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
我们夫妻俩就同坐窗下，
她绣她的花草，
我裁我的皮包。
窗外落叶无声，
屋内时光静好，
很有一种让人心动的美感。
……
读着陈道明写的这段文字，我在阳台，看书，听鸟鸣；他在厨房，淘洗绿的青菜，腌制白的萝卜；丫头呢，书桌前坐着，认真思考习题，一支笔在手中忽而转，忽而旋。
时光如水，清澈见底，细节里的脉络，纤细颤动。
这样的日子，静谧，祥和，平淡，让人欢喜。
人们称这样的日子是“小日子”。日子前加了个“小”，无端生动，安谧里洋溢明媚，烟火中透着恬静。
小时，妈妈喊我，不喊全名，她喊我“小霞”，一个“小”字，听着温暖，三分亲切，三分宠溺，还有三分爱怜。
小日子，轻读这三个字，如含甘露般的荔枝，轻轻一咬，香甜的汁，带着“小甜蜜”“小确幸”“小满足”在口腔里满溢而来。
小日子，细微、寻常、精致、玲珑，没有轰轰烈烈，没有鲜衣怒马，却是润物无声，细水长流，仿佛新鲜的空气，仿佛花间的雨露，仿佛夜夜悬在头顶的月亮。
小日子里遍布柴米油盐，遍布安康喜乐。你在，我也在，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花开着，鸟叫着，我们放下手中的事，相视一笑。小小的懂得，小小的情意，小小的交流，日子轻盈圆润，有了温度。
如果，你年轻气盛，如果你向往远方，你会看不到“小”，你会对“小”嗤之以鼻。你以为，未来充满幻想，海阔天空凭鱼跃，你以为耽美于小日子会消沉意志。
唯有经历岁月的沉淀，看过繁华，尝过离聚，才会珍惜小日子的饱满与生动。
外公与外婆，九十高龄的俩老人，守着小院子，过着小日子，让人羡慕。
小小院落，白菜青，丝瓜翠，水嫩的小葱挂着露。外婆踮着脚，将刚洗过的衣裳往绳子上一晾，外公抓一把细米洒向地面，一个说，老头子，把今儿母鸡下的蛋，好好存着。一个说，老太婆，土豆该熟了，挖了来，周末给孩子们尝尝。
小日子是什么？只不过是平平淡淡的碎语，有一句，没一句，牵着丝，拉着线，交织着岁月静好。
小日子里最大的好，便是彼此一直相互陪伴，相互扶持。
那年，外婆摔了，腿骨折，外公在手术室之外，盯着手表的分针，大气不敢出。及至手术成功，外公喜极而泣，一双老眼，泪花灼灼。
这便是生活，谁也不确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将小疼痛，小心酸，小伤感，一一释怀。淡泊宁静，乐观知足，将小日子过成细细的水流，轻轻的风。
这便是好。
唯喜，将小日子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小女子。
文友琴儿，善养花，善读书，善写字。她的喇叭花、吊兰、铜钱草，娉婷生动，发芽、抽茎、长叶、开花，她用照片一一记录。她亦常写字，写日常，写琐碎，写平淡的似水流年，她笔下的文字，深情、精致、饱含深意。她一直努力，用柔软温润的心将小日子盘活，将疲惫赶走……
那个叫彼岸的女子，让人羡慕。她常年居住在小镇里，读书、写字、煲粥、插花，一身棉麻的衣裳，空荡似风；一袭牵牛花，繁盛似锦。她将世俗盘剥，坐在自己的意愿里，将文艺与小资融入小日子。
生活虽然庸常，却也密布吉祥，日子即便琐碎，依然静谧美好。
常常，她坐在小院里，看日升日落，看丝瓜与向日葵竞相开放，看牵牛花的帷幔缠绕如帘。
如此这般小日子，质朴简单，深情迷人，仿佛绿色的植株，新鲜、蓬勃、恬静。
年岁渐长，不喜热闹，不喜交往，唯喜在小日子里的怡然自得。
清晨，去菜场，挤在摊位前，挑选、问价、过秤，一会儿工夫，左手大西瓜，右手豆腐、玉米、九节虾，沉甸甸，憨实实，虽然重，但一想到丫头大呼好吃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厨房里，油烟四溅；阳台上，衣裳飘荡；书桌上，一杯绿茶，袅袅飘香。
这是我想要的小日子，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自由支配，买菜、烹饪、洗涤、阅读、写字、听歌。
孩子依偎，他在身侧，书架上的花儿，一朵一朵开，窗外的月亮一寸一寸飘……
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忽然想起牛郎织女，许仙白娘子，他们一生所求的，不过也是寻常安稳的小日子，而已。
沈复的《浮生六记》让那么多人喜欢，亦是因为日常。布衣蔬食的欢愉，柴米油盐的琐碎，夫唱妇随的情投意合，此种小日子，让读者羡慕向往。芸娘亦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耳边不禁响起庞龙的歌曲——《幸福的两口子》：
记得你爱穿白裙子
我最喜欢你的大辫子
站在河里光着脚丫子
数着天空飞过的小燕子
一起坐在家的小院子
你笑我变成老头子
我笑你变成老婆子
……
听着，莞尔。这样的小日子，处处寻常，遍地琐碎，随手掬来，珠子琳琅，祥和、温润、深情，闪闪发光。
歌者
1.
小区门口，挨着一座园。
园有好听的名——梅石园。园子不大，假山、亭子、鱼池，玲珑剔透，颇为雅致。
乾隆皇帝下江南，游过此园，故，保留至今。
园中有绿植，杜鹃、栀子、桂花、梅花，依着节令，不停歇地开。一弯紫色的长廊，颇有年月，镂空的扶手，斑驳有痕。廊下有池，池中有鱼，火焰一般，搅动池水，摇摆不息。
小区里的老人们，用过早饭，踱着步子，慢悠悠地来到小园。他们背水壶、拎果子、拿二胡，三三两两地聚在长廊上。
敲锣、打鼓、拉琴，一阵铿锵的开场锣点，二胡的弦上滑出清丽的音。也就有人站在了长廊的中央，丁字步、兰花指，挺胸抬头对着假山、桂树，袅袅地开唱了。嗓音略老，高音悬空，偶尔接不上；低音阻滞，时而下不去，风中，他们的白发微微颤抖，他们的动作稍显僵硬，他们的气息，时有不足……
但是，有什么要紧的呢？
园子，是他们的舞台，他们是自己的歌者。
唱、念、做、打，有模有样；每一个旋律，袅袅不绝。人的心，缠着千丝万线，随着宛转的唱腔，走遍万水千山。
《梁祝》《红楼梦》《孔雀东南飞》……经典的越剧片段在园子里一段、一段地上演，吹拉弹唱，戏剧的世界里，老人们沉浸、触摸、演绎，一板一眼，一招一式，丝毫不马虎。
歌声婷婷，在小园的上方，缕缕游走。如同水袖，波浪翻卷；似乎细丝，渺渺抵达。看着，听着，心里有欢喜，浅浅漾起。
2.
小区出门，直走，右拐或左拐，都到五柳巷。
正是秋天，硕大的梧桐叶，微微蜷缩，一边儿黄，一边儿绿，风一吹，哗哗地落了。忽然，角落里传来歌声。草芽上的露珠一样，纯净无瑕，随心所欲。再听，一些歌词快乐地跑来，新开的泉眼一般，细细的流，汩汩的水，前赴后继。
循着歌声，去寻找。角落里，看到她——小巷的环卫工人。
她在打扫，面带微笑，一边工作，一边歌唱。手中一把大大的笤帚，“唰唰”地触过地面，落叶在她脚边堆积，金黄的云朵一般。她在叶片的中央，神情自若，仿佛登上金黄的舞台。
不知不觉地停了脚步，不知不觉地对她行注目礼，不知不觉地想到诗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她橘黄的工作服、硕大的笤帚，映衬满地梧桐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3.
楼下，新来一家卖菜的。
那卖菜的老板娘，爱笑，牙不算美，嘴巴也阔，却不在意。她带着围兜，坦荡荡地笑，两只酒窝，落入雀斑，几颗，淡淡的，洋溢着俗世的好。买菜的人多，她不慌不忙，一边招呼，一边拿菜，身手伶俐，脚步轻挪，如耍杂技的大师，丝毫不差……
午后，顾客稀少，老板娘站在或红或绿的蔬菜之间，一边利落地整理，一边轻轻地哼唱。
我以为听错了，再一抬头，果然有歌声从她的嘴里，嘤嘤地跑出来。
她浅浅的雀斑，阔阔的嘴，略黄的头发，都因为这不知名的曲，无端地温柔。红的萝卜、绿的白菜、紫的茄子，一捆捆的大蒜与芹菜，恍若躺在水波之上，绿的更绿，红的更红，白的更白。
或许，并不动听，只是一些细小的旋律。可这简单粗糙的哼唱，无端地让人驻足微笑。
人问，老板娘，是不是赚了许多钱，高兴得竟唱起歌？
她阔阔的嘴，咧开了，说，哪能呢？小本生意，起早贪黑，辛苦得很。唱歌，只为让自己忘记疲劳呐！
却原来，小小蔬菜店，亦是磨人的。凌晨两三点起床，买货、装车、运输、卸货、整理，再一一过秤、装袋，分散到顾客的手中。
睡眠不足是经常的事，但是，分明，她又是精神的。
在白的萝卜，绿的扁豆面前，她的歌声，娓娓地传出来。
我仿佛听到一铺子的蔬菜也在轻轻哼唱，执拗、明丽、欢快。
4.
出门，右拐，走几步，便到了南宋御街。
御街，颇有年月，与南宋的皇帝有渊源。
与热闹的河坊街相比，御街显得清幽美丽。街道两旁的店铺，或文艺，或古风，或小资，顾客稀少、店铺安静。
街道一角，有歌飘来。
那歌，沙哑、粗犷、磁性，带着一股子北方的阔达，一声一声又一声撞进耳膜。心，莫名地漏了一拍，仿若似曾相识。
站住、聆听、沉浸，沧桑的气息，迎面而来。这歌声，些许寂寞、些许凛冽、些许柔软，雪花一样轻轻落下，让人想起大西北，想起高原，想起刀郎。
耳朵被歌声所牵引，不知不觉走到跟前。也就看到那位寒风中的歌者，衣着落魄，神情自若，弹着吉他，低着头，深情地演唱。
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听，也不在意有没有人鼓掌，甚至，不在意是否有人将钱投在那个敞开的吉他盒。
他在自己的世界鲜衣怒马。歌声为屏，旋律为帐，隔离万丈红尘。音乐的世界，忘却前世与今生。只有歌声，唯有歌声，是他一个人的诗集，一个人的月光，一个人的锦绣。
他从何处来？又将流浪去哪里？
他的脸映在灯光下，模糊又坚毅。
歌声缭绕，不绝于耳。他还在唱，为古老的街，为斑驳的墙，为迎面而来的风，尽情地、淋漓地、忘我地唱。
美丽的歌声，河流一样飘荡整条街。
一条街的音符，风中飞舞，给偶遇的每一个人，送去灯盏一般的光亮。
人间四月有芳菲
1.
四月，湖边的花草繁荣出一大片，又繁荣出一大片。
初春的美丽从那片温柔的二月兰开始。烟雾一般，弥漫着、延伸着、渗透着。风来，如浪涌动；雨来，氤氲迷蒙。看着，看着，仿佛自己也是其间含笑的一朵，纤纤细细，摇曳欢笑。
《一帘幽梦》里那个叫紫菱的少女说：我有一帘幽梦，谁能解我情衷……
这样的二月兰，也是一帘幽梦吧。
还没从二月兰的梦里惊醒，又发现一片片白色的蝴蝶花开了。低低矮矮的蝴蝶花，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细长的叶子静默垂下，无数的“蝴蝶”白翅翩跹。看了这一只，漏了那一只，赏了这一堆，还有更多的一簇在远处招手，真可谓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绣球花也擎起胖乎乎的拳头，圆溜溜，蓬松松，隆重开放。一个一个“绣球”微微摇晃。谁家女儿的心事躲在小小的“绣球”里呢？风来，簌簌抖动，似乎，还真的羞怯起来了，似乎还真的娇嗔起来了，似乎还真的花团锦簇地扭捏起来了。
不禁哑然失笑。
湖边的红梅花儿早已经谢了，只有几片花瓣在树底下暗暗地红着。
柳树儿却忽地碧绿，那么多，那么多，像一排排绿色的风。
最美人间四月天，细雨点洒在花前。每一朵花都在竭尽全力地开放，每一株草都生机勃勃地生长，呼吸着香甜的空气，行走在四月的春光里，仿佛也成了花，成了草。
2.
常在湖边流连。有时会遇见一片片柳絮儿，漫天漫地，毛茸茸，轻飘飘，甚是可爱；有时会遇见一群群圆圆的小蝌蚪，甩着细长的尾巴，搅碎了池塘里的一角天蓝；有时会遇见一只只长尾巴的鸟儿，从这棵树优美地滑翔到那棵树。
还有野猫，一点也不怕人，绿叶红花间悠然踱步。
也有夕阳。一点一点染红半边的天。圆圆的落日像火炉中淬炼过的烙铁，那么红，那么美。
落日一点一点坠下。把山染红了，把湖揉碎了，把柳镀金了，把人迷醉了。如何才能剪裁那西下的夕阳？再好的画家也无法临摹！每分每秒，又悲壮又壮丽，看得人惊心动魄。
柳树烁烁，小舟杳然。夕阳一点点沉没，唯有，湖面的波光，万顷温柔。
3.
带着丫头去湖边放风筝，小小的人儿气喘吁吁地跑着，大大的风筝高高地飞着。
那风筝随风展翅，飞翔的姿势儿，真美。
小丫头满脸红晕，笑着的模样儿，真美！
总是坐在花丛，赏花，更是看人，看我的丫头随风舞动的童年映入蓝天。跑着，跑着，风筝落地了。总会有热心的人过来教丫头怎么放得更高。飞着飞着，风筝挂在樱花树上了。总会有善良的人帮着丫头取下。
远远地看，轻轻地笑。那时风景，如丝如缕，镌刻。
牵着丫头的手散步，从一棵一棵的花树下过，遇见扛相机的人，要帮我们拍照。
“来，这里很美，我给你们两人拍照！”那人是一长者，儒雅的模样，瞄准我和丫头，慈祥地笑。拍好，一看。取景果然很不错。感激一笑，告别！
继续前行，丫头吹着泡泡，迎风而舞。一位阿姨模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起来。她说：“你家的丫头真好看。你看照片里的她是不是很美、很美呢？”
果然，一串泡泡映着夕阳五彩缤纷，丫头的微笑灿烂生动。
“我把相片发给你！”阿姨热心地说。
我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了QQ邮箱，慎重地递给她。
“只要这张小纸条没丢，我一定会发给你的！”阿姨一再地保证。我相信阿姨的话，一如相信年轻时的她，秀美如花。
彼岸花开
杭州的秋天，一年之中最美的时节。
南山路、九溪烟树、曲院风荷，秋天的西湖，哪一处都有彼岸花。它们孤独又倔强，热烈又决绝，或者三五成群，或者顾影自怜。红艳艳的脸庞，淡淡的忧伤，让人情不自禁地赞叹，这里有一朵红红的花，那里也有一朵红红的花，怎么那么好看呢？
彼岸花，初喜欢它，只因这个名。花开彼岸，彼岸花开。绯红若霞，繁茂似伞。鲜红的花瓣微微上翘，像怒号的爪子，如不屈的脊梁；长长的细蕊丛丛伸张，如血鲜艳，似砂斐然。
南山路附近的草地上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绽放，蓬蓬勃勃不像话，那么红，那么红，仿佛是红色的毯子在秋风里铺开，再铺开。
一朵朵，一簇簇，一丛丛……随着秋风的脚步，花儿的数量在递增。越发浩荡，越发深情，越发妖娆惹眼，看着看着，竟看出离别、看出疼痛、看出伤心，似乎倔强在花儿的颜色里霍霍生发，似乎执着在花儿的枝头悄然溢出。花儿用它开放的模样，表达内心的语言。
每每这时，总不愿，立刻离开。只愿，朵朵彼岸花，再多延续一会儿荼靡的花事。
一年又一年的彼岸花在西湖的角落，自开自落，嫣红如锦。我钟情于它，赏了它的热烈竟再也看不上其他的花了。玉兰嫌俗气，杜鹃嫌不够鲜艳，桃花根本没有空灵的绝色。唯有，彼岸花，只念一念这名字，不由人就犯了痴。
彼岸花开，在彼岸，远远地看，静静地望，无法抵达，不能相见。
这样的疼痛，多么像爱情。
相传以前有两个人，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彼和岸。一个貌美如花，一个英俊潇洒，一见钟情，倾心相恋。然而，他们的爱情违反了天庭的规定。于是，天庭把他们分别变成一株花的叶子和花朵，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两相错……
又相传守护忘川河畔彼岸花的是花妖曼珠，叶妖沙华。他们守候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却从来没有见过面，疯狂地思念彼此。一日，他们违背了神的旨意，偷偷见上一面。那一年的彼岸花绿叶碧碧，红花灼灼，分外耀眼美丽。神知道后，他们被打入轮回，并被诅咒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为因果，缘定生死。彼岸花开在一个又一个的传说中，它的身上背负了传奇的悲剧色彩。那磨不开，化不掉的相思；那分不开，隔不断的情爱都化为肆意喷薄的红艳，如龙爪微张的花瓣，昂然翘首的花蕊，耿耿挺直的花枝都在申诉，为相思，为守望，为生生世世的抵达。
佛说，花开彼岸本无岸，花叶千年不相见。
佛说，无生无死，无欲无求，生死彼岸难成全。
……
又是一年秋风起，西湖的角角落落彼岸花开，一朵或两朵，是谁的相思不散？
若水河畔，奈何桥边，彼岸花，一路绯红，一路殇。
“彼岸花，此岸心。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开到荼靡花事了。”谁写的句子，如此怆然，那些悲凉如秋天络绎不绝的叶，一枚枚游进心里。
……
悲剧向来最能攫取人心，遗憾永远是最美的版图。因了这传说，因了这诗句，彼岸花越发地迷人。
它开在秋天的风里，一朵又一朵，让人痴望，让人叹息。
秋风来
1.
秋来了，派遣了风。
风在前，风在后，风在发梢，风在裙角。树叶儿飞，噙着风的笑。风的脚印，布满天，布满地，布满天与地的空隙。
一片落叶，一朵微笑。风，是风的微笑。
风的笑，洁净，空旷，明亮，呼——呼，呼——呼，是空中的泉在倾泻，是云中的月在流淌。神清了，气爽了，人平和了。走入风的笑，满身的尘埃，簌簌地落。小名、小利的纷纷扰扰，小恨、小愁的来来往往，都在风里，一一躺倒。
风的笑，扶着篱笆，绕过裙摆。大大的摆，纤纤的腰。转圈，能兜住风，兜住风的笑。
裙子却有些许重，一层，两层，还有第三层。渐渐地，穿着美丽的裙，却失去了自由的行。长长的裙摆拉着你往下拽。肩膀重了，脚步慢了。迎风起舞的美丽，成了套着枷锁的微笑。
裙子的里三层外三层，是否如人之欲望？熙熙攘攘的奔，忙忙碌碌的追，多少名利，披着迷人的光，惘然你的心？想到那只没有脚的鸟，飞在风中，眠在风中，死在风中……
人啊人，是否真的经历过生与死的洗礼，才会懂得，平安与平凡的珍贵？许许多多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人，想着车，念着房，揽着权，谋着利。忙忙碌碌的光鲜，是拉紧的弦，是投掷的梭。
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愿意为美受罪。踩着高高的鞋，穿着紧紧的衣，不怕脚疼，不怕束缚。只要美丽就好，美丽是别人看得见的虚荣，而疲劳是自己才知道的真实。年轻时，活在别人的看法里，禁锢在别人的赞美中。而心，自己的内心，却用虚名层层掩盖，不闻，也不问。
年岁渐长，渐渐地放弃一些美的原则，比如鞋子，比如衣服。
年岁渐长，渐渐地遵从自己的内心，比如安静，比如独自。
鞋子要平缓，衣裳最好是棉麻。不能勒太紧，不能太累赘。轻便，舒服，是所有穿着的主题。
不讨好，不从众。不去太热闹的地方，不结交陌生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本书，一首歌，独自安静。
想到雪小禅写过的野生的树：寂寞，努力，肆意。没有束缚，没有修剪，野气十足，也韧性十足。天与地，日与月，风来摇摆，雨来吞吐。按照自己的意愿长，横着生，斜着长，自在极了，也独自极了。
风在吹，细细地，慢慢地吹。风说，放下，放下一些。
2.
风来，是秋天的风。
干净，透明，爽朗，还有桂花的味道。
桂花的香气络绎抵达，杭城被香气轻轻抬起又不动声色地放回原处。到底哪里不一样？谁也说不出，却分明不一样了。角角落落，上上下下，边边缝缝，香得冒泡泡。只要有风，香就会长了脚地跑。是泡在花香里的酒吗？所有的风被桂花灌醉了，一摇一摆地袭击，一起一伏地流淌。香啊，香，真是要人命的香。
桂花，秋风，阳光，交集融合，四处出击。
秋风笼盖，香气满城。这儿，那儿，秋风与花香，比肩飞翔。
人在桂树下发一会呆，把盏的工夫。衣裳香香，鞋子香香，连起伏的思绪也是香香的。
手指擦过那簇低低矮矮的枝，一不小心碰翻了那满枝满桠的香，犹如打翻了香水瓶子，“哄”的一下，香气四处逃窜，呛得整个操场摇三摇。惊动了的风，东飞西吹，高处的枝，低处的草，香成一气。抬眼望去，天边一轮落日，红如宝石，一点一点陷入，那抹迷人的光晕，也是香香的胭脂红。
“妈妈，风，桂花的风，我要追到她。”我的丫头，伸开双臂，且跳且叫。风中，是她落英缤纷的笑。
那笑，噙着香，四处奔跑，一点一点包围我。
这样的风，这样含着香气的风，饱满、清冽、情意绵绵。
把自己丢在风中，冲刷、浸泡、沉浮。风在飞，风在笑，风在盘桓缠绕。掠过指尖，掠过脸颊，掠过四肢百骸的细枝末节。
3.
香风，秋天的香风。美好，迷人，丰富，像一个个饱读诗书的女子，美好得让人不敢直视。
在新浪里注册了一个微博，写的不多，却关注了一些人。丁立梅、雪小禅、李娟、凌小汐、陆苏、素罗衣……每一个名字，代表一种文字的风格。每一种风格，都是一股不一样的风。所有的风，都含着桂花一样的香，直抵肺腑。我爱，爱这一群以文字怡情的女子。我爱，爱这微博里的只言片语。每一个片段，都是生活里诗意盎然的风。
常在微博里看这些美好的文字，就如被秋天的风轻轻吹过。浅浅淡淡的香，丝丝柔柔的甜，放轻，放轻，再放轻。
风来，又是一阵香气十足的风。深深地吸一口，再吸一口，渗入肺腑。一片一片的桂花开在绿叶中，一群一群的阳光，舞在风中。
真美，这样的时节，这样的风。
麦苗青青，棉菜绿绿
也是这样的时候，田野透着青绿，繁花挤满地头。一大群，一大群的小孩，呼朋引伴，三三两两，挎上小篮子，踩着日头的碎金，在田间，在麦丛，倏尔出现，倏尔淹没。
他们在干吗？低头细看，蹲下慢寻，忽而乍现惊呼，忽而展颜。
是的，他们在寻找一种野菜。那是在清明之时伴着年糕一起混捣的清明草，因全身遍布细细的白绒毛，家乡的人又叫它棉菜。
小小的野菜藏在油菜花里，躲在高高的麦苗从中，长在紫云烟里。小孩们踩着春的气息，撩过满目的青青麦苗，兴高采烈地寻着。
躲在麦地里的棉菜，因少见了阳光，长得尤其好！它们伸展着纤细的颈子努力向上，向上！细长的梗晶莹透明，细圆的叶鲜嫩饱满。小孩们漾开笑意，小心地掐，慢慢地找，小小的身子没进高高的麦丛，掀起绿浪涟涟。窸窸窣窣间，猛地，从麦地里窜出一声惊呼：“哇，好大一棵的棉菜哇！”那叫声透着野性率真，高高的分贝震得麦苗一起一伏，碧波哗然。
三两小孩，寻着野菜，累了，躲在高高的麦苗里玩藏猫猫。悄悄地蹲下身子，小心地挪动着脚，听着“扑通”的心跳，看到满目的麦秆青青，闻到满身的泥土清香，犹如沉入深水里的鱼一般，这感觉只想让人就此沉溺，沉溺在麦浪之下，沉溺在青草怀中。
还在静静地猫藏，只闻一声大喝：“找到了，哈哈，快钻出来吧！”一个激灵，高高跃起，犹如跳出海面的鱼，一波一波的麦浪此起彼伏，欢快地延伸而去！“哈哈，你中计啦！自己跳出来！”一小孩，抚额大笑，懊恼的那小孩挥舞着小拳头，在麦丛里急速穿梭。
麦秆摇晃，麦叶纠缠，小孩们淘气的笑声飞上云霄。
他们是在摘棉菜呢，还是在玩游戏？谁知道呢？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有些棉菜长在田埂旁，曝晒在阳光下，颜色偏暗，容易开花。金黄的花，绿豆大小，簇生枝头，紧紧抱一团，闻一闻，淡淡的香，隐隐袭来。
紫云烟的地里，也藏着不少好棉菜。
一田田的紫花，宛然一道凝碧的紫痕，又似笼罩轻薄的紫雾，迷迷蒙蒙间，触着风的电流，倏的一下，花叶漾荡，宛若少女裙摆上松松的褶皱。小孩们，欢呼着投入着紫云烟的花丛里，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细细寻找，一拨、一摆、一压，棉菜赫然而现。
藏在紫云英中的棉菜，鲜嫩多汁，肥大高挑。虽有点难寻，但小孩们乐此不疲。累了，就蹭着花香，躺在花丛里打个滚，随手扯过一把盛开的花儿，放在鼻尖轻闻。或，寻个采花的小蜜蜂，猛地摇晃花枝，惊得蜜蜂、蝴蝶纷飞而逃。
时间风一般遁去，天边的云霞织着锦帛，夕阳一寸一寸地沉陷。
棉菜穿上黄衫，麦苗戴上金冠！
娃娃们提着一篮子的棉菜，打打闹闹地回家去了。风吹，鸟儿飞，孩子们的笑声融入黄昏……
栀子肥，粽子香
五月，栀子花儿开，白胖胖的朵儿，漂浮于绿叶间，仿若一个个小月亮。
艾草轻轻悬挂，菖蒲悄悄吐翠，粽叶、糯米、花生、蚕豆，在小满的节气里散布端午的气息。
人们的脸上，拂过夏天晴暖的风，往日里绷紧的眉眼，不知不觉舒展。微笑的朵儿翘在唇间，见着谁，都会乐呵呵地招呼。
家家户户都准备端午，门前香，屋后香，哪怕猫儿狗儿小孩儿打架了，亦有香气扑腾而来。
不恼，且笑。
葡萄的架子下，栀子一朵或两朵，肥肥大大。敞开的院子前，青青的麦子擎着密密的穗。年轻的媳妇们忙忙碌碌，欢欢喜喜。绿绿的棕榈叶水桶里泡着，花生、红枣、蚕豆，脸盆中浸着，大大的簸箕在阳光下晾晒。她们细步盈盈，或低头，或眯眼，对着一捧即将裁剪的彩线比画着。
外婆早早地来到门前的栀子树旁，膝上一条毛巾，双手在一面大大的簸箕上灵活腾挪。浸过黄栀子的糯米，色泽鲜艳，脸盆里冒出尖。浸过泉水的蚕豆、花生、蜜枣颗粒饱满，圆滚滚胖乎乎。密叠叠的苇叶，沾着水，显出青绿的色。一些香气扑面而来，或是糯米或是柚子树的青果果又或是躲在葡萄树下的栀子花。
阳光拉开金丝银线，透过密匝匝的柚叶，斑驳陆离。
外婆的手，跳着阳光的点，取来两张苇叶，平铺，拢成圆锥的形，用勺子往锥形的苇叶里倒糯米，眼见至一半，提手，轻敲，锥尾轻撞簸箕的边缘。笃，笃，笃，提溜提溜，抖索抖索，眼见着三分之二的糯米沉至中间，瓷实，瓷实。外婆的脸上现出微微的笑，用筷子夹了一颗蜜饯放至中心，复又覆上糯米，至锥形的顶部，再抖索瓷实，最后将两边的苇叶折过，覆盖，扯一根彩线，用力地勒。这最后一道勒，有技巧，粽子紧不紧，味道香不香，糯米韧不韧，全看这勒线的技巧。
那时的外婆显然还年轻，她的手劲儿不小，顶部的苇叶被她的左手死死地拽住，不留一丝缝隙，右手拿线，利落地从粽子的中间绕过去，再绕过去，打成结，一头嘴巴咬住，一头用手扯出去，扎得实实的，密密的，才算好。
终于，一个俊俏的粽子从外婆的手中蹦下来，“噗”的一声，跃至簸箕的边缘，滴溜溜滚。包得真好呀！不知谁的赞叹落下来，旁的人纷纷附和。有棱有角的粽子如同一只只屏声静气的鸟，满满一大圈。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乡里乡亲左邻右舍，也不待招呼，各自帮上。
栀子花旁，年轻的媳妇们暗中较着劲，谁的手儿巧？谁包的粽子俊？时不时有笑声泉水一般涌出来。
馋嘴的娃娃也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巴巴地问何时才下锅。
就快了！等着哈！和蔼的外婆笑眯眯地招呼。
婆姨、媳妇们将包好的粽子剪去多余的苇叶，按照馅儿的种类十个一组，十个一组，编成串。
有人搬柴，有人点火，有人倒水，有人将粽子赶下锅。一忽儿，水蒸气“噗突噗突”闹，灶台云遮雾绕，一些香气顶开锅盖直往人身上扑。
等的人，咽了咽口水，再咽一咽口水，眼珠子不能动，脚儿踮起，简直成了一只被香味捏住“脖子”的鹅。
刚出锅的粽子热腾腾，打开苇叶，有香糯的雾气袅袅升起，对着粽角的尖，狠狠咬一口，好吃，真好吃。密密麻麻的糯米有嚼头，有劲道，一个粽子下肚，管饱。
傍晚，起风。外婆将粽子挂在晾衣竿上，一串，一串，又一串，仿佛铃铛，又似单脚抓竿的鸟。
“明儿，扯几串粽儿送娘舅，送大姨……”外婆的声音没在风里，轻轻一闪，遁去了。
栀子肥，粽子香，一朵月亮在云中慢慢飘……
满目春风，游西湖
1.灵峰探梅
你说，想来春天的西湖看一看。我说，得赶紧了。此时的西湖，一步一景，草木勃发，还有你喜欢的花，比赛似的开。
先去趟植物园吧，“灵峰探梅”那叫一个好。进大门，过小径，三三两两的梅，依稀可见。密匝匝的花骨朵站枝头，如燃烧的火焰，滚动、热烈、跳跃，让你恨不得把大团的花捧在怀里。我会告诉你，别急，真正的好风景，在后头呢。
拉住你的手，小跑着往前走，你的布裙轻舞飞扬，你的手镯“叮叮当当”。眼前忽得开阔，成片的梅花林，豁然呈现。
春天的梅，赶集似的聚拢，花似海，香如河。前边、后边、左边、右边，一簇簇，一枝枝，一朵朵，枝头搭枝头，花朵挨花朵，香味叠香味，炽烈、欢笑、荡漾……
此刻，你会想到发疯，美到发疯，香到发疯，红到发疯，快乐得要发疯。你想大喊就大喊吧，想大叫就大叫吧，没人会笑你，谁会笑你？此时，每个人都如你一样，止不住地想喊叫。
我认为，这是我见过最好的梅！
你看，一朵梅，历经多少霜雪才能抵达枝头的红？你肯定和我一样惊颤不已。来，轻轻地走，轻轻地看，落英缤纷，缤纷落英，每一朵都有含香的魂。
右前方，拱形的门，弯弯圆圆，三三两两的人从门里进进出出，上头写有三个绿色的字——“品梅苑”，字的旁边，一株斜倚的梅，袅袅婷婷。
进门，一株梅扑面而来，繁花朵朵，凤冠霞帔，头罩红纱巾，身穿红衣裙，脚踏红绣鞋，喜气洋洋，扯着你的心，盛在蜜罐里一般，欢喜朵朵。
天，蓝得耀眼，或红或白的梅，喷涌得泉一般。轻轻弯腰蹲下，对着这梅，对着蓝天，“咔嚓”一声，无论哪个角度，拍出的照片都堪比明信片。
出了梅林，带你走一道隐秘的小门，小门连着“青芝坞”。“青芝坞”挨着浙大校园。这里有许多别有风味的餐厅，物美价廉，随便选一家，临窗，取茶，点菜。
此刻，窗外有梅，映着三两嬉戏的儿童。
我认为这也是景，很美的景。
2.柳浪闻莺
要看柳，得去“柳浪闻莺”。我的学校在附近，这里的一草一木，熟记于心。甚至于哪棵柳爆出哪一撮芽，哪株桃绽出哪一朵花，我都晓得。
三月中旬，“柳浪闻莺”最美的时刻。循着大门进去，一排排柳，列队、耸肩、舒臂，朝你抛出绿色的眼。世上怎有这么好看的树？又黄又绿、又长又细，嫩得掐出水，拧一把，仿佛可以嚼出甜。
依着柳，猜测此刻的枝条为何轻软如舞女的腰？无数的纤纤细细，起烟、涌雾、扬绿尘……
米粒大的叶睁开蒙蒙的眼，在枝上开出水雾的朵。一帘，又一帘，绿气袅袅，以为要下一场雨，绿色的雨，忍不住地遮住头、遮住脸、遮住肩，却是遮无可遮，一挪身、一抬脚、一舒臂都会撞到绿色的氤氲，一团团，水墨画似的潜伏……
此刻，你成了一张薄薄的纸，身上浮着绿，脚下踏着绿，浅浅淡淡的绿，在你身前身后一点点渗透，一波波起伏，涂抹、淋漓、泼洒。你也成了一株柳，一株吐翠的柳，一定要拍张美照，站在两排的绿柳之间，仰头或是低眉，怎么样都行。镜头中，柳树婀娜，附着柳树的你，笑得一脸甜……
穿过柳，往右走，一条石子铺成的小道，两旁的樱花开得盛，枝条交错，花朵繁密。路的上方搭出白色的棚，从路上过，仿佛道路含着香。落花纷纷，一片又一片指甲大的白，轻盈飘落。止也止不住的细碎蝶儿，落于头，落于脸，落于身。
不敢动，生怕一转身，吓跑了这一场白色的雨。
过石桥，左拐，往前走几步，便到了西湖。
三月的西湖，蓝汪汪的，深蓝暗蓝，起伏荡漾，如一匹吹皱的蓝绸缎。岸上，一株桃，一株柳，桃红柳绿，恰好；桃傍柳，柳依桃，临水而生。桃的枝干，遒劲苍老，黑褐色的枝条爆出雪似的白，火似的红。一串雪白的花骨朵儿，几乎要伸到水面去。那细细的柳丝儿，随微风轻轻拂过，拂过红的花，拂过蓝的水，拂过绿的草……
对，站在那，柳丝在后，桃枝在前，湖水在侧，你成了画中的可人儿。
3.太子湾
太子湾举着西湖的名片，惊艳整个杭州的春。
二月兰，铺开紫色的毯，郁金香流成彩色的河；高处的玉兰，如指挥战场的将军，它说红，郁金香“唰”地冒出一片红；它说黄，郁金香“哗啦”一下绽出几朵黄。各色各样的郁金香齐整有序，仿若出征的士兵，举着或黄或红的矛，朝着蓝天澎湃呐喊……
你会叹，咋这么多，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数也数不完。当然数不完，一株挨一株，一朵拥一朵，一片连一片，红的围着白的，白的拥着黄的，如波浪，似汪洋，溺在其中，无法言语，无法呼吸……
石桥弯、溪涧流、花朵盛、草坪绿，太子湾的春天，美丽如画，仿若仙境。
4.浴鹄湾
太阳出，薄雾散，太子湾人渐多。
来，骑上自行车，带你去一处清净的地——杨公堤，杨公堤乃赏花的好场所。
咱先去杨公堤的浴鹄湾，一弯长廊横跨水面，与你的布衣、长裙、绣花鞋很相宜。你望着长廊下的绿水，专注而虔诚，我偷偷地拿出相机定格你的侧颜。
过长廊，走石桥，穿小径，一处草坪，空阔安静。草坪从坡上缓缓斜，大片大片的垂丝海棠，朵朵垂下。走进去，这棵、那棵、这朵、那朵，随你尽情赏。团团的蜜蜂偶尔会撞到你，却不会恼，看它在粉红的海棠丛中嗡嗡飞，春意融融，阳光朗朗。
海棠的前端，一条小径，一泊绿水，那是真正的绿，仿若猫眼，又似翡翠。偶尔，有小舟从绿水之上杳杳而过，拖出一长溜娓娓的纹。
阳光暖暖地铺下来，累了，不妨歇一歇。选一棵枝繁叶密的海棠树，躺在草坪上，眯着眼，一朵朵粉色的花灯笼似的悬在上方，一群群忙碌的蜜蜂嗡嗡地舞……
花香、草香、泥土的香，直扑鼻息，沁入心扉，此刻，你在春天的浴鹄湾，浅浅地眠……
走出浴鹄湾，咱去乌龟潭，那里有一大片粉色的晚樱等着赏。
晚樱漫漫，云蒸霞蔚。左边的，伸出花枝，右边的，探出花枝，一根花枝、两根花枝、三根花枝……盘枝交错，弯着穹庐似的弧，在小路的上方搭起一座粉红的桥。
花重瓣，粉轻盈。整条小径，晚樱的道，枝丫纷纷，花团簇簇，人在其中，被花推着走，一波又一波的花，淹没着你，簇拥着你，恍若走进樱之国度，此刻，你想象自己变成一朵花别在枝头，或者变成一只蝶儿翻舞枝间……
5.吴山天风
中饭，我想带你去西湖银泰的新白鹿。
杭州的餐厅多，绿茶、外婆家、花中城都顶有名，但我最喜欢新白鹿，这家的菜，价格便宜，味道鲜美。西湖纯菜汤、土豆笑脸饼、酒酿馒头、干锅花菜、酸菜鱼……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一百多元，足够咱俩朵颐一顿。
吃完饭，逛一逛商场，银泰二楼的服饰，质地好，样式新，棉麻的春衫，或白或蓝，惹眼得很。
出银泰，步行五分钟，咱就去吴山广场。这儿有一个景，新西湖十景之——吴山天风。吴山不高，景秀、石奇、洞美，山顶有城隍阁，喝茶赏落日美，挺不错。
山下是广场，人头攒动，滑轮车的小孩、跳广场舞的老人、亲昵的情侣、放风筝的爱好者，各色各样的人，川流如织。他们的脸上带着笑，一团高兴。天上各色的风筝，摇头摆尾，映着蓝蓝的天，游鱼一般，想怎么游就怎么游。即便人拉着线，高空上的风筝也能找到它翱翔的自由。
我想指给你看，那边有母子三人。
母亲，九十八，左边的大儿子七十多，右边的小儿子六十多。他们三人坐在广场的石凳上，一脸和暖。大儿子拿出梳子替老母亲细细梳着头，木质的梳，稀疏的白，一下一下顺出来，一头白发顺得整整齐齐、烁烁发亮。老母亲笑得幸福……
三四年了，两个儿子，一个妈。这样的情形，雷打不动。两个儿子天天搀扶着老母亲来广场散步，陪着她说话。
我以为这是吴山最美的景，相信你看了也会动容。
春天，已过半；四月，未开始。林徽因说“最美人间四月天”，你若来，得赶紧了。
……
家有兰草，入室成芳
搬新家的时候，朋友送了一盆兰草。
我向来喜欢花，但不善养花。收到兰草的那天就暗暗担心，担心会因为我的粗心，让兰草枯萎。
这盆兰草真好看，郁郁葱葱的叶片纵横交错，亭亭秀气。片片绿叶繁茂地扑入家人的眼中，似一剂清凉的水，滋润着浮躁的心，慰藉着酸涩的眼。
时间久了，家人也习惯了，渐渐淡忘它。小小的兰草，谁会注意？谁去照料？如同家里角落里的摆设，无人问津。
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一株花蕾从葱茏的绿叶中冒出长长的枝，枝上缀满含苞的蕾，另一支依偎而生，两支花蕾，泛着淡淡的粉红，裹着即将绽放的喜悦，静静等待。
彼时，窗外冷风嗖嗖怒号，寒流嘶嘶流泻，客厅的温度也是极低的。就在这隆冬严寒中，一朵，两朵，三四朵，兰花争相绽放，朵朵含笑，像一串美丽的铃铛，开满枝头。淡淡的色，朴素的形，依着绿叶，散发幽香。尖尖的小花瓣，五片围成小半圆，深色点缀的一小片花瓣托住长长的蕊。说不上有多娇艳，却显得素雅馨香。
家有兰草，馨香满屋。淡淡的香味浅浅行走，伏在墙壁，绕到茶几，飘到餐桌，似乎连家里的人都散着不留痕迹的兰香。凑到前端，轻吻花心，香味沁人心脾，直入肺腑，在鼻翼打转，在脸颊萦绕，幽香满怀，心旷神怡。
以为花会很快地谢了。可是，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一个半月，花儿依然姿色不改，淡雅端庄，默默绽放，如一位秀丽的大家闺秀，浅笑盈盈，尽显雅致。
和兰花同时来到我家的一盆水仙，早已叶片发黄，东倒西歪；两大盆枇杷叶也已经叶落根萎，连最好养的仙人球因我的粗糙也开始露出腐败的枯黄。唯有这盆兰花，悄无声息间，默默无闻时，抵御了无人照顾的贫乏，克服着低温袭来的冷峭，苍翠浓郁，花开朵朵。
与花相触，与叶相抚，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第一次，因为一盆花，而感到敬畏。那是对生命的尊重，为它的顽强不息，为它的花开不败，为它的不畏严寒，为它的随遇而安……
风动，桂花香
1.闻香
听同事说，校园的桂花开了。这个消息很美，秋天的脸庞一般。爱花的人，总在每场的花开里掀起内心的喜悦。
教室与桂花相邻，一排排桂树挨着墙密密长，低头往下望，枝丫纷纷，叶片葱葱，并不见花开。却有细细的香味飘来，纷纷扬扬、上下飞舞。我想，花儿定是开了，叶片下，枝丫间，一朵，或是两朵，金黄的小脸庞，细细密密地闪，星子一般。
从第一缕花香开始，杭城下起了香雨，“雨”由小渐大，直至汹涌，直至澎湃。它们在大街小巷肆无忌惮地奔跑，仿若顽童。一低头，一开门，一转身，都会撞到香，满怀、满袖、满脸都是它，甚而整条街，整条路都是它，流动的、凝固的、飞舞的，各种姿势的香，悬浮、低飞、旋转……只能轻轻走，生怕一不小心，惊醒睡着的香。
晨，起。香气推门入室，毫不客气，端茶、摆凳、铺被、倒水，到哪儿哪香。有片刻愣住。为这隆重的礼遇，为这虔诚的问候。与桂，不曾相遇，它却派遣满席的香拥抱我。香有形，起伏似远山；亦有语，甜蜜如誓言；还有味，恬淡如清酒。
晨光，朝霞，清风，满城桂花香，成群，如浩荡的浪，向着城，飞奔而来。
桂花，不用出场，只派出满席的香，足以陶醉人。
想起隔屏相望的文友，他们饮茶、听歌、写字、旅游，日子风吹云动，书香漫漫，即便不识，亦是闻到香，灵魂里凛冽的香。让人欢喜，情不自禁。
2.识香
那个傍晚，我一身落魄。
金色的夕阳熔铸成鲜红的烙铁，醒目的圆，鲜艳的红，在寂寥的空中，格外大。它在空中一寸一寸沦陷，无奈且蹉跎。
路边拦车，一边看夕阳，一边等车子。整整一小时，还在原地张望。
一转身，发现人行道边桂花一排排。
树叶儿绿，汪汪碧亮；桂花儿黄，烁烁金色。一棵棵，一排排，那么近，那么近，在眼前，在咫尺。为自己的疏忽而懊恼。原来，它已经来到我身边。
夕阳的柔光衬着花儿格外美。一簇簇，一团团，拥抱，怒放。蓬松，像小球。金灿灿，如光芒。绿叶间，枝头上，轻轻盈盈，细细微微。
小小的花儿，密密麻麻，金色的小拳头，摊开了手，拆开千万朵，细碎的美，露了眼睛，露了睫毛。一朵挨一朵，一簇恋一簇，或歪，或斜，或依，团团的花，蓬松如米糕，让人不禁想尝一尝。这朵，那朵，朵朵相似，瓣瓣相近。浅浅淡淡，简简单单，寻常，朴素。
偏偏寻常之中孕育万千香，香飘十里，一场奢华的盛宴。
原来，只要努力，卑微的细小也能夺人心神。
谨记这个下午，桂花儿开。平凡的美丽，穿透世事的尘埃，如曲，如歌，赶走驿路的落寞。
3.窃香
那个下午，下着细雨。雨丝绵密悠长，冰凉的思绪一般，纷纷扰扰，络绎不绝。
我在雨中，没有带伞。以头，以脸，以扬起的手臂迎接纷纷点点。秋意凉，在身，还在心。
它站在小区的绿化带里，水雾蒙蒙地望着我。细细密密的雨珠，挂满细细密密的花。一颗，一颗，又一颗。晶莹、闪烁、匍匐、流动，是镶满钻石的皇冠？“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是这样吗？小小的黄花，硕大的雨珠，带泪的微笑。
花朵湿漉漉，我也湿漉漉。
握着手心的雨珠儿，握着缕缕幽香，深深吸一口，再吸一口，想把这场邂逅印入心壁，刻骨铭心。只是，它雨中的模样，如此忧伤，如此爱怜。有个声音不停地叫着：带一枝回去，带一枝回去。
第一次，以爱之名，伸出了攀折的手。
花枝折断，枝上的雨珠儿簌簌下，揽花入怀，小跑着逃。心儿怦怦跳，脸颊微微红，像一个恋爱中的人，小心翼翼搂着它，不停问自己：该如何爱它，该如何爱它呢？
洗净瓶子，放满水。
一枝独秀，满室香。
那么多的桂，在眼前，手脚都不知如何放，凑近它，脸庞挨着，鼻尖儿埋着，一次一次又一次，弄花香满衣，想：即使死，亦微笑。
凋零。猝不及防。
只一个晚上，枝头光秃秃。香犹在，花却落。
一地花瓣，一地伤。
爱太满，终成伤。至此，不再折花。终是懂得，有些爱，适合远远看，远远看。
与花为友
从小，对花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第一次，爷爷握着我的手教我画的图案便是一朵十字形的小花。尖圆狭长的花瓣，两片稍长，两片稍短，簇拥花蕊，偎依靠拢，花韵盈盈。
第一次，虏获我目光的便是那一朵朵随处可见的细小野花。
清清小溪，岸上小屋，屋后瓦砾石子，野花小草点缀其间。乱石中，一株极其寻常，卑微的野花从石砾空隙巍巍探出。饱满厚实的叶片，蓄满汁液，盈盈绿意。纤细柔韧的花茎穿过参差的叶片昂然挺立，慎重地托住细圆的花蕾。当醉醺醺的夕阳跌落蓝天的怀抱，当傍晚的清风吹皱飞云小溪。小小的花蕾映着漫天晚霞，含笑绽放。
五岁的我，总能撷取花儿的第一朵微笑。每个傍晚，如约而至，静静地等待，细细地欣赏，一花一人，浑然忘我。清丽淡雅的花形摄住了我的眼；娇艳鲜艳的花色，迷住了我的心。
花儿的颜色极其美丽，说是粉红吧，又不尽然，比粉红少一点苍白的浅薄，多一份深沉的底蕴；说是紫色吧，又不完全是，比紫色少了一些压抑的厚重，多了一丝明朗的亮丽。远远望去，郁郁葱葱的绿叶，星星点点的小花，映衬着贫瘠的石块瓦砾，分外美丽！
美丽的约会由于一个调皮小男孩的破坏而终止。生机盎然的小花因竹枝的抽打，垂下了高昂的花茎，碧绿的枝叶因石块的丢砸，而伤痕累累。当我目睹原本的生机盎然变成了满目的枝折花落，第一次深刻地黯然神伤……
稍大，跟着小伙伴跑到田野的怀里嬉戏玩耍，爬到大山的身上追逐玩笑。多姿多彩、绚丽斑斓的花儿相继跃入视野。更深地领悟，花儿之于我的亲密，它总能在第一时间攫取我的视线，让我深深迷恋，慢慢沉浸，静静品味……
金灿灿的油菜花，一大片，一大片，艳得晃人的眼，亮得夺人的心，炫得迷人的神。跑到花丛，小小的身影淹没其中。浩浩荡荡的花儿变成金色的海洋，向你逼近，把你包围，密密层层，挨挨挤挤，随手可触，随眼可及，随心可采。轻轻一碰，随意一跑，花瓣儿悠悠飘落，洒落一地的金黄。
满地的紫云英，争奇斗艳。春寒料峭，它们争先恐后地摇曳生姿。远远望之，绿茵茵的田地上细细笼罩如轻烟般迷蒙的紫色烟雾。绿叶紫花，热闹拥挤，风姿绰约。犹如欢快的小鸟寻找到快乐的家园，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扑入田地，与花儿亲密接触。捧在手心，慢慢赏之，只见一朵花瓣便有一簇花蕊，花瓣弯曲上翘，外紫里白，密密旋排，簇拥成一个啤酒盖般大小的花形……
山上、田埂、小路、草丛，藏匿着许许多多不知名的野花，有的如紫色的小喇叭，有的如金黄的小太阳，有的似含羞的小铃铛……路过的我，总会因此而驻足，细细观赏，忘记天地光阴，忘记来时路……
长大后的我，从图片、电视、各种各样的风景点，鉴赏了更多的花儿。雍容华贵的牡丹，清新淡雅的百合，热烈潇洒的海棠，欣然怒放的芙蓉，清丽绝俗的昙花……惊叹于花儿的品类繁多，沉浸于花儿的千娇百媚，心醉神迷，心旌摇荡。
我愈发地喜欢花，它是我前世的宿缘，总能牵引我的目光。每次游玩，只要看到花，我就挪不动脚，喝醉了酒一般，手舞足蹈；每年春天，总要跑到山上采撷一怀的山花烂漫；每次烦心，总会找个安静的地方赏花去，一花一人相看两不厌……
我与花为友，赏花为乐，那份深沉的眷恋，刻骨铭心。以至于，点缀花儿的项链，必能得我青睐，嵌着花朵的围巾，总能优先选之，刻着花蕾的手镯，总使我心动……每天，总能在我的身上，找到花儿的痕迹，或躲在包包的斜上角悠悠含笑，或隐在镶钻的发卡上闪闪发亮，或躺在飞扬的裙角边轻轻旋转，或绣在上衣的领子明媚开放……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阳光下，我慎重地开满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期盼……”席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让我辗转千回，低吟浅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杨万里的《晓出净兹寺送林子方》，让我浮想联翩，如临其境；“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让我感受繁花满目，春光旖旎……
花儿的时光大多是短暂的，跋涉一季的努力，只为那几日匆匆的绚丽。当风儿轻抚它们的时候，常会有零落的花瓣，即使是黯然的告别，也演绎着飘逸的轻灵，它们含笑投入泥土的怀抱，为下一季的华美，添加肥沃。
常常望花出神，思及自身。人生如花，花如人生，短短数载，我该如何从岁月的流沙里镌写华美的芬芳？
但愿自己如一朵淡雅的小花，努力地积累，认真地开放，向着太阳，迎着清风，淡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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