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祠设计、建造和施工都由潘祖德操办,他是见过世面的,见多识广。潘祖德的二儿子潘甲慎是学建筑的,从日本回来,方案自然他说了算。祖祠建造历时一年半,占地半亩多,祖祠二进一天井。一进下厅,中为天井,二进为上厅。巨大的神龛占据半个上厅。青砖白灰墙,雕梁画栋,斗拱飞檐。二进大厅六根朱红大柱上,楹联用黑漆写就。屋脊双龙戏珠,栩栩如生。屋脊两端拱角似羊角,下悬铜玲,风一过,发出“叮当”声响。一进的两面山墙各嵌入白瓷煅烧着彩画家潘桃和梁谷子的画《荷力图》与《荷谐图》。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上厅两面山墙嵌贴白瓷煅烧着潘桃的画《喜羊羊》和梁谷子的画《羊羊喜》。 祖祠建好后,就差大门两旁的对联。潘祖德提议,两姓各出一联。潘祖德谦虚推举梁彭祖所出为上联,自己为下联。
这回梁彭祖又不客气,出上联:“梁下大木可建屋造船以安居。”潘祖德看后,谦逊出下联:“潘入小田能种稻植麦够乐业。”“大木”可谓盛气凌人,“小田”可谓自微谦让。梁彭祖不敢争强,上下联均为潘祖德手笔。“梁潘祖祠”四个大字由耿老先生书写。大门后上方的四个大字“安居乐业”取大门楹联中的“安居”“乐业”四字,仍为潘祖德写就。 整座祖祠金碧辉煌,气势非凡。建筑规模、设计款式、建造风格和装潢艺术,集亭、殿、榭、阁之精美于一体,是闽南一带屈指可数的殿宇。它的落成祭奠仪式,盛况空前,作醮连续七天,好戏连台,连续七天顶礼膜拜。两姓的列祖列宗的神位牌被请入神龛内供奉。 “梁潘祖祠”落成后,历尽沧桑。祖祠里曾训练过红色铳枪队,迎接孙中山的队伍。后被反动派放火烧,好在及时扑灭,只烧着神龛和神位牌。抗日战争时,日本鬼子入侵潮汕一带,潮州沦陷。大批难民涌入赤螺坑。有的女子走投无路嫁给当地人为妻。赤螺坑至今还有不少逃兵祸而来的潮州人。
为抵御日本鬼子来侵,梁潘二姓的青壮汉子成立“铳枪队”,在祖祠内集中训练。村民在牛皮坳砍倒几百棵树木,堆集在岭头上,用麻绳固定。一旦岭下有敌人来袭,砍断麻绳,几百棵大木滚落岭下,不消说几个人,就是一个连敌人也会被砸死。鬼子后来没来。要说梁潘两姓通事的话,合建祖祠算一件;砍木阻敌是一件。在人们记忆中好像只有这两件大事。 上世纪60年代前后,祖祠成了赤螺坑生产大队的办公场所,后来又变成了百人大食堂,再后来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立“四新”运动。一群本地的、外地的红卫兵把祖祠内不多的神位牌扫地出门,毁于一炬。自此祖祠苍凉、荒芜。四周和天井杂草丛生,满目疮痍。听说还时常闹鬼,吓得女人、小孩不敢夜过祖祠。分田到户搞起责任田了,祖祠又有人光顾。农民包产到户把田分了,大家以为山林也要分。趁未分之前,竞相上山砍树伐竹。半年下来,把青山理个“光头”。砍下的树木、毛竹堆放在祖祠内外。砍一批卖一批,祖祠成了竹木转运站,集散地。山光了,绿水青山的赤螺坑不见了。赤螺溪水小了,晴天可水过溪;雨天山洪暴发,浊浪咆哮。山光了,人穷了。有民谣:
守山无竹木,守田不长谷; 守村打光棍,守房偏漏屋。
赤螺坑人多外出打工了,有的迁徙外居。祖祠断了香火,苍凉萧杀,阴森可怖。那棵百年枫树被雷劈成两半,残枝败叶令人顿生悲怆。
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传闻“梁潘祖祠”埋藏着黄金,市中级法院要为台湾人挖回黄金。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把祖祠围得水泄不通。密密匝匝的人,有的站着,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坐在摩托车和自行车上。有些来回走动,有些爬上老枫树。祖祠四周,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最先赶来的是县法院的法警,一边在维持秩序,一边保护着祖祠。祖祠的大门紧锁,门旁贴着市中级法院的公告。公告说根据申请人潘婷的申请,将埋藏在“梁潘祖祠”的黄金,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规定予以财产保全,取得的黄金由市中级人民法院保管。任何人不得阻挠、干扰和妨碍人民法院司法人员依法执行公务。 市中级法院在执行此项财产保全之前,估计到会有村民对埋藏的黄金,由法院保全不理解、不支持,甚至会有过激的行为,才张贴公告,安民告示。法院不愧是执法司法部门,料事如神。
赤螺坑的村民,潘姓方除与潘婷较亲近的几户外,绝大多数村民对潘婷要取回埋藏在祖祠的黄金十分不满,对法院为她取回黄金更是想不通。梁姓方的村民更是窝火十足,说什么我们的祖祠藏着黄金是潘婷的,公道吗?要挖我们的祖祠,天理何在?法院向着台湾人,帮着他们,那不是帮反动吗?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还有潘婷的祖宗是地主恶霸,埋在祖祠的黄金,那是剥削来的,是浮财,是咱赤螺坑人的血汗钱。他们越想越恼火,越说越邪乎。于是他们横下一条心来不让挖祖祠,不管你是法院的,还是政府的。潘姓的人不干,我们干。把祖祠围着,不让他们进入祖祠。于是原本是敞开的祖祠大门,就在昨天晚上被他们买个新锁牢牢锁住。 一阵摩托声,镇长带着分管镇政法工作的副书记、法庭庭长、司法所人员等骑几辆摩托车来了。公路不通到村,到祖祠还有几里的山路,只能骑摩托车和自行车。他们走到祖祠大门前面的埕地,坐在早已备好的长条木椅子上。镇长看了看四周:“哇,这么多人!”不由得心里一怔。心想:“如果执行不顺利,我们逃也逃不出去。”“中院的领导怎么还没到?”他问身边的法庭庭长。
“估计后脚就会到。”庭长也没多大把握地答着。
“梁坤成,你这个书记,潘玉炎,你这个村长,都在哪里?”镇长朝人群喊了喊。没人回答。四周围观的人发出嘘吁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梁坤成、潘玉炎来到镇长跟前。“镇长有事吗?”他俩几乎同时问道。
“刚才你们在哪里,没见人影?” “我们俩在村子里转转,发现有些苗头不对。”潘玉炎村长说。
“什么苗头?”
“大部分潘姓的人和梁姓的村民都不同意潘婷取回埋在祖祠内的黄金,认为那是村财,是大家的。不同意法院护着他们把黄金拿走。”梁坤成说。
“岂有此理!他们知道对台政策吗?了解法律怎么规定的吗?他们要怎么着?”
“可能会出事。”潘玉炎说。
“可能会闹事。”梁坤成应道。
“想跟法院、政府干,想以身试法?”镇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当梁坤成、潘玉炎向镇长汇报赤螺坑村民对挖掘黄金的不良情绪时,梁姓的村民正在梁胤南家商议着一个大行动。
梁胤南说:“祖祠是我们的,黄金是我们的,让我们的人把住祖祠大门,不让他们入大门。”
“如果把不住怎么办?”有人问。 “我们人多,搞他个四五道人墙,不让他们靠近大门。
他们来是有时有刻的,不可能待长久。等天黑下来,他们就会走。”梁胤南说。
“胤南叔,坤成书记、玉炎村长说挖黄金是法院的执法活动,不能妨碍,如果妨碍会被抓的。”一个后生说。
“说是那样说,书记、村长唱红脸,我们呢,唱白脸。目的是一个,黄金不能让他们拿走一个子。” 赤螺坑村贫穷,连公路都不通。他们打算砍伐林木卖钱,每户摊一些,集资修建通村的公路,这是第一桩事。第二桩事是要搞程控电话。现在整个村没有一部电话,只有几个人戴上BP机。大哥大一部1万多元,没人买得起。第三桩事是改建田心坝小学。外地人的村里,最好的房子就是学校和祖祠。这三件事都要钱,可是村里穷。村民守着几亩田,种稻谷,吃饭的事算是解决了,但没有其他经济收入,口袋空空。这几年有些人有田不种稻,改种水果赚些钱。外出打工的人赚了些钱。可是学费贵,看病贵,还有摊派多。村民身上还有几个钱?百姓愁呀愁。如今天掉下横财,祖祠有黄金。这对赤螺坑村来说是时来运转,天大喜事。大家唧唧喳喳议论着,摩拳擦掌,一定要把黄金弄过来,为赤螺坑子孙造福,大家铁下心来——抢。
为搞到黄金,梁胤南部署说,如果我们拦不住他们,就让他们挖。等他们挖到黄金要走的时候,我们在花生坪放倒树木,在那截车抢黄金。梁老四你们几个人得手后直往老鸦山跑。有人怀疑这样做是犯法的。梁胤南说:“法不责众,再说我们人多,他们哪认得是谁干的。”
“行,这个任务我来完成。”梁老四像战士接受命令一样坚决。
“但要注意,以我的螺声为号,螺声一响,就放倒大树。”梁胤南补充说道。 又一阵摩托车声由远至近,到了枫树头才消失。市中级法院穆院长带着潘婷和她的侄儿潘伟庸下了摩托车。市中级法院的法警荷枪实弹也跳下车。县长、县法院院长等领导也陆续到达。
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潘盘山,看到市中级法院院长来了,思忖着,这么大的官来指挥监督挖黄金,不是觉得胜券在握,而是感到事情的不妙。村民对立情绪很大,弄不好会造成伤人流血。潘盘山认为,来那么多带枪的人不一定是好事,至少会被认为祖祠藏有很多的黄金。潘金镰随潘盘山左右,觉得气氛不对劲。这次是他陪潘婷到中级法院穆院长办公室。她与穆院长见面后,潘婷就叫潘金镰在楼下等她,实际上是把他支开,也叫回避。
后来才知道,潘婷是不让他知道藏黄金的具体位置。等看到中级法院的公告后,潘金镰才知道藏黄金的地点是“梁潘祖祠”。是潘婷不相信自己,还是程文源说得对,藏金的地方事先不能多人知道,不然会发生麻烦。潘婷办事考虑周到,思维缜密,潘金镰边走边看边想。他看到祖祠大门仍被锁住,大门口有许多村里的人。看到市中级法院院长、县长、县法院院长在大门前埕地上一落座,村里的人围着过来,在大门前聚集。法警叫他们走开,他们挪两步又围拢过来。肩扛天平、身着黑制服、头戴大盖帽的中级法院穆院长是这次法院执行公务的最高指挥官,是在第一线指挥。他落座在一只长条木椅子上后,看到祖祠大门两旁的对联,问道:“这对楹联妙呀,把两姓都嵌进去。怎么‘梁潘祖祠’还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梁坤成见问抢说道:“抗战胜利后,闽南独立大队的指挥部曾设在这里。” “怎么大门还关住,把门打开吧,时间差不多了。”穆院长话音刚落,更多村民霎时围拥过来,立在祖祠大门前。“潘婷和她侄儿随我们进入祖祠,其他人不要进入。”穆院长又说。
身着粉红色套装的潘婷对穆院长说:“我请宗亲盘山、金镰二位随我入祖祠内。”她朝身后的潘盘山、潘金镰指了指。 穆院长没吱声,算是同意了。“县、镇领导还有我们法院的同志、法警准备好。”穆院长站起来喊道。喊声一落,“不能挖祖祠!”“不能进祖祠!”四周一片喊叫声。有些人边喊边围住穆院长,不让他们靠近祖祠大门。 “县长啊!这怎么回事?我看你得把事情向大家讲清楚,政策交代清楚呀。”穆院长紧张地对县长说。
穿黑色西服的龚县长清了清嗓门,抄起扩音喇叭大声说:“乡亲们,我们按照市中级法院的裁定书,要对祖祠内藏有申请人台胞潘婷的黄金予以保全。保全的意思是把埋藏在祖祠内的黄金由中院保管,最后是谁的就归谁所有。这是落实党中央对台政策的体现,是维护台胞的合法权利……希望大家理解和支持……”话还没讲完,四周又响起“挖祖祠是缺德的,丧天理会遭报应的”,“黄金是我们的”,“是村财,不许拿走”。眼看村民把祖祠门前的埕地挤满了,院长、县长的话不起作用。人们“嗷——嗷——嗷——”地叫喊着。
潘婷站在高处,大声说:“乡亲们,我叫潘婷,我祖辈生在、长在这里。父亲是从这里走出去的。祖父、父亲遗留一些黄金在祖祠内,望乡亲们念骨肉之情,让我完成父亲的遗愿,把黄金取出来。怎样处理,我们再作打算。希望乡亲们给我支持,拜托大家。”她说到这里要哭出来,说毕,朝大家鞠了个躬。四周悄静了一会儿。
“请打开锁。我喊一、二、三,不打开,我就砸锁。”法警队长高嗓门。这一下又把村民惹火了:“你敢砸锁,我们就同你拼命。”在大门前一群叉着腰的壮汉大喊着。
村民们不听院长、县长和潘婷他们劝说,把祖祠层层包围,不让执法人员靠近。“祖祠是我们的!黄金是我们的!”“挖祖祠是伤天害理!”“黄金是地主浮财,归村民所有!”呼声此起彼伏。
双方对峙了一个多小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祖祠门前的埕地越来越挤。
穆院长眼看场面不好控制,皱了一下眉头,拉着龚县长到僻静处说:“我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激化矛盾引发冲突,不如我们来个疏导。”
“怎个疏法?”龚县长问。 “我们把黄金取出来后,自然是中院和潘婷共同封存。我们也请这个村的书记、村长代表这个村在黄金封条上签名,等日后三家共同协商处理办法。”其实穆院长的真实用意是个缓兵之计。
日后要处理黄金的事,当然是按法律来办,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村民是得不到的。
“我看可以,我们得与潘婷和她的侄儿通气一下。” 穆院长把他俩商定的结果告知潘婷和潘伟庸。潘婷点头表示同意。 穆院长站在椅子上持喇叭对人群高声说:“乡亲们,我们法院的财产保全,是通过法律的程序,将黄金封存在法院,由法院予以保管,待日后明确财产所有人之后,就归还财产所有人。今天,我们决定取得黄金后,由潘婷、我们法院和赤螺坑村的书记、村长共同封存。各在黄金封条上签名。待日后,明确了财产的所有人,由我们法院主持,进行协商解决。你们看,这样处理是不是公道?” 四周很静,人们在听院长的解释。当穆院长问大家让村书记、村长也在封条上签名好不好时,“好!”雷鸣般的喊声,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梁坤成呢,潘玉炎呢?”镇长高声喊。 “我们在这里。”书记梁坤城、村长潘玉炎在枫树头下的人群中应着。 梁胤南把祖祠的门锁打开了。潘婷、潘伟庸、潘盘山、潘金镰,还有梁坤成、潘玉炎随法院领导、县长、镇长和执法人员进入祖祠。村民都被挡在门外。
村民是自觉的,只要对黄金处理有盼头,有希望,大家对法院执行公务,不但支持,而且积极配合,应了那句“不计多少求公道”的话。
祖祠内地面上是一堆又一堆的稻谷壳,稻秆、麦秸、豆藤已发黑发霉。遗留生火未烧尽的树枝,黑糊糊的炭灰。天井杂草丛生。毛毛虫、飞蛾、青蛙随处可见。墙上落满灰尘和蜘蛛网。大门后的门顶上蓝底白色的“安居乐业”四字还清晰,但蒙上厚厚一层尘土。墙上《荷力图》、《荷谐图》、《喜羊羊》、《羊羊喜》四幅彩瓷画,有的彩瓷脱落,裸着墙,画不成画。整个祖祠散发霉气。执法人员随潘婷走上大厅。潘盘山肩扛上一支长竹梯和潘金镰走在最后。
大家都不说话,目光随潘婷的动作转移。潘婷来到神龛前左边的一根大柱旁,叫潘盘山把竹梯靠住。潘婷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一根比筷子略细的“9”字形的铜质钥匙,交给一身黄色运动服的潘伟庸说:“你看到脊檩和附脊檩了吗?在附脊檩上有一块凸出来的榫头。榫头上方有一个扁长竖方孔,那就是机关的入口。具体的做法昨夜我都给你讲过了,你照着做就行。”潘婷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原来,村民房屋的大门,是厚厚的杉木板做的。门板上,有铁条做成的把手。
把手控制门闩,可以左右移动。向左移动即关门落榫,向右移动即开门。要开门时,铁把手上方有一个扁长的竖方孔,把“9”字形的钥匙插入方孔旋转,将“9”形的圈圈套牢控制门闩活动的小木块,俗称“活榫”,往上挑,轻轻提起来,门闩就可以向右移,门就开了。潘婷交给潘伟庸的就是这种“9”字形钥匙。 潘伟庸接过钥匙,把它叼在嘴上。15个台阶的竹梯,他三蹬两蹬就上去了。“嗖”的一声,他轻身蹿攀房梁。一个翻转,双脚勾住一根房梁,转身上翻,双手撑着房梁,双脚悬空。刷刷挪动,落下的尘粉一阵又一阵。脚下的人看得他一身轻功,都惊呆了,了不得的功夫。穆院长问潘婷说:“你侄儿是干什么的?” “是中国武术教练。”潘婷回答。 “怪不得那一身功夫,十分了得。” 人们啧啧称叹。又见潘伟庸双脚勾住房梁,再转身翻上,像猴子一样敏捷,双手抱住顶脊檩的木柱,双脚往上一缩,盘住木柱。他腾出双手,把叼在嘴里的钥匙拿在左手,直接插入小方孔。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塞住,拨出来,原来是一团蛛网,吹了吹,又插进去,旋转套住一个小木块。听得有木块活动的响声,轻轻往上提。右手对凸出来有一寸半长的榫头用力一推,没推进。
可能是时间太久,活动的榫头被灰尘堵死了。他再用力一推,榫头有所松动。他憋足气,右掌连打带推,只听到“吧”、“吧”两声响,附脊檩上朝神龛一侧洞开两口。口有书本大小,两口相距两米左右。落下一阵尘土,下面的人纷纷躲开。过了几分钟,潘伟庸双手勾住椽木,双脚悬空,像猿猴一样,向两个小洞口靠近。只听“刷刷刷”的手碰瓦片的声音。他手勾住洞口,伸头往洞里探瞅,并手伸进去一摸,“咦,里面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他觉得奇怪,再次用手摸,目光探查,确定没有东西。他才向目光一直追随他的潘婷摇摇头,表示没有黄金。
潘婷不吱声,脸色苍白。潘伟庸像探前一个木洞一样,探查第二个木洞,依然空空如也。他再向潘婷摇摇头。潘婷心里一怔,这怎么可能呢?两个附脊檩的木洞里藏匿的黄金是绝对隐密的,要想取得相当难。是何人如此神通,探得黄金?又是何方高手取得黄金。潘婷心中疑惑重重。正当潘伟庸向潘婷传送黄金失窃的信息时,祖祠外面有人惊叫着:“屋脊拱角崩掉下来了,祖宗灵魂不安宁啦,要遭灾呀!”由于潘伟庸撞击附脊檩的榫木时,用力过猛,震动了早已欲坠的屋脊两头的拱角,掉下砖头和已无黏性的白灰疙瘩。四周的村民惊叫声不停。祖祠内天井边的人也惊叫起来:“屋脊掉下青砖口罗,滚落天井,差点砸到人。”一时人心惶惶,感到大祸将临。还是潘伟庸手脚麻利,动作敏捷,从潘盘山手上拿过竹梯,靠住屋檐,从天井上捡起一块方砖,飞也似的踩蹬着爬上屋顶。在掉落青砖的地方看个究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掉下两块四方青砖的部位正是附脊檩两个木洞的地方,一敲有空洞的声响。有人取走黄金后,用粘胶粘住被挖起的木块和方砖。
潘伟庸一看附脊檩被锯子和凿子凿挖开一个口,边缘有胶状的东西,说明被挖起的木块又被嵌回去。他把手中的青砖翻过来一看,也有胶状的东西,但没黏性,可以看出被撬起的方砖也用胶液粘上去。从外表看一切如原,没异样。潘伟庸跳落天井后,看自己手中的青砖绘有“屋和船”的图画,不过已模糊了。在地上的另一块青砖,绘的是稻穗和麦穗,也斑驳不清。他断定藏在附脊檩的黄金被盗了。从胶状的东西变黄变硬没黏性看,黄金被盗有好长时间了。
黄金失窃,人们面面相觑。院长、县长和在场大小领导目光都注视着潘婷。潘婷面如土色,急得说不出话来。
“姑妈,这是一个高手所为。且这个人智商过人,是非常厉害的人。”潘伟庸对潘婷小声说。
潘婷听了没做声,似乎不满意侄儿在关键时说出这样的话。黄金一共有十斤呀,还有杂七杂八的项链、珠宝等小东西失窃了,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还有中级法院的领导亲自带队执法,结果不仅白走一趟,一无所获,还怀疑自己的真诚。有物质的损失,也有政治和精神上的损失。潘婷想到这里能说出话来吗?
“潘婷女士,你说现在怎么办好?我的意见,既然黄金没有了,如果你认为黄金是失窃,你就去报案,我们就撤。”穆院长对潘婷说。
“好的,院长先生,有劳大家了。我马上报案。这次大家的辛苦,我是体会到的。”潘婷说,“执行费用我会如数交纳,现午餐已过,我建议到镇上用餐,请院长大家不要推辞。”潘婷话说得有些口吃,大概是心急意躁的原因。 在返程的路上,穆院长心情很沉重,好在今天没有黄金可供保全,要不然引发与村民冲突,后果不堪设想。新时期的群众工作,不能只见精神不见物质呀。是何方神仙把黄金盗走?这可是个重大案件,十斤黄金,百万之巨呀,逮住了要判重刑或死刑的。
潘婷满脸沮丧,满心疑惑。到底是谁盗走了黄金?又是如何走漏了藏金的地方?难道是潘盘山、潘金镰?细想不可能。他俩根本不知道藏金的地方。他们还以为在老宅呢。
是何方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黄金偷走?真是老天不长眼,让潘家吃了哑巴亏。“噢,对了!”潘婷突然想起前次清明节回大陆到赤螺坑祭祖,住市政府招待所,与潘盘山、潘金镰谈及此事时,发现窗外有人偷听,莫非是这个神秘的人,真是太可怕了。难道这是天意,上天的安排。那黄金真是不义之财,不能归潘家所有。她想得很多,很杂。觉得此次千辛万苦回大陆,到头来是空欢喜一场。
潘伟庸低着头,任凭身子在坎坷不平的公路上颠簸。他认真仔细回忆附脊檩上两个木洞以及木洞被修补成原样的细节。附脊檩上被凿挖的口子是专用锯子锯开的,切口有锯齿印痕,又用凿子凿开,也有凿痕。又用工具把木板切割挖起与藏金木洞贯通,那人取出黄金后,将木块粘上胶镶嵌回去,再把绘有图画的方砖也涂上胶后嵌回去,做到天衣无缝。这是有木工技术的人干的。锯子、凿子、粘胶,这些木工才会有的,而且会熟练使用。他推测此人是个木匠,会干木工活儿。 潘婷认真回忆父亲临终前的嘱咐。藏金十斤,地点是“梁潘祖祠”内的屋脊下附脊檩,地点对。开启榫头,推进榫头而推动附脊檩内滑槽推杆,顶开附脊檩的活动木板,露出两个书本大小的洞口,取黄金的方法也没错。
里面藏有两尊九龙璧玉雕成的小棺材盛着的黄金。每尊棺材盛装五斤。今天取金的过程和情形与父亲交代的并无二致。地点不错,方法也没错,就是不见黄金。为在室内高空取金,把在台北武术馆当教练的侄儿带回。一来是要他上墙攀梁,二来是以防不测。真没想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报案,到了县城就报案!”潘婷反复提醒自己,“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过,那毕竟是百万元呀!”她又想,在今以前自己一直以为父亲有先见之明。父亲看到解放区、共产党领导民众斗地主、分田地、分房子、分浮财,感到害怕。
想把他自己的为数不多和祖父传下来的黄金白银珠宝大部分带走,但觉得不便,决定留下藏匿起来,待日后有机会回来还用得着。于是在安顿了母亲和哥哥、弟弟后,将黄金藏匿起来。父亲起初想把黄金藏在家里,以为不妥,万一房子被没收,连金子也搭进去。后来他想到当时他在设计“梁潘祖祠”时留下一处可藏贵重物品的机关密处,就把黄金藏匿在祠堂内脊檩的附脊檩上。父亲离开家乡后起初到了澳门,设计了一座赌城,后来到了昆明设计飞机场。以后父亲随蒋介石的部队到了台湾。当时父亲把黄金藏匿在祖祠内是明智之举,是一般人不会想到的。现在黄金不翼而飞,看来父亲被一个可怕的神秘人打败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