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海防线上的一颗明珠

    竹山，地理位置独特。它既是我国海岸线最西端的终点，也是我国与东南面、西北面十几个接壤国家陆地边界的起点。

    边城东兴江平镇竹山，是一个只有百余户人家的小得不起眼的村子，但它的名字却标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版图上。不信，请从大陆海岸线最北端的丹东起，一直沿着斗折蛇行的漫长海岸线游目，你会在西端终止点上看到“竹山”这个地名。

    竹山，地理位置独特。它既是我国海岸线最西端的终点，也是我国与东南面、西北面十几个接壤国家陆地边界的起点。一号界碑就坐落在竹山村边一片古木幽林中。碑石是用坚硬的海礁石凿成，高三尺余，宽二尺余，厚尺余，上面刻字为“大清国钦州界”“光绪十六年二月立”“知州事李受彤书”。当时，竹山属钦州所辖，故名“钦州界”。这是中越三十三块界碑中的第一号。这块界碑历经百年风雨，依然威严挺立，正气凛然，风采依旧。

    竹山既是北仑河的终点，也是沿边公路的起点。源远流长的北仑河，从十万大山的里火隘涌出，怀揣投奔大海的梦想，流经无数个村镇，行程一百零七公里，到竹山口美梦成真，一头扑进大海。竹山便成了内河与大海的交汇点。河海交融，咸淡水交接，是水上交通的天然良港。海船到此，可补足淡水，扬帆远航。因此，撑着竹排、驾着小船顺流而下的山民，乘着帆船而来的渔民，载着山货海货集结于此，竹山渐渐变成了一个商埠。据有关史料记载，清初，广东的潮州，广西的合浦、钦州、北海等地不少的沿海边民甚至越南的渔民便开始在竹山一带经商。村子上各种店铺便如雨后的春笋应时而生，米店、饭店、杂货店、旅店、铜铁铺、药铺、裁缝铺等等，竞相出现，热热闹闹、红红火火。随着商业的发展，竹山村便变成了竹山街。

    新世纪之初，乘着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强劲东风，广西展开了边境建设大会战和实施一系列“兴边富民”“兴村富民”等民心工程，2002年开通的长达725公里的沿边公路以竹山为起点，穿越我市那良、滩散、峒中等乡镇，直至百色地区那坡县。沿边公路的全线贯通，结束了边民肩挑手提行路难的历史，大大加速了边境经济的发展，意义重大。竹山作为又一个新的起点，再次被凸显了出来，并留下闪光的印记。在与一号界碑正面相距约五十米远的北仑河口旁边，矗立着一个花岗岩巨球雕塑，基座“兴边富民”四个大字与巨球上“零点”二字相互辉映，光彩夺目。巨球标志着此地为沿边公路零公里处。这个巨球非同一般，像用银线特制的一个绣球，蜿蜒着数百公里的玉带，连接着边境的千山万水、千家万户。

    竹山由于地理位置独特，历史上，常是兵家必争之地。中法战争时期，法国殖民主义者妄图蚕食我国土，悍然出动大量海军向我防城沿海白龙、江平一带进犯，我国军民奋起还击，击退了一批批来犯之敌，粉碎其控制我国南海门户的黄粱美梦，捍卫了祖国领土。中法战争结束后，明确疆土，划定国界成为当务之急。据史料记载，公元1886年11月至1888年5月，清政府代表邓承修与法使（安南当时为法国殖民军占领）狄隆会勘中越疆界。开始，法使仗势欺人，要将白龙半岛一半和江平一带划出中国，在白龙半岛上竖立第一号界碑。邓承修义正词严，据理力争，终将起界定在竹山，维护了国家主权。

    竹山有一口古井，井旁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寇井”两字特别刺眼。这口井是1939年日本海军人侵竹山村为补充其军舰用水而挖的。日本鬼子撤退后，留下了这口井。村民在井旁立碑，称之为“寇井”，因我国沿海边民史称日本鬼子为倭寇。立碑的目的，是让子孙后代不忘国耻，牢固树立国防意识。

    竹山，凭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在战争年代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抗日战争时期，许多正义的国家、国际友人、爱国华侨，为支援中国抗日，筹集了大量物资，急需运往中国。当时，我国东北三省已被日寇占据，交通阻塞。大批援助物资由世界各地运抵西南境外集结，然后通过各种渠道运往中国。当时的竹山港便成了药品、生活用品、武器等抗日物资进人中国的一个主要门户。竹山，为抗战胜利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解放战争将要结束之际，国民党残余仓皇逃窜。1949年12月8日，国民党保一团、保六团、保九团、琼崖补训团、特务团等残部与防城警察大队、自卫大队等地方军政官员近两千人会集竹山口岸，企图夜间登船逃往海南岛，再渡台湾。当地人民武装发现这一敌情，率先奋起阻击，国民党残部凭借武器优势，困兽犹斗，负隅顽抗，垂死挣扎。这是一场硬仗，打得非常惨烈，正处在危急关头，我解放大军2野13军37师和4野一部及时赶到，与前来支援的越南共产国际部队越北中团战士一道，奋起追击，激战一天，歼敌一千多人。“竹山战役”的胜利，迎来了防城全境的解放。竹山，在解放战争史上谱写了光辉的一页。

    竹山，不但历史底蕴深厚，自然环境也十分优美，访古探幽，是理想的旅游胜地。竹山，顾名思义，幽篁簇拥，古林苍郁。但奇怪的是，只见林，不见山。缘何名曰“竹山”，也许竹山的祖先把村子周围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的竹子当作铜墙铁壁、坚不可摧的大山吧。名字既象形，又会意，含义精深。在茂林修竹中，有一棵千年古榕，巨柯雄劲横逸斜伸，恣意漫游时空，树根如片片巨橹斜插人地，虬枝盘曲，交互错杂，有的纠结缠绕，有的如龙蛇爬行。气根林立，细如丝，大如柱，密织如网，垂挂如帘，竖插如篱。浓荫如幕，遮天蔽日。根深叶茂，岁富子繁。这棵古榕，历千年风雨，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见证了竹山的沧桑巨变。树耶？人耶？深奥着哩！

    村子的前面，两个带有长长栈道的观海亭，从河海交汇处的堤坝上伸向海里数十米，站在观海亭上，就像站在大海潮头上，也像站在幽林之巅，脚下碧波涌动，波浪下红树林苍郁墨绿，洋洋数千亩，恢宏壮观。这是海底森林，森林里鱼虾蟹鲎螺泥蚶沙虫等海底生物，欢聚云集，潜殖暗长，林广物博。这片北仑河口红树林，属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列人国际重要湿地目录。林常绿海常碧，胜过蓬莱仙境。放目东南海面，烟波浩渺，千舟济海，鸥鸟翱翔，天蓝蓝，海蓝蓝，水天相连，浑然一色，心胸会感到无比的清爽和宽阔。朝西南望去，可以看到对岸越南的一些房屋、教堂红色的圆顶、戴着草绿色通帽和葵叶锥顶笠帽劳作的一些男女村民。往更远处看，约八十公里处是越南的避暑旅游胜地万柱。观海亭，能让你视野开阔，边海风光可尽收眼底。

    竹山过去是一个四面临海、翠竹密围的孤岛，与松柏村隔海相望。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围海造田，筑了两条大基围，从与竹山紧连的榕树头村直通松柏村的莫屋和西灶，把竹山与陆地相连，变成了半岛。今年东兴市边海防委员会，东兴市人民政府把松柏杜屋路口至榕树头大堤道路进行扩建、硬化，给竹山的经济、旅游发展提供便利的交通条件。

    竹山，现代文明与古风相融，独特的地理位置与自然景观相济，集边、海、人、文于一体，她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在西南边海防线上熠熠生辉。

    2009年11月

    星海灿烂

    我俯瞰脚下的港城，万家灯火，灿烂星海，我陶醉了，不知道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风清月皎的晚上，我们登上防城港市仙人山。山巅绿瓦朱栏、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闪烁着如银的月色，葱郁的树木、青青的草坪、池子里五色纷缤的荷花，隐隐约约，像蒙着一层细腻柔软的白纱，妩媚而又神秘。

    站在高楼往下看，刹那间，仿佛一下子飞升到九霄云外，脚下到处是耀眼的星星，这里一簇，那里一片，树形的，圆柱状的，塔模的，船样的……远远近近，疏疏密密，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北面，有一条宽阔悠长的银河，无数星星穿梭往来，波光雪澜，疾速奔腾。我细细辨认，那是八车道的进港高速大道，大大小小的各种车辆，川流不息，车灯构成了璀璨的河流，这是一条康庄的星光大道，内连东西南北中，外连五湖四海。

    西面，两排整整齐齐的星星像横串起来的两条钻石项链，闪着晶莹迷人的光芒，倒影在水中，浮动着一条条长长的婀娜蜿蜒的光体，像无数银龙雪蛇在戏水弄波。中间高高地挂着一颗硕大的星星，光芒四射。呵，认出来了，那颗星星，就是龙孔墩上珍珠姑娘纤纤素手上的那颗夜明珠，那条钻石项链就是西湾跨海大桥两排灼灼华灯。

    桥的那头，就是美丽的江山半岛，那里有沙洁浪碧林郁的天下第一滩滨海浴场大平坡，有穿岩破壁鬼斧神工的幽幽唐代古运河仙人泷，那里有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威严壮观的白龙大清古炮台群，有珠耀古今的珍珠港，有珍珠港畔数千年的侏罗纪恐龙化石遗址……优美的自然风光与深厚的历史底蕴构成了江山别具一格的风采，像一位秀外慧中的风姿绰约的女子，过去养在深闺无人知。跨海大桥建成后，她掀开了盖头，让魅力尽情绽放。

    我遥望那里，星光迷蒙，那是一个美丽而神奇的星座。

    东南面，远远的有一片像琵琶形的星光，那是中华电力防城港电厂灯光的杰作吧。它坐落的地方，就是企沙半岛了，那里有翠堤如屏、细沙似金、海蓝若靛、绿岛肖蝶的天堂角；有千姿百态、古灵精怪、奇异诡谲的怪石滩；有布满玲珑精致、洁白如脂、细腻若玉的美丽石子的玉石滩；有名闻遐迩、海产品远销四面八方的广西第二大渔港，有令人瞩目的防城港市三大“天字号工程”落户的工业园区。我想此时炮台苍茫辽阔的千万吨级钢铁基地，红沙6100万千瓦压水堆核电机组的核电站，蝴蝶岛投资数百亿元的金川铜镍项目工地，一定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热气腾腾，如火如荼，似星辉交映，气势磅礴。

    企沙，渔业与工业并驾齐驱，自然生态与经济建设和谐发展，雄姿英发，光彩照人。我遥望那里，光华似水，那是一个若神话般崛起的亮丽星座。

    南面，一弯高悬的星星，像一条熠熠发光的珍珠项链，在深蓝的夜空中显得异常亮丽，那是港城码头高架吊机的灯光吧。它的后面是灯火密集的港城，辉煌灿烂，像一顶金灿灿美丽无比的皇冠，码头上的那串珠链正是皇冠上的点缀。这顶无与伦比的皇冠是西南第一大港的标志吧。

    我凝望码头，看那长长的一串灯光点亮的明珠，哪一颗是0号泊位的？它是最早升起的一颗，它见证着防城港市的发展历程。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以前，渔万是一个土地痩瘠、严重缺水、贫穷、偏僻、闭塞的小岛，属东兴各族自治县防城公社管辖，有白沙万、珠沙港、渔州坪三个农业大队编制，人口有1500人左右。没有公路，距防城镇三十多公里，赶一次防城圩，简直就是一次跋山涉水的艰难远征。

    1968年6月，这个沉寂的小岛，忽然开来了一支由部队、工程师、技术人员组成的建设大军，他们来自全国各城，南腔北调，纪律严明，团结协作，默默奋战，展开一项叫“322工程”的建设。仅用一年多的时间，1970年初，此项工程就圆满完成。建起了一个两千吨级的浮码头和两个五百吨级的小型货轮浮动码头。同时修了一条连通防城的简易公路，在企沙建起了可组装维修一百吨级船舶的卫东船厂，在江山牛头建了一个油库等一大批配套设施。修这个港口干什么呢？当时没有任何媒体报道，人们不得而知。很久之后才知道，在越南抗美救国战争最艰难的时候，党中央、国务院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在广西沿海建设一个支援越南的战备码头，几经考察，地点选在渔万岛。这是一个用于运输军用物资援越抗美的秘密码头，称之为“海上胡志明小道”。浮码头在援越抗美战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立下了卓著的功勋。浮码头，就是现在的0号泊位。

    1972年11月11日，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对防城港的建设作了新的批示，“不论越南停战与否，防城港应立即隐蔽扩建，限期完成。”总理高瞻远瞩，目光敏锐，看到了防城港不但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而且具有对外贸易的发展前景。总理的批示，像强劲的东风，激发了人们的建设热情，防城港掀开了新的大规模的建设序幕。万吨级、十万吨级、二十万吨级泊位相继建成，泊位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牛气，从0号、1号、2号、3号到26、27号一直排开去。经过四十多年的努力奋斗，终于从一个小型的战备小港成为综合性对外开放大港，成为全国十二个沿海主枢纽港之一和西部第一大港。现在万吨级以上的泊位已达二十七个，其中二十万吨级矿石码头首创国内可直接“船到船”直装直卸作业，是目前国内唯一具备同时靠泊十万吨级以上五艘满载的好望角型船舶能力的码头，拥有我国西部唯一集装箱专业码头，与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二百五十多个港口通航，2009年底，防城港年吞吐量达到了六千三百八十万吨，西部第一大港和沿海主枢纽港的地位进一步夯实，并逐渐向现代化国际枢纽港发展。

    防城港“以港兴市”，强市富民，着力发展沿海工业和临港产业集群，许多大型项目纷纷到这里落户，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一个个工业园区魔术般地出现，临海大工业大企业气势恢宏。2010年全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达到一百五十二家，其中产值超亿元的有六十八家，产值超三十亿元的有三家。形成粮油加工、冶金、制糖、磷化工、农副产品加工、电力、机械制造、林产加工等产业，其中粮食加工、磷化工、冶金、能源等产业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粮油加工基地之一和最大的磷酸出口加工基地。港城建设一日千里，越变越美丽，新一极海阔天宽，前途无量。

    想不到，在渔万这个过去名不见经不传的小岛上，崛起了一座光彩夺目的现代化海滨港口城市。

    我俯瞰脚下的港城，万家灯火，灿烂星海，我陶醉了，不知道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2011年3月

    难忘的三次防城港之行

    这三次防城港之行，让我深深地感受到防城港发展的一段历史过程，真真切切地看到防城港雄风大潮般的前进步伐。

    防城港，我不知去了多少回，其中三次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初到防城港，是坐船去的。那是1968年8月的一天，天气晴朗，我们大队文艺宣传队去渔万岛建设工地慰问演出。上年九时出发，我们从离大队部不远的一条河汊登船，这是一条无篷盖的划桨木头渔船。船在河汊划了一阵，到大塘江村边进人防城江，顺流而下。河面宽阔，风平浪静，波光潋潲，清澈如鉴，时见船边鱼群游弋。两岸田野铺秀，青山碧树翠竹倒映，飞鸟鸣唱。男队员轮流划桨，桨声欸乃，扬雪飞珠，船像秋千轻摇，波澜向两边荡漾开去。美景悦目，凉风拂面，如在画廊中穿行，我们的心情异常兴奋。那年我十一岁，是最小的队员，稚气未脱，第一次坐船远行，觉得特别新鲜有趣。

    几小时后，船过了针鱼岭，视野豁然开朗，一片碧蓝的大海展现于前。队长指着东面的一个半岛说，我们慰问的工地就在上面，过了这个海湾就到了。我们既兴奋又紧张。

    我们登上渔万岛，听说远处有座小渔村，但看不到，目之所及多是荒山野岭。我们来到工地，在裸露着橙黄色泥土推平不久的山上，四周盖着一排排沥青顶面的简易工棚，中间有一个场坪和主通道。住在这里的有解放军、工程师、技术员、民工等各种身份的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南腔北调，精神蓬勃。我们受到热烈欢迎，被安排住进朝南临海的两间工棚，这是工地的接待室。室内两边安放着几张架床，靠门那头的桌子上，摆着两壶开水。虽是盛夏溽暑，面海而居，海风习习，觉得十分凉爽。这是工地最好的住处了。我趴住朝南的窗口往外望，海淀蓝如璧，海鸥海燕翱翔。东西两边连绵起伏的黛山青峰，像一双长长的手臂搂抱着一湾翡翠。远处海天相连，苍茫无垠。

    晚上，我们在工地中央的地坪上演出。演出前，有五六位领导来到幕后慰问我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五十开外的解放军首长，非常和蔼可亲。我因年纪较小，得到更多的关爱垂问。

    来看演出的人很多，大多站着看，只有少数坐着凳子看。我们的演出获得阵阵掌声。

    演出结束后，工地招待我们吃夜宵。负责接待工作的是一位来自山东的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她喜欢文艺，对我们非常热情。饭后，她教我们跳了一个叫《南泥湾》的舞蹈，她的舞姿非常曼妙。

    工地会集着各种人才，他们来搞什么项目建设呢？大家都不得而知。但这次演出却令我们难忘。

    第二次去防城港，是走路去的。1972年，我在防城中学读高一。那时遵照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学校搞开门办学。每月轮流派两个班去沙潭江校办农场半工半读，一般是上午上课，下午劳动。此年％月份，轮到我们相邻的两个班去。一个周日，我们两个班的一群女同学相约走路去防城港玩。当时，没有通班车。农场离港口十多公里。我们带上开水、干粮一早便出发，走了一个多小时的羊肠田埂和崎岖山道，才走进通往港口的沙石铺面的公路。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货车，车过处，灰尘扬起，我们急忙用手捂住口鼻。烈日喷焰，沙石烙脚，汗流浃背，灰头土脸，走了大半天，风尘仆仆，终于到达防城港。

    四年前我们去演出的那片山头，现在已建了好些楼房，变成了一条滨海街，街的后面建起了码头。街的两头各有一条大路通向码头，但都设有关卡，有解放军守卫，一般人不能进去。我们在外面朝里看了看，看不到什么。街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房子大多是建港人员宿舍和港务办公室。况且只有这一条不长的街道，很快就走尽。

    为了看看码头，我们爬上附近的一座山峰，举目远眺，依稀看到一段码头的模样，码头前有些木帆船、机帆船、轮船来来往往，不知忙什么。码头对面的江山牛头岭，也模糊看到有些新的建筑物，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数年之后才知道，那是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在1968年3月22日批示的“广西3'2工程％为援越抗美以最快的速度隐蔽建设一个运输军用物资的港口。同年6月正式开工，来自全国各地的建设精英同心协力共同奋战，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建成了一个两千吨级的浮码头和两个五百吨级的货物用油码头。还完成了三个配套项目，在码头对岸的江山牛头岭建成了两座一千二百五十吨的油库和一座两千吨级卸油平台；在企沙半岛建起一'个“卫东船厂”。同时配建了简易公路。工程建设速度惊人。当年我们去演出正是此项工程动工后的第三个月。

    港口的建成，开辟了一条中国至越南的秘密海上运输线，被誉为“海上胡志明小道”，曾获得过越南国家主席孙德胜授予的一级抗战勋章。防城港在维护和平反对侵略的国际援助中做出了历史性的重大贡献。

    1974年8月22日，国务院批准将防城港扩建成对外开放的贸易港口，从此防城港开始书写崭新的篇章，建设日新月异，一个个泊位相继建起来，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港城在迅速扩大，形象越变越靓丽。班车、公共汽车、火车相继开通，交通十分方便。码头开放参观。我去参观过几次，每次都有新的变化，泊位越来越多，停靠的轮船越来越大，泊位岸线越来越长。因工作太忙，好几年没有到过码头了。最近一次去码头参观是2012年！月，港口变化之大，真令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次我是和一群文友坐着小车沿着阔宽的南北大道奔驰而去的。先到0号泊位，这是当年“海上胡志明小道”的起点，是那个两千吨级浮码头原址。我们久久伫立，面对碧海蓝天，回忆感触防城港建港的厚重历史背景和不平凡的起步。

    参观了0号泊位，我们的车子沿着绵长的泊位岸线缓行。码头前，停靠飘着各种国旗的巨轮，有的长达数百米，有的高达几层楼，有的大如宏伟殿堂……码头后面的堆场，货物巍巍如群山万座。堆场的后面大仓库连成十里长街。

    车行十多公里，最后来到二十万吨级泊位。码头像长长的巨龙伸向大海远处，上面高高架起的吊机一字儿排开。一条长长的空中传送带一头伸向海里，一头连接站前火车。几条满载铁矿石像山梁般的巨轮巍然屹立。几台悬空钢桥式的抓斗卸船机像灵活的巨手抓起船上的铁矿石准确地放到传送带上。装满一列火车只需一小时，高速高效低耗。

    这个泊位于2008年建成，投资十三亿元，是目前华南地区岸线最长、前沿水最深、自动化操控技术最先进、堆存量最大的矿石码头。年吞吐量达一千多万吨。

    现在防城港万吨至二十万吨级的泊位已有四十二个，与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二百五十多个港口通航，年吞吐量突破亿吨。

    成为西部第一大港和国家枢纽港之一。是北部湾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防城港神话般的建设速度，令人惊叹。

    这三次防城港之行，让我深深地感受到防城港发展的一段历史过程，真真切切地看到防城港雄风大潮般的前进步伐。我为防城港而骄傲。

    防城港建设一日千里，三十至四十万吨级深水码头群将相继崛起，前景更辉煌，令人惊喜难忘的事情多着呢。

    2013年11月

    金光闪耀的蛋家海上婚礼

    众人载歌载舞，热闹非凡，欢乐无比。舞得金光闪耀，舞得激情澎湃。

    休渔季节，正是（家青年谈情说爱、出嫁娶亲的好时节。

    今夜的企沙渔港，海风轻柔，绵绵送爽，海月初升，笑意盈盈。港池泊满大小渔船，灯光如繁星闪耀，衬托出琼楼玉宇万千座，仿佛水中之城，美胜威尼斯，不愧为广西的第二大渔港。有一处灯火特别辉煌，格外引人注目，华侨（家的一场婚礼仪式将在那里举行。我们一群文友在渔政大队苏主任和翁主任的带领下，乘着快艇，朝着那片迷人的灯光驰去。

    二十艘四五百匹马力的巨大楼船靠近并排停泊，连接成长街，数百个一千瓦的大渔灯齐放光芒，亮如白昼。大船的周边停着许多小艇，在细波微澜中像梦一样轻轻晃动。大船小艇皆为庆贺婚礼而来。我们的快艇来到一艘大船下，沿着船头悬吊的一架带扶手的长长木梯子，鱼贯爬上去。船主人领着一群亲属站在船头上热情迎接我们，非常高兴我们来参加他儿子的婚礼。

    船中宽阔的舱面，中间摆着一张铺着簇新红花织锦的长桌，长桌由数张桌子连成。桌上摆满十几种水果和多种糖果点心，琳琅满目，香气氤氲。舱顶篷架，拉满各色气球和花带，五彩缤纷，斑驳陆离。舱头挂一块外镶镜框并缀着红绸花的字匾，里面在四周印满“喜”字的粉红色彩纸中，书有新郎的名字。镜屏的下面放着一台液晶大彩电和一套档首响。客人很多，大多是家，左右相邻的两条大船的船头、舱面、船舷、楼道口也坐满了人，大家济济一堂，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客人皆盛装丽服，家女子和青壮年男子大都戴有黄金饰物，项链、耳环、手镯、手链、戒指什么的，金光闪烁，增添隆重的喜庆气氛。

    近十几年来，企沙华侨家娶亲形成这样的习惯，婚礼仪式连续举行三天，第一天男子送彩礼到女子家，女子到男子家祭拜祖先。晚饭后，男子把女子送回娘家。第二天，新郎正式去迎娶新娘，新郎要通过娘家人的一系列闹婚仪式的考验，才能把新娘接回。第三天，男方女方亲戚相聚共庆，唱咸水歌、跳家舞。男方家三天大宴宾客，每天四餐，除第三天晚饭到岸上饭店请之外，其余都是在船上设宴，宴席在连接的大船上一溜儿摆开。除最后一餐礼茶之外，顿顿菜肴丰盛，大碗大盆盛菜，体现了当代家人的豪气和阔气。我们赶上参加的是婚礼最后一天晚上的仪式。

    我们趁着婚礼仪式还没有开始的空儿，征得船主的同意，在女主人和苏主任的陪同下参观了这条船，这是一艘四百多匹马力、造价两百多万元的豪华灯光捕鱼船，船有三层，底层为船舱，分器械室和鱼仓。器械室安装有马达等航海的先进设备。鱼仓有冷气保鲜设备。第二层，前半部分为舱面，后半部分为住房，有房间、厨房、餐厅。餐厅左边的船壁上整整齐齐安装有四排白色的变压器，大约几十个，很惹眼。这些变压气是控制船上各种仪器的。餐厅右边是新房，门楣贴着大红“喜”字，新郎新娘在里面化妆，门口簇拥着一群家姑娘。第三层是主人的房间。房间的外壁标着醒目的船码。住房装修漂亮时尚，底板全铺着美丽的地毯，整洁舒适。一艘大船，简直就是一幢移动的别墅。许多大船，造价皆在两百万元以上，有的高达四五百万元。“你们哪来这么多钱呀？把船造得那么大那么漂亮，岸上有房子吗？”我们惊奇地问。女主人答道我们装造渔船得到国家的大力扶助，党和政府对我们查家真好啊！我们在岸上都有房子，建房买房只为方便小孩读书，在陆上守家的都是老年人。青壮年人没有多少空闲上岸住，大多时间住在船上。”鸟儿离不开天空，渔民离不开大海。查家依然以渔为业，以船为家。但他们今天的“家”与过去的“家”绝不一样。

    “查家”，单从这个名字的来历，就可想象他们过去的生存状态。“查家”一词，最早见于南宋周去非的《岭南代答“以舟为室，视水为陆，浮生江海者，查也。”民间版本说法大致与此书的说法相同，查家是一种以船为家、生活在南方海面上的渔民，过去因船小，两头尖，中间隆起个竹蔑乌篷，在苍茫的大海上漂浮，像鸡蛋那样渺小脆弱，故称为查家。查家因船小，去不了远海作业，收人微薄，加上渔霸的苛捐杂税，生活极端困苦。家长年累月与风浪搏斗，靠的是经验和幸运，生命没有任何保障，朝不保夕，生存环境极端险恶。他们在陆地没有房子，一家老小挤在一条两三丈长的小船上。遇到台风，船有幸靠码头，他们在岸上临时搭个窝棚以栖身避难。若来不及靠岸，就全家覆没。“出海三分命，上岸低头行”，居无定所，漂泊流离，解放前，家被视为海上“吉卜赛人”。

    企沙华侨查家，皆是越南归侨。1978年越南排华，他们凄凄惶惶摇着小艇，在波峰浪谷中颠簸十几天，几经危难，衣衫/褛，终于回到祖国。当他们踏上企沙码头看到打着横额接待的同志时，禁不住热泪滂沱。当地政府给他们安置了新家，华侨渔村。他们在陆上破天荒有了自己的家，像做梦一样充满喜悦和幸福感。他们依靠大海，依靠勤劳，生活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改革开放三十几年来，在党和政府的关怀支持下，他们的船越造越大，生活越来越好。现在许多大船就是一座座水上行宫，且配置有发电机、雷达、卫星导航仪、探鱼机、航道舵、船载电话，对讲机等现代化的生产设备。电视机、电冰箱等日常生活文化用品也如岸上人家一样齐备。这些大船可以到西沙南沙远洋作业。渔船出海捕鱼，还有渔政船保驾护航，真个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现在他们年均收人达二三十万元，在陆上建起了一栋又一栋五六层的漂亮洋楼。查家今昔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令人惊叹。

    婚礼仪式在晚上八点开始，新郎新娘在伴郎伴娘的相陪下出来了，落座长桌东头。衣着华丽，金饰闪亮，光彩夺目，令我们十分惊讶。新郎新娘脖子均戴着数条金项链，手腕戴满金手链金手镯，手指都套有好几个金戒指，耳朵吊着几个金耳环。身上金光灿灿，如沐朝霞。哪怕富豪巨贾王亲贵冑的少爷千金也难以匹比。这是我们以前未曾见到过的情景，叹为观止。若不是亲眼看到，说什么我们也不敢相信查家的新婚儿女会是这样的堂堂皇皇。听说这些首饰大多是亲戚送的，近年来查家有在恭贺婚礼中送首饰的习惯，查家每对新人都是这样的金光耀目，可见今天的家何等富有！别人送的首饰，新郎新娘在婚礼期间一定得戴着，以示对别人的尊重。这场婚礼仪式的主持人是一位中年男子，在他幽默滑稽的主持下，各项仪式逐一进行。首先，新郎新娘向亲友宾客敬茶，敬两遍，第一遍赤脚走，表示恭敬，先从左到右绕着长桌敬，围着长桌坐的，是新郎新娘的至亲近戚。敬完茶，接着敬水果点心，问客人吃什么，吃多少，就敬什么，敬多少，用筷子夹，双手恭送。最少也要送两个，不能送一个。敬完水果点心，送红包给亲戚，意即让他们沾喜。亲戚回送红包或礼物，大多是赠送金首饰的，送首饰的得亲自给新郎新娘戴上，这对新人身上的金首饰越来越多，单金项链就增到十几条，耳环、手链、手镯、戒指就无法细数了。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跟着这项仪式之后是唱“咸水歌”。客人主人无拘无束，自自然然，拿起话筒放声歌唱。歌声表达出各自的喜悦之情，男方的父母感谢亲朋好友来恭贺，感恩亲家的育女恩情。女方的父母嘱咐女儿敬公婆，助丈夫，勤劳作。客人有祝福新郎新娘的，有夸赞婚礼办得好的，有歌颂好生活大丰收的，有感激党和政府的……每一首歌都以“日头（太阳）”起兴，如“日头出来跳上波”“日头出来照心窝”“日头出来笑呵呵”等等，也许太阳最能表达他们的欢喜心情，也最能表达'家人希望国泰民安，天气晴朗，出海风平浪静的文化心理吧。

    他们唱着唱着，情不自禁地跳起了'家舞，有摇船划桨撒网收网起鱼，有与风浪搏斗、庆丰收等动作，把捕鱼的劳作过程情景化艺术化。这是“劳者歌其事”的原汁原味的'家舞蹈。这时婚礼仪式已达到高潮。众人载歌载舞，热闹非凡，欢乐无比。舞得金光闪耀，舞得激情澎湃。我们被感染得心胸一片灿然。

    夜深了，我们悄悄离开，让他们尽情唱、尽情跳吧，别打扰他们。我们在心中默默祝福'家明天更美好，前景更辉煌！

    我们带回了一身喜气。'家别具特色的婚礼盛典，让我们回味无穷。

    2013年6月20日

    邂逅置家捕鱼船

    企沙镇像海中之城，浪漫而瑰丽；沙把墩犹如一把硕大的翡翠琵琶，在海天间奏响欢乐的渔歌。

    曙光初照，金光万道。企沙渔港千舟竞发，百舸争流，嗒嗒嗒的机声，奏响雄壮的晨曲，一派热闹壮观的出海景象。其中一艘查家船，载着我和几位文友，我们是出海看捕鱼的。

    微风吹拂，海面像柔软的蓝缎起伏轻涌，渔船如在梦中飞驰。三百匹马力以上的大船，开往远海；中小渔船大多在近海作业。

    我们乘坐的这条船大约两百余匹马力，属中等渔船。船身漆成红褐色，舱面木板厚实平整光亮，前半部分敞开，上面用钢管搭有一个格子形的棚架，架子吊着许多灯泡，听说夜晚用灯光诱鱼。棚架顶面拉着帆布篷盖，可遮阳挡雨。此部分，用于人的活动和起网卸鱼。船家为了接待我们，在其中摆上一张小圆桌和几把草绿色的塑料靠背椅。后半部分是木板房，分厨房、居室、卫生间和餐厅。厅里摆放着一台液晶大彩电和一台冰箱，还放置有一些生活什物，一艘船就是一个家。我寻思，船上的电器，靠什么供电？问船家，才知道，船上装有发电机。船家是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妇，男的姓卢。

    在离渔港不远的海面上，游弋着一些作业渔船。我们的船开到这里，缓缓停了下来，卢先生夫妇在船尾忙了一阵，把渔网朝远处抛撒开去，网的一端固定在船上。船又徐徐开动了，拖着大网，来来回回兜着大圈子开。卢嫂借着拖网的空隙，给我们端来了茶水，问我们是否晕船。大家谢过她后，我问“嫂子，撒网、拖网是随意的，还是有所选择？”她微笑着说“当然要有所选择，船上装有探鱼机。”啊，想不到船上设备这么先进！

    卢嫂给我们斟完茶，便到船尾织网去了。卢嫂风韵犹存，年轻时，一定很漂亮。与她的目光对接相视片刻，我仿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坐在舱面，海风拂面，品茶观海，悠然惬意。海水湛蓝，水天一色，鸥、燕翱翔，渔船犁波扬雪，与鱼虾嬉戏。往南远眺，云水苍茫，浩瀚无垠，心情随着视野驰骋。

    过了一会儿，我为了看看船尾，便来到卢嫂跟前，在她的身旁坐下，和她聊起来。我见船上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便下意识地问：“怎么不见孩子在身边？他们都做些什么工作？”她说：“我有两个孩子，都是儿子。他们都成家了，各自装有新船，都往远海捕鱼去了。我们这个年纪，可以不用出海的。现在生活好了，不愁吃，不愁穿。但孙子们读书了，他们中午住在学校。我们闲不住，每天出近海转一转，将放晚学才回去接孙子，做晚饭。”怪不得，当地一位文友安排我们坐上这条船。据说查家人过去以船为家，四海漂泊，岸上没有栖身之地，全家老小住在几米长的乌篷小船上，风里来浪里去，生命没有任何保障。撑篙摇橹的小船在大海上漂荡，远看像鸡蛋般大小，因而取其谐音称之为“家”，也寓查家人的生命像蛋壳般薄脆，朝不保夕。现在这种小船已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机船，甚至许多是行宫式、别墅式、造价数百万元的豪华大船。船上装有雷达、卫星导航仪、航道舵、船载电话、对讲机等现代先进设备。但不知他们陆地的居住条件如何，卢嫂接孙子回哪里呢？我不禁问：“你们岸上有房子吗？”“现在家不像过去了，在镇上都有房子。正如后生人说的，出海住套间，上岸住高楼，海陆都有房，生活像蜜糖。这都是托改革开放的福啊，政府给予很多扶助，造大船给贷款。大船多了，政府又投资搞渔港疏通工程。对我们查家人特别关心，生产、住房都得到许多照顾。”她话语充满感激之情。

    我与卢嫂聊了一会儿，她渐渐消除了拘束感，自然问起我姓什么，做什么工作，家住哪里？我一一回答了，连故乡的名字也说了。“你的家乡是城南大坡村？”她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我的脸。她这是怎么啦？看得我脸红起来，不知所措。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说：“你过去可曾送过一双塑胶凉鞋给一个卖鱼的查家妹？”这下让我惊讶地盯住她看了。眼前重现了过去的一幕：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一天傍晚，我们村子的晒场突然响起“买新鲜鱼啰！买新鲜鱼啰！”的叫卖声，那是一个雄厚的男声。我放学刚回到家，看到家里来了一位亲戚，母亲正苦于没有菜招待，听到叫卖声，便给我一元钱，叫我去买些鱼回来。今晚有鱼吃了，我暗自高兴，平时很难闻到鱼腥味。我拿起一个小竹篮，一阵风似的来到晒场。晒场中央放着两半篮鱼，皆是一两指大的沙箭鱼。扁担和秤搁在篮边。卖鱼的是一对父女，都赤着脚。女孩长得很好看，特别是那双像湖水般清澈的丹凤眼。大约十五六岁，与我年龄差不多。她侧身斜屈双腿坐在旁边。眉头紧皱，像是很疲惫，很不舒服。其父皮肤黧黑，四五十岁的样子，憨厚老实。他站着，边叫卖，边等待顾客。鱼价不贵，一元钱，就可以买到两斤余。但来买鱼的人寥寥无几，那时我们村生活困难，鱼肉都是不容易吃到的奢侈品。

    女孩收钱，其父称鱼。我称了鱼，递钱给女孩，她缓缓站起，脚板触地的一瞬，龇牙咧嘴，口出粗气，身子一歪，将要跌倒。“你怎么啦？”我急忙放下鱼篮，伸手把她扶住。她慢慢抬起右脚，让我看。时，惊呆了，她的脚底布满红肿的水泡，有些已破，流着血水。她说“我们的船停在倒水坳，今天鱼难卖，沿路走了许多村庄，赶了许多山路，脚底起泡了。”倒水1我是知道的，离我们这里十几公里，我曾多次和村人到那里赶小海，我没有鞋子穿的时候，脚底也是磨得满是水泡，石子路面硌脚，刺破水泡，疼痛钻心。这种痛苦，我是深有体会的。有时我也得到有鞋穿的姐妹婶嫂的帮助，途中她们轮流借鞋子给我穿。难道她也没有鞋子穿？我试探地问“你为什么不穿双鞋？”“我们查家人很穷，船小，捕鱼难，卖鱼也难，顾得上有米下镬，不饿肚子就好了，哪能顾得上别的。”想不到，查家人的生活比我们更困难。我非常同情她，脚都成这样了，怎么走路啊！我把穿着的这双黄色的还很新的凉鞋脱下来，放到她的脚旁，笑笑说：“你试试，看看是否合穿？”她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也许，她没有穿过凉鞋，也想试试穿鞋的感觉。我帮她穿好，看看挺合穿的。我说“送给你。”她怔住了。我拿起篮子一溜儿烟跑了。我当时只有这一双鞋子，是我在外面工作的叔叔最近回来探亲时，买给我的。

    想不到，几十年过去，今天在此与她邂逅。我走近她，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热泪盈眶地说“当年我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来不及说。后来想找你，但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怎样找。真是苍天有眼，今天让我们相见。你是好人，我一辈子忘不了你。”“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人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现在还自己挑鱼卖吗？”“不用了。渔船回到码头，早有鱼商鱼贩等着。想卖更好的价钱，还可通过中介商远销省外。”意外重逢，我们聊得更欢。

    大约过了个把钟头，船停了下来，卢叔从机舱走了出来，说“起网啰！”他们夫妻又忙开了。忙了一阵，舱面倒出一堆带着晶亮水珠蹦蹦跳跳的鲜活水族，有三十来斤。其中有鳓鱼、鲈鱼、墨鱼、虾、蟹等，有些鱼我们没有见过，说不出名字。卢叔继续撒网、拉网；卢嫂把这堆海鲜，分类拣出。我们也靠近帮忙，大家觉得新奇有趣，边干边七嘴八舌问卢嫂（这些收获如何保鲜？”“船舱有冷藏室。”“每天能拉几？”：收人如何？”“远海作业，安全可有保障？”卢嫂一一作答。我想，现在的船多么气派，设备多么先进，“行船走马三分命”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生产平安，销路畅通，收人丰厚，渔民的生活真的比蜜甜。

    午餐，卢叔夫妇煮了一桌丰盛的海鲜招待我们，这是我们吃到的最原始、最生猛、最美味的海鲜，真有“三年不知肉之味”的沉醉。

    下午三点多钟，船便返航了。卢叔夫妇今天共拖三次网，收获近百斤。他们说，每天轻轻松松拖几次网，一个月下来，也有一万几千元收人。勤劳的+家渔民，只要还有劳动能力，他们是不肯停歇的。

    渔港渐渐近了，伸向海中的长长海堤显出了巨龙般的身姿。企沙镇像海中之城，浪漫而瑰丽；沙耙墩犹如一把硕大的翡翠琵琶，在海天间奏响欢乐的渔歌。卢叔夫妇情不自禁放声高唱咸水歌（这是+家人随口而唱的传统曲调的渔歌我们兴奋地击掌合拍。一船欢乐！

    2014年5月

    采蚝蛎

    品尝自己的劳动果实，那是无与伦比的美味佳肴，喜悦温馨更是无法言喻。

    去海边游览，每看到蚝礁，看到打蚝人，我总情不自禁驻足凝望一会儿。有时别人误以为我是初见好奇呢。

    记得有年冬季的一天，我们学校组织毕业班的师生去防城港月亮湾观光，那时我们是从港城码头乘船过去的。海湾上面的苍翠郁林中，度假村、宾馆、酒家等旅游设施绰约多姿。沙滩像从碧蓝的大海中升起的半轮明月，鲜亮晶莹。临海处有一大片长满蚝蛎参差错落的礁石，一群衣着朴素的渔村女子散布其中，每人身边放着个竹篮，皆蹲着低头采凿蚝蛎。看到这个情景，我心中一热，便不由自主地朝她们走去。那天，北风呼呼，天气很冷，我穿着枣红色的呢绒大衣，脖子上还围了条白色的纱巾，脚穿黑色的皮靴，伫立旁边兴致勃勃地观看。我的穿着与神情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听到身边的几位姑娘小声议论，“她第一次到海边吧。”“她一定没见过打蚝蛎。”“她也许还不知道蚝蛎是什么东西。”……我笑了笑，心里说，我不但知道蚝蛎，还像你们一样打过蚝蛎呢。

    蚝蛎又称牡蛎，分布于温带和热带各大洋沿岸水域。蚝蛎为双壳类软体动物，身体呈卵圆形，长寸许，一般附着于浅海物体或海边礁石上而生，皆以口向上，相连如房，称为蛎房。蚝蛎壳形状极不规则，表面粗糙，鳞片层层相叠，鳞片层末端边缘伸出许多舌状突片或尖棘。下壳较大，深凹，但底面颇扁，附着它物；上壳较小，中部稍隆，掩覆如盖。壳面多为淡黄褐色、杂有紫褐色或黑褐色条纹。两壳内面均白色光滑。

    蚝蛎肉精致玲珑，大的如马蹄（一种植物的块根：小的如人指头。肉质细嫩，白如珂雪，明朝时有“西施乳”之喻。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素有“海底牛奶”之称。在《圣经》中被誉为“海之神力”。唐代李白有“天上地下，牡蛎独尊”的题句。宋代苏颂曰牡蛎“海族为最贵”。元代柳贯有“鹋首去乘潮浪白，蛎房催出酒波红”的诗咏。清代《本草丛新》中说“蛎黄（即蚝蛎）味美且益人，为海上品”。蚝蛎还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可益阴潜阳、收敛固涩、软坚散结、制酸等。蚝蛎不失为一种健体和防治疾病的珍贵食物。

    年少时，我常和村里人到海边采蚝蛎。那时不知道蚝蛎的食用价值有多高，只知道它非常好吃，红烧清蒸焖煮做汤味道都美不可言。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生活非常困难，物质奇缺。每年春节，生产队都提前几天放假，让大家准备一些东西过年。大多数人去赶小海，耙螺、挖泥虫、采蚝蛎等，按时间和水期安排。我们村子有几位媳妇是从海边嫁来的，她们熟知潮涨潮落，赶海很有经验，大伙都听她们的。那时，正值学校放寒假期间，我也跟她们一起去赶海。

    采蚝蛎1本地俗称为“打蚝蛎”：工序细致，一般是女性的活儿。我们打蚝蛎的地点多选择在十几公里外的“倒水坳”，海边数它与我们村子距离最近。其海滩礁石多，蚝蛎也繁盛。我们每次打蚝蛎，均是女子集体行动，都是事先约定出发时间和集合地点。天蒙蒙亮就相互呼唤聚集出发，每人拿着一个密织的竹篮子，篮子里盛着简单的午饭，放着一把两头尖尖月牙状的小铁凿和一条扁扁的小铁片，这是打蚝蛎的工具。为了抄近路，我们往返都是走小道，穿山越野，跨沟过涧，脚步匆匆。紧赶慢赶，去回一趟也得走五六个小时。

    来到海边，潮水已退到远处，坦露出一个长长的像“”形的海湾，这个海湾是由一个深深凹进去的大岭坳形成，我想，“倒水坳”因此而得名吧。

    海湾旁边，长满蚝蛎的礁石，峥嵘嶙峋，重叠绵延。我们散布其中，拿出工具，蹲下，用锤子把壳盖从边缘某处轻轻凿开，然后用铁片子把肉块铲进篮子里。下壳仍附在礁石上。打了蚝蛎的礁石，远看像银花绽放，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几番潮汐，上面又附生新蚝蛎，层层叠叠，礁石渐渐变大。有古书如是记述，“初生如拳石，四面渐长，有至一二丈者，崭岩如山。”蚝蛎生生不息，采之不尽。十一二月，蚝蛎最肥，肉质饱满，光溜粉嫩，甚是可爱，我们大受鼓舞，忙得不亦乐乎。

    退潮有时只有两三个小时，我们争分夺秒，手不停歇。蹲的时间长了，两腿渐渐感到酸痛，想站起来歇歇，又怕耽误时间，只好忍着，那种滋味实在难受。

    那年月，我们村里人不管上山下海，几乎都是赤脚劳作。走在蚝壳遍地的海滩上，一不小心，就被刀刃般锋利的蚝壳边缘割破脚。“明刀易挡，暗箭难防”，最怕是烂泥下看不见的蚝壳，叫人防不胜防。有一次，我移动位置，一脚踩进淤泥里，哎哟，身子一颤，脚后跟被蚝壳深深地割裂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一位好心的大嫂用了半盒清凉油给我敷，才止住血。我踮起脚后跟，半蹲着，依然坚持打蚝蛎。那种钻心的疼痛，至今不忘。

    蚝蛎好吃，采取非常不易。石滩上的蚝蛎肉小，没有深海打捞的和养殖的那么大，收获一斤，要打老半天。每次打蚝蛎，熟手速度最快的，收获四五斤，一般两三斤，我有斤把就心满意足了。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痛，疲惫不堪，收获不多。有句歌词“樱桃好吃树难栽”，我想，好东西的获取皆同此理。而付出艰辛劳动的收获，弥足珍贵。除夕，一家人团聚吃年夜晚，品尝自己的劳动果实，那是无与伦比的美味佳肴，喜悦温馨更是无法言喻。

    许多年过去了，如今村里已没人赶小海了，想吃海味到街上买。现在的“倒水坳”，一座大桥凌空飞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端桥头旁是美丽的白鹭公园，白鹭戏碧波，竹青树绿花俏。岸畔摩天大楼林立，街衢纵横，气象全新。我每次乘车路过，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往窗外看，感慨万千，心中便漾起悠悠情思。

    2014年8月

    鯆鱼湾，新潮迭起

    鯆鱼湾，一湾古老，一湾新鲜，令人流连忘返。

    防城港市江山半岛有条小渔村，名叫“鯆鱼湾”，单凭这个原生态的名字，就足教人神往。四月的一天，我随港口区文联组织的采风团来到这里，完全被它的魅力所倾倒，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这是一个令人陶醉的地方。

    村子背靠青山，树林环绕，满目苍翠，琼楼玉宇皆在林幽处。村前大海浩瀚，远处水天相连。村子的南面临海处，有一个海鲜饭店，一排崭新漂亮的砖混结构的平房，数间餐厅，内部装修时尚，设备新潮。平房的一端搭出个棚式三面敞开的洗菜间，里面建有宽绰的白瓷砖贴面的案台和几个带水龙头的不锈钢洗菜盆，显得洁净、卫生。房子的前面，是一个宽阔轩敞的棚式大餐厅，摆上几十套桌椅，节假日到这里旅游观光的人一定很多吧。坐在这里用餐，吹着凉爽的海风，品着新鲜的海味，林光海景人目，心情该是异常的惬意，我想再厌食的人，此刻也会胃口大开。饭店东南两边的林荫下，支撑起数个深蓝色的亭式帐篷，供人品茶聊天。近海的树木间拉起多张网床，躺在上面，脸朝大海，定摇荡出许多斑斓的梦。

    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在洗菜间里忙碌，看样子是饭店老板吧。洗菜间后面的林子旁，停着一辆漂亮的小轿车。我问，这辆小车是你的吗？用来买菜的吧。他说，这是我上班开的。上班？看他也不像打工赚外快的人，我疑惑地问“你上班，怎么来这里干活？”他说，这个饭店是我爱人开的，周末回来帮帮忙。“开这个饭店，投资不少钱吧。”他说几十万。这时，从里间走出一个手捧菜篮的女子，他指指说，这就是我的爱人。那女子大概二十八九岁，模样不错。想不到老板竟是一个年轻媳妇，看来她很有商业头脑和胆魄，能创事业，渔家女子真不简单。

    我在饭店旁边的林子里漫步，享受海边丛林清凉的浓荫，欣赏千姿百态的树木。有的树干笔直，有的波折，有的曲扭，有的歪斜……这大概是所处的位置不同，受风力大小差异所致吧。树皮有红褐色、灰褐色、深褐色、白色、灰色、灰白色……树叶有卵形、圆形、椭圆形、扁形、披针形、匙形、琵琶形、羊蹄形、羽形、掌形……树冠有圆锥形、圆球形、伞形、扇形、塔形……树体有的如小家碧玉，亭亭玉立；有的如谦谦君子，高雅俊逸，有的如五大三粗的壮汉，强劲豪放；有的如历经风雨沧桑的老者，岁丰年富。树种繁多，有些树我认得，如车辕树、小叶榕、樟树、黄槐、相思树、木麻黄、鸭脚木，但大多是不认识的。大大小小、风采各异的树，相聚相生，组成一个庞大的集体，织造出一个绿色的世界。

    一棵枝干苍劲、高大雄伟、绿荫如盖、遮天蔽日的大树，吸住了我的视线，止步昂首细瞧，繁枝茂叶无不显示悠久岁月的深度。这是什么树呢？正想找人问，恰巧，树旁的帐篷里，一对老年夫妇正悠然地坐着，他们的身旁，一个小孩在玩耍。我朝他们走去，他们告诉我，这是酸枝树，生长有上百年了。它还不是母树，母树被祖先砍伐装船了。母树不知有多少年历史。这棵树是从母树墩发芽生长的。他们手指林子深处，说里面还有一棵。酸枝果可吃，用来焖鲜鱼，味道可好了。听了他们的介绍，我非常惊讶，酸枝树，是名贵树种，它是红木中的一种。酸枝木是制作家具的优质木材，为世人青睐。我早闻其名，想不到今天在这里能看到它的风采。郁郁密林，佳木良材知多少？这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海湾。

    这对老夫妇的儿媳妇，就是此饭店的女老板，这小孩就是她的儿子。这对老人家在照看孙子，享受膝下之欢。他们还给我讲了村子的一些古今事儿。这个村子住着十多户人家，有几种姓氏，这位老先生姓梁。各姓的始祖都是从外省而来。姓梁的始祖是从福建沿海一路漂泊到此。看到这里山丰海富，是生息的好地方，便在这里搭茅屋定居下来，耕山耘海，世代繁衍，至今已说不清有多少年历史。村子坐北向南，林幽海蓝。过去，每年的三四月份，到海湾来产卵的鯆鱼特别多，这个村子便取名“鯆鱼湾”。海湾水暖环境幽静，有利于鯆鱼的繁殖、生长。这个海湾不止鯆鱼多，鱼虾蟹鲎螺也不少。“这个地方海产品这么丰富，你们村过去的生活也不错吧。”梁老先生的回答出乎意料。他说，过去生活是十分困难的，海产品虽然丰富，但没有公路，交通不便，去防城圩，撑船要一天一夜，走路要两天，路远，海鲜难卖呀！有路了，集体化时，又受到许多限制。改革开放后，大家才能真正放开手脚大干，海上捕鱼，陆上开塘引海水养殖，鱼塘、虾塘、蟹塘……一片片小海相继出现。大海小海一齐干，鱼满舱，虾满塘。现在海鲜是不愁卖的，鱼商鱼贩到村来收购。村人生活越过越好，如芝麻开花节节高。现在村里全部是时新的楼房，私人小车也渐渐多了起来。老先生言语中充满喜悦。我为他们的好生活而高兴。

    此时，正值大海退潮，弧形的海湾露出大片沙滩和石滩。我们穿过饭店南边的树林，走下海滩。林子旁边的岸畔，长着茂密的青草，一匹鬃毛土黄的马儿在悠然自得地吃草，我们觉得奇怪，南方很少见到马的，怎么会有一匹马在这里出现？

    一个长着松柏、杂树、荆棘隔岸独立于海滩的小岭墩，它前面的礁石最壮观，最具特色。礁石分层次布列，靠近海水的，是长满蚝蛎、棱角尖利的礁石、远看像刺猬部落，有几位渔家女子正蹲在其中采凿蚝蛎。真想走近去看看，但恐锋利蚝壳伤脚，不敢近前。蚝礁往上一层是光滑的条形礁石，像海豚、像带鱼、像鳝鱼在漫游。靠近岭墩的这层礁石，石的顶面几乎是平台式的，且多带红色斑彩，有的像铺着红地毯的高坛；有的像层层梯田绕盘山，顶面落霞；有的像漆红的桌椅，有的像罩着红锦的婚床，床的一端还有两个枕头有一处，最为奇特，高高的山台上，祠殿宏伟，佛塔耸立，殿前聚集着一群僧人，有合掌于胸的，有手捻佛珠的，有手持拂尘的，神态各异，像极一座正在举行盛会的佛山。潮汐是最执着、最了不起的雕刻家，创作了这一滩精妙多姿的艺术品。这些艺术品，雕琢了多久，无人知道。大海茫茫，岁月悠悠，天长地久。

    我登上岭墩，纵目四方，东面，防城港码头吊机林立，四海商船云集。二十万吨级泊位满载货物的巨轮如山梁连绵。南面，海岸崛起一座座辉煌耀眼异彩纷呈的大型建筑物，武钢工人疗养院、广西工人疗养院、涠博五星级国际宾馆、涠博员工宿舍大楼就建在鯆鱼湾饭店后面的林子中。西面滩涂上停着一艘竖满圆柱设备的大船，听说是采矿船。海底物资何其丰富！鯆鱼湾视野开阔，现代之风八面而来。我回望鯆鱼湾岸线，蓦然一道奇异的风景闯人眼帘，岸边一排高耸人云的木麻黄树，根系几乎全部裸露，只有一两条根插人岸边泥土，支撑着高大的身躯，满树针叶依然翠绿，只是树干稍向岸边倾斜，大有意大利比萨斜塔般的艺术欣赏价值。

    海滩前面，漂着几只小船，船上的人，忙着撒网捕鱼。

    海滩上来了一对拍婚纱照的新人，女子身穿白色的西式婚纱，翩翩若仙；男子黑色西服，白色衬衫，红色蝴蝶领结，一派欧洲绅士风度。他们跟随摄影师的镜头，摆出各种表情姿势。一会儿，摄影师牵来了一匹黄马，配上漂亮的鞍鞯，让那对新人骑上，做策马奔驰状。哦，我恍然大悟，原来岸畔的那匹马，是拍照的活道具。村里有人开照相馆，这里确实是人镜的好地方。鯆鱼湾，一湾古老，一湾新鲜，令人流连忘返。

    涨潮了，鯆鱼湾，新潮迭起！

    2014年4月29日

    神龟留恋的地方

    神龟成了他忆旧赏今的参照物，让他有说不完道不尽的今古奇观。

    天旷地阔，苍茫雄浑，无数铁流来往奔驰，黄尘漫卷，遮天蔽曰，一场如淮海战役般波澜壮阔的鏖战正在这里轰轰烈烈进行，一座钢铁之城将在这里崛起。

    这就是防城港千万吨级钢铁基地？这就是企沙炮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年前，我和几位文友慕名来这里访古探幽。到过炮台采风的人，没有不知道石龟头的，石龟头是炮台村西面一座高约二十五米的小山丘，此山三面环海，状若乌龟，引人注目。传说很久以前，一天，有个出海晚归的渔民，看到一个硕大无朋的海龟爬上岸，神态自若地伏在沙滩上，觉得很奇怪，回到村里，立即带人来看，那个海龟已变成了一座山丘。大家既惊讶又高兴，乌龟是长寿、吉祥之物，有神龟光顾，会给村里带来好运的。当时有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捋着长长的白胡子，目光炯炯望着前方说：“我们这个地方将来定会出现奇迹。”

    炮台的确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过去曾出现过一些名闻遐迩的事情。我们在石龟头上看到了一座古炮台遗址，据旧县志记载，此炮台建于清康熙五十六年（公元1717年），当时倭寇在防城县沿海一带骚扰挑衅频繁，为了加强沿海防守，清政府便在钦州沿海一带修筑了几座炮台，石龟头炮台就是其中之一。它日夜俯瞰大海，洞察秋毫，守卫着防城江口要冲。在离炮台遗址不远的石屋港大岭上，我们看到了一座高耸人云的国际灯塔。此塔建于1986年，用生铁铸造，高三十米，牢牢地矗立在山巅上。远远望去，如一枚待发的火箭，直指苍穹，气冲霄汉。灯光能见度为三十八海里，照射着宽阔的海面，为来自五湖四海进人防城港的轮船导航，被称为我国第二大国际灯塔。

    炮台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却有着这么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的确令人刮目。

    炮台村，山海相拥，葱茏与蔚蓝交相辉映，耕田耘海鱼米飘香，楼房亮丽，随处可见，像珍珠撒落在这一片山海之间。难道这真是一个神龟带来福祉的地方？

    那次炮台之行，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天故地重游，眨眼之中，换了人间。我试图找出原来村庄、景物的位置，眼前一马平川，气势磅礴，广袤无垠，记忆中的情景已找不到落脚点。我问坐在身旁的那位故居在此地的老作家，你能找出你原来村子的位置吗？他摇摇头说找不到了。的确，没有参照物，谁也无可奈何。此刻，我满脑子出现的是“博大”一词。“对了，炮台村都搬到哪里去了？”那位老作家无限感慨地说：“先是住万头临时安置点的板房，现在大多搬进永久性的北港住宅区。”我想钢铁基地的老百姓，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就能想通搬迁，除了政府工作到家、关注民生、措施得当之外，老百姓本质厚道，他们识大体，明大义，在个人利益与国家发展之间，他们做出了正确的抉择。他们离开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园，离开他们生存致富的大海和土地，离开漂亮宽敞的楼舍，尽管依依不舍，泪眼蒙昽，一步一回头，却公而忘私，舍小家而为大家，一切为了服从国家建设的需要，无怨无悔。在他们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博大，那就是如大海般广阔的胸怀。在这片拓开的辽阔里，我感受到了一种直抵心灵的巨大震撼，那就是老百姓的胸怀、领导者的气魄、建设者的创造力的和谐交响，这是一片多情的土地，我油然而生敬意。

    几辆采风车，车尾拖着一股暴尘，继续往前挺进，在一座独岭前停下。有人说，这就是“石龟头”，啊，神龟还在，我急忙跳下车，冲上龟头岭，站在龟背上，纵目四方，气象万千。西面，防城港二十万吨级泊位近在咫尺，那排半空扬起的钢铁巨臂历历在目，一条条货物如山的巨轮犁雪往来，汽笛高奏。远处的港湾如一个巨大的摇篮，摇晃着一湾大大小小的船轮。东面，渔万半岛雄伟的建筑群，高高低低的烟）依稀可见，那些建筑群里，那些烟囱下有大海粮油、万鑫钢铁、惠禹蛋白、磷酸集群等工厂企业，我瞪大眼睛细细辨认，试图把它们认出来。东北面，一个核电之梦正在红沙村诞生，总投资约人民币690亿元，建设规模为6100万千瓦压水堆核电机组的核电站正以原子裂变的速度、态势把梦想变为现实，实验楼、办公楼、搅拌站，一幢幢雄伟的大楼魔术般相继崛起，巨大的核岛负挖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施工中。那里正在创造一个新的神话。东南面，一片白色圆柱高高耸立，如龙宫玉柱，冒出海面，绚丽耀目，一排排均匀分布的高压输电钢架上拉开了漫天的琴弦，那就是容量为240万千瓦的中电防城港电厂的杰作，奇伟瑰丽。北面，就是高山变平原，沧海变桑田的恢宏壮观的钢铁基地，12.43平方公里坦荡浩渺的平地，如一张铺开的巨大宣纸，将绘上最美丽最动人的图画。我仿佛看到了铁水奔流、钢花绽放、美如蚊龙、艳如朝霞。仿佛看到了重型机械、能源、粮油加工、汽车、船舶修造、家电、集装箱、建筑等与之配套的产业链项目建设如雨后的春笋迅速勃发，像童话般美丽的建筑物竞相崛起。我感受到一日千里的建设步伐，我看到防城港腾飞的雄姿，心中豪情万丈。

    那位故乡在此地的老作家，满面春风激情洋溢地指点江山，滔滔不绝津津乐道地介绍，人们兴趣盎然地围着他团团转，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游目。神龟成了他忆旧赏今的参照物，让他有说不完道不尽的今古奇观。

    我俯视脚下的神龟，它为何长恋此地？它默默地守望什么呢？难道它几千年前就看到了今天的巨变？莫不是等待着核电、钢铁神话的产生？莫不是知道这里将变得比龙宫更美丽？传说中那位长者的话，说的就是今天的伟业吧。

    神龟留恋的地方，真的有奇迹产生了。

    2010年8月

    两幅画

    看到的虽然是两幅不同的画面，但它们之间有着本质的联系，那就是这片神奇的土地所维系着的人们的万缕情丝。

    红沙，我到过两次，前后相距只有两年。想不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座村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换了人间，令我惊叹不已。

    红沙，给我的印象是两幅截然不同的画。

    2007年早春二月，我第一次前往红沙村。车子从港口区江坡镇往东折进一条村级水泥道，道路蜿蜒曲折，穿林绕岭越野，左转右拐，走了约八公里的路程，来到了红沙村。

    村子环境幽美，一个个圆圆的小岭丘，疏疏落落散在田野里，岭丘上树木葱郁，鳞干虬枝巨盖如云的古柏秀逸其中。远远望去，像一个个绿茸茸的大绣球，又像是飞天仙子手中撒落的碧玉，熠熠生辉。村舍隐在碧林中，近看才发现有美丽的楼房。

    一个林子边，有一群孩子骑在牛背上，吹着木叶笛子，逍逍遥遥地放牧。

    收割后留有金色禾蔸头的稻田里，不时有雪亮的白鹭、黑背腹白的鹧鸪、花点的斑鸠等鸟类飞落，它们或跳来跳去与鹅鸭嬉戏，或自由自在徜徉，一会儿曲颈向天，一会儿交头接耳，一会儿低头觅食，一会儿飞到田埂上，我们的车子从旁边开过，它们也不会惊飞，若无其事，神态自若。身处闹市，“千山鸟飞绝”，很难看到这样谐美的自然生态。难怪防城有位知名的摄影师，情不自禁，背起行囊，扛起炮筒似的贵重相机，来到这里，借居一个多月，早出晚归，仔细观察、捕捉白鹭生活中的种种姿态，拍摄出的作品，竟在全国摄影比赛中获得大奖。不可否认，这是一片成就杰作的天地。

    在一条海汊的旁边，闪烁着一片镜湖，那是人工开挖出的一个个养虾塘，其中一个，塘基上站着一群人，他们在干什么呢？走近才看清，那是塘主撒网捕虾，塘边有观看的闲人，有骑摩托车等待交易的商贩。人们的脸上喜气洋洋，看来虾塘丰收了。

    我们来到了海边，看到了大海，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天然港湾。捕鱼的船只陆续归来，码头上人语喧哗，一片繁忙，一箱-海鲜，卸船装车，生意火红。

    我站在码头上，游目四方，北边的海面上托举着一片密集的小木屋，那是建在一张张四边绑着泡沫块的竹排上，木屋住人，竹排下吊养大蚝。这种情形，有点像过去的查家船。听说，养蚝人家虽然辛苦，但每年收人可观。西南面，有一片在水中摇曳的红树林，碧绿可爱，红树林下，定有鱼虾蟹鲎悄悄地栖息繁殖。东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钦州港林立的吊机。从这里去钦州港水路很近，听说村里的人有时喜欢开船到那里买东西。南面横亘着一个怪石奇绝的火山岛，形状像一艘停泊在海中的古老的航船，船身被波涛冲蚀得沟壑重重。我思忖：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火山爆发过？是海底还是陆地？这一堆炽热的岩浆抛到这片海域有多久了？其中一定藏着许多奥秘。我很想过去看看，但春节过去才几天，渡船还未起航，不能如愿。我暗下决心，一定再来，红沙的美丽神奇我还没有品味够。

    初会红沙，我的心中留下了这样的一幅画：山清海蓝，古意然而又透出现代气息，村民半农半渔，生活温馨祥和。

    2009年，我第二次到红沙，若不是团体来，我一定以为走错了地方。

    弹指一挥间，丘陵变平原，沧海变桑田，几百公顷的场地博大辽阔，北部湾地区首个核电项目已落户这里。听厂方介绍，项目总投资约700亿元人民币，规划建设：台百万千瓦级压水堆核电机组，建成投产后年产值达50亿元，年利润11亿元。核岛负挖工程已全面启动。我们来到如火如荼的负挖基座施工现场，那是一个深人海底的巨大基座，离地面有几层楼高。基座周边已筑好坚固厚实的水泥壁，中间铁网密织、钢架林立，升降机起起落落，吊机的巨手抓住长长的钢管往海底深处灌混凝土。那些戴安全帽，穿蓝色黄边工作服的工人、技术员、设计师、工程师在钢铁构架上来往忙碌，挥汗如雨，干得热火朝天。他们像是在建设一座海底龙宫，又像是建设一座地下城堡，我们赞叹他们的智慧和先进技术，在一旁看呆了。

    说起建核电站，涉及“核”字，人们很容易联想到原子弹，免不了担心辐射。我在工地旁边，在一排竖起的项目介绍图里，看到了核电厂建成后的效果图，天蓝海碧，鸥鸟翱翔，厂区楼房窗明几净，绿草如茵，花木扶疏，景色宜人。看了这幅图，我舒心地笑了。那些担心环保问题的人，也可以放心了。

    在工地附近，我们看到了与项目建设配套的搅拌站、实验楼、办公楼亮丽的雄姿。核电站已显出一定的规模。几年之后，首台机组将投产发电，巨大的发电量，将通过电网输送到四面方。我感受到一日千里的建设速度。

    我远望这片正在建设中的热腾腾的土地，激情澎湃。不由得想起祖祖辈辈曾生于斯长于斯的村民，他们为了国家建设，识大体，明大义，离开自己挚爱家园，先是搬到临时安置点，住进低矮窄小的板房，盛夏酷暑，闷热难耐，但他们无怨无悔。他们为拥有世界先进技术的核电站将在家乡建成而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他们为核电站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奉献，同样值得尊敬。

    这次到红沙，我看到的是一幅大气磅礴、惊天动地的建设图画。

    我前后两次到红沙，看到的虽然是两幅不同的画面，但它们之间有着本质的联系，那就是这片神奇的土地所维系着的人们的万缕情丝。

    2010年7月

    与白鹭相会红沙村

    村子因有白鹭而显得热闹、生动、温馨。白鹭似通人性，恋居不去。有鹭相伴的日子真美好！

    很久没有看见白鹭的影儿了。来到防城港市港口区红沙村，惊喜若狂，在青翠的竹丛间，在葱郁的树林中，在茂艳的荷塘上，在碧绿的田野里，到处是翩翩起舞的雪羽仙姿，这里如一片梨花盛开，那里若一片皎雪压枝。高飞像璀璨群星映碧霄，归来似飘飘仙子下凡尘。它们自由自在，怡然自乐，有的伫立竹梢树巅引吭高歌，有的飞落院子田野与家禽一起欢闹啄食，有的在溪边池畔悠然徜徉，有的在花草丛中缩颈敛羽闭目养神，人从旁边走过，也不会惊飞，泰然自若。有的甚至在人的脚边跳来跳去，像对熟稔的感情深厚的老朋友，无须任何提防。我为之愕然，自然界的鸟类一般只能远观，不能近看，人一靠近，便倏忽而飞。这里的白鹭为何对人如此信任、如此亲近？这样谐和的关系是如何建立的？它们在这里栖居多久了？

    白鹭，属鹳形目鹭科鸟类，喜幽静。李时珍《本草纲目》作了最为精确的介绍2“鹭，水鸟也，林栖水食，群飞成序，洁白如雪，颈细而长，屏青善翘，高尺余，解趾短尾，喙长三寸，顶有长毛十数茎。”白鹭属候鸟，每年春秋南来北往迁徙，是来去匆匆的过客，南北停居的时间不会很长，只有短短的几个月。除非遇到特别舒适的环境，才作较长时间的逗留。

    三十年前，我家房子后面的树林里，有一棵枝繁叶茂巨干硕冠的橄榄树，曾有白鹭聚居。清晨，一群雪衣仙子迎着朝霞簌簌展翅出林，有时“一行白鹭上青天”，“直引诗情到碧霄”。有时，三五只飞落池塘的荷叶上与鹅鸭嬉戏，与蜻蜓逗趣。有时一两只落进绿油油的水田里，斯斯文文地站着，伸出那铁色的长喙，酷肖垂钓，神态娴雅。田埂像画框，整块田便成了一幅美妙的水彩画。傍晚，白鹭朝着袅袅炊烟呱呱嘎嘎驮着夕阳归，云光雪影便照亮整个林子。那情景，恰如杜牧《鹭鸶》诗所描绘，“雪衣雪发青玉嘴，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白鹭，本地俗称为“白鹤”，那时，我们村里人把白鹭视为仙鹤，当作吉祥鸟，非常喜爱，谁也不去惊扰伤害它们。人们常仰望天空，仰望白鹭，脸呈欣悦之色。村子因有白鹭而显得热闹、生动、温馨。白鹭似通人性，恋居不去。有鹭相伴的日子真美好！

    一年因天气奇旱，庄稼歉收，粮食匮乏，村里闹饥荒。那时，恰逢农村正刮着一场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强劲风暴，私人除极有限的自留地之外，不准在其他地方栽种任何东西，就是在自家的屋前屋后山边地头种上几蔸瓜菜苗子，也被工作队带人铲掉。村民被束缚了手脚，忍饥挨饿，却无计可施，人人面带菜色。

    那年，白鹭栖息的那棵橄榄树挂果特丰，大概几年的鹭粪给其供给了充足的养分。成熟时缀满枝头的黄澄澄果子，令人垂涎三尺。生产队派人采下来分给大家。采摘时手触不到的枝丫，便用竿打棒击，打坏了很多鸟巢和幼鹭，即使有幸存的鸟巢，鸟蛋也被掏得一空。民以食为天，饥肠辘辘之时，也顾虑不了那么多。当天黄昏，鹭群飞回了，看到满树狼藉，家园遭劫，子孙被害，鸣声凄厉，绕树盘旋，不肯栖枝。

    第二天，人们听不到白鹭的叫声，看不到白鹭的身影，在这里定居三年的白鹭，从此销声匿迹，杳无踪影。村子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人们若有所失，黯然神伤。

    此后，村子的树林再也没有白鹭飞来。

    与白鹭阔别十几年后，一次，在防城伯南公园重见白鹭的翩翩倩影。那时的伯南公园竹幽林密，古树参天，草绿花红，莺歌燕舞，蜂飞蝶唱，清江环流，环境异常幽谧。这里的确是白鹭的理想乐园。鹭展蓝天，倒影如画，翔集枝头，有如雪莲绽放。人们在工作之余游园观鹭，亲近自然，憩息身心，尽享轻松和宁静。

    去年，为了看白鹭，我特意去一趟伯南公园。到那里，令我大吃一惊，伯南公园已变成了一个烧烤、饮食的商业场所，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到白鹭的影子了，我不禁为之嘘晞叹息。偌大的一个城区，发展经济有的是地方，为什么留不下一个小小的供人休闲的清静之园？何处觅鹤影？以后怕是难得一见了。

    想不到，今天与白鹭相会红沙村，像做梦一样，醉人了鹭鸟的天堂。

    绿环翠拥的红沙村，只有四户人，原属于一户，黄枢余和他的三个儿子。黄枢余的几个儿子结婚后，人口增多，才各立门户。黄家人心地善良，热爱生活，感恩自然，爱护万物，喜欢种竹种树，茂林修竹，引来百鸟啁啾。最令他们喜悦的是白鹭成群飞来，停居于此，屋后山成了鹭山。他们天天与鹭相伴，感情日深，把白鹭当作家庭成员般爱护。每逢刮风下雨，黄家人就会走进后山，搜遍整个树林，寻找受伤的小鹭，把它们带回家救治，为它们敷药包扎伤口，还专门腾出一间房来精心护理喂养，治愈后，才让它们重返山林。黄家人更不许人伤害鹭鸟，发现偷猎者坚决阻止。

    白鹭越来越多，担心鸟多林小，黄家人把生产队分给的七八十亩荒山自留地全部种上树木，本可以种其他经济作物，快速增加收人，可是为了白鹭，黄家人却没有这样做。即使再困难，他们也舍不得卖掉一棵树。

    天高任鸟飞，林森任鸟栖。黄家人用真情为白鹭营造了一个安全优美的乐园。三十多年与鹭和谐相处，亲如一家，护鹭卫鹭爱心不变。白鹭也有情，留恋不徙，“候鸟”变成了“留鸟”。白鹭有幸，在这里遇到了好人家。

    近年来，黄家人的护鹭善举引起了地方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关注，为黄枢余老人建起了新楼房，为白鹭园修了路，建起了观鹭亭和观鹭楼，还立起了保护鹭鸟的公告牌。现在这里成了一个鹭鸟自然保护区，一个生态旅游景点。全国各地的摄影爱好者和观鹭者慕名而来，络绎不绝。我到的这天，游客不少，但都变得细声软语，脚步轻盈，举止文明。

    感谢地方政府绿色的人文关怀，感谢黄枢余一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仙境般的白鹭园，让我感受到一种心灵皈依原始的欣喜与激动。

    2012年7月

    浪花里的笑声

    西湾载着力量，载着友谊，载着欢歌，载着笑声，载着梦想，融入浩瀚大洋，和进世界交响。

    观看防城港市国际海上龙舟赛，在那激烈、亢奋、文明、友好的氛围中，有几个特别令我激动难忘的镜头。

    西湾碧蓝宽阔风柔澜软的海面上，战鼓隆隆，龙舟飞驰，数公里长的海堤和巨龙般的跨海大桥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处处是欢乐的笑声、激情的呐喊、热烈的欢呼，场面恢宏壮观。

    我站的位置刚好对着比赛的终点线，距离较近，一排冲线的标志看得清清楚楚。

    一条条“蚊龙”争先恐后飞来了，龙头高昂，颈上系着大红绸花，龙尾高高翘起，龙身金鳞斑斓。每条船船头一人击鼓指挥，船尾一人掌舵，船中整整齐齐地坐着两排水手，按着鼓声节奏，奋力划桨，一齐起落，水花飞溅，船疾速向前。这是力的和谐、美的劲舞。各队的衣服不同，有绿色的，有蓝色的，有灰色的，有红色的，有白色的，有黄色的，五彩缤纷。人的肤色也不同，有黄色的，有棕色的，有白色的。大部分队的选手都是清一色的强悍男性，赤露着肌腱隆起的古铜色的臂膊，上面闪烁着晶亮的水珠，像涂上一层油彩，更显得刚劲有力。有些队夹有英姿飒爽的女性，显示出巾帼的风采。强队劲旅，各显神通，比赛紧张激烈。岸上的观众使劲地大声呼喊：加油！加油！

    每条船冲过了终点线，解开竖扎在船上写着国家队名的彩旗，旗子迎风飘展，船绕着岸边缓缓划动，看清楚了，有中国、越南、马来西亚、澳大利亚、英国、俄罗斯、美国等七个国家和地区的二十一支龙舟队，这是代表国家的高水平的国际比赛。各条龙舟以不同的动作、姿态、表情向观众致意，有的举桨，有的招手，有的伴着抑扬顿挫的哨声，时而手把船桨轻轻划动，时而一齐起桨敲击船舷，姿势优美，节奏欢快。形形色色，皆表达了对观众真挚的感激之情。观众激情澎湃，欢声震天，掌声雷动，激起一湾欢乐的浪花。

    比赛结束，所有参赛船队齐集主席台前的码头等待参加颁奖典礼。一条条龙舟依次有序地排列着，船上的水手，船与船之间的队员兴致勃勃地交谈着。有两条本地的龙舟，选手们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互相泼起水来。我不由得想起了云南傣族泼水节的情景，清澈的河边、池畔，青年男女提着盛满碧水的木桶、脸盆，嘻嘻哈哈，互相追逐，你泼我，我泼你，水花盛开，被人泼得越多，收到的祝福和情谊也就越多，带来的好运也越多，心情也就越高兴，“泼湿一身，幸富终身”。如今，一场大赛刚结束，水手们用这种最淳朴的方式来表达对战友的真诚祝福和依依不舍的心情。他们尽情地泼，尽情地洒，开怀地笑。朗朗的笑声在水花中跳跃着，飞荡着。笑声迅速传染开去。泼水的人越来越多，不分国籍，互相浇泼，水花越绽越大，越飞越远，像漫天撒落的珠玑，落到身上，珠光宝气，欣喜若狂，笑声响成一片。人们仿佛要把心中的喜悦全都倾倒出来，把西湾欢乐的浪花洒满世界。

    颁奖典礼开始了，我在领奖台旁拍照，镜头对着侧面等待上台领奖的英国队代表，我只是随便拍拍，不敢奢望他们有什么配合。出乎意料，站在队尾的那位高大强壮的小伙子，发现我正想拍他们，他立即小声叫前面两位队友一齐面对我的镜头，他们身穿蓝色恤运动衣，胸前有国旗标志。小伙子屈起肌肉健硕的手肘，竖起大拇指，脸上洋溢着喜悦。中间的那位男子，看上去五十来岁，中等个子，体格结实，笑容和蔼，略带几分老顽童式的调皮，憨厚、滑稽、幽默。他左边的那位是身材健美的年轻女子，回眸间一脸灿烂。这是他们对我的热情支持，我非常感动，立即按下快门，把他们的笑容留住。拍完照，很想好好向他们表示一番谢意，但因语言不通，交流不便，一时不知如何说。蓦然灵机一动，学小伙子竖起大拇指，眉开眼笑地朝着他们点点头，意为“你们很棒”。他们大概明白我的意思，非常高兴地说“（谢谢）”。我平时会说的几句简单的英语，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便脱口说了一句“（非常感谢你们）”。他们先是一怔，随即为我鼓起掌来。离开时，我朝他们挥了挥手，深情地说“”，他们一齐向我挥手，郑重地说“”，那个女队员还给我一个优雅的飞吻，我也报以她一个美妙的飞吻。我们都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飘向海面，伴着浪花荡漾。

    此次龙舟赛，留给我们许多温馨美好的回忆，留下许多激励和鼓舞。西湾载着力量，载着友谊，载着欢歌，载着笑声，载着梦想，融人浩瀚大洋，和进世界交响。

    2012年6月

    灯燦节风雅

    若初到防城港，此时置身在这灯光营造的美妙境界里，陶醉中也许不知身在陆地还是在大海中。

    今年的元宵节已过了些时日，但心中的感触还在强烈地冲击着我，那灯璨人欢的景象鲜活如昨，那浓重的文化氛围像陈年佳酿芬芳得让我久久沉醉。

    元宵夜的北部湾海洋文化广场，五彩霓虹，变幻闪烁，火树银花，绚丽多姿，流光溢彩，宛若银河繁星落。

    广场东面数条柔长滑溜的草绿色海带起伏飘逸，若隐若现，不停向上波动，像在海面上浮游。旁边，一个亮晶晶的美丽大扇贝，熠熠生辉，怀瑾握瑜的气质神韵，引人遐思。西面，在一排空灵起伏的雪亮扇形珠贝下面，一条闪闪发光的出渊巨龙蜿蜒腾跃，逐浪戏珠。不远，一个水鲜水亮的肥硕大海螺，色彩斑斓，半隐半开，底蕴深厚，神秘奥妙。这些灯饰把防城港市科技图书馆、青少年活动中心、文化艺术中心、博物馆四大场馆的造型特点生动地凸现了出来，绽放出海洋文化的诱人魅力。

    广场前面红树林海中的栈桥，桥身上下分别装有荧光灯泡和灯管，如串珠连钻，璀璨耀目。倒影在水中，上下相连，如宫殿的华栏，红树林如浩大的翡翠宫阙。岸上的灯与桥上的灯交相辉映，拱桥的灯与平桥的灯错落交织，扑朔迷离，奇巧、诡异，构成了立体灵动的万千景象，时而似海市蜃楼，时而肖海底龙宫，惹得你心旌摇动，飘飘若仙。

    若初到防城港，此时置身在这灯光营造的美妙境界里，陶醉中也许不知身在陆地还是在大海中。

    广场周边的草地林间，“东风夜放花千树”，姹紫嫣红，星团锦簇。灯亮好读书，许多游客在读书苑场地看石刻、赏书法，有的低声吟诵，有的手牵小孩，边读边解说，有的抬起手臂舞动食指在空中模仿书法，有的嚓嚓用手机镜头做记录……好一幅灯海夜读图。

    广场上灯火辉煌，各种游园活动如火如荼地开展，有舞狮表演，有转呼啦圈、吹气球、足球射门等比赛，有抽奖、夹汤圆、打保龄球、抛圈套物、猜灯谜等项目。到处欢声笑语，到处是排队的长龙。

    我喜欢猜谜语，便朝猜灯谜的活动场地走去，凭以往的经历，认为猜谜语的人不会很多。但到那里，我惊呆了。两条十几米的长龙在等待对谜底领奖券，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种项业各种身份的人皆有，他们已胸有成竹，神情欣然。发奖品的台前，排着数列悠悠长队，人们手拿奖券，喜气洋洋，循序渐进，等待领奖。在贴满红纸黑字的谜语长棚下，挤满了人，摩肩接踵，昂首而视，凝神而思。因人多，此项活动的负责人不得不临时改变规则，限定每人只能对奖三条。我走到谜语棚下，挤进前面，看了一下，赶快钻出来排队对谜底。

    队伍比原先又伸长了许多，看着这火热壮观的场面，感慨万千。

    过去，我曾两次参加过猜谜语活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读高一的时候，那年中秋节，我们学校高中部组织学生登高，目标是叮当岭，此山是防城镇周边最高最大的一座山。那天早晨，我们排着队，浩浩荡荡出发，登上山顶，稍作休息，几项活动便同时开展，其中有一项是猜谜语。体育类项目场地，人气甚旺，拥挤着围了几大圈，加油、叫好、呐喊、助威、鼓掌声此起彼落，激动亢奋，笑语喧哗，热闹非凡。我也凑热闹在各个体育场地旁看了一会儿，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许是对体育天生的愚笨，兴趣不大，便想到猜谜场地去看看。树木间飘着一圈五颜六色的三角小纸旗，上面写有谜语。圈子中间坐着两位老师，一位对谜底，一位发奖品，奖品是糖果。这里冷冷清清，猜谜的人寥寥无几。那两位老师神情郁悒，落寞地坐着。我想，老师你们别伤心，猜谜语费脑筋，青少年好动喜热闹，况且在这个文化遭冷落劳动比读书时间多的年代，有多少同学愿意到这里绞脑汁冥思苦想自讨苦吃不得开心颜呢？我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理来的，看了一阵，觉得很有趣，也猜到了一些简单的，有几条现在我还记得，如“一个勤奋的老公公，天天都上工，有朝一日不上工，不是下雨就是刮风（太阳“顶天立地（工字“西边拉木过东边（一字”“一加一不等于二（王字”。此项活动规定猜对一条得两个糖果，但凡猜对的人，领奖时，老师都多给，大概是人少奖品多的缘故吧。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一年，春回大地的三月，防城区妇联举行“三八节”妇女游园活动，其中也有一项是猜谜语。活动地点是区游泳池旁的灯光球场，参加人员是防城镇各机关单位的妇女。活动项目丰富多彩，开展得轰轰烈烈。猜谜园地，三五成群的人在谜语前巡视思考，但多是文化界的妇女，人气还不够旺，比起其他活动，气氛还是逊色了许多。

    猜谜语，是一项智力活动，参加活动的人数多少，可以从一定程度上看出该地区群众文化素质的高低。今夜这热情火爆的猜谜场面，这笑语盈盈的芸芸众生，折射出防城港市民的文化风米。

    徜徉广场，处处可闻到醉人的文化馥香。灯光璀璨，节日风气雅，令人心醉神迷。

    广场北面市委市政府办公楼顶上的射灯如朝阳喷薄，霞光万道，映照得人们红光满面，我欣喜地感觉到一个文明大港正蒸蒸日上。

    2013年3月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