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

    又有八位同学上了换座的重点名单，这是801班班主任陈青云本学期第三次给同学换座了。

    调整座位时，陈青云感到吴仪仪正眼巴巴地望着他，那乞求的目光透着急切。吴仪仪的座位一直定格在教室最后一排左边的角落里。全班六十多位学生中，吴仪仪个头最小，看上去像豆牙菜一般。而别的学生却大多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呼啦啦地长高长壮了。上课时前面的同学挡住了她的视线，吴仪仪就开始站着上课，有时还得踮着脚。吴仪仪眼睛好像也不太好使，上课看黑板时，眼睛有时睁得又大又圆，有时又眯成一条缝，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辨认黑板上的每一个字。

    吴仪仪读书很用功，但成绩平平。她沉默寡言，平常总是低着头走路。她说话声音很小，很容易脸红。

    和吴仪仪同村的程旺财说吴仪仪母亲前些年去世了，扔下了吴仪仪和她姐姐。吴仪仪父亲也是病歪歪的，但是他既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她的姐姐患过小儿麻痹症，两条腿不太好使，早已辍学在家。这一家子生活得很艰难，是靠着村里的好心人帮扶着才把日子勉强过下去。吴仪仪的父亲硬撑着也要让吴仪仪上学读书，还说这个家的全部希望都在她身上。吴仪仪是咬紧牙关来上学的。

    一个多月前，陈青云上完语文课走出教室，忽然感觉有个人跟着他。回头一看，他发现吴仪仪正局促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他问吴仪仪，有什么事吗？

    吴仪仪突然抬起头，不安地望了他一眼，怯怯地叫了声陈老师。陈青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打量吴仪仪。她的衣服都洗得褪了色，裤子短短的，露出了她竹竿一样的小腿。

    陈老师，能不能给我——换一个座位，坐在后面看不见黑板。我一定用功读书。

    陈青云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吴仪仪会提这个事。吴仪仪永远不会享受到前排的待遇，可他又不能把话说透。

    陈青云说，还有别的事吗？

    吴仪仪摇了摇头。

    突然，吴仪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仰着脸哀求道，陈老师，求求您帮帮我，我要是再读不好书，就没脸见我爸了！

    陈青云有些生气，更有些紧张，让别的老师看到这一幕该多难堪。这个吴仪仪，怎么一点都不明事理，这件事情能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为了缓解这么尴尬的局面，陈青云连忙说，吴仪仪，快起来，老师答应你的请求，看下次能不能把你安排到前面去。

    吴仪仪从地上爬起来，又对他深深鞠了一躬，说陈老师，谢谢您。

    总算化险为夷，陈青云松了口气，虽然有些生吴仪仪的气，但他还是感到“谢谢”那两个字是从吴仪仪心底迸发出来的。

    这次调整座位时，陈青云想到了吴仪仪，他心头颤动了一下，偷偷瞄了她一眼。吴仪仪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堂课的时间好像特别长，陈青云感觉吴仪仪的目光就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下课铃响了，陈青云仓促不安地逃出了教室。

    吴仪仪又悄悄地紧跟在后面。

    陈青云无奈地停下来说，吴仪仪，下次吧！下次老师一定把你安排到前面去。这次的座位是老师以前就计划好了的，不好改变，实在没办法。

    吴仪仪抬起头，红着脸怯怯地说，陈老师，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下次调整座位前，我也给你钱。

    看着吴仪仪寂寞无助的身影渐渐远去，陈青云的脸像发烧一样烫。

    吴仪仪是放学后在镇上的公路上出事的。她看到了公路对面的草丛里藏有一只空矿泉水瓶，她高兴地对身边的同学说，快看！草丛里有一个空瓶子！当吴仪仪跑到马路中间时，一辆汽车飞驰而来。吴仪仪那瘦弱的身体像只小鸟一样飞落在那个藏有空矿泉水瓶的草丛里，离那只矿泉水瓶仅有一步之遥。她艰难地伸着手，刚刚抓到那个瓶子就昏迷了。吴仪仪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停止了呼吸。她的书包里装着好几只空的矿泉水瓶。

    吴仪仪家里的情况是陈青云在第二天上早课时听程旺财说的。大家都不明白吴仪仪怎么会那么着急地拣一只矿泉水瓶。陈青云惊愕了，心头在颤动着，刹那间明白了一切。

    下课前，陈青云将座位做了调整，将第二排中间那个最好的座位空了出来。801班那个最好的座位就一直这么空着。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