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
在小小说创作领域,刘黎莹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是一座绕不过去的山峰。她创作了大量的小小说作品,构建了体现生命意识和文化传统,沟通历史和现实、传统和现代、个人和社会的独特小小说世界。她曾获得过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全国小小说佳作奖等一系列重要奖项。她的文本既有底层关怀意绪、文化启蒙情结,更有平淡、悠远的诗意韵味,深受广大读者的欢迎。
刘黎莹的小小说创作总是出于自己的情感化体验,以自己的生活感悟和美学理念体现她的精神世界。她对处于底层的农村妇女的心理和生活方式有着深刻的理解,对男权传统压抑下的女性怀有深切的关怀。所以,女性人物形象一直是她在其小说中所着意刻画的。我们不难发现,在她构建的一个以女性为文本中心的叙事结构中,她对女人比对男人表现出了更为温情的关怀。在她的作品中,女性往往占据主导地位,处在行为与动作的中心,性格鲜明,男性则充当了被动的接受者而显得有些类型化、有些模糊。在小小说中刘黎莹总是用她那颗敏感的心时刻感受着女性们或悲或喜的沉浮,为我们塑造了一群性格鲜明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无论贫富、年龄、文化有何不同,几乎无一例外地在情感和生活的河流中浮沉、挣扎、搏斗。在这个世界里的女人们,虽然也能尝到生活的欢乐甚至刻骨的爱,但生活的残酷在于,有时美好爱情的获得是出于善良地以牺牲自我、付出许多屈辱为代价的。
她笔下的女性人物总是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处境艰难,生存状况令人担忧,总是被罩在一张传统文化积淀、道德伦理观念和社会舆论偏见的无形的罗网中,人物的所言所行无不受其支配和控制。如《仲夏的莲》,莲的家很不富裕,但她勤快、浪漫、活泼、坚强。她踏着月光进门时,父亲告诉她定下了婚事。莲反抗说这门亲事好就好在游手好闲,又馋又懒,但母亲对她下跪告诉她人家送来的钱好厚一大卷可以为哥娶媳妇盖房子,莲只好妥协,答应下来。但在父亲踢母亲时,莲坚强起来:“你敢再动妈一手指头,我立马就去南岭退婚。”说完“一脚把天井里爸刚坐过的马扎子踢到大门外头”。一句话一个动作,把莲的性格充分表露出来。婚后开始挨男人打,后来终于改变了男人,自己也当上了果品加工厂的厂长。女性在这种敌对的环境中苦苦挣扎,竭力想逃脱出去,由于敌对势力的强大,理想破灭了,但时代在发展,女性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开拓出了一片新的境界,小说写尽了忍辱负重和宽容柔情。作者非常关注女性的生存状况,对她们寄予了深厚的同情,认为女性都有权利去追求幸福的爱情和婚姻自由。刘黎莹是一个女性的同情者,洞察女性的艰难处境,欣赏女性追求美满生活的精神。但生活是强有力的,女性也只能面对现实,理想破灭后的再努力最终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且在维护家庭和社会秩序的过程中,进一步体现了女性对爱情生活的理解,对女性生存价值的追求。《月圆的时候》对生存状况和现实处境的描写细腻深刻,女主人公受不了男人准备去投井,却在劝说另一坐在井边的女人后一同回去。小说以其女性经验的敏感和直觉,将一般男性作家不易窥透的某些女性生活画面、女性情感活动展示在读者面前。在刻画女性的生活和感受方面表现出了可贵的真诚,描绘了女人作为人所呈现出来的一种生存状态:既反抗生存环境,又无力摆脱这种环境;既投身于对独立自由的追求,又在追求中经历苦闷和仿徨,最终退却。把女性定位于文化的中心位置,采用女主人公的视角,并深入她们的内心深处,披露她们的心路历程,展现她们的内心追求和在与命运抗争中所表现出来的精神的面貌,世事的沧桑和时代的推移都透过女人的悲戚酸苦的心声和寻觅表现出来。
她笔下的女性形象,大多都继承了传统价值取向和世俗道德标准。不但对传统妇女所处的地位在精神和物质方面进行了积淀,而且更重要的是对爱情的追求也体现了被压抑个性的逐渐扩张和自主意识的逐渐成熟。这体现在作者所推崇的女性形象重新界定了女性的性别角色内容,充分体现出妇女作为人所独有的女性意识。《房客》中,荣是一位极其普通的家庭妇女,但她有自己的做人原则,传统妇女形象中的被压抑的个性在新时代妇女身上觉醒并扩张开来,“东对我哪样都好”,但“东在外面有女人。东说只要我答应不管他和那个女人的事,他就把挣来的钱都交给我”,但是荣断然与他离了婚。娘家哥指责她时,她感到人格受辱,严厉斥责:“哥,这话亏你说,换别人,我非扇他俩耳光不可。”在娘家结识了房客大顺,她不顾一切地大胆表白自己的爱情。但大顺却坦诚地告诉她自己已有爱人,荣一片痴心又一次落空,于是坚决地离开了他,“哭着跑回房去”。这一女性形象闪烁着来自生命本真的魅力,敢于反抗旧有的道德秩序,追求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具有充分的女性意识,感情真挚热烈。作者对女性寄予了深切的同情,对她们体现出了比对男子更多的关怀。《端米》是一篇备受称赞的代表作,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既有优秀传统文化浸润又有新时期现代意识的典型形象,小说用笔冷静,端米对爱人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对男人的赌博恶习,她沉着淡定,不打不闹,男人卖粮食她帮着撑口袋,赢了钱把钱递到端米脸前,端米远远地退到天井里说:“怕脏手哩。”人们劝她与男人散伙,端米非常有主见,她相信水滴石穿:“人是会变的啊。”最终浪子回头,端米彻底改变了男人。小说冷中透热,在端米一味的温柔驯顺中,更写出一种弱中之强,柔中之刚。端米的沉着冷静之中,透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心理的和性格的对峙和较量,女性的一种巨大人格力量深深地震撼、感动了我们。她美丽温柔,对传统角色地位的认同,对现代生活的理解,导致了她与外面世界的深深和解与对自身命运的把握。女性要想摆脱殉道主义的自我压抑和自我牺牲,获得真切的精神生命和自然情感的赎救体验,是要经过长期挣扎,并势必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的,这也是我们从文字中所读出的。《姐妹》中,梅自尊心很强,自己没有实现的大学梦,却逼迫着妹妹兰去实现,“兰你还是去上学,姐豁上命也要供你”,“兰,你往后做错一个题,姐就扯一回自己的头发,你不怕让姐变成秃子你就错”。现实生存状况,传统的性别角色对女性人生的强制性规定和深深戕害让她变得偏执起来。兰看到姐如此摧残自己,就在绝望中出走,她坚信:“通天的大道九干九百九,就是考不上大学,我也照样活得有滋有味呀姐……”这篇小说具有较强的时代性,创作则更具个性化、女性化特征,从一个侧面揭示了女性自我意识、自我价值追求在女性解放过程中的重要性以及女性解放的艰巨性、长期性。小说同时揭示了人的感情的丰富性和多元性,这种丰富性和多元性是客观存在的,也同样是人的主体性和独立性的体现。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女性心理,从中也体现出一种我是我自己的、我可以这么做的自主意识。
刘黎莹以抒情的笔调来营构小小说世界的氛围,注重人物语言和行为的个性化描写,塑造出一批经历不同、性格迥异的女性人物形象,写得很有特色,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我们也注意到,作为女性作家,刘黎莹小说文本中有时却不自觉地暴露出潜在的男性文化视角。一是体现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往往不自觉地沿用传统的男性话语模式进行文本叙述,某些方面依然保持传统的男性文化观念和价值取向。二是喜欢将女性神圣化和理想化,让她们为男性或为别人而奉献牺牲。这种传统的女性性别角色特征来自现实生活中男人对女人的期望和控制,是不平等的女性价值尺度在文学中的映射。我认为,刘黎莹的小小说创作需要对女性有更加强烈的兴趣,更加温柔的关切,去努力发掘她们身上闪耀着的生命火花,进一步提升女性生命的自省自强、独立存在的价值意识,在小说中尽量还女性作为正常人的本来面目,使她们走出男性文化视角的遮蔽,落脚到坚实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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