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云氏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镜子里映出走进来的月儿,惨白的脸,直愣愣的眼神,竭力抑制却仍不时抽动的唇角。妈,我的……父亲……父亲……蒋云氏手里的梳子掉在地上,屋里一片肃静,空气黏稠起来了,想流动却不能。
蒋晓月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转身朝门口走去。
月儿,月儿……惊醒过来的蒋云氏伸出手想搂抱女儿,蒋晓月却已飞奔出门外。
谁也没想到蒋晓月趁着月色离开家里,提前回金州。待蒋云氏追出大门,只见竹影婆娑,哪儿还有女儿的影子?急忙回到晓月的房间,换洗的衣服、带回来的书整整齐齐摆放着,花边书包也挂在墙上。女儿只身离家,一时间,蒋云氏心里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终究还是悲苦占了上风。含泪凝视闻讯赶来的蒋兆祥,正与他凝视她的那双凹陷的眼睛相对。四目相对,蒋兆祥也红了眼睛。
半夜,莲娣哭着跑到上房,说,少奶奶晕倒了。蒋兆祥听了,神情凄然,强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楚,唤人去请郎中先生。
已经白了头发的郎中先生,给蒋云氏把过脉后,说,到城里请个大夫吧,兴许还有希望。郎中先生的话,让蒋兆祥刹那间大恸,十九年的时光,竟像不可抗拒的浩荡长风,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刮得他站不稳当,也睁不开眼睛。
城里的赵大夫请来了,看过蒋云氏后,到了蒋兆祥的上房,一边开药单一边说,少奶奶的情形不太好。先吃几服药看看,若是好些了,这病就回头了。反之,就不好说了,那是天意,天意难违。一脸肃然的赵大夫走了,蒋兆祥觉得自己半条命也被他带走了。
蒋云氏的病越来越重,咳出的痰带血,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蒋兆祥站在她的床前,凄然望着她,形容枯槁的躯体,塌陷的两颊白得阴冷,紧闭的双眼,没有一丝生气透出的鼻翼。这还是那个充满活力和激情的鲜活女人么?哀恸攫住蒋兆祥,他猛地抱起这个生命渐行渐远的身子,一如十五年前那样。蒋云氏醒来了,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蒋兆祥,仿佛要把他的形象牢牢记住似的,说,我把你刻在我心里了。你也在我的心里,我的傻女子。蒋兆祥哽咽着。还有,月儿……蒋云氏艰难地说。月儿会回来的,我替你等着她。蒋兆祥泣不成声。当天夜里,蒋云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送蒋云氏那天,莲娣戴重孝,长跪在蒋云氏坟前,哀哀恸哭,几次昏倒在地。送葬的人很多,见莲娣哭得伤心,也都陪着落泪,感叹,莲娣这丫环重情重义,不枉蒋家少奶奶生前待她厚道。
五十九岁的蒋兆祥,在蒋云氏去世后,一头黑发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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