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医院的病床上，惊得虾子样往上一弓，身体弹得老高。
你要干吗？牛肉丸急忙按着突然张眼又突然跳起来的鱼蛋，鱼蛋的脸色是惊慌蜡黄的，他的脸色也跟着惊慌蜡黄，他问，鱼蛋，你怎么了？身体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没有。鱼蛋伸手掀被子，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臂已经没有了一半，关节以下裹着厚厚的白纱布。鱼蛋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就流下来了，他呜咽着说，成废人了，这辈子别想娶媳妇了。
别难过，天无绝人之路。牛肉丸安慰鱼蛋，自己却红了眼眶。
俺在这里住好多天啦？鱼蛋问。
有三、四天了，医生说你身上的麻药要到今天才去尽，老板知道你今天会醒来，所以让俺在这里照顾你。牛肉丸说。
咋能让俺用药效那么好的麻药呢？这可要好多钱的！鱼蛋用右手撑着身子要下床，牛肉丸赶紧过来扶着问，要方便？
不，俺要出院，俺听说住城里的大医院，老贵的，俺住了那么多天，恐怕都要好几百了。鱼蛋叽咕着，右手还挂着个点滴瓶，鱼蛋想把扯下来，但却没有手。
你咋就那么土呀？几百块？哼！牛肉丸用鼻子哼着热气说，光你进医院的当天，就花了好几千，到今天恐怕要上万块了。
上万？鱼蛋眼前一阵晕旋，自己天天加班，不吃不喝，一年下来也攒不到一万块呀。鱼蛋沮丧着脸哭，完了，完了，俺上哪里去凑一万块钱啊？
蠢！牛肉丸把鱼蛋按回病床上，眼睛睃了睃病房外面，压低声音说，你咋就这么不开窍？俺们进厂打工，老板都要给俺们买工伤保险的，你这医药费，听说保险公司会给出的。现在，老板就是害怕你会闹，下午老板会过来跟你谈工伤赔偿的问题的。
工伤赔偿？是啥子呢？鱼蛋巴眨着眼睛，不解。
憨牛！就是你的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等等，俺也是在报纸上看过，都记不清楚了，反正你是可以要求老板赔你老大的一笔钱滴。牛肉丸眼睛放光。
还是你见识高。鱼蛋也眼睛放光，问，那我跟老板要好多钱？
俺想，起码要这个数吧！牛肉丸举起三个手指。
三千？鱼蛋的眼睛更亮了。
咳！牛肉丸咳出一泡黄绿色的浓痰，吊起眼睛说，三万！
三万？鱼蛋的眼睛亮得发出鱼肚白，他抖着声音问，能成？
准成！
果然，牛肉丸回去上班后，老板就提着水果来了，他和颜悦色地跟鱼蛋说，你遭遇了断臂的不幸，我也很同情难过，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出来。
鱼蛋嗫嚅着说，俺一条手没有了，俺想能继续在厂里当个杂工，俺还想要三万。
老板的脸色暗了一下，旋即又晴朗，他笑着拍拍鱼蛋的肩说，成，你安心养伤，你的要求，厂都满足。
鱼蛋没有想到钱来得那么容易，老板一走，他乐得扯被子蒙着脑袋，那钱花绿绿的，仿佛雪花一样向他飘来。
老板履行他的诺言，一下子赔偿了三万给鱼蛋，还安排他到厂里的食堂当下手。
鱼蛋回到厂里，用右手拿抹布把食堂的餐具都擦得闪亮亮。但到了吃饭时间，以前一个班组的同事，看见鱼蛋都铁灰着脸，鱼蛋特地给他们多分一些肥肉，但他们都冷冷瞥一眼鱼蛋，鼻子哼一下就走开。热脸碰了个冷屁股，鱼蛋没趣极了，心里叽咕，肯定是他们见不得俺捞了几万块，还得了个清闲工作，嫉妒了。
牛肉丸拿着饭盒走过来，鱼蛋感恩似的，挖上满满一瓢肥肉，打在牛肉丸的饭盒里，讨好地笑道，晚上一起喝酒？俺请。
牛肉丸也用眼睛瞥了他一眼，哼一声，走了。
这人都是咋了？见不得俺有钱了又搭了个清闲工作？他们可知道，这是俺用一条手换回来的？鱼蛋单手扫着食堂里的饭粒和菜叶，闷闷地叽咕。
还是我来吧！负责食堂的羊肉串走上前接过鱼蛋手中的笤把，说，你还不知道吗？你受伤后，老板用什么管理不力，工作散漫等理由，把你原来工作的班组所有人都扣了钱，加起来整整扣了三万块呢！
鱼蛋嘴巴张成“Ｏ”型，站在原地。
后来，鱼蛋主动辞职，揣着三万块回老家去了。
当初俺不应该听牛肉丸的，向老板要那三万块！鱼蛋后悔地对我说，不要那三万块，俺就能在食堂里继续打工了。
鱼蛋的右手不自觉地摸上光秃秃的左手，像想把往日的沉痛头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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