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出了风的形状-十三载,诗歌的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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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2010年中国新诗年鉴工作手记

    每日穿越繁忙的都市,若丧失体温的鱼游弋在茫茫人海中,广场庞大、市井喧闹,日复一日,像湿滑的礁石,遮蔽了一个人生命的似水年华。阳光散淡,泠泠地覆盖着山岭般起伏的建筑,高楼光秃秃地朝着天空,齐齐等待着春天的加冕,其实没有多少人会停下来打量城市的一张张侧影。也许只有诗歌,依旧慢下来,用它纯真的眼光,一如既往地深刻体察世界上发生的这一切。商业社会的语言实用而贫血,它已与活生生的感官经验之根失去牵连。其实人们也许更乐意亲近那些自然的风物,它们是那样真切,承担岁月的轮转,坦然接受天地的陨毁或恩赐。在物质湮灭了心灵的当下,只有诗歌才能恢复语言的丰富、复杂、具体、可感的“健康”与“活力”,并有益于建造一个真正“心神健全”的现代文明,让人与自己的存在之根得以重新连接。真正的诗歌并非干枯无力的静止,仍在这个时代鲜活地生长。诗歌使人的理智“处于感官的尖端”,思想就像玫瑰一样芬芳和实在。

    诗人总是散佚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能让他们的珍珠串在一起发出光芒就是编者的工作。从1998年到2008年,《中国新诗年鉴》编选了十一个年度,2009年还做了一本“十年精选”。历经十余年朝着一个方向注视,让人感到孤独有时也觉得非常疲惫。甚至感到继续走下去的乏力,何况中国人信奉“见好就收”。但2011年春节前夕最终还是在多个朋友的鼓励支持下继续上路……不仅写诗,再历时经年编若干本诗选,我突然为此感到心动——这也许就是诗应该具备的品格,它们真诚、独立、拥有自身的气度和情怀。

    别林斯基说过:“在所有的批评家中,最伟大的、最正确的、最天才的是时间。”中国新诗年鉴正如一台摄像机,准确且负责任的捕捉每一个精彩的诗歌片段,并将之一一录制保存。不间断地进行一件事情,时间自然会赋予我们足够深刻的历史感,记得前年韩东曾对我说,伸出手拿一个杯子,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动作,但十年一动不动伸直了手拿着杯子,就成了雕塑。然而真正做到不辱历史使命却绝非易事。年鉴所获得的认可,绝不仅源于我们的坚持,更多的是它自身所能承载的厚重的艺术分量。文学介入现实,但必须艺术地呈现,这是衡量一切文学作品的唯一标准,也是永恒的标准。

    《中国新诗年鉴》以它所秉持的艺术观念和坚守的诗歌立场,力图持续展示新诗在一年或双年内的创作成就。作为一个有方向感的选本,它不像其他年度诗选那样每个诗人挑一两首诗了事,它还必须反映诗歌界这一两年发生的变化与新亮点,以“特别推荐”体现出来。其精神含量和技术难度还在于,十三年来,每年第一卷的推荐不重复任何一个诗人,这样新人才有机会闪亮登场。我自认对中国诗坛还算了然于胸,尚未操作,心里就很明确,作为对于年度诗歌事件的一种回应,“女性博客”和90后大面积“清发”是无法绕开的关键词。然而无论什么样的选本,它呈现的终是“一家之言”。选本的缺憾其实便是编选者阅读趣味、审美取向、经验视野等等因素上的辖制和偏颇。为此,我也深感作为编选者的责任,不能仅凭一个写作者和阅读者进入私人的诗歌世界,更应以足够的包容力和鉴赏力去芜存菁。我先后邀请霍俊明、刘波、康杉、陈亮、冯娜、黄金明、郑小琼、颜艾琳、廖亮羽、陈思楷、原筱菲、阿斐、非亚等诗人、学者初选或提供他们认为的佳作,他们都毫不犹豫地愉快接受了没有任何经济报酬的诗歌义务劳动。

    网络的盛行,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主流与民间这两者之间的分差。虽是一个完全虚拟的空间,却又容下了最真实和民主的声音。对于任何一个诗人来说,高强度的阅读流量,都是对于自身诗作最佳的赞赏和认可。而相当一部分女性诗人,借助这一平台得以自由地施展才华。这些完全从博客中成长起来的诗人,无论从诗感、诗意和诗言来说,都有其独特性。我并不完全认同诗歌写作要以性别来界定,但仅从诗歌的艺术水准和客观认可程度(博客点击率)来讲,本年度着重推荐的博客女性诗歌确实都极具竞争力。批评家霍俊明遴选了这一栏目诗歌,他的努力使精品从泛女性诗写中脱颖而出,而作为主编,我适当进行了个别调整,例如着力推出谢小青,就在于想强化年鉴所推崇的写作立场,哪怕最年轻的女作者,也要有介入生存的勇气。年鉴首次以此种方式,将博客诗歌推向纸质传媒,是一种创新也是一种冒险,更是一种接纳新生事物的姿态。

    虽然相比于“朦胧诗”“第三代”和70后写作,90后的诗歌有些稚嫩,但不得不承认,突然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他们颇具规模,且异军突起。仅《中国诗歌》一家刊物,2010年底我就给他们推荐过七十九位90后的诗。继“08年鉴”首卷推荐原筱菲、蓝冰丫头、余幼幼三个90后,我曾设想新的一本让90后大面积生发,故而请陈思楷、原筱菲组稿,他们很给力,约来了众多年轻诗人。但恰恰因此,年鉴的编选陷入停顿,我一再犹豫,因为大多数的作品还是太“飘忽”,重点展示未免揠苗助长。最后痛下决心,只留存了十三人,这是个不太吉祥的数字,其他人来日方长。当然不少90后从诗歌的感知力到诗歌语言的驾驭都十分令人惊诧。我另外挑选了杨康的诗歌作为这一方阵的打头作品,他语言坚实,且与现实世界融为一体。从情感上的把握到节奏上的控制,都极为准确。年鉴需要真实、完整地呈现诗歌当下的整体概貌,对于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创作群落的存在,我们没有理由加以忽略。廖亮羽提供了台湾一批青春写作,他们的诗不像内地年轻诗人那样具有强烈的疼痛感和现实感,似乎想象更加奇特,意象的生发和运用也更加天马行空。由颜艾琳所提供的一部分台湾中老诗人直接加入了年度诗选当中,并没有单独列出。由于两岸分隔,他们的语言方式大陆读者也许不太习惯,这部分诗人的创作也是非常奇特的,从形式到内容都颇为新颖。对于内地诗歌创作应该有所启发。

    刘波和陈亮是新诗年鉴的老朋友了,他们读博士时就为前几本年鉴付出过不少心血。陈亮负责遴选了老诗人的诗,他提供的史铁生的几首诗作,使我萌生了像当年为昌耀那样专门做一个小辑的想法。史铁生是文学的圣徒,他的离世对于中国文坛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年鉴为了纪念这位执着且坚强的作家,特意设置“史铁生纪念专辑”一栏,向诗歌精神致敬!刘波不但编选了理论文章,他做的诗学观点摘要,是十分繁琐的案头工作。郑小琼组稿的底层写作,为选本提供了真实而有力量的声音。

    特别认真特别严苛的选家当属冯娜,我托其编选80后诗人这两年内的优秀作品,诗歌是不以年龄、性别为限的,“某某后”的提法在编选时也无非是便于分工。她历时近四个月,通过各种年度选本、官方、民间刊物、诗人博客、网站论坛等多种渠道,在通读大量作品后,从庞大的80后诗人群体中甄选了二十一人共二十三首作品,她大刀阔斧删去了很多初选,可她选中的有不少是我经验范围以外的诗歌。在冯娜兀自生长的诗歌丛林中穿行,我感到疑惑,一个许多人经常会提到的问题再次回到心中:究竟什么样的诗歌才是好诗?在最后定稿时我毅然保留了几乎她全部的选择,因为我坚信她为历年的年鉴弥补了80后的另一种风景。她还恳请我采用已故诗人辛酉的一首旧作。辛酉主编的《辋川》系列为我们留下了80后较为详细的诗歌文本,今日,斯人已逝,只能以此作为他对80后诗歌收集整理所付出的努力一点微薄的纪念。她说:“当我们这代人需要如此贴近地体恤生命、承担死亡之时,我想,我们的青春期也许早已呼啸而过。”

    非亚提供了几个广西年轻诗人的作品,十三年了,我选诗从未对我的故乡诗人有所人情倾斜,深感内疚。原本这部年鉴我寄最大希望于黄金明和阿斐,理想的状态是黄金明会组来大批意象和思辨性的作品,阿斐则大量提供口语的、犀利楔入个人生存的诗作,这种互补将成为黄金组合。他们也做到了,但也许我交代不够清晰,黄金明选来的近三十人大多是70后诗人,而阿斐则只选了不足十个年轻的80末。当所有的编选人员完稿后,我才意识到年鉴发生了最大的遗漏,就是完全没有“朦胧诗”“第三代”“中间代”的创作,于是只好自个选了这三大类诗人作品。也就是说,本部年鉴的其他部分至少是两个选家之见,而这一大块不幸成了我一家之言。可能是个人偏爱,我以为从40后、50后到60后几乎汇集了当代诗坛所有实力名将的最新佳作。正像我在前文所提到,相比于年轻人,“中生代”们的思想性更强。深入现实的触角也更加深刻,表现得也更为透彻。从艺术技巧上来说,也接近于大象无形之境,斧凿的迹象极少。而且相当一部分诗作有浓厚的宗教气息,增加了诗歌的意指容量。同时这部分诗歌很多透过感觉的直观体验,意识的自然流动,上升到哲理的高度。诗歌有思有感,有骨有肉,且以意识的血脉连接,甚赞。部分已进耄耋之年却仍活跃于诗歌创作的老诗人。从文学史的角度也是有相当的价值,但相对于中年诗人,他们似乎已进入某种创作的局限和形式的桎梏之中。

    长诗非常能够考验诗人的才气和灵气,入选“年度长诗”的四位诗人对于这一诗体都具有非常强的驾驭能力。从主题的一致性到语言的凝练和意象的统一,真正做到了长而不赘、繁而不杂。

    小学生诗歌的入选也是本年鉴的最大的亮点之一,儿童诗歌的最大特点是简单透明、灵气十足,最贴近诗歌的本质、具有诗意。而这一特点,在相当程度上拒斥了贪恋过度阐释而丢失诗歌本真的学究气。

    感谢研究生康杉,前文提及的有些选家只是组稿,并非挑选,她不仅承担这一大部分诗的初选,还具体编排了全部入选诗作,是付出最多劳作的一个。感谢网络时代,只有在今天,这些分别居住在不同地域的人,从未碰面讨论,却共同完成了这部年鉴。

    下至几岁的孩子,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除了年鉴没有任何一本其他的诗歌选本能够如此丰富和完整囊括整个中国当代诗坛。从民间到主流、从网络到纸质,年鉴的容量以绝对超越性的姿态呈现中国诗歌概貌。

    最后,感谢所有诗人,感谢你们写下的优秀诗篇,让人们看到一个个丰盈的生命在这个世界怎样生活过,又是怎样的一个个灵魂将穿越当下而隽永。李白曾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感谢诗歌,像广阔的苍穹中闪烁的星辰,在时光流转中纪念并提醒着我们生命中的美与痛,照耀着这深邃的时空和天地。

    诗集里面都写阿斯加,他在诗歌里创造出一种地方性。在场重要,虚构在诗歌写作中也同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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