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史国柱和张华福抬起了那竹篱床架,马兰兰的脸现在像一张纸一样白,身体中已经不再被鲜血所环绕不息,马兰兰在实现了自己的美梦之后,就再也无力在这个世界上搏斗,所以,她收敛了四肢,掐断了气流,她太累太累了,她要停止生活。现在,两个男人抬着被她的血液浸透的床架,她要去了。人们跟在担架后面,史小芽牵着小燕子的手,谢丽梅将史小兵背在肩头,用手怀抱着马兰兰生下的儿子张笛。生者和死者交织在这一幅热气纵横的图卷上,他们将用生者的热气流将死者送到天堂和阴间的门户。
在这刹那间,史小芽牵着啜泣的小燕子又看见了山坡上的番石榴树,在澄澈的阳光和空气中,那棵树像在用那绿枝间的摇曳目送和见证着这人间的又一次葬礼。史小芽的眼睛仰头看着番石榴的枝头,只见那纯白的花儿又绽开,只见那花儿向着云端温柔地吐露着暗香。而在山坡上,简朴的葬礼已开始,马兰兰已下葬,泥土已合上,犹如马兰兰幻梦的眼帘已永远合上。生者们围绕在四周,这是天堂阴间与人间的分界处,死者已回到尘埃中去,而生者们将留在尘埃之上——这不是神话,而是迷途和涅槃的世界。人世间无人能改变这个以迷途和涅槃来构筑世界的现实。
一个新的现实开始从热浪中铺展而去,史小兵和张笛的摇篮生活必将随同垦荒的人们出现在热浪中的三四公里之外。一个年仅二十岁的湖南籍支边女青年,现在已出现在张华福的面前。这正是午后的燥热时序里,那个叫乔月洛的女青年经过了正在啼哭不已的张笛身边,这个孩子躺在一棵大榕树下,正张开四肢,面朝天空啼哭着。乔月洛蹲下去忍不住伸出手臂抱起了张笛,那孩子依然哭着。不远处,是仍在挖坑的张华福,他似乎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或者已经习惯了孩子的啼哭。就在这一刻,谢丽梅背着史小兵过来了,她每到这个时间都会过来。当谢丽梅走过来时,乔月洛便高兴地抱着孩子走上去,乔月洛知道自马兰兰去世以后,谢丽梅就承担了哺乳两个孩子的责任。
谢丽梅走到了榕树下坐在一石坎上,将儿子从肩头放下来抱在左边膝头,将左边的乳头塞进了史小兵的嘴里,又从乔月洛手里接过了孩子,将右边的乳头塞进了张笛的嘴里,啼哭不已的张笛顿然间止住了哭声。史小兵在吮吸中已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张笛是在后来睡着的。张华福过来了,看见儿子在谢丽梅的怀抱中睡着了便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太麻烦你了,从明天开始,我会抱着孩子过来喂奶,你就不用过来了。乔月洛突然说道:从明天开始,中午时我抱孩子过去喂奶吧!中午我没有什么事的。谢丽梅点头说道:让月洛抱孩子过来也行。
乔月洛,属于湖南籍支边青年中的未婚女子,年仅二十岁,在并不长的时间里,她同样经历了在这片滚滚热浪中的一切磨难。直到她看见了马兰兰的死亡,同时又因为离张华福的垦荒队很近,所以,她经常听见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的啼哭,也正是这啼哭让她伸出双手抱起了孩子。从此以后,这个二十岁的女孩每到中午时,就会在第一时间里到达孩子身边。她会蹲下去,睡在榕树下的孩子每到这个时间都会啼哭不已,孩子的嘴就张开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寻找着令他可以吮吸的乳头,因为只有这少量的可以吮吸到的乳汁可以维系他的生命,最为重要的是减少他成长时光中的饥饿。
这是一个被饥饿笼罩的时间带:不仅仅孩子饥饿着,整个热带所延伸出去的地平线也饥饿着。当饥饿已经成为一个国家的现实生活时,那些在饥饿中置身于荒野的垦荒者们却不能在饥饿中倒下去,因为他们有一种信仰:我们是从毛主席故乡来云南的垦荒者,一定要为毛主席争光。
而此刻,乔月洛抱起这个饥饿的孩子时,并没有来得及多想什么,她只是想做一件事情,让这个饥饿而失去母亲的孩子尽快吮吸到谢丽梅的乳汁。而谢丽梅此刻已经坐下来,这个艰难的哺乳时代,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就是张开了两张嘴,而对于谢丽梅来说,她感觉到乳汁已经越来越少了。很多时间里,当两个孩子吮吸时,她感觉到孩子因吮吸艰难而在饥饿中睡着了。饥饿依然肆虐开去,木薯饭中的大米已经越来越少了,玻璃汤也越来越清了。
那天下午,史国柱又到南溪河捉鱼去了,他不敢下到河的中央,尽管那里有许多诱人的鱼虾。他只在河岸边悄然地捕了一些小鱼小虾就回来了。
好久没生火的灶台前又生起了火,在人们收工回来之前,史国柱已经为谢丽梅煮好了半锅鱼虾汤。黄昏中收工的人们疲惫地回来了,他们在离家越来越近时从空气中嗅到了鲜鱼虾的味道,饥饿而疲惫的人们突然像梦一样跑了起来,他们在梦幻中以为牛车上有鱼虾汤在等候着他们。当人们以他们疲惫饥饿构筑梦的速度,终于奔跑到那片被金色茅屋交织的家园时,他们在黄昏前夕的山冈上看见了运送晚饭的牛车。当人们以梦的速度奔向那两辆牛车时,所有的饥肠辘辘都在搜寻着梦的鱼虾汤味。
而那梦的鱼虾汤味儿到底是从哪里飘浮而来的?当人们终于发现鱼虾汤味是从史国柱家门口的灶台上铁锅里荡来的时,他们突然明白了史国柱是为女人在熬催乳汤呢,不过,他们突然发现了一条真谛,南溪河就在身边,为什么守着一条河流不去捕鱼呢?长久嗅不到油腥味儿的人们那天晚上毋庸置疑都梦见了南溪河的鱼虾,他们将那一夜的梦幻变成了日后的现实一种。
那天黄昏,谢丽梅背着孩子收工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人们在追赶风中荡来的鲜鱼虾汤味时,她也跟随前面奔跑的人们背着孩子跑了起来,因为孩子,因为已经很疲惫再加上饥饿,所以,她根本就无法跑快起来。
谢丽梅就这样最后一个钻进了自己家的茅屋,此时此刻,那些被山冈上的玻璃汤和木薯饭所掩蔽的鲜鱼虾汤味儿,突然重又回到了现实中。屋内的一只唯一的竹篱桌上有一大碗浓郁的鱼虾汤,史小茅正坐在桌前,看见母亲回来后,史小芽高兴地说:妈,今天,爹为你煮好了催奶汤,爹说,喝了这些鱼虾汤以后你就会有奶水哺乳弟弟们了。这一次,谢丽梅没有问坐在床头的史国柱,这些鱼虾是从哪里来的,谢丽梅走过去嗅了嗅碗里的鱼虾汤味说道:好香啊!去叫上你小燕妹来一块儿喝吧!史小芽说:妈,爹说这是给你催奶的。谢丽梅说:去吧!妈一个人怎么也喝不了这么多啊!史小芽抬头看了一眼史国柱,史国柱点点头站起来,从脸盆里盛了一碗木薯饭出去了。
谢丽梅站起来将那碗鱼汤平均分成了三份,这时候,史小芽带着小燕子进屋来了。小燕子高兴地说道:鱼汤啊!太好了,这是从哪里来的鱼汤啊!谢丽梅将一碗鱼汤捧给了小燕子,另一碗又端给了史小芽,剩下的那一碗她自己端了起来。谢丽梅的双手捧着那碗鱼汤,就在这时,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那泪水顺着面颊流到了鱼汤碗里,谢丽梅低下头,一口气就喝完了那碗鱼汤。
史国柱坐在山冈上,捧着那碗木薯饭,艰涩而缓慢地咀嚼着,落日已经撤离了遥远的地平线。史国柱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黑暗来临了,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在这样的时候,所有人又钻进了茅屋,他们的身体太累了,当然,在这样一个夜晚,多数人都在梦的枕头上梦见了南溪河上穿行的鱼虾。谢丽梅躺在了史小兵身边,窄小的茅屋中又新增加了一张竹篱床,那是史国柱写了申请以后从农场要到的竹篱床。这样一来,史小芽可以单独睡一张床,史国柱也可以单独睡一张床了。在这个夜晚,谢丽梅搂着孩子梦见了奇异的催乳术——那个像魔法般的圆柱下奔放出了乳白色的、滚滚不息的乳汁。在这个夜晚,史小芽同样进入了鲜鱼虾汤味的梦幻,她在梦中不停地吮吸着残留在嘴唇上的香味。
这是又一天的午后,两个孩子在同一个时刻同一片茫茫无际的荒野中,怀着饥饿终于奔向了谢丽梅的怀抱。今天是他们的节日,两个成长期的孩子一开始用嘴衔住乳头的时刻,就开始兴奋起来了,只因为这丰乳盈盈的白色乳汁很容易就吮吸出来了。两个孩子的双脚互相撞击着,喜悦而忘怀地吮吸着。史国柱过来了,看到了这一幕,内心充满了满足。乔月洛站在这里,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在想什么?最幸福的当然是谢丽梅了,因为催乳术的成功,从现在开始,她决定不再拒绝南溪河中的鱼虾——这条河流曾经带给她的阴郁,开始不断地淡化。因为哺养两个孩子,她需要南溪河的鱼虾。
还有那些劳作而疲惫的人们也同样将目光投向了南溪河。自那个枕着从空气中荡漾过来的鲜鱼虾的夜间梦幻开始,他们就已经确定了一个解决饥荒的办法,每天收工回来以后,先到南溪河捕捉鱼虾,再回灶台前生火熬制鱼虾汤。附近村的人们也来参与捕捞鱼虾的活动,就这样,南溪河的小鱼虾们纷纷难逃劫运。又一轮灶火前映现着一群又一群饥饿者的面孔,熬制出来的鲜鱼虾汤滋养着这些营养不良者的味蕾。
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南溪河造就了人们熬制鲜鱼虾汤的幻象与现实生活。然而,当所有人都奔向南溪河捕捞鱼虾的周期延长以后,必然有另一种现实等待着他们。当史国柱和张华福那天收工以后,像往日一样去南溪河捕捞鱼虾时,突然惊讶地发现他们再也无法捕捞到南溪河中的任何一条鱼虾了。一个在南溪河畔放牧的老人告诉他们说:他活了这把年纪,未曾看见过有如此众多的人们下到南溪河里去捕鱼虾,再多的鱼虾也不够这么多的人去捕呀!他们顿悟了,每天有这么多人去南溪河捕鱼虾,南溪河已经没有鱼虾可捕了。两个男人顿悟以后,平静地守望着南溪河,坐在堤岸上,明白了用南溪河的鱼虾为两个孩子催乳的时期已经结束了。
当两个男孩在两只乳头中再也吮吸不到一点儿乳汁时,史国柱端着一碗木薯饭过来了。他将在母亲怀里不断啼哭的史小兵接过来抱在怀中对儿子说:我的儿子,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母亲的乳头已经没有奶水供你们吮吸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试着像你的爹和妈一样学会吃木薯饭,我们碗里有的就是木薯饭,你如果不会吃这些木薯饭,你就会饿死。好了,如果你不想饿死的话,就开始吃第一口木薯饭吧!他的话刚落,张华福也端着一碗木薯饭过来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两个男人私下约好的,不是约好的,也是他们在这个严峻的时光中相互认同的一种现实:时候已到了,应该让这些没有乳汁的孩子们学会吃木薯饭,喝玻璃汤了。
两个男孩就这样顺从于人类生灵们的规则,结束了哺乳期的日子,开始张开小嘴接受着北回归线上的木薯饭,他们终于止住了哭声。一个新的仪式开始以后,他们终于为自己的哺乳期生活画上了终曲,不再用吮吸去为难那个疲惫不堪而营养不良的母亲。现在,看上去,两张小嘴已经品尝到了新的味道和元素,它们开始接收第二勺、第三勺、第四勺、第五勺六勺七勺木薯饭。
谢丽梅内心仍然交织着爱和沮丧。尽管如此,这个女人已经无力再让自己已经下陷的双乳再充盈着甜蜜的乳汁,所以,她明白自此以后,男孩们只能离开她的乳头去品尝另一种日常的食物了。女人已经默认了这种现实,并深信和期待着两个婴幼儿过早地失去哺乳期之后,能够吮吸到通向木薯饭玻璃汤的成长历程。
季节朝前递嬗着。又见山坡上的番石榴挂果了——对于史小芽来说,这是最为幸福的时刻。番石榴对于史小芽来说从来都是甜蜜蜜。当甜蜜蜜弥漫于空中时,史小芽仿佛已经嗅到了甜蜜蜜的味道:她现在抱着小弟弟史小兵,小燕子抱着小弟弟张笛来到了番石榴树下。旁边就是一座一座坟茔,然而,她们并不害怕这些从山坡上隆起的坟丘。因为她们的亲人们就葬在这里。史小芽将史小兵放在了番石榴树下,史小兵和张笛已经会在山坡上爬行了。这是孩子们学会走路前的先兆,在学会爬行后离走路就已经不会太远了。
史小芽将成熟的番石榴摘了下来后,分别敬献在了每一座坟茔前,这个属于史小芽发明的仪典将自始至终地绵延在她的生命中。史小芽现在发现了令她高兴的一幕:两个男孩在番石榴树下爬行时捡到了两只落在山坡上的番石榴,他们用不同的牙语声评论着手中捧住的异果,最后还是将它们送到了嘴边。史小芽坐在那两个孩子对面自语道:弟弟,番石榴甜吗?咬啊!用你们刚长出的小乳牙咬啊!小燕子也来了,也在自语着:快咬啊!用你们的小门牙快咬啊!果然,男孩们开始用小门牙咬下了一点点番石榴的皮。就这样,他们继续咬了下去,甜蜜就渗透出来了。
甜蜜蜜就这样渗透到了孩子们嘴里,那天上午,当史小芽将史小兵从地上抱起来时,史小兵竟然开始向前跨出了第一步,史小芽又惊喜地说:走啊,小弟弟再走第二步。于是,史小兵就这样学会了走路。张笛在一个月之后同样学会了走路。史小芽将所有这一切归结于番石榴,她认为,小弟弟们是在咬开了甜蜜蜜的番石榴以后,学会了走路的。
乔月洛并没有想到张华福会在那片荒野上向自己求婚。自从那个午后,她当着谢丽梅的面,承诺了自己负责抱张笛到谢丽梅身边去哺乳之后,她确实就开始遵循着自己的承诺——风雨无阻地抱着小张笛穿过一片片正在开垦中的荒地,来到了谢丽梅身边。她之所以坚持下来,纯属是为了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这个召唤使她对失去母亲的张笛充满了同情和悲悯。而每每她将孩子抱回来时,张华福都会站在榕树旁等待着。她或许已经看见了这个男人感激的目光,像针叶般游移着,然而,乔月洛避开了。她的目光,从没有一次笔直地穿过荒凉和热浪去与这个男人的目光相遇、重叠。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很久,那是一个张笛在午后吃木薯饭的时刻,这时候的乔月洛并没有因为哺乳期的结束,从而终止了对这个孩子悲悯似的关爱。每天午后,当坐在榕树下的孩子因为饥饿,在第一时间中大声啼哭时,这正是乔月洛用饭碗从牛车那里打到午饭的时刻。乔月洛右手端着玻璃汤,左手端着木薯饭过来了,走到榕树下放下了食物,然后就叫着:小张笛别哭,姨给你带午饭来了。然后坐下将张笛抱在了怀中,开始一勺又一勺将木薯饭喂到这个孩子的嘴里去。孩子吃完之后不哭了,要么就会睡去,要么就坐在草地上玩树叶片和石头。
这一天午后,乔月洛刚想离开,张华福就走近了低声说道:月洛,你别走,我有事要跟你说。乔月洛站住了,看了张华福一眼,目光就像从前一样移开了。张华福犹豫了片刻说道:月洛,嫁给我吧!乔月洛突然愣住了,慌乱地说道:为什么?张华福压低声音说道:晚饭后,晚饭后我在我们屋后的南溪河岸等你,你一定要去啊!乔月洛走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张华福会向自己求婚。乔月洛从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慌乱起来了。这慌乱使乔月洛收工以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风一样穿过了泥沙中的小路,第一个回到了栖居地。然后又以慌乱的形态点燃了灶台上的柴火,用脸盆支在上面将水烧温。
乔月洛用肥皂洗干净了头发后,就拿了一块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之后她又到床头枕下取来了一把红色的塑料梳子,然后站在屋后的落日下面梳头发。此时此刻,乔月洛的慌乱似乎被那一束束斑斓中的落日光辉所敛住了,她那青春的面颊迎向那即将从地平线上消失的落日。很快,她那平直的长发就被梳理得顺畅,垂向她青春期窄小的双肩。
现在,乔月洛向着屋后的南溪河岸走去,天已经暗下去了。她独自一人穿过了不知不觉中已完全降临的暮色,不管南溪河畔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乔月洛将要去迎接。
乔月洛的脚步不快也不慢,那种慌乱已经消失了。她在暮色中已经来到了南溪河畔,这是乔月洛头一次与一个男人约会。乔月浴站在南溪河岸,此时,她本能地环顾着四野。一个男人的身影从暮色中移近了乔月洛,他们面对面地站立了几秒钟后,男人说:我们坐一坐吧!月洛!他们就在同一时间内坐在了南溪河畔浅浅的苇草中。男人说:月洛,谢谢你,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为我照顾张笛。我想了很长时间,一直想为小燕子和张笛重新找一个母亲,不知你是否愿意做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如果你愿意就嫁给我好吗?
乔月洛的头低下去,似乎想垂入这漫无边际的暮色之中去。乔月洛的头就这样一直垂立下去,她感觉到泪水已经涌过了面颊后又流进了下面的苇草中。那是一片多么碧绿多么柔软的苇草啊,它们此刻正在接纳着乔月洛的泪水。男人低声说:月洛,你别害怕,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我们回去吧!男人先站了起来,乔月洛的头却依然垂着。男人说:我们回去吧!月洛,让你考虑去做两个孩子的母亲,确实太为难你了。我现在不再用这个问题来为难你了,我们回去吧!乔月洛就在这一刻站了起来,颤栗着声音说道:我愿意嫁给你。
男人走近乔月洛,伸手擦干净了乔月洛脸上的泪水:月洛,你刚才说的是真话吗?你真的想嫁给我吗?乔月洛坚定地点点头:是的,我愿意嫁给你。乔月洛说完这话就跑走了。她在暮色中奔跑着回到了茅屋中自己的竹篱床上,她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面颊。整个夜晚,乔月洛都在流泪,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流泪。
而那天晚上,离开了南溪河的张华福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被自己内心的意念所牵引着来到了番石榴树下的那片坟地。他在马兰兰的墓地前低声说道:兰兰,今晚我已经向那个照顾我们孩子的乔月洛姑娘求婚了。姑娘哭了,我当时就后悔了,不应该向一个年轻姑娘求婚的,但我没有想到这姑娘站起来告诉我说,她愿意嫁给我。兰兰,请你理解并支持我,因为两个孩子确实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此刻,夜色出来了,照耀着那片坟地,男人站了起来。现在,他说完了该说的话,他似乎已经安心了。他在夜色中回到了茅屋,小燕子和小张笛都已经睡着了。这一夜,男人也同样失眠了。整个夜里,他都被两个女人的影像所笼罩着。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女子,主宰了那个漫长的黑夜之后,天色微亮,新日子又降临。正当张华福想将儿子张笛背在肩上时,乔月洛走过来了。失眠了整整一夜的这个女子,当着正在准备出工的人们的面,作出了一个重要的选择:走到张华福身边,将张笛接过来背在了自己窄小的肩膀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幕,谢丽梅背着史小兵走到了乔月洛身边说:月洛,我们走吧!对于谢丽梅来说,这似乎是意料中的或水到渠成的事情。自此以后,这个失去母亲的男孩开始从父亲的肩膀上转移到了这个女子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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