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来了外国人。

    这消息就象天上掉下了一块云彩，整个园山城都沸腾了。人们纷纷转告着，涌上街头去观看。

    这里是个非常边远的小县城，交通落后，信息闭塞，从来没见过外国人。当然，这对小城人来说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这得感谢从来不被人注意，现在渐渐引起注意的一座名胜小西天。由于一些媒体的宣传，渐渐传到外地甚至外国去了，才会引来外国人。

    住在杀鞑子巷的单明成和他的女朋友尚花翎也兴冲冲地去观看。

    街上一男一女，两个外国人抚肩搭背，旁若无人地观看着街景。身后跟着一群中国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他们一点也不象外国人，倒象是地道的中国人。只是那女的裙子刚盖住屁股，男的穿得花哩唿哨，叫人看着别扭。自然，最后一致一的意思是：他们日本人。

    街边，摆摊卖瓜子的晁老太看不下去了。她愤激地说，婆姨汉搂搂抱抱是闩住门熄灯后的事，哪能在大街里就……正经走吧么，又捏又揣的倒甚用哩？丢人现眼。

    “那有啥？”单明成超脱地说，“人家外国人都那样。又不是咱中国。人家就那风俗。你看不惯人家人家还看不惯你哩。”

    “呸。日你先人。”晁大娘瘪嘴一歪，朝地上啐一口骂道，“看你屁眼上的蛋壳壳掉了没，敢来教训俺？你回家问你娘你奶去，能在大街上就做那生孩子的事么？没家教的。”

    单明成讨了个没趣。尚花翎在一旁刮着脸羞他。俩人挤进人群中去看。

    两个外国人指点着山城建筑，叽哩呱啦说着话，节奏很快，一句也听不懂。

    “瞧人家外国人活得多滋润，多自由，多痛快。看咱……看人家穿的那衣服，那走路的架势，那分亲热劲。象咱说话都得背转人。”

    他很是忿忿，觉得中国人真是太保守了，太落后了。人何必要给自己套上枷锁，也给别人套上枷锁呢？让大家死在一块，沤在一块。

    “瞧那身衣服，恐怕不下一千吧？”尚花翎羡慕地看着那女的说。

    “当然，下了一千人家就不穿。”单明成内行地说。

    几个高中生用英语跟他们对话，但他们竟不懂。有人拿出笔记本让他们签字。那女的写首；

    昶丽莎，广东新丰贸易有限公司公关部。

    那男人刚要签，中学生夺过笔惊呼：“他们不是外国人，他们是广东人。”

    “什么？他们是中国人？中国人还敢在中国这样胡来？他妈的，尽败中国人的兴哩。别叫他们走了。”单明成义愤填膺地说。

    “对，揍狗日的。这骚娘儿们，臭不要脸，别叫他们走了。”有人说。

    “到他妈的哪里显摆来了。”

    一时间，应者如云，大家吵着，骂着，很多人揎拳捋袖要揍他们。两人莫名其妙，惊慌地挣脱出来就朝公安局跑。后边的人们象抓小偷似地喊着追着。单明成拣了几块西瓜皮瞅准两个逃命的中国人砸去。一块打在那女的后脖子里，一块打在那男的后脑勺上。人们都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单明成顿生出英雄般地自豪感。他随着人群向他们追去。尚花翎紧跟在后面拍手鼓劲。

    晁大娘忙把笸箩往里挪了挪，咧开没门牙的嘴笑着说：“这就对，对这些伤风败俗的狗男女就得这样。”

    拘留所里，单明成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坐着，对几个同样和他进来的人说：

    “谁能想到呢？那男的还真他妈的是日本人。可那女的是中国人呀。干嘛要嫁给外国人呢？这不是败中国人的兴么？睢那风骚样儿，比老外还老外。中国人，唉——”

    他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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