神往的小糖人儿。
吹糖人儿的说:“你再想想,你娘死的头天夜里都和你爹说些什么?”
惊雷说:“想不起来了。”
吹糖人儿的说:“你再好好想想。只不过是三天前的事,你就连你娘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吹糖人儿的把手里的小糖人儿在惊雷眼前晃了一下。
惊雷的魂儿便被这些小糖人儿勾走了。惊雷想了一下,说:“那天晚上爹喝完了酒就打我娘,打得很厉害。爹一喝酒就打我娘。我娘哭了,说是要带我到很远的地方去,再也不和爹在一起了。”
吹糖人儿的问:“后来呢?”
“娘还是哭着说要带我走。爹说,你要敢走,我就掐死你。”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睡着了。”
惊雷的爹被人带走了。惊雷娘的坟也被县里的衙役重新挖开。据说惊雷娘的脖子上有一道被人掐过的伤痕。
过了好些日子,惊雷被吹糖人儿的外乡人领走了。
吹糖人儿的问惊雷:“你愿意学吹糖人儿吗?”
惊雷说:“嗯。”
吹糖人儿的说:“等你长大了,我把手艺都传给你就是了。本来我答应带你娘和你出来。我想让你娘过几天不挨打的日子,结果却害死了她。你娘最疼你了。为了你娘,我也要好好待你。”
吹糖人儿的说着话,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刚刚吹完的小糖人儿上。
一个挺好看的小糖人儿就慢慢地软了,慢慢地在他手上化了。
这时,惊雷忽然感到一阵腹痛,痛得他一张小脸蜡黄。
就在惊雷腹痛得站不住,慢慢蹲在地上时,他的亲爹正在刑场上被刀斧手砍下了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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