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个假期，吴鑫软软的汗毛胡须开始变黑，像是吃饺子时不小心粘上了酱油，却怎么也擦不掉。这个问题到底何时能解决？忍到最后他和他妈摊牌了，铁了心必须要刮。“你刮吧，刮完长得更快更硬更黑。”妈妈说完，吴鑫气急败坏的放下刮胡刀跑回卧室，锁紧房门。

    破五过后，家里的聚会也差不多都散了。吴鑫的哥哥把DC游戏机暂时留在了他家，等正月十五时再来取。次世代的游戏画面真让吴鑫震惊，接连几天都沉浸在一款叫做《莎木》的游戏里，那女主角精致的相貌让他如痴如醉，洁白的高领毛衣，乳白色的肌肤。连熬了几个夜，《莎木》一代通关后又开始玩二代，二代的女主角包着个黄头巾，更是惹人怜爱。开机玩游戏，关了机器，吴鑫就在痛苦的抉择哪个才是她的最爱，仿佛那两个女主角全都钟情于他，在等待他最终的抉择一样。

    寒假作业根本没动，为了骗取家人的信任，他过年前一周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佯装是在写作业。但他也没闲着，翻了三遍《第一次亲密接触》，顺便把F4的同名专辑歌词背了个遍。他喜欢B面最后一首，周渝民的歌，歌词写的真美：“天很蓝风吹着白衬衫”。吴鑫望着被坚冰封紧的窗户，盼着春天。

    就在昨天，周大夫和古宇峰约吴鑫今日下午一点去学校集合后人去同去网吧玩。

    春节期间每一个电视频道都在说“春天来了，春天来了”，但这座城市的春天还早呢，偏偏吴鑫接收到了这卑鄙的暗示。他洗完头发，帽子都没戴就直接出了门。一阵风吹来，头上像顶着无数根钢刺。吴鑫想用手去捂暖被冻的梆梆硬的双耳，耳朵暖和了，可手背却又被冻僵。这天太冷了，走着走着居然感觉不到冷，倒像是被投进了滚烫的开水内。

    吴鑫见校门口没人，根本没有等下去的意愿，又匆匆跑回家中。吴鑫重新趴在床上，接着欣赏《莎木》女主角的美。三点多，古宇峰从小卖店打来电话告诉他他到了，吴鑫早已失去重新出门的勇气，想着周大夫还没到，没必要再干受冻，就躺在床上接着玩游戏了。四点多，周大夫给吴鑫打电话说他们俩个都到了，就差他了。吴鑫刚要出门，突然觉得自己都已经握着游戏机手柄，出门还是要去打游戏是一个很没道理的决定。想联系又联系不上，索性就接着玩了，想必他们等着急了会再去小卖店给自己打电话。

    六点多，奶奶告诉他古宇峰来了。古宇峰哆哆嗦嗦，上牙磕着下牙，在吴鑫奶奶转头去厨房的瞬间，朝吴鑫低声骂道：“你妈的，我耳朵都快掉了。”

    吴鑫这才知道，周大夫他妈要他六点必须回家，他等不急就先走了。古宇峰临近暖气那一刻就决定他也不想去网吧了，两人在屋里也不知道要玩点什么，吴鑫不想古宇峰看到《莎木》女主角的美，他怕万一古宇峰也喜欢，发表一些过分的言论，吴鑫会产生自己女朋友被古宇峰玷污的幻觉，这样想着，也就不谈家里有游戏机的事儿了。还好，周大夫临走前把买的一套流星花园vcd借给了古宇峰，两人闲着没事儿，打开影碟机一起回顾那些令他们激动不已的名场面，这片儿在放假前两人就在网吧看了一遍，再加上这假期电视台轮番播放，算起来，各看了四遍以上。古宇峰嘴里一直喊着饿，吴鑫从冰箱端上一盆凉包子，二人一同边看边吃。

    他们首先决定回顾杉菜弹钢琴念诗的精彩片段，吴鑫正翻着碟片，古宇峰打开电视，发现市台正好就在放着这段儿。可为了凸显高贵，虽然找碟挺费劲的，快进不是早了就是过了，但两人仍旧坚持用vcd来看。

    剧中道明寺的妈妈想要杉菜出洋相，硬是叫她当着众人面儿弹首钢琴曲。杉菜一身黑色露脐礼服，缓缓把手搭在钢琴上，旋律一响，吴鑫古宇峰互不相让，都抢着谁先在杉菜开口前把那段所谓“西方哲人”说过的话背诵完。吴鑫足足快了古宇峰和杉菜三句，心中异常得意。接下来，两人出现了分歧，吴鑫要看杉菜与道明寺被关在楼梯间的温馨片段，而古宇峰执意要看道明寺救杉菜的激情片段。最终，两人达成协议，楼梯间那集的影碟暂时留在吴鑫家几天，现在，必须要看激情片段。两人痴痴的望着屏幕，古宇峰连连发出赞叹：“道明寺真男人，我觉得我就是道明寺。”

    当道明寺搂着奄奄一息的杉菜说出“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时，古宇峰在心中连连悔恨，那天下雪，张慧雪问他信谁时他怎么没说这出段话呢。

    忽然到来的电话铃声把两人心中升起的悸动打乱，吴鑫拿起听筒。一听是女人声音，古宇峰赶忙凑了过去，可还没听清，电话已经挂掉。

    “谁呀？”古宇峰问道。

    “王丽桐，问我oicq的号码是多少。”

    “她才有网号？”

    “可能是吧，你忘了之前咱俩在班里问谁有，她都没回答。”

    “真土，我发现班里那些人都贼落伍，毛超，王天他们也都这个假期才有的网号。”

    “可不是嘛。”

    吴鑫话音刚落，古宇峰面如死灰，他完全忘记了上周张慧雪的妈妈让他去家里帮她申请oicq账号的事。古宇峰忙穿上外衣，吴鑫一脸疑惑说：“他妈干嘛让你帮她申请啊？”

    “我有一次在她家聊oicq，她妈觉得挺有意思，让我这周过去教她。”

    “你在她家？她妈也在？”

    “我没事儿就过去，有时候在她家吃在她家住。”

    “你可真厉害。”吴鑫一脸不可思议。

    “她家客厅有一个小床。”

    “那你和张慧雪处了吧。”

    “没有啊。”

    “这和处有啥区别呀。”

    “不能牵手……”

    “那你赶紧跟她表白呀？”

    古宇峰忽然把衣服放下，重新坐回沙发说道：“她之前就跟我说过，她不处对象。算了，不说她了。吴鑫，我好像不知道啥是喜欢了，啥才算喜欢呀？”

    “喜欢……欢就是喜欢呗。”

    “想摸她算喜欢吗？我之前想摸张慧雪，现在也没有那么想了，但她要硬让我摸的话我也行。”

    “你怎么那么恶心，喜欢就是觉得……要你们能在一起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儿。”

    “啥是美好呀？”

    “去你妈的，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我真不知道，你告诉我呗。”

    “说的再简单点儿，只要你一想到她，你就觉得‘不行了’。”吴鑫大幅度揉搓自己的身体，像是突然痒的不行了。

    “‘不行了？’我之前说喜欢王丽桐的时候的确有‘不行了’的感觉，但我不是想到她‘不行了’，是想到我要当她面儿跟她说我喜欢她，才感觉‘不行了’的。当时我要和张慧雪表白也有种‘不行了’的感觉，但那是因为我想到要是她答应了，我就能摸她的那种不行了。所以我这个不行了，算是你说的那个‘不行了’吗？”

    “你这个属于最粗俗的‘不行了’。”

    “那啥是真的呀，照你说的，既然喜欢就是‘不行了’，那为啥还要说我喜欢你呢？表白的时候直接说我‘不行了’你不更好？”

    “我再跟你说的明白点儿，你想像一下，你和一个女生在咱们文化广场音乐喷泉的最中央，地上一块块亮起五光十色的小光斑，忽然，一股股喷泉从光斑中喷出，喇叭内的交响乐正好到了最高潮，那女生捧着你的脸和你疯狂亲嘴，你想想她那厚实的嘴唇……动你的脑筋，想象一下。”

    吴鑫勾勒的意境在古宇峰体内慢慢升温，古宇峰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他不打断这意象，仿佛是向自己发问般的说道：“这就是喜欢？”

    “这就是喜欢。”吴鑫满意的答复他。

    “那我喜欢谁呢？”

    “你想像一下那个和你亲嘴的人是谁？”

    “管她是谁，只要好看谁都行。”

    “你这是喜欢亲嘴，不是喜欢！”

    “凭什么喜欢亲嘴就不算喜欢？”

    “那你跟嘴结婚生孩子吧。”吴鑫一脸的鄙夷。

    古宇峰走出吴鑫家，雪把台阶掩埋，不小心，摔在地上。比膝盖更疼的是他现在非常确定自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那曾经萌生过无数次模模糊糊的感觉究竟叫什么呢？就在他触及到本质的时候，他选择用他考虑一切问题时所惯用的伎俩，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吴鑫知道，不也没体验过牵手的滋味嘛，还在这儿跟自己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亲嘴，就好像他亲过似的。

    二

    王丽桐在年前入住新家，这算得上市里最好的地段。新家的前楼是曾经日伪高官的别墅，一说“小别墅”，只要是本市的老百姓，都知道说的就是这片儿。若说多恢弘倒谈不上，历史也说不上光彩，但在周围灰头土脸的板楼面前也算是地标性的建筑。就在去年，半弧形二十层巨型住宅楼在小别墅后方轰然立起，阳光全被这大家伙吃没了，现在的小别墅冬凉夏也凉，像个小号的怨妇被包在里面颤颤巍巍。

    能住在这里面的都是市里面的达官贵人，出租车司机们一旦拉客途经此处少不了会念叨句：“他妈的，等我有钱了，就把这栋楼买下来，把这帮有钱的都他妈撵走。”

    韩青在之前从未见过有电梯的住宅楼，电梯门展开，王丽桐迎在面前。悠长的走廊，各家的大门隔着老远，楼道整洁，声控灯随着她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王丽桐推开家门，韩青伸长脖子往里一瞧，嘿，真不得了，客厅大的就像是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堂。举架奇高，吊着闪闪的水晶吊灯，照的一切金碧辉煌。

    王丽桐肥头大耳的爸爸盘着腿坐在棕色组合沙发上，也许是暖气烧的太热，他光着膀子，下身只穿了个内裤，肚子上肥肉过量，垂下来把内裤都给遮上了，像是一大摊肉泥。他哑着嗓子时不时对着落地大彩电里买轮椅的范伟发笑，每笑一下厚厚的手都要往自己粗壮的后脖颈子拍上几下。

    王丽桐的妈妈叫韩青坐下吃些水果，她又黑又矮，头发斑白，两颗小眼睛藏在两团皱纹中，若非王丽桐率先介绍，韩青险些管叫她奶奶。

    挂在王丽桐妈妈脖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瞧了眼新到的短信，绕到电视前和她老公说道：“我弟要借车，车钥匙呢？”

    “自己不会找吗？”叭，叭，王丽桐的爸爸朝着自己的后脖颈又拍了两下，从韩青进到这屋，他至少拍了十几下，都拍红了，他真的不疼吗？韩青无比困惑。

    “屋里面儿只有捷达的钥匙，他想借路虎。”王丽桐妈妈说道。

    “可拉倒吧，你那个弟弟一天天没个正行，要啥陆虎，我他妈看他像个陆虎。”

    “他都往这边儿来了，就借呗。”

    “陆虎我借出去了，就捷达，爱开不开。”

    “你怎么老借出去，到底借谁了？”

    “别墨迹了，我一会儿让人把车送回来，起来起来，挡着电视了……啥瞅，孩子同学来，赶紧整饭。”王丽桐的父亲两条粗短腿想盘的紧点儿，可重心没跟上，整个儿身子倒在沙发上，想来个鲤鱼打挺，可死活翻不过来，嘴里骂着脏字，硬是跟自己较劲。王丽桐拉着韩青往自己房间走。

    点开壁灯，穿过短小的走廊，经过厕所，书房和父母的卧室，尽头是韩青的卧房。屋里粉红色的墙纸，靠墙并排放着四十四寸的彩电和宝石蓝色的电脑显示器，韩青十分羡慕，自己家客厅过年时新添的电视想来都没她卧室的这个大。

    电视没关，正播着《流星花园》，王丽桐忙把卧室门紧锁，告诉韩青自己妈妈不让她看《流星花园》。

    杉菜穿着黑色礼服紧裹着身子，长发卷卷，指尖在琴键流动，深沉的吟诵一首西方哲人的诗歌。这是很让韩青动容的一幕，前几集杉菜总是一身t恤牛仔裤，这和韩青夏天平日的打扮没任何区别，此刻麻雀换了身衣服立马变了凤凰。这世界一颠倒，仿佛杉菜在屏幕外呆坐，自己在屏幕内弹着钢琴，吴鑫王丽桐赵芳芳古宇峰等人痴痴的注视自己……

    “我不喜欢杉菜，藤堂静比她漂亮一百倍，花泽类之后喜欢她只是把她当个替代品。”王丽桐在一旁撇撇嘴。

    “杉菜多善良呀，我喜欢杉菜。”

    “善良有什么用，男生都喜欢漂亮的，大马路上一走一过的人，哪个不善良……慧雪不善良吧，除了她，咱们校你还能挑出第二个吗？杉菜根本配不上道明寺，还不如李真呢。”

    “李真？就是杉菜那个朋友，因为自己喜欢道明寺陷害杉菜那个李真？她多坏呀。”

    “你怎么这么封建，只要是为了爱情，没有什么对不对，也没有什么朋友不朋友……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曹恒的，即使他学习再好，但那个长相我实在接受不了。”

    “我俩真没处！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传。”

    在刚刚与王丽桐的搭话中，韩青一直心不在焉，她仍旧沉醉在自己变成杉菜，穿着礼服弹琴的幻像中。可王丽桐一提到曹恒，脑袋里的幻像忽然多出一只秃鹰，手刚要弹动琴键，那长勾形的鹰嘴就不断啄着她的头。

    “可得了吧，全班谁不知道，老跟你传条你当别人都瞎呀。每天上课都给你记笔记，晚上扔给你，我就坐你旁边，还不承认。”王丽桐说道。

    韩青急的快掉眼泪，磕磕绊绊的解释。这可真是一段难以处理的关系，韩青本想着不去管曹恒就会罢手，可曹恒天天给她情书，还都是英文的，看一篇得查三十几次字典，感觉像英语老师在追求她一样。她也想过坚定些，但曹恒每天给她一笔记本，写满了当日所有科目的重点，韩青传过条让他别再这样干，可反倒让曹恒受到了鼓励，他觉得韩青是在心疼自己，更加卖力，一天两笔记本两笔记本的写，快把老师讲的所有话都记在上面了。此后每天放学，曹恒都默默与她同坐一趟公车，不与她说话，也不和她打招呼，只会默默坐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望着窗外。韩青下车，他也下车，像个受气包，隔着五米，安静跟随，非得到韩青进了门栋，他才转身回家。连着几天，韩青就慌了，觉得“变态”二字在曹恒体内慢慢生长，直到撑满他全身。赶上那日父母在家，曹恒随她到了家门口，韩青猛转身，郑重告知曹恒，不许再跟着自己，不许再给自己写笔记，也不许再给自己传条。曹恒蔫儿了，像被铁树枝贯穿翅膀的秃鹰，韩青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她本想把一切实情都告诉他：情书的内容是吴鑫写的，自己是赌气抄的，她从未喜欢过他。可又忍不下心，想着点到为止，慢慢他会想通。还好，从那天起，韩青再没收到过任何笔记和情书，回家的公车上，没人再跟着她，她自己坐在后排靠窗户的位置，一根手指紧压窗霜，直到指肚遇到车窗玻璃，放开手，车窗像被打了个枪眼，用一只眼睛眼贴近“枪眼儿”，车外一片白茫。

    “滴滴滴”，桌上传来清脆的声响。

    “你买bp机了？”韩青问道。

    王丽桐像被床垫猛的弹起一般，大步迈向电脑旁。韩青凑了过去，王丽桐忙把屏幕上的对话框关闭，韩青只瞧见几个字“想我吗？”

    “你这是网上聊天吗？”计算机课上的教学算是韩青对电脑的全部了解，去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去网吧找吴鑫的时候才知道接触电脑不一定非得穿鞋套。

    “没错，都是现实中不认识的人，网友，聊着玩。”

    “在家上网是不是很贵？”

    “这我不知道，但上网就得占电话线，电话有时候打不进来……有oicq号吗？”

    韩青摇摇头，王丽桐向她极力推销，给她讲起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中的故事。听到痞子蔡和轻舞飞扬凄美的爱情故事时，韩青险些落泪，这是一段很有煽动性的话语，仿佛拥有了oicq号，就拥有了激荡的爱情。

    王丽桐帮她申请号码，韩青拿了张纸把自己的oicq号和密码记清楚。到了取昵称的环节，韩青直接就要打出自己的真实姓名，王丽桐告诉她在网上用本名很危险的，至于为什么很危险，她也说不清楚。

    起名字的环节可苦了韩青，抓耳挠腮就是想不出来。王丽桐提醒她有三个名字一定要避免：“伊妹儿”，“水晶之恋”和“轻舞飞扬”，因为用的人实在太多了。多亏了王丽桐提醒，韩青刚刚差点就想叫“轻舞飞扬”，昵称起好后，王丽桐开始教韩青如何添加好友，解释了好半天，韩青才明白这软件既可以通过对方的oicq号码，也可以通过搜索对方的名字来完成好友添加。等韩青全部搞清楚，王丽桐才起身去洗手间。

    马桶冲水时的漩涡还没恢复平静，王丽桐走回房间。韩青专注的坐在电脑前，都没留意王丽桐已站在自己身后。王丽桐一瞧，见屏幕上“通过昵称查找”的空白栏赫然出现“吴鑫”二字，笑的直不起腰。韩青这才反应过来除了自己外，别人的昵称和真实姓名自然也不应该是一回事儿。韩青双颊迅速燃起两块红晕，她忙用双手把脸蛋捂住。

    王丽桐断开电脑的网络连接，拿起电话要帮韩青问吴鑫网号，韩青双手双脚一同使用总算把电话抢了下来。王丽桐放弃了，刚要重新把电脑的网络连接上，就听到韩青轻声说：“问也行，都是同学……”

    王丽桐还没从抽屉里拿出电话本，韩青低着头率先默背出吴鑫家电话号码。王丽桐拨通电话，见韩青忙扑倒在床，用被子蒙住头。听见吴鑫接听后，王丽桐忙忍住笑，三言两语后，记下了吴鑫的网号。

    韩青伸出手刚要拿，记着吴鑫网号的那张纸被王丽桐猛攥在手心中，她笑着告诉韩青不好好求自己的话绝不交出来。韩青刚要抢，却眼看王丽桐的手慢慢张开，记着号码的纸飘落在地。王丽桐死盯着电视，屏幕上，道明寺紧抱着杉菜，王丽桐痴痴的说道：“道明寺真壮，这么被抱着肯定特别有安全感。”

    “你不要总是说这些黄色的。”韩青捡起纸条揣入兜中。

    “这也算黄？我给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黄色”。话音刚落，王丽桐摁下影碟机开关，再用电视遥控器切换到vcd模式，一对欧美男女赤条条出现在屏幕内贴身肉搏，韩青捂着脸扑倒床上大叫：“关了！快关了！”

    王丽桐手拍着电视柜放肆的大笑，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王丽桐拿起遥控器赶忙切回电视频道。可道明寺和杉菜的拥抱仍未结束，妈妈看到了也少不了会给王丽桐脸色。就在妈妈推开门的瞬间，王丽桐切换到中央台。

    妈妈进了屋，见到两个孩子绷直着身子，肃穆的看着晚间新闻。

    三

    张慧雪家的小区虽地处偏僻，但却是全市少有的小户型高档小区。院内景观雅致，若到了夏日，傍晚会有很多未婚的漂亮女性在院中遛狗。正月还未过完，正常小区少不了张灯结彩，可这几栋楼却少有人家点灯，院子里空洞洞的，有点冷清。

    古宇峰刚进院儿门，就瞧见张慧雪的妈妈开着那辆亮黑漆的宽大吉普车，她嘱咐古宇峰自己要出门办点儿事儿，晚些回来，家里面有饭，她托朋友买了好些游戏盘，让他和张慧雪在家玩。

    张慧雪家里门没锁，古宇峰推开门，换上拖鞋进屋。张慧雪穿着肉色丝绸睡衣卧在沙发上，屋内只点着盏台灯，那黄光太暗，怕是还没张慧雪露出的小腿亮呢，她没说话，盯着电视，指了指桌上的菜。古宇峰告诉张慧雪自己在吴鑫家吃了不少包子，再也吃不下别的了。张慧雪没作答，看着电视入了神，古宇峰没等她下令不敢坐在沙发上，站在电视前一瞧，觉得无比奇怪，都过去多久了，电视上怎么还在放杉菜弹钢琴的片段。

    “之前是三频道在放，这是四频道。”张慧雪说道。

    古宇峰满脑想的都是那几张游戏碟，可傻站在原地怕打搅张慧雪也不敢张口。张慧雪用胳膊支起身子，靠在沙发背，两条白腿搭在茶几上不屑的说了句：“谈个恋爱真他妈墨迹。”她端起遥控器换了个台，却还是在播着流星花园。她戴上眼镜瞧见屏幕左上角标着的集号刚好是上一台的下一集，她放下遥控器，双手抱在胸前接着看了下去。古宇峰实在等不及了，悄声问：“阿姨好像是买了些游戏盘……不我先给你装上？”

    “先吃饭。”张慧雪又一次指了指餐桌，古宇峰实在是不饿，但仍旧拿出空碗，怕张慧雪怀疑，故意打开电饭锅后大力扣上。古宇峰在饭桌旁嘴巴空嚼了十分钟后重新回到沙放旁，装作若无其事说了句：“阿姨这饭做的真好吃。”张慧雪垂下一条腿，踢了踢茶几下的抽屉，古宇峰跪在地上，弯下腰，在张慧雪的双腿下取出了几张游戏盘。

    塑料袋内包着游戏光盘，也没个封面，只在盘上有用碳素笔写着的游戏名，这几个名字他在哪个网吧也没见过。悄声打着电话一步步问周大夫怎么装游戏，《双星物语》装不进去，《樱花大战2》刚进到游戏画面，系统又自动跳出来回到windows画面，总之五款游戏四款装不上。《侠盗猎车手3》听着就不怎么有趣，但没得玩也只能试试看。

    最后一个游戏终于装好了，进了游戏后，古宇峰把自己能叫的出名字的神仙都默默念叨了个遍。可能是神仙们听到了他的虔诚，众神合力，终于保障了游戏的正常运行。

    古宇峰控制着游戏主角在一俩燃烧的车走来走去，画面真棒，可就是完全不知道是在干嘛，只能在大街上空挥拳。他慢慢开始觉得乏味，刚要放弃，游戏中忽然有个身着豹纹连衣裙的女人经过，一不小心，游戏主角的拳头挥在了她脸上。那一刻，古宇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试着冲她挥了几拳，那女人竟然倒地，流出一滩血，再一会儿，女人尸体消失，地上出现了几大捆钱……然还可以打路人！古宇峰的热血被勾出，他杀光了一切路人，在街道上抢下跑车，碾过人行道上的一切活物。警察来了，他毫不惧怕，抢到手枪，一场警匪大战就此拉开。让他新鲜的是，自己不再像那些庸俗游戏中伸张正义的好人，而是残暴嗜血的恶徒。激情冲昏了头，等到被警察制服才发现张慧雪正坐在自己身旁观看。

    “这东西有意思吗？”张慧雪问道。

    “太有意思了！”古宇峰赶忙重新演示流程。

    “在这个游戏中我扮演一个大坏蛋，先杀路人，看见了吧，再杀一个，再杀一个，瞧见没，这上面开始显示警徽，等攒到三星，看，警察来了……匪大战，现在开始。”古宇峰一枪击中警察，他激动的双拳锤在电脑桌上大叫：“过瘾吧！换你来玩！”古宇峰起身让位，张慧雪坐在电脑前伸手直接拔下电脑电源，她指着古宇峰说道：“以后别他妈让我看见你玩这玩意儿。”说完，回到沙发，接着看电视。

    古宇峰早已习惯她突如其来的古怪行径，伸伸舌头不敢回嘴，可心里却一直打鼓。趁张慧雪不留神，悄悄把游戏盘塞进衣服里，心里想着：“明天叫上吴鑫去周大夫家，一定得玩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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