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跳跃运动是课间操永恒的高潮。几百人穿着相同的蓝色校服，统一地叉腿跳跃，共同拍手，如若掐灭音乐，倒像是场焚烧女巫的宗教仪式。吴鑫望着斜前方王丽桐的马尾辫入了神，要是没了粉色的头绳，像是撮黑色的火苗，在风中舞动。正前方的古宇峰停止跳动，如同狂热信徒中的第一位清醒者。他两条校服裤脚做了两条拉链，裤脚开衩，露出里面的佐丹奴直筒裤。

    “午休跟我去个神秘的地方，带你长长见识。”古宇峰没头没尾转身向吴鑫抛出这么句话。

    第三节课，吴鑫给古宇峰传了六张纸条，古宇峰压根就不回。课间吴鑫再次把话题往这方向引，古宇峰仍旧闭口不谈。“究竟有多神秘？究竟有多长见识？”吴鑫摸着自己鼻子与嘴间茸茸的汗毛陷入沉思，英语老师的字母刚要跑进耳膜便全体夭折。就是这样，吴鑫每次都想学习，想考好，可世间总是有这么多新鲜在引诱他。

    吴鑫能在学校吃饭也是这两天才谈成的，进妈妈房间前他就想好了，嘴绝不放软，中午就是不跑回家吃奶奶做的饭，带饭也绝不接受，更别想拿四块钱就把他打发了。已经到了新世纪，校门口早就不卖三块钱的盒饭，四块钱仅等于四袋干脆面，干脆面包装里除了水浒卡，根本就没有一点儿营养。作为母亲难道忍心让儿子每天中午嚼干脆面里的水浒卡吗？这几何式的推理，妈妈当然无法招架，每天给十块钱在学校吃饭，母子俩就这样谈妥了。为什么在学校吃而不在家吃？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吴鑫隐隐觉得不回家吃会显得比较成熟。中午放学约三五好友找个小饭店搓一顿，聊聊是非，干两瓶汽水，自然是比在家和奶奶边吃边看电视要成熟得多。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古宇峰、王天、侯宇和好些男生都提前预约了吴鑫的午饭时间，可到了关头却一个个在午休铃声后消失。小卖店微波炉又坏了，吴鑫连吃了两天干脆面，更恼怒的是十袋里九张都是林冲。就在今天清晨，当吴鑫考虑中午重投奶奶怀抱时，古宇峰的悬念当真又把他勾了回来。

    下课铃终于打响，窝着身子一直斜眼看当代歌坛的古宇峰猛地拉直身体。各班老师相继宣布下课，整个楼道开始沸腾，一小撮去食堂吃饭的男生们冲出教室，几个去锅炉房取盒饭的女生也勾着手快步离班。三分钟后，班里只剩下吴鑫古宇峰二人。古宇峰向吴鑫飞了个眼儿后走出教室，吴鑫默默跟在后面。

    绕到教学楼后方，钻出学校围栏，古宇峰直奔着后面的荒地。吴鑫平常回家都走旁边的大路，从不敢进里面穿梭。听老人说这地儿打仗时是卡子，死了好些人。遇到到大风天，纸钱经常被卷到大路上。据韩青说，她妈冬天开完家长会为了抄近道就走到了这儿，脚下感觉有东西埋在雪下，不经意勾了勾脚，一颗骷髅头从雪面翻滚出来。死人的地方只有学校才能压得住，不知道这话是从哪个王八蛋嘴里传出来的。

    五月中的风在半人高的青杆间穿梭，瞧着的的确确是植物，却没人叫的出名字，也从未见过有人在此打理过，它们顽固不化，每到冬天便有人用火成片成片把它们烧尽，吴鑫家和学校间的路在那期间总滚满了黑烟。可转过年，这青杆又迅猛窜出。“荒地，荒地”，奶奶总是用这两字代指这儿。吴鑫家也是近些年才从市中心搬到城郊。也是到了这儿，“荒地”这个词儿在他脑中才有了具体的画面。吴鑫和古宇峰已迈进青杆丛深处，主路的车声已完全被隔在外面。吴鑫家中五口人，家人总是交谈不断，难有安静的时候，到了学校更是喧闹，现在置身此处猛的没了声音心下特别没底，一惊一乍，总怕窜出什么来。吴鑫想说两句话解解怕，又担心被猜中心事而丢脸，只好强忍着。

    总算从成片的青杆穿出，两侧破旧的平房包出一条小径。前天下的雨到现在还积在土路上，还好有人在泥水上放了三块红砖头。古宇峰个子小但爱秀，踏上一块砖头后直接大跳越过中间那块，人都过去了，还非常多余地做了个倾倒扶正的动作，好像他刚刚跨越的是万丈悬崖，险象环生。古宇峰瞧了瞧刚越过的那滩泥水，哥特式的冷笑一声，是在嘲笑这滩水没法害死他吗？

    古宇峰假期前后的变化总会让吴鑫惊讶，而这变化的根本，仅仅是他把偶像从赵丽蓉变成了谢霆锋。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看到餐单上最贵菜品时说出“这只是一盘大萝卜”；也不会再体育课上说“我伸不开腿我跟不上六。”一个寒假过去，他把头发蓄长，戴上和谢霆锋一样的项链’。他会在吴鑫答应陪他买衣服时说《谢谢你的爱》；他逼着吴鑫问他为什么喜欢这件衣服时，他会说《因为爱所以爱》；老师让他补作业，他会说他《非走不可》，他也曾突然板起脸，认真地告诉吴鑫，自己其实是《改造人》。

    “到了。”古宇峰总算是开口了。

    吴鑫不用抬眼，平视就够。一幢连大白都懒得刷的平房，右侧墙壁歪歪扭扭几个粉笔字写着“新安小吃部”。

    “这也不神秘呀？”吴鑫有些失望的说道。

    “相当神秘，进去你就知道了。”

    木门耷拉着，吴鑫不敢碰，小心跟着古宇峰进去，他怕门掉了被老板讹诈。

    店内凄凉，发黄的灯泡倒吊着，正好撞到吴鑫的眉心骨。几个中年人在打牌，满屋子窜着烟味，厕所味和烧茄子味儿。经过狭窄的小走廊，古宇峰在最深处的房门口停住，扣了扣门。

    “谁？”屋内传出青涩的男声。

    “吴鑫，你准备好了吗？”古宇峰问道。

    吴鑫似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可没有危险的神秘根本也算不上神秘。湖面般的校园生活，早就需要来艘快艇破破寂静，吴鑫深吸口气，点点头。门锁从内部打开，古宇峰等不及，踹开木门冲入屋内，颇有《刑事侦缉档案》中陶大宇警官的威风。吴鑫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入，他脑中闪现出无数的可能性，而最可能的就是古宇峰在外面摊上事儿，屋内围坐的都是社会大哥，古宇峰脾气火爆，没准就会打起来，刀枪无眼，自己又瘦弱，何必白白送死。吴鑫转身要跑，可又觉得自己不够义气，试想着伸头向内探探，要真有事儿他至少能对着古宇峰说声“跑”再逃，也算是有理有面儿。

    吴鑫把头刚探进屋内，气得当场想骂人……烂包间围坐一桌的“社会大哥”分别是：第四节课一直盯着前桌女生后背的沈博；第四节课看似听课但根本没有听的侯宇；第四节课没背下来英语课文还在老师面前胡编的王天；第四节课害怕右眼皮跳倒霉所以一直拿手指头摁紧右眼皮的周白西。

    “这几个人就是你说的神秘？”这不是吴鑫的一句调侃，而是对人生的发泄。他经历了太多的期待，小学时和同学找好的秘密基地从来没有过秘密，大爷大妈肆意穿梭；传闻刚建成的商场地下闹鬼，可每次碰到的都是运水泥的工人；公园里的老树下有宝藏，可挖来挖去除了土就只有更硬的土；新年的钟声许愿会灵，圣诞节的钟声许愿会灵，生日许愿会灵，流星下许愿最灵，这十几年许下了太多的愿，可第二天没写作业还是会被老师抓到。

    几人都没回答吴鑫的问题，沈博轻声叫了句服务员后，一名长着黑胡子的女服务员走进屋内。

    “吴鑫跟我一起吃炒面吧，这儿炒面贼好吃。”古宇峰好像嫌弃这位长胡子姑娘的相貌，想赶紧点完餐好打发她走。

    服务员走后拉上屋门，大家仍旧不说话。

    “这地方多差呀，这么远吃炒面还不如在学校吃干脆面。”吴鑫实在忍不住了。

    “你知道为啥选这儿吗？”古宇峰抖着腿说道。

    吴鑫看了看这包房，墙壁发黄，有一块被几片报纸贴住，报纸末端有好多透明胶印，看来没少被人揭下。凳子有小毛刺，坐着不太舒服。桌子是斜歪的，肯定有个桌腿短，想来坐在腿短那侧的沈博最有福气，一旦上菜盘子都得滑到他那边。

    “是因为够破吗？”吴鑫实在找不出理由。

    古宇峰刚要回答他却被沈博打断。

    “把手按在这上面，跟所有人保证不许说出去。”沈博把一本新华字典推向吴鑫。

    吴鑫闻到了神秘的空气，完全忘记每一次的期待是如何落空的。他把手按在字典上照做了。其他人交换眼色并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呢？”吴鑫不想被吊太久，他想赶紧划开神秘，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吴鑫这话刚扔出去，因为哮喘而不用上体育课的侯宇猛地跳上椅子说：“然后？你想问然后？”

    吴鑫点头。

    “你想知道为啥选这儿？”侯宇再一次重复。

    吴鑫频频点头。

    平日说话慢吞的侯宇一改常态：“我就让你看看为啥选这儿！”

    侯宇用力撕下墙上糊的报纸，报纸落地，墙上露出一张印刷的油画，清秀女子上身半裸，用花瓶捂住下体。

    侯宇咬着牙恨恨的说：“我就问问你喜不喜欢！”除吴鑫外的所有人欢呼雀跃，古宇峰把夏季校服T恤从头扯下摇来摇去。

    吴鑫在看到画的瞬间站起身，但猛然感觉下面有东西在支出，他迅速弯腰掩盖。趁着大家在欢腾他赶忙瘫坐下，并尽量把更多的下身缩进桌下。

    （二）

    长胡子服务员端着炒面，用脚把门蹬开。

    “怎么又给撕下来了。”服务员杂着些不好意思念叨着。

    男生们停下了欢呼，低头窃笑。

    服务员离去后，气氛降了下来，大家忽然都没了话头。五月中的天对于这个城市来说还不至于暖和到光膀子，古宇峰忙把衣服重新穿好。

    “周大夫，赶紧吧。”

    古宇峰早就着急了，这张画看了好几天，他感兴趣的是后面的项目。但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大家肯定也都期待着，他没有必要先说，先说的话显得自己完全没有个性。

    “谁？谁是周大夫。”吴鑫不明白。

    周白西清清嗓子，表明了自己的新身份。这周白西虽在北方长大，但父母却都是南方人，所以他面目要比他人小巧的多。周白西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对他的管教极为严苛，三岁就硬逼着周白西背古诗，五岁识得的字就比小学五年级的孩子多出不少，小学六年级拿下全市中小学生作为大赛一等奖。周白西文采过人，可字迹却奇丑无比，别人字丑最多七扭八歪，他的字不但歪，而且全都歪在一个方向，他的作文就像是一副生动的暴风雨水墨画。他虽是个小文人，却没有文人的孤傲，成天邋邋遢遢，缩头缩脑，像是没骨头，用线缝成的人。周白西拿起眼镜，由于昨天摔倒断了条眼镜腿，他只能先拿透明胶带粘到另一侧的镜框边。他先把唯一的眼镜腿挂在左耳后，再精巧地用透明胶带粘到右耳边太阳穴后开言道：“请大家把手中的新华字典翻到“阴”字头。”

    除了吴鑫所有人掏出小本的新华字典。

    周白西起身诵读：“好的，我们现在可以看到阴蒂又称阴核，位于两侧小阴唇之间的顶端，是两侧大阴唇的上端会合点……”

    古宇峰不耐烦：“你昨儿个不就说的这个嘛？”

    周白西面对质疑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昨天是阴道！”

    “吃饭吧，听着真恶心。”古宇峰对自己这句话十分满意，他能瞬间感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如果是谢霆锋一定也会这么说。

    周白西觉得自己是秀才碰了兵，扫兴说道：“得了，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别呀，我之前没听过。”吴鑫脱口而出，知道说这话有点儿不要脸，但他实在是好奇。

    周白西闪出微笑，挑着眉：“吴鑫同道中人啊，放学把你字典拿上，我从外阴唇给你讲起。”

    古宇峰说道：“翻来覆去都那点东西，吃饭吃饭。”

    这个神秘组织的创始人、久未开口的沈博终于要开腔了。沈博肤色极为白皙，体格与成年人一样粗壮，可脑袋却像年画上抱鲤鱼笑眯眯的胖娃娃。虽生的一副人畜无害的面目，声线也算温柔体贴，却是这班里最危险的人物。在小学时他与其他三名好斗的孩子拜把子，自封四大恶人，名满周边各个小学，沈博行走江湖不只靠拳脚，更多依仗自己甜言蜜语足智多谋。他父亲很早就做起承包工程的生意，自小沈博就精于人事。他从不抽烟，但每天都会买包烟，在游戏厅，瞧见比他大的就发上一根。久而久之，沈博在小学周边的游戏厅，电脑房和旱冰城都有了名号，成了各个初高中混混共同的“老弟”。六年级“四大恶人”在与同年级的“七少爷”争夺小学大哥的那场恶斗中险象环生，四人被围在小卖铺不敢走出，沈博冷静的拿起公共电话，十五分钟后，三十个高中黄毛混混乘着公车赶来为沈博解围，四大恶人自此登上周边小学权力的最高峰。上了初中，本来想在新环境中重整旗号，奈何这所私立初中地处偏远，老师多，学生少，刚有几个冒尖的就被退学了。沈博一腔的热血只能发泄在运动会男子一百米上和组织班内青春期情色同好会了。沈博放下筷子，双手握拳拄着下巴问古宇峰：“你是想来点刺激的吗？”

    古宇峰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否”，单就“哼”的这一声古宇峰觉得自己与谢霆锋的界限已经完全模糊，眼看就要融为一体。

    沈博的绿豆眼总是散着柔情的光，他猛地解开上衣拉链掏出一打褶皱粉红的传单，向天空一散。几人忙哄抢，但还是古宇峰手快，上凳子立马都抓在自己手里。

    “我靠，这个还行。”古宇峰已然忘掉了谢霆锋，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传单上不怎么清晰的欧美男女亲热图所吸引，王天、侯宇、周白西和吴鑫也围了上来。

    古宇峰用眼扫完一张又一张，扫到最后忽然泄了气：“这不还都是穿衣服的嘛？”

    沈博柔情的眼逐渐浮出狡黠，他轻声轻语却掷地有声：“看字。”

    古宇峰念道：“妻子如豺狼虎豹，如何让她惊声尖叫？你的忧愁我来担，你的软，我来撑……什么玩意？”

    周白西忽然深吸口气，抬头用力过猛透明胶脱落，眼镜半悬在脸前，他无暇顾及接着念叨：“看这段……亲吻妻子的酥胸，慢慢将手伸进去……恶，我就是硬不起来……从……夸我好棒。”

    古宇峰顺手一扔：“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看没穿衣服的，什么都没穿的！”

    周白西攥着传单摇摇头：“就你这个阅读理解估计考不上高中。”

    “我也觉得没那么精彩。”吴鑫一面说一面把偷拿到的那张传单往自己兜里卷。

    “其实班里也有很多精彩，只是你们不太发现。”沈博的小眼球开始加快了转动。

    “班里有女生不穿衣服啊？”古宇峰不屑地甩了甩刘海，掰开筷子挑起面。

    “那倒没有，但在我眼里她们的上身也就只穿了个胸罩……说点别的，咱们几个人里有喜欢王丽桐的吗？”

    除了古宇峰专注的吃炒面外其他几个人相互用眼神试探，他们在等第一个人开口……

    “应该没有吧，太普通了。”吴鑫说。

    此时，周白西默默的举起了右手：“我其实……那么一点。”

    “不是吧。”吴鑫惊讶。

    “你不是天天想剪张慧雪的内裤然后把头往里钻吗？”古宇峰说。

    “是的，但我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剪她内裤然后把头往里钻而已……”

    “这两个有点矛盾吧？”吴鑫说。

    “不矛盾，只是单单的想研究研究，跟喜欢没关系，我也是这样，我想和张慧雪结婚，但我每天都研究王丽桐。”沈博搓着手。

    周白西说：“你不能研究她，她是我的！”

    沈博自信地一笑，说：“她的胸罩是黄色的。”

    除了周白西和古宇峰，全场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周白西涨着脸，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态度。

    “想知道我怎么看到的吗？教你你也可以。”沈博话音刚落，大家的身体都不自觉倾到他的方向，周白西也无耻的跟着前倾。

    沈博伸出右手：“如果你在她后面比较容易，你装作要叫她，然后用手指稍微使点劲往后背中间一按，夏季校服短袖都是白的，很快就能看到胸罩带的颜色和形状。如果想正面看话也很简单，但前提是你得争着帮小组长发作业，发到她的时候拿本直接往她胸上戳……”

    在座的人都陷入了一阵沉思，而后又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周白西问道：“她胸大吗？”

    “不大，但有肉。”

    周白西低下头发出九曲十八弯的笑声，音量不大，完全是从牙缝里露出来的。

    吴鑫震惊：“我操，你还是人吗？”

    周白西说：“有胸就行，有胸就行。”

    沈博拍了拍周白西说道：“周大夫太男人了，我要是跟张慧雪好上了，我肯定让你剪她内裤，但你得蒙着眼睛。”

    周白西说：“那我可以钻吗？”

    沈博回答道：“不行。”

    吴鑫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你俩还是人吗？”

    古宇峰一直没插嘴，他觉得谈话的方向逐渐转了弯，并且即将要达到他最不想要听到的环节，可事实上该来的总会来。

    沈博说：“周大夫喜欢王丽桐，我喜欢张慧雪，其他人喜欢谁？”

    是的，这就是古宇峰一直想回避的问题，因为他根本没有喜欢的人，甚至连喜欢的感觉都没有。他曾经苦恼过很多次，谢霆锋有王菲，那他自己呢？他也得有自己的王妃，但是他翻来覆去硬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喜欢谁，太耻辱了。

    沈博转头就问侯宇：“你喜欢谁……”

    侯宇磨磨蹭蹭说道：“我？我也是张慧雪。”

    沈博问吴鑫：“你呢？”

    吴鑫答道：“别说咱们班，包括咱们校，我都一个也看不上。”

    侯宇不悦道：“都说了，怎么就你这么特殊，必须说一个！”

    “那就张慧雪吧。”吴鑫轻蔑说道。

    王天说：“你不是烦她吗？”

    侯宇说：“你小子是不是在这儿演呢？”

    吴鑫浅笑一声：“哎呀，咱班也就她最好看，选不出别的了。”吴鑫说完又哼笑了声，显然是让人觉得他虽口上这么说，但也只是个无奈选择后的结果。古宇峰和他最要好，倒是听出个大概，可沈博显然没听出来他的含义，点点头说：“又一个情敌。”

    迫在眉睫，古宇峰要在沈博问完王天后马上想出自己喜欢谁，可到底是谁呀，喜欢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呢……

    沈博跳过王天问道：“古宇峰喜欢谁？”

    古宇峰立马急了：“你他妈能不能按顺序来！”

    沈博说：“我就问你，怎么了？不好意思说？大老爷们，别唧唧歪歪的。”

    古宇峰囔囔说了句：“张慧雪。”

    沈博瞧了眼王宇，王天抢答道：“张慧雪。”

    周白西一撕太阳穴上的透明胶条大叫：“不可能，五个人四个喜欢张慧雪，绝对有人撒谎。”

    古宇峰后背一阵凉，他确实是一时想不起来才拿张慧雪凑。虽然他不明白喜欢，但他懂审美，他刚进学校就觉得张慧雪最好看，跟仙女下凡似的，而且全校都是这样承认的。但他觉得喜欢应该是有种触电的感觉，他也没摸过电线，自然也就不知道喜欢是个什么样子。他担心大家看出自己心事，但更担心的是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拿张慧雪来蒙混，因为喜欢张慧雪的太多，如果传出去，他的个性将荡然无存。

    王天说：“张慧雪最好看，谁能撒谎。”

    侯宇说：“得了吧，你这一年不都念叨说喜欢吴巧巧嘛。”

    王天捂着耳朵，涨红着脸大喊大叫，他想用叫声冲散自己的羞涩，侯宇踹了好几脚他才安静下来。

    吴鑫忙插话：“你这个行为有点丢人呀，喜欢就说呗，怕什么，别喜欢不喜欢都拿我们家张慧雪说事儿。”

    沈博说道：“张慧雪是我们家的。”

    吴鑫忙改口：“咱们俩家的。”两人相视一笑。

    古宇峰踢了下凳子，在吸引到大家注意力后说道：“刚才我也瞎说的，我其实喜欢吴巧巧。”

    王天不顾火红的脸直起腰：“古宇峰，能别凑热闹嘛！”

    “我真是认真的，我喜欢吴巧巧，我爱吴巧巧，我爱吴巧巧！”古宇峰高呼着。

    沈博说：“挺好的，吴巧巧跟你挺般配，加油吧，我知道外班好几个人喜欢她，咱班也不少，那几个学习好的都被她吃得死死的。”

    古宇峰马上板起脸说：“逗你们玩的，我可能喜欢她吗？耳朵太大，王天你留着吧。”

    王天一副劫后余生的脸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沈博十分不耐烦说：“那你到底喜欢谁？也就剩下王丽桐了，韩青也行，现在打扮得也不错，再不就赵芳芳？”

    古宇峰忙问沈博：“王丽桐有人喜欢吗？”

    周白西忙道：“我不是人吗？”

    古宇峰说：“除了周大夫，别的班呢？”

    沈博说：“反正我就知道周大夫喜欢。”

    古宇峰重振旗鼓大叫：“我爱王丽桐！我爱王丽桐！我爱王丽桐！”周白西用他铁丝划黑板的声音也跟着尖叫：“我也爱王丽桐！我也爱王丽桐！”两人僵持不下。终于古宇峰率先停下，周白西在补叫一声后用胜利者的姿态白了古宇峰一眼。

    古宇峰开口：“好！我和你一起追王丽桐，公平竞争。”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古宇峰。周白西双唇发抖说道：“你真……呀？”

    “废话，不然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古宇峰不解地问道。

    “我们就是……欢就得了，没别的想法啊。”王天率先为所有人发声。

    “那就是不敢呗。”古宇峰的挑衅让所有人都低头回避。

    周白西终究不是个受人肆意侮辱的人，他起身急呼：“我不是不敢，我是我妈不让！”

    “你妈让你研究阴道了吗？”古宇峰说完，周白西吐不出一个字儿来，沉沉地坐回椅子上。

    这下古宇峰可来劲儿了，他踏上椅子说大叫：“你们等着，很快我就站在王丽桐面前跟她说，王丽桐，我爱你！王丽桐，我爱你……古宇峰越喊越激情，他再次赤身挥动他的夏季校服高呼。的确，刚刚是绝境下的选择，韩青在他的眼里还没法从中性的形象摆脱，赵芳芳和毛超就差结婚了，完全不能考虑，没人可以喜欢，只剩下王丽桐。普通了点儿，却胜在柔情似水，那就她了。古宇峰一声高过一声，每一声都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最后一声，古宇峰已经不再有一点儿怀疑，就像是打娘胎钻出来就开始喜欢王丽桐了。泪水润湿了双眼，终于，古宇峰，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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