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敬爱的毛主席呀，我们贫下中农永远忠于您。没有您就没我们今天的幸福日子。我们就不能翻身当家作主人。我椿茂才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一要听您老人家的话，革命到底，永不回头，誓死捍卫红色革命政权，狠斗私字一闪念，战天斗地学大寨。与天斗，与地斗，与阶级敌人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红心永向红太阳，眼望虎头山，放眼全世界……”
他象背书一样极流利地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一种谁也听不懂的喃喃低吟。他双目阖闭，身子也挺得更直了，仿佛被羽化了。
他几乎每周都要有规律地跪拜一次。他对领袖的虔诚是自愿的和发自内心的。尽管他很穷，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这种崇高的精神生活却雷打不动。
他这种奇怪的对领袖爱的表达方式，很快被大队汪主任汇报到公社。公社革委闪主任很开明地说：“虽说这种形式有点不妥，但这种精神是非常值得赞扬的。只要能表达对领袖的忠心，我想，不妨就让他那样做吧。马列主义是动机和效果的统一论者。他的动机和效果都很好。当然，我们也是不必提倡的。”
有了这颗定心丸，汪主任也就放心了。后来，公社要两名学毛著积极分子，一名定了团支书，另一名没能定下来。有人便推荐了椿茂才。大家都记起他认真背毛主席语录，锄地很认真等积极表现，获得了一致通过。
闪主任亲自来考察。他推门进去，见椿茂才正跪在毛主席像前念念有词。见他们进来声音便提高了：“……您是天上的北斗，我说是一颗星宿，紧紧地围绕在您的身旁；您是天上的太阳，我是地上的蔡花，永远向着您开放。我椿茂才永远忠于您……”
他们不敢打断他，静听他讲完。
椿茂才站起身，见闪主任和汪主任看着他，脸上掠过一丝惊慌。闪主任却友好而亲切地冲他笑笑。问他好，汪主任则讲了推荐他当学毛著积极分子的经过。闪主任让他谈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对领袖的忠诚和爱戴的。
“我……”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娘信、信过教……”
“信过教？”闪主任吃了一惊，愀然作色地说，“你怎么能把领袖当作神呢？”
“不不。”椿茂才吓白了脸，哆嗦着象背书一样比划着说，“我是说，我们一家受尽了地主的剥削和压迫。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我椿茂才翻身当家作主人的好日子。我从心眼里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可我是个大老粗，不会写，不会画，更不会说，就会，就会祷告。我想，关键问题是要心诚，诚则灵。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表达对最最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忠心和爱戴就行。我就这样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早请示晚汇报，表达我们翻身做主人的贫下中农的一片赤胆忠心。不曾想这方法不对头，冒犯了领袖和上级，请领导发动群众把我椿茂才批深批透，批倒批臭，再踏上……”
闪主任感动极了。他一把抓住椿茂才那青筋暴突、老蛮密布的手摇晃着说；“别说了。老椿同志。我们理解你。理解你对党对毛主席的一片赤胆忠心。所以，才把你报成学毛著积极分子。只是以后最好换一种方式……”
他的话还没完，椿茂才的孙子和邻居家的孩子争抢一只皮球跑进屋。孙子一急，把皮球一扔，皮球一下打在毛主席像上，“通”地一声掉了进去。里面居然是空的。
闪主任看看汪主任，汪主任从破洞里伸进手去摸，摸出一尊破旧的观音菩萨像。
椿茂才一看吓得浑身象筛糠一样发抖。闪主任气得脸色发青，他挥着手说：“好哇，你这个伪装的牛鬼蛇神。胆敢欺骗我们！把他带走。”
几个民兵拖起他就往外走。他边挣扎边呼救：“观音菩萨毛主席呀，救救我吧。我没有做坏事，我对你们是无比忠心的。救救我吧，毛主席观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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