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僧多粥少，名额限定给评定工作带来了许多矛盾。就拿医院的打针间来说，打针间一共有三位护士：小刘、小吴、小王，她们学历、工龄都一样，论资格，三人都可评上护师职称，可三人中偏偏只有一个名额，给谁呢？打针间一天到晚都是打针，她们中既无特殊贡献，也无明显差错，如果评得不好，反而会打击积极性，影响工作。因此，初评会反复研究讨论多次，还是没有最后定下来。
初评会委员、玉山县卫生局副局长李实济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妙法。
这天，他正巧有些感冒，去医院配了三针，他要亲自考核一下。他想，自己配的针剂一样，让三个护士每人替他打一针，谁打得好，就说明谁的打针技术高，这护师的职称就给谁。
李实济为自己想出这么个好方法而暗自得意。他来到打针间，三个护士正在议论职称评定的事，看见李实济进来，都迎了上来：“李局长，您好。”
李实济点点头说：“大家好。这次我配了三支针剂，正好让你们每人打一针，我要亲自考核考核你们的打针技术。谁的技术好，这护师的职称就给谁。”李实济边说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盒针剂放在办公桌上。
三个护士一听李副局长亲自来考核自己的打针技术，都不由紧张起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打针啊，而是关系到自己职称评定的大事，因此无论如何要把这支针打好，把职称争到手。
第一个为李实济打针的护士是小吴。要说三个护士中数她的业务水平最好，这次领导亲自来考核，她心中充满了必胜的把握。
她让李实济坐到屏风里边的高脚凳上，熟练地划开针剂玻璃口，将针剂吸进针筒，然后用药棉在李实济的臀部轻轻揉了一揉，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一道银光一闪，针尖迅速、准确地打进了李实济的臀部。岂不料，就在银针刺进肌肤的一刹那，李实济竟忍不住“啊呀”叫了起来。
他一叫不打紧，把小吴吓了一跳。她想自己打针这般迅速、熟练，李副局长还要“啊呀”一声，鼻尖上不由得沁出了汗珠。她心中暗暗祈祷：李局长，您可千万别再叫唤呀。她屏住呼吸，缓缓推动针柱，不料这针剂反应比较强烈，李实济只觉得臀部又酸又胀，忍不住“啊，啊，啊！”地连叫三声。
这三声一叫，小吴晓得完了，慌忙拔出针头，一边揉一边焦急地问道：“李副局长，你感觉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倒像吃了颗子弹。”李实济紧皱眉头，心里已在小吴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叉，护师职称没她份了。看着李副局长的脸色，小吴的心里凉了大半截，忍不住流下泪来。
李实济“啊！啊！啊！”三声叫唤，传到屏风外边，小刘和小王听了心里着实高兴。李副局长这一叫，无疑宣判了小吴职称希望的破灭，也意味着刷掉了一个竞争的强劲对手，希望由三分之一增加到二分之一。
看到李实济从屏风后面歪歪扭扭地走出来，小刘连忙迎上前去，说：“李局长，下一针该轮到我来帮您打了。”
“唔。”李实济点点头，叮咛道，“小刘啊，你可要好好打啊，刚才小吴那一针打得太疼了。”
“哎，李局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打。”
“嗯，这次换一边打。”李实济慢吞吞地挪到了高脚凳上坐定，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再关照一声，“小刘啊，你千万要小心打。”
“嗯，嗯。”小刘一边点头一边心里盘算：论打针技术，小吴比我熟练，她打针李副局长尚且要叫唤，何况我呢。一切事在人为，自己要学乖点，可不能像小吴一样死板。她对李实济道：“李局长，您等一下。”说罢她走进里边换衣间，从衣袋里迅速取出一小瓶麻醉剂，用药棉蘸了一下。这瓶麻醉剂是她事先得知李副局长要来打针的消息后，为防万一准备好的，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她走出里间，将蘸了麻醉剂的药水棉花在李实济的臀部上擦了几下，一边擦一边引开他的注意力：“李局长，您看，窗外的桃花开得多艳呀。”
“唔，这桃花开得确实不错。”乘李实济欣赏桃花时，小刘将针一下子扎了进去，不料李实济大叫一声“唷！唷！唷！”小刘一下子呆了。原以为擦了麻醉剂，别说扎上一针，就是戳上一刀也不会觉得痛，哪料那瓶麻醉剂却是冒牌的劣质品，早已失了效。小刘只当胜券在握，这一针扎得又重，李实济如何经得起这样一戳，一连叫了三声“唷！”嘴巴鼻头早已聚作一团，把个小刘慌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再也稳不住阵脚，针剂才打了一半，再也不敢打下去，偷偷抽了出来，将余下的一半针剂注射在地上了事。李实济哼哼唧唧地从高脚凳上挪下来，一拐一拐像个跛子。
李实济的三声“唷”自然也传到了在外面等消息的小吴、小王耳朵里。
两人一喜一忧：小吴喜的是小刘遭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命运，估计小王也过不了打针这一关，因为打针间数小王打针手脚最重，要是三个人都失败了，就有重新搏一下的机会，鹿死谁手尚难预料哩；小王忧虑的是，小吴、小刘两人的打针技术都比自己高，一个“啊！啊！啊！”，一个“唷！唷！唷！”，轮到自己打，不知李副局长会喊出什么吓人的声音来哩。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打就打吧。
再讲李实济打针吃了两次苦头，心里也着实有点害怕，起初只以为打三针普通针剂没啥了不起，不曾想这针剂厉害，最后一针想不打了吧，又一想，身为副局长不能在下属面前说话不算数，所以只好硬硬头皮，把小王叫了进去。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小王手里捏的针筒，犹犹豫豫地坐上了高脚凳，迟疑地问小王：“我两边都打过一针了，现在还酸痛得厉害，这第三针往哪儿打呢？”
小王“嘿嘿”一笑安慰道：“嗨，李局长，你不要害怕，我打针有法宝，一定不痛，你放心好了。”
“唔，你打针有法宝，那倒要领教领教。你是最后一针了，再打不好，这职称……”
“我知道。”
小王扶李实济坐定，用药棉在李实济的臀部上擦了一下，李实济恰似惊弓之鸟，紧张得站了起来。
小王连忙拉住他：“嗳，我针还没有打呢。”
“呃，这个，这个，我太紧张了，太紧张了。”李实济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又重新坐好。
屏风这边，小吴和小刘眼泪盈盈，正在等着听李实济会发出什么怪声。
是“啊、啊、啊”呢还是“唷，唷，唷”，或者是其他第三种更怪的声音。正在疑惑之间，屏风里传来了李实济的声音“咦，咦，咦！”，小吴和小刘都有点吃不准，这“咦，咦，咦！”算什么意思？是痛还是不痛？两个人赶紧擦了一把眼泪，忍不住走了进去，只见李实济笑容满面，一边系裤子一边夸奖小王：“小王啊，你年轻轻倒真有两下子，这针打得一点都不痛，看来的确是‘不怕不见货，就怕货比货’呵。”
小吴和小刘两个人听了全愣了，小王这点打针本事她俩肚里一清二楚，明明是一样的针剂，怎么会自己打得痛她反而打得不痛呢？难道这里面真还有什么诀窍吗？小王看看愣在那儿的小吴和小刘，心里暗暗好笑，自己初试锋芒，一举成功，这护师的职称非自己莫属了。
李实济临走时回过头对小王说：“小王啊，你真是难得的人才，这次护师的职称你当之无愧。小吴，小刘，你们俩要虚心向小王学两招啊。”
小刘偏偏不服气，心里起了怀疑，她扫了一眼地上，发现小王刚才打针用的药棉丢在凳脚边，便上去捡了起来，两个手指一挤，只见黄色的针剂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下来。
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小王将针扎进棉花球里了。李实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看来做伯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更倒霉的是，自己的苦头算是白吃喽。
（徐剑、姚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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