厝神-法槌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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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白菱一连好几天没碰见潘金镰的面,心里空落落的,失落感不时袭来,于是主动到潘金镰办公室找,门锁着。打手机,是盲音。想想近段来,自己和潘金镰的摩擦不断,预感二人的感情出现了危机。自己当众扇了西门卿,未见过潘金镰发那么大的火。不知是舍不得西门卿被自己扇了耳光,还是对自己的一时鲁莽他异常反感呢?或是两者兼有之。打西门卿出于无奈何,秉承父亲的旨意,不得已而为之。为父亲着想,也为自己的利益算计,潘金镰应该会理解的。自己得找个机会跟他说个清楚,取得他的谅解,消除嫌隙,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着。自己30岁了,谈了马拉松式的恋爱,耽误自己不少青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她一时理不出头绪来。自负的人是看不到自己的弱点的,清高的人总是看到别人的不是,有人这样说。 办公室里,梁庆独自一人在想事。梁庆要逼走西门卿的事闹得整个公司沸沸扬扬。员工们虽当面不说,背后闲话不少。这一点梁庆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认为自己现在的实力可不是当初。如今楼市红火,楼花价位攀升,出现从未有过的好势头。

    “谷仑小区”资金到位,速度飞快,七天一层高楼,创造了“谷仑速度”。到“联丰嘉园”认购楼房的客户天天都挤满了售楼部。清理古唐街旧城场地十分顺利,看到这个火热场面,梁庆心里热乎乎的。如果把“联丰嘉园”收回为公司独资开发,利润更丰。梁庆想到这里,巴不得现在就让西门卿滚蛋。又一想,要让西门卿抽走资金,圆满解决这件事,只有潘金镰,非他莫属。这小子还操着自己的案子的关键,不能把他逼急了。前几天自己的言辞是有些偏激,多少伤害了他。于是梁庆想要跟他谈谈,沟通沟通。欲起身,手机响了,是潘金镰打来的。他告诉梁庆,西门卿要打官司,律师都请好了,过一两天,她准备把诉状递到法院。她请教了法官,不怕执行难。查封扣押一幢楼房进行拍卖或变卖不用吹灰之力,就把执行标的款敲定。梁庆听完电话,脸色一沉,这个臭婊子来玩真的了,如何是好?还是让潘金镰出主意想办法。他反问:“金镰,你现在在哪里?你回来吧,我有事商量。” “我在办公室,是你上来,还是我下去。” “还是我上去吧。”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梁庆屈尊降贵走上潘金镰在四楼的办公室。他推开潘金镰的办公室门。“有几天没见你了,忙什么呢?”梁庆问。

    “还不是忙着赶材料,为平反您的案子。”潘金镰有意将对方的军。

    “不好意思,让你操心费神。”

    “梁总,今天怎的这么客气。”

    “不说别的,刚才你在电话中所说的西门卿要打官司的事怎么办好,你想想办法。既能让西门卿抽走资金,又不伤了和气,也不要打官司。” “这恐怕很难,西门卿执意要跟您争高低,争口气。”潘金镰有意捉弄梁庆,卖关子说。 “你俩走得近,好说话,谈得拢。谈谈看,她不打官司,又放弃合作,需要什么条件?” “打了官司,您支付了违约金后,合作开发的合同要继续履行,这是可以预知的法律后果。” “这个我清楚。” “至于案件执行,您有那么多楼房。执行判决书的判决像法官说的不用吹灰之力。”潘金镰把利害关系一再挑明。 “这个我也清楚。看你有什么好办法,来扭转这个对我来说是被动的局面。” 潘金镰此时听出梁庆有难言的苦衷,于是口气平和地说:“您想逼走西门卿,骂她是‘疯’女,当众还打了她,人家恐怕不会放过您。再说您在员工面前丢了脸不说,还落个骂名,骂您是‘土霸王’。总有一天,人心散尽,您会成为孤家寡人。”潘金镰借此教训这个“土霸王”。

    “有些事是迫不得已的。”梁庆自知理亏但不失威地为己辩解。 “这样说吧,我把您几件事办妥后,我要离开公司的。” “不!不!我希望你这句话不是真的。现在公司的局势非常好。房地产开发方兴未艾,楼市一路看好,对你对我是十分难得的好机会。你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不消说房子你会有,还会有更多的利益。” “不说这个了,以我跟西门卿的接触看,这一场风波,弄得她心灰意冷了。她也想放弃合作,另辟蹊径,但您必须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梁庆认为有了眉目,心中窃喜。 “她没说,我不清楚。”潘金镰剪断话题,让对方自己考虑考虑,做出有利于西门卿的决定。 “这,请你必须找她深入谈谈。” “这个可以,但要缓一些日子。我得抓紧把您的案子材料弄好,过几天得去一趟法院。” 梁庆刚回到办公室,梁白菱耷拉着头推门进来,说:“爸,金镰怀有二心了。为了您的计划,我把他给得罪了,怎么办,您要出面跟他谈谈。”

    “一个女孩子同他谈恋爱拴不住他的心,来找我有何用?我还留不住他的心呢,他说过一阵子要离开公司。” 听了这句话,梁白菱竟伤心“呜呜”地哭泣起来。    日照县法院审监庭程文源庭长,一上班就觉得无事可做。审监庭是负责案件再审的,一年摊不上一两件,很是轻闲。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他喜欢舞文弄墨。论文、小言论、小小说、散文、作诗填词什么的,都试着写,试着弄。不少文章发表在法学刊物上,散文诗歌在报刊上也露脸。他的小小说《未婚夫》发表在《人民法院报》后被《读者》转刊,引起不小的轰动。今天他整理抽屉,找出一本他就读厦门大学时用的笔记本。他部队转业后,参加全国成人高考,五门课程获得全市总分第一名,被厦门大学法律系录取,脱产读二年法律专业。在笔记本中夹着一张大学时全班同学的毕业照。在照片后面有一首长诗。他想起来了,是自己在大学第一学期一次班周末晚会上,准备朗读的散文诗。他回忆当时同学们争先恐后上台表演节目,自己让着让着就把诗稿塞进了口袋。今天读来,觉得写得还可以,自我欣赏着、陶醉着,“要是今天恐怕是写不出来

    口罗

    。”

    “报告!”潘金镰喊了一声,就进了门。程文源转头一看说:“你这家伙,现在才来!再过一个半月我就要闭门谢客,搞年终总结了。”

    “新证据弄不到手,来了也没用,白搭。”潘金镰说着走到他跟前。 “你来看,这首诗写得怎么样?”潘金镰接过程文源递给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翻过去读着:    〓〓〓读校园青山

    校园的山满目苍翠郁郁葱葱, 绿,一点点,一片片,一团团,一簇簇; 青翠欲滴,流光溢彩。 是绿的世界,绿的海洋; 绿的波澜,绿的浪峰。 ——是生命的象征! ——是活力的表现! ——是青春的讴歌! 她是! 她的确是, ——我们心底中埋得很深很深 〓〓朦朦胧胧的“什么”的揭示。 ——是“什么”的回答! 〓〓是“什么”的复合! ——是“什么”实在! 〓〓是“什么”的谜底!    逝去的岁月难回返, 可是, 求知的欲望不随时光流逝而消减。 它终于来到现实世界。 步入崎岖的山径, 回到青山的怀抱。 似婴孩吮吸母乳还依偎着, 像晚归的女儿伸开双臂快步迎上。 尊敬,眷恋 倾尽一腔似海深的爱。 青山, 以特有的爱反馈。 一次次喷射火星, 点燃智慧的火花。

    馈以一身强健的体魄, 把知识的阶梯登攀。 赠一把木桨, 在知识的海洋飞桨荡舟。 探迷宫取珍宝, 她要塑“老三届”的一代。    山不在高,出“材”成名。 年复年,日复日, “成才”知多少? 遐迩传闻,内外慕名。 吾辈欣逢于此, 求知于这, 何等自豪荣幸, 何等神采。 那一天, 采撷珍宝, 定向陪我们二年寒窗的青山捧上。 那时, 用不着热烈的拥抱, 叩谢, 致以深情的鞠躬。    潘金镰读完,喝了一口自带的矿泉水,笑着说:“您不用问是谁写的,这出之于您的手。” “何以见得?” “诗中那股味,是您身上特有的,重情重义重知识。” “这诗意呢?” “那还用问,求知欲太强了,太浓了。”潘金镰停了一会儿接着问,“老家伙,不会只有这一首吧?” “倒还有几首,都觉得不满意。你看这首五言《偶得》,你看怎么样?”程文源指给他看并读着:

    大海衔日归, 清风吹我睡。 攀阶拾级苦, 还向书声醉。

    “好!不错,书山无路勤为径,求知识您是下苦功了。”潘金镰深情地说。 “还是‘业大’的高才生厉害。”程文源没有恶意地恭维。 “哎,老家伙,您还是诗人呢,在您当法官期间不会没有诗吧?” “有倒有,发表十多首,有省级刊物发表的。”程文源拉开抽屉拿出发表的几首诗稿复印件给潘金镰。 潘金镰接过一沓诗稿抽出一页《读懂你自己法官》读起来:

    读懂你自己法官

    被读者终得读懂自己 一个不怕寂寞的永恒话题 熟悉别人才看清自己 读懂自己就贴近真理 法官,像一部书 被翻阅,捧读 被圈点,画杠 痕迹斑斓 打上的“!”“?” 宛如五线谱 被读者莫过于自读 敞开属于自己的一页页 包括读过的、正读的和未读的 成绩、功劳仅是一帧插图 已成了过去 未读和难读的章节 更须笃慎潜心苦解 岂敢丝毫疏忽大意 因为陌生的字形、符号 或许 ——黄金屋 ——颜如玉 ——黍千钟 或许 ——樊篱 ——陷阱 读懂自己无异于自我透视 铮铮骨骼 不构筑瞬间彩虹 做永立于世界浩荡正气的一柱

    “怎么样,有什么感受?”程文源问。 “有味道,一般人认识自己难,法官认识自己更难。”潘金镰说罢,又抽出一页读着:

    天平的情怀

    我也有情,

    一样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我也有家, 一样儿女情长多少忧愁多少牵挂; 我也有梦, 一样醉迷痴恋蓝天大海彩虹晚霞。 噢—— 清贫法官情愫不清淡, 年年风雨岁岁醇浓。 无须粉饰的砝码, 分辨迷离的真假。 深邃容不下自己的家, 执著却把柔情淡化。 让雨的梦同太阳对话, 永恒公正昭示天下。

    潘金镰读完说:“当法官难,当个好法官更难。法官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可是好法官就是有高尚的情操,宽广的胸怀。” 程文源微笑地听着点点头说:“现在物欲横流,小心驶得万年船。大意不得呀,疏忽不得呀,不得不笃慎独醒。” “诗言志。程庭长,听说您发表过小说,让我拜读一下吧。”

    “是短篇小说《未婚夫》,这是其中的一篇在全国性的报刊和杂志发表的。其他的在省报省刊露脸,很不好意思让你见笑。”程文源把《未婚夫》的复印件递给对方。 俩人都在品咂诗味,谈论文学创作。停了一会儿,程文源转了话题:“哎,对了,你跟那老三的恋爱谈得怎么样?” “几近要吹灭灯了。”潘金镰说。 “我看你们俩也不合适,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呀。” “为什么这样说,你早就看出来啦?” “你呢,传统,公道,宽容,有原则;而她偏执,自私,心胸狭小,要占便宜不得吃亏。”

    “还是你了解她,最近我与她的距离越来越大。”

    “没有不拉开距离的,越早结束马拉松无意义的谈恋爱越好,免得自己受苦也影响到她。”

    “你说得对,‘没有完全的平等,就没有爱’,是一个俄国人说的,叫……” “屠格涅夫,俄国作家。梁庆既然不是你的准岳父了,你还为他案子平反的事那么执著,那么认真吗?” “法院‘业余大学’毕业的学生,不仅要懂法律,还要学会公道做人、公道办事。” “要公道办事。”程文源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感慨万千,“要公道办事,就先做公道人,现在能有这样认识和作为的人恐怕不是越来越多。” 半年前,潘金镰以梁庆的名义递交了要求再审梁庆强奸案的申诉状,中级法院院长作了批示。消息传了出去后,不久就有公安局原办理此案的现为治安科长、原检察院办理此案的现为起诉科的邱科长来法院反映,认为梁庆的案子是木板钉钉子,错不了,无须再审,后来还找了去年刚上任的厉院长,说此案如何如何是“铁案”。厉院长听罢,认为不是错案更好。

    如果真的有错的话,也在我们法院这边。言下之意,法院是最后一关,有错在法院,用不着你们那么操心,要赔偿是我们法院的事。

    “把材料,不,新证据给我吧,一说话就把正事给忘啦。”程文源说。 “我倒没忘,听您的指教不无受益。”潘金镰说着把西门妞的出生证和一纸证明函交给程文源。 “这是西门妞的出生证,这一张是作何用?” “是医院出具的西门妞的母亲田麦娇分娩时难产死亡的证明。我去了一趟医院,在院存档的资料中,查到田麦娇死亡时间的记载。死亡时间与西门妞出生年月日一致。” “你查找了她母亲死亡时间的记载,行,你确实精明。这样可以证实西门妞出生的时间为×年八月九日,不是原判认定的九月八日。西门妞被奸淫时,不,与梁庆发生性行为时已满14周岁了。” “梁庆强奸一案撤销,平反是有把握了?”潘金镰问道。 “希望是这样,愿望是这样,这才公道。”程文源对着潘金镰胸部捶了捶。 “程老,我请您吃饭吧,快到下班了。” “免

    口罗,人家以为是一餐饭就把我打发了,才给梁庆平反了,我不好受。”

    “那就改日再谢了。” 潘金镰开着那部“宝马”轿车离开法院,要去接回西门卿。西门卿两天前去探望母亲西门妞和外婆焦天菊。西门妞在焦天菊家,同焦天菊相处得十分和睦,似母女般融洽。焦天菊坚持每天为西门妞服药推拿按摩,想不到西门妞双手的拇指、中指和食指能活动,能捏住东西了,吃饭又能用汤匙,奇迹出现了,乐得西门卿合不上嘴,搂着母亲说:“苍天赐福,外公有灵。”焦天菊肚子也鼓起来。西门妞有经验,指点她注意饮食和防感冒生病。西门妞一连住了个把月,不想回到城里。她说:“在这儿习惯了,有说有笑,有伴有乐,在城里一个人在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孤单无聊。自己是住乡下的命,过不惯都市生活。”西门卿认为,妈在这里精神愉悦,病好得快。 潘金镰到了焦天菊家,见焦天菊、西门妞母女都很开心,自然也高兴。 “你的事办完了?”西门卿问。 “办完了,回一趟老家看看。没什么变化,给哥嫂、弟留点钱,大家健康就好。”潘金镰对去法院的事秘而不宣,守口如瓶。

    焦天菊、西门妞见潘金镰有如此孝心和爱心自然夸上几句。 见潘金镰和西门卿要到村外走走,焦天菊和西门妞自然是高兴得满脸堆笑:“去吧,去吧,飞虫多,但空气新鲜。” 他俩沿着房前的小路走去。在哗哗流水的沟渠边,在梁庆承包建筑的乡间公路上漫步。

    “卿儿,听说你把那几个女保安给涮了。” “嘻嘻,她们整个跟踪,我气也没用,倒不如跟她们玩玩,猫戏老鼠。”西门卿进美发店,洗头整发。两个女保安在外面候着。老板以为她们两个也要洗头,硬拉她们进来,浇上了水。西门卿起身走了。两个女保安满头是水来不及擦干跟着出来。还有一次西门卿进厕所,新来的两个女保安也跟着。天下着雨,西门卿与同厕一个女子商量好互换上衣,同遮一把伞,出了厕所。两个女保安还在外面候着,闻臭味,挨雨淋。西门卿说着又嘻嘻笑开。 “就数你鬼点子多。哎,你还打电话要挟梁庆吧!” “我说我要打官司。我还打电话给梁白菱,说我要跟你通电话,把潘金镰藏哪去了,故意气气她。” “梁白菱不会放过你的。” “让她来吧,当众打我两巴掌,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我得还她一拳。

    ” “卿儿,这场风波已过去了。你认为还有与梁庆合作的必要吗?” “我想抽回资金,另谋财道,但梁庆必须付出代价,违约金要付给我,还有‘联丰嘉园’,现在和将来的利润多少要划一些给我。这是起码条件。” “这样,你估算一下,梁庆除付还你本金外,至少还要付出500万吧?” “我看也差不多。反正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有利、有赚就行。一句话不亏本就好,你说是不是?” “是这样。” “哎,卿儿,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考虑很久了,我也老大不小了。” “结婚?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是我的人,我就爱你一个。我们共同闯天下,说不定往后更辉煌。”西门卿婉转推托。 “你一说就走题了。咱们什么时候结婚,亲爱的卿儿?”潘金镰说着拉住她的手。 “我们已同居了,要那个结婚证干吗?有没有结婚证都一样,我就不要那个形式的东西。” “那我们是非法同居,你知道吗?” “你我都是处男处女,什么非法同居。我要现在这样,我不连累你。” “说什么话,什么叫连累我?” “我达不到你所希望达到的做妻子的标准,你真才实学,我配不上,金镰。

    ”

    “我看上的人一定不会差的,你很优秀,真的,卿儿。” “办结婚证,就把你给拴住了,会拖累你,我不想这么做。” “你是想要我花心,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呀。” 西门卿听罢哧哧地笑起来:“谁让你有这个想法。” “不说了,晚上回去再说,你看,这景色多美。什么叫田园风光,这就是。” 乡间一条弯弯的水泥路,很少过往汽车。偶尔有摩托车经过。斜阳里,红霞满天。小径、流水、村舍、瓦房都染上了金黄色,四周幽静,远山近坡,绿树清水,空气清新,晚风习习,泥土芬香,炊烟袅袅。“我知道你浪漫,富有想象,我可不行。”西门卿撒娇道。 斜阳衬托两个倩影挨得很近,几乎合在一块,缓慢地在乡间小路上移动。

    “不办结婚登记,这样同居,万一有孩子怎么办?”潘金镰、西门卿连夜赶回市里,双双躺在床上,潘金镰开口。 “我才不怕,有孩子更好,哪个当女人的不想生孩子,当妈妈。” “那我们这样夫妻关系法律是不承认的,同居关系没有夫妻名分,名不正言不顺,知道吗?” “只要我们二人承认是夫妻就行了,别人爱怎看就怎看,我不在乎。

    出生的孩子还不叫你爸,叫我妈,还会叫……”潘金镰捂住她的嘴巴。“好了,你没想好,我不强求,不强迫你,总之,我只爱你一个人,一直白头到老。” 西门卿听了,大为感动。心想,他不强加自己,是宽容,爱自己一个是专一,眼眶湿润了。侧过身,猛烈地吻着潘金镰的嘴。两人默默地亲着吻着。许久,潘金镰胳膊伸入她的脖子下,把她搂在怀里,不料,看到她后脖上刺青着一只“黑蝴蝶”,说:“你刺青一只黑蝴蝶,蛮好看的。” 西门卿先是一愣,后来漫不经心地说:“我外公说我后脖有黑痣不吉利,叫我去点化掉。后来我看有女孩在手腕上、肩膀上刺青些小动物蛮好看的,我也就文只蝴蝶。”她撒谎了,但说得有板有眼。明知她外公不在人世了,所以就说外公说的。潘金镰听了不信也信,信也不信。“文在后背给谁看呀,道理不通。”心想。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坐她的车时,她不让坐在她的后面,还挨她抢白一顿。“那你为什么怕人家看见呢?”潘金镰脱口而出。 “没的事,谁还来看女孩的后脖?” “大热天,你还穿有带帽的T恤,你以为我没注意呀。” “你真坏。

    ”她假意地捶了捶他的肩膀,又说,“后来想想,后脖有刺青并不好,会被人家认得,于是我有意穿衣来遮盖。” “第一次坐你的车时,我本想坐在你的后面,被你训了一顿后,坐在副驾驶位,你忘了。” “嘻嘻。不是的,我是想看看你的俊样。”两人说着,有意无意有心无心,双方都有数。他俩拥抱着、依偎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潘金镰早醒,躺在床上想起昨夜西门卿说的话,觉得她言不由衷,怪怪的。两人彼此爱得如胶似漆,但又不同意结婚。说是会影响自己、拖累自己那是遁词。她后脖子明明是黑胎记,不是黑痣,有意刺青成蝴蝶,说是为了美,可又不让人看,自己又看不到,还得遮掩……身边的美人是一个谜。她到底想什么呢?看她熟睡的样,很美,是个睡美人。自己就爱这个像谜一样、纯真又圣洁的女人。    在邻省红光县法院的审判大厅里。“笃”的一声,法槌又一声响起。全场肃静,随着书记员一声“起立”,审判长宣读法院对洪大凯的判决。 “被告人洪大凯的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但其在实施犯罪后,对受害人进行有力的抢救,酌情可以减轻处罚。

    ……判处被告人洪大凯故意杀人罪有期徒刑三年。” 宣判完毕。大厅内嘘嘘嚷嚷,洪大凯怎么会是故意杀人?焦天菊、侯志兵、西门妞和女儿西门卿,也围着潘金镰问这问那,为何洪大凯是犯故意杀人罪判了刑。潘金镰见在厅里有洪大凯的亲属和贮木场工人,即说:“到外面说话。” 潘金镰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把西门卿拉到大院内角落的僻静处,小声问:“你怎么会有我们的结婚证,还在法庭上出示?当时我吃了一惊。” “你觉得奇怪了吧。你要登记结婚,我不同意,现在又有了结婚证,是不是很意外。”

    “是意外,为什么没和我商量。” “这结婚证是假的。上次来处理外公丧事时,我让侯志兵在市场弄一本,当时怕他们公安局要我们的夫妻关系证明,才去买的。” “我的照片哪里来的?” “我送你手机时,互相拍个照,存留起来的。我现在手机还有你的头像。” “造假结婚证,会惹来麻烦的。”潘金镰没怎么批评她,只是提醒她要谨慎。 焦天菊拿着贮木场经理、也是二管家洪大凯的老板刘脖正开出的一张30万元的支票看了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支票,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这是法庭在开庭审判洪大凯之前,法官主持被告人洪大凯和受害方西门田的女儿西门妞就刑事附带民事部分进行协商。经过法官的主持调解,双方很快达成协议。由被告人洪大凯支付给西门妞父亲西门田的死亡补偿费、安葬费等人民币30万元。当然这个数是按红光县居民平均年收入计算的。若按西门田所在的县标准就要少得多,这是被告人表示出对死者西门田的虔诚歉意。焦天菊想,这30万元西门妞怎能都给自己。法官说了,西门田有遗腹子,若是事实的话,遗腹子也有继承权。至于这个钱要分给谁,给多少,由你们自己去协商。 焦天菊要把支票交给潘金镰,由他处理好。于是朝潘金镰、西门卿走去。“什么事?外婆。”西门卿问。

    “这钱都给我,我不敢要。”焦天菊诚惶诚恐地说道。 “先收好,等我们回去商量处理。”潘金镰说,“走,没什么事了,咱们回去吧,我向法官还有公安局的刑侦队长他们告辞。” 潘金镰开着车来到县公安局,挂通了刑警大队队长的电话。队长答应出来。潘金镰送他一些土特产和名烟名酒,略表心意。 回到住所,西门卿就法院为何认定并判决洪大凯故意杀人,她想不通。这对洪大凯来说太重了,欠公道。

    潘金镰解释说,“洪大凯知道山下有人,搬起木头往山下滚落。这根木头正好撞散成垛的木头,纷纷往山下滚落,结果就砸到你外公。对于会不会砸到人,洪大凯呢采取放任无所谓的态度,不砸到人当然是最好,就没事了。偏偏砸到人,就要吃罪了,这在法律上讲是‘间接故意杀人’,也叫故意杀人。好比说,你从屋里往门外打枪,门口前过往的人很多,会不会打到人,你不管,结果打到人,就是犯了罪。” 这么一说大家清楚了。但总觉得洪大凯还拼力救人,判三年徒刑对他还是重了。“对他这个罪,已是判最轻的了。不过他在劳改场,表现好,加上我们在法庭上请求给予从轻处罚,会减刑的。不用三年就释放,我估计是这样。”潘金镰继续为大家解释。 侯志兵作为证人出了庭。他对潘金镰他们要回去,依依不舍。“不知何时再见面,我会想念你们的。”他对焦天菊、西门卿母女说。 “你真是个好人,我们一辈子,都会牢牢记住你的好,感激你的。”焦天菊说。 “哎,志兵,你能不能放弃扛木头的活儿。这活太危险,又是携儿带母的,日子过得艰辛。依我看,你就来西门卿的公司做事吧。”潘金镰对侯志兵说着,扭头征求西门卿意见。

    “如果志兵大哥肯来,我会安排你们一家子的生活。如果没有这场事故,我们不会认识的,金镰说得对,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共同创业。”西门卿劝说。 尽管西门卿所设想的公司是什么样子,大家尚不清楚,但她心中有个盘算了。她要创办一所私立学校。这是她和潘金镰共同谋划的,办起来,真要人手啊,所以要侯志兵一块来干事业。 临走时,焦天菊把一个红包塞到侯志兵手里,侯志兵拒绝,死活不收。他说救人不图报,是应该的。    没想到再审梁庆的案子比红光县审判洪大凯杀人案子困难得多,干扰多,一句话阻力大。 程文源担任审判长组成合议庭再审梁庆的强奸案,经过合议庭研究,一致意见:拟撤销原判,改判梁庆无罪。审理报告上送院长,交审判委员会讨论。法院有人走漏了消息,公安局管刑事的副局长、检察院的检察长都挂通电话要厉院长慎重。 厉院长是法院“业余大学”第一批学员,一直在中级法院刑庭工作。下来当院长之前是中院刑庭庭长,业务精通,曾调入最高法院死刑复核工作小组。为人正直,诚恳,作风扎实,办案公平公正,院内外口碑相当好。

    对于梁庆案件再审来自方方面面的干扰,他心里有谱。他对原承办案子的警察和检察官向他反映梁庆案件不能平反的情况,引起重视。他认为,对法院判决的案件有争议才好,说明大家在乎法院,关注法院,监督法院。对法院来说构筑铁案,经得起历史检验是人民的要求,时代的要求,社会文明进步的要求。一句话法院的办案水准要提升再提升,坚决杜绝错案冤案。对一个再审的强奸案件,为何有如此多的干扰,他是始料不及的。 法院审判委员会讨论梁庆强奸幼女案件时,厉院长报告请示了县人大,邀请检察长、公安局长列席审判委员会。公安局长有事委托副局长列席。这一招,是法院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家觉得新鲜,但有违常规又不敢持异议而面面相觑。 梁庆强奸犯罪的案件过去有20多年了。梁庆一直在申诉,坚持认为女方当时已满14周岁,只是通奸,不是强奸,没有构成犯罪。由于没有新的证据,复查时依然按当地公安派出所提供的女方户籍本中所载女方的出生年月维持原判,驳回申诉。眼下梁庆有了新的证据,女方西门妞的出生证载明她为××年八月九日生。

    西门妞的母亲田麦娇在分娩生下西门妞时,因难产到医院抢救,流血过多死亡。医院存档的田麦娇死亡时间也是××年八月九日。当地派出所存档的西门妞户籍底册记载××年九月八日应为八月九日之误。按照西门妞出生时间为八月九日计算,当时她与梁庆发生性行为时已满14周岁,为14周岁又30天。按照《刑法》规定,梁庆与西门妞的性行为,不构成强奸犯罪。这个案子理应进入再审程序,理应撤销原判决改判梁庆无罪。 此案在讨论中,出乎意料的是朱遂庭长和另一个审判委员会委员,坚持要以户口册记载的女方年龄为准。理由是,当事人虽然提供了新证据,那是个人的行为,不具有法律效力,而户口册上的女方年龄是经公安机关经法定程序取得并确认的年龄,是法定的,有效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此话一出,引起争论。公安局副局长点头称是。有的对女方出生证是否能作为有效机关的出具证明,有没有法律效力,不敢明确态度。会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讨论得相当热烈。朱遂庭长等三人不同意合议庭意见,维持原判,驳回申诉。 讨论了三个多小时,尚未有结果。

    大家把目光投向厉院长。厉院长示意分管刑事的副院长谈看法。副院长认为有错必纠,既然有新证据推翻原来的证据,同意合议庭意见,撤销原判,改判梁庆无罪,但是副院长陈述的理由不充分,不透彻,不能服人。 厉院长没有急于表态,胸有成竹。他不紧不慢地围绕着讨论中有争议的西门妞出生证的焦点从法理上谈了看法。他说,梁庆个人取得的新证据有无效力?有多大效力呢?我们可以从以下来分析。西门妞的出生证是医院填写发给的。医院是唯一证明婴儿出生年月的单位。如果换是接生员出具婴孩的出生证明,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不予采信呢?如果不是出生证而是疾病证明就不一样,可以证明疾病的医院或医生就多了。医院发给西门妞出生证也是行使职权的行为,也是法定的,是有效力的,可信的。再加上当事人还提供了西门妞母亲分娩时因难产死亡的同一时间,足以说明医院发给当事人的出生证是有根据的、可靠的。这一点大家意见分歧似乎不是太大。我们不能认为公、检、法是执法、司法机关行使职权取得的证据才是法定的,可靠的,那就失之偏颇。

    争论较集中的是一种认为派出所认定记录的户口册上的年龄是法定的证据,最富效力的。在户口册上的年龄即使有错派出所未更改前,也要按错的办,进而主张梁庆的案子不能平反。另一种意见,也是大多数意见认为,有错必纠。新证据足以推翻先前的证据,按新证据认定,进而主张平反梁庆的案子。厉院长认为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正确的。首先,他指出对刑事证据的分类中,有原始证据和传来证据两种。出生证和户口本哪个是前一种,哪个属后一种,哪个效力大?想必大家都清楚。相较之下,当然是前者的出生证效力大。其次我们法院办案是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事实是西门妞为八月九日生,而不是九月八日生,我们为何不以这个事实为依据,而要死抓住户口本上记载的已经证明是错误的年龄不放呢?那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不是以事实为依据,而是经验主义,形而上学的教条。如果西门妞不想更改,不去更改年龄,那么梁庆的案子是错的,也永远得不到纠正,这公正、公道吗?我国一位领导人说:“公平比太阳的光辉还要多。”

    近千年前英国思想家弗兰西斯·培根,就是说过“知识就是力量”的培根说:“我们应该懂得,一次不公正的裁判,其恶果甚至超过十次犯罪。因为犯罪虽是无视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审判则毁坏了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厉院长建议大家去读一读培根《论法律》一文,从中会悟到许多我们悟不到的东西。厉院长继续说法院是讲公道、讲公平的地方,如果连起码的公道都谈不上,那就不是人民法院,而是旧衙门。他认为,为公正、为公道,我们应该以实事求是的态度,以前我们搞错了,现在就纠正。为公正,我们有什么个人利益不可以抛弃和丢舍的呢!有什么个人恩怨不能了结化解泯灭吗?有什么脸面要顾及的呢?再次我们办案不仅是审判办结一个个案件,而是推进社会法治,播种文明。法官每次司法活动得出的最终结论或原则,演绎或诠释当时或往后人们社会生活中出现的法律问题和现象,法官的行为作用已超出审理个案的意义。法官要对事实负责,就本案而言合情合理、依法公平、公正裁决,其意义就大了。

    公正公平不仅是指法官的自身行为,而是通过法官的行为交给社会一把衡量是非的尺寸,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力量。通过合情合理公正公平裁决案件,把当事人的意向与社会前进的方向归于一致,达到当事人主张权益所反映的对立法的渴求与社会生产力发展所需的法律同步,是法官的最终任务。厉院长最后说:“我有些话不该在这个场合上说,但动机和效果是统一的、一致的,那就是公正司法。” 厉院长的发言,让大家耳目一新,深受启发,一定要公道为人,秉公执法,公正办案,不能就办案而办案,而是要坚持法院审判工作的政治方向。

    最后,厉院长请检察长、公安局副局长发言。检察长说,他第一次参加法院审判委员会讨论个案,受益匪浅,民主讨论,集中意见。既保障案件公开、公平裁决,又体现民主集中,少数服从多数,保证案件质量,坚持公正司法的正确方向,检察长非常赞同院长发表的意见。公安局副局长摆摆手不作发言。 最后,审委会成员除朱遂庭长外,一致同意撤销原判决,改判梁庆无罪。 会后,朱遂庭长匆忙走到院长跟前说,程文源与梁庆的老婆是同学。程文源力主平反此案恐有办人情案之嫌。院长听后一脸不高兴,严肃地对他说:“朱庭长呀,你的党性、人性和个人的修身方面得有所长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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