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羡也是在这一天,才看到了李大娘所做的成品凤冠。猛地看上去,似乎与那日所见别无二样,但是偏偏就让人觉得特殊到难以忽视。
倘若非要追究到底是特殊在哪里的话,容羡抿了抿唇角,大约看起来更加生动了。
如那金凤,看上去,就好像活了一样,带着色泽与光彩,似是要挣脱凤冠的束缚,翱翔于九天,凤凰于飞,生机勃勃。
再仔细看了,前面珠帘的每一颗珠子都是独一无二,这个雕刻着百合,那个雕刻着莲花,又或是举案齐眉,还有琴瑟和谐。小小的珍珠上,竟然能雕刻上那样多而细致的东西。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这件凤冠而惊艳。
几名丫鬟的眼睛甚至都已经看直了,连连感叹,这辈子大约都无法再看到如此美丽的凤冠。
等将喜服取出,又是一阵惊叹。
喜服比起凤冠来并省不下多少功夫。
大红色的嫁衣,拖尾越有一仗长,上面十分夸张地绣着金色牡丹花。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十分精致,一眼看去,尽是夺目之感。
容羡抚摸着嫁衣,面上自然是难掩的笑意,这些,全部都是他的心意。
“阿羡。”沈氏前些日子便出了月子,女儿的亲事再也不能错过,此时直接进了屋,直接就走到了容羡的身边,模样看起来多少有些伤感。
白皙的双手轻轻拢住容羡披散的长发,眸中写尽了感慨,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这一不小心,你就要出嫁了。”
她捏起一把梳子,慢慢理着女儿的如墨秀发,十分小心,仿佛是在触碰什么珍贵的礼物。
“娘,即便出嫁,我也会回来看您的。”容羡只当沈氏在伤感她即将出嫁的事情,所以有些反常。抬起胳膊握住了沈氏的手,企图给她一些安心的力量。
“从你小时候,几乎每一天,我都在想着,如果你出嫁了,我就给你这样梳头。”沈氏笑着。
只是,竟然笑出了泪花来。
容羡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劝慰:“娘。”
“是娘扫兴了。”沈氏抬起握着梳子的手,微微擦了擦眼睛,“娘来给你梳头,还记得么,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
她的头发又密又长,握在手心里便是满满的一大把,平时保养得当,梳发的时候更是顺畅。
屋内的气氛却并不是很喜悦。
沈氏口中念着梳头歌,越念下去,就越是颤抖,最后,干脆眼泪啪啦啪啦往下掉,但仍然梳完了六次。
容羡看着镜子中的两个人,心中叹了一口气。
“娘,您刚生产完,这样对身体不好。”她并不是很会劝人,只能这样说几句,可是越说,沈氏就哭得越厉害,最后更加止不住了。
沈氏沾湿了一条帕子:“阿羡,娘实在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总算能看到你安安稳稳的嫁人。”
“担惊受怕?”容羡哭笑不得,怎么娘亲还这样的心性,她能平安长大实在算不得什么奇迹,又和担惊受怕能有什么关系。
只见沈氏抹了眼泪,摇摇头:“没事的,阿羡,快些梳妆吧,不然要误了时辰了。”
无论是妆容还是发型,都是早就定下来的,只是如今要碧环金盏她们相互配合,动作会快上许多。
她不喜浓妆,更不想自己面上扑太多的粉,所以,重点就在梳头上面,既要精致好看,又要和这美丽的凤冠和谐到一起。
容羡微微闭上眼睛,努力不干扰碧环她们的动作。
而沈氏,则在一旁痴痴看着。
这个孩子,她看了长的这样大,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心酸,十五年。
容羡没有看到沈氏的表情,更不知道自家娘亲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碧环在耳边轻轻道了一声可以了,她才缓慢地睁开眼睛,铜镜之中的人,依然是一副端庄的妆容,只是一双眼睛画的格外出彩。
与此同时,外面开始了敲锣打鼓。
“二少爷。”不约而同的呼声将喜庆的鼓乐声音压了下去。
容羡惊愕回头,就看到了二哥容栩立在门边,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至少看起来太过风尘仆仆。
忽然之间,就红了眼眶。
她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二哥了,原本想着,兴许她成亲的时候,二哥赶不回来,没想到,就在即将出发的时候,见到了他。
“二哥。”
容栩仍然笑着,却也不迈进门来:“哎呦,我家的小阿羡,今儿是个好日子,你可千万别哭啊。”
她使劲睁大眼睛,让那些即将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才吸了吸鼻子。
“你这是跑死了几匹马?”
容栩就看着容羡,看着看着慢慢收敛了笑容,是难得一见的正经:“阿羡,今后,你也都要好好的。”
“二哥,你是诚心想让我哭是不是。”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回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哭。
“新郎官到了。”宁心从外面跑了进来。
容羡怔住,最后抬起头环视了自己的闺房:“这就要走了啊。”
“放心吧,这间房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变样。”
凤冠带上,珠帘遮住了面容,而视线中的一切也都被分割成了好几块,模糊不清。
容栩背对门口,微微弯下身:“来吧,我的小阿羡。”
在新娘子出门的时候,都要由兄弟背上花轿,脚是不能落地的。容羡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她们一群人玩新娘子的游戏,她抽到和顾斐一组,还是满心不愿意,二哥就把她背了起来,言笑晏晏地说着,要是他敢欺负新娘子,我一定揍他。
想到这里,她缓慢地走到了容栩身后,双臂环上他的脖子:“二哥,要是我被欺负了,你还会帮我揍人么。”
“不会。”容栩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将小女儿家给背了起来。
容羡并不生气,反而莞尔一笑。
“我打不过他。”容栩缓慢答道,“要是我被他打残了,我的小阿羡更要被欺负,二哥会把小阿羡接回家,让他永远都只能在门外看着。”
“不会有这一天的。”容羡声音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不遗余力地反驳。
容栩将容羡往上抬了抬:“我也希望不要有这么一天。”
从容羡闺房到门口的这一段路程并不算短,可是在兄妹两个人的叙旧中,却显得一点都不长。
顾斐见到自己新娘子被大舅子给背出来的时候,便是一副说说笑笑的模样,如果,她的眼眶没有红的话。
当哥哥的,自然要把妹妹送进花轿里头。
放下帘子,容羡的视线被完全遮挡,只能在漫天的锣鼓声中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好好对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了很久。”
所以会无比珍惜,她是我的心上人,更是上天给予的,得之不易的珍贵,太过漫长的岁月里,无论是上京的安稳,还是边疆的厮杀,从来都没有一刻忘记自己心里放着的这个人。
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有将她从身边夺走的那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容羡忽然就解读懂了顾斐的这一句话,珠帘之后,她掩唇而不敢泣。
定南侯与容家嫡女成亲之日,自然是场面盛大,令人津津乐道。
最瞩目的,不是顾家军抬轿与仪仗,也不是撒了一路的鲜花与喜糖,更不要说一切精致到极点的饰物了,老百姓看,首先见的是场面,然后便是后头抬的箱子。
真真是十里红妆,百丈霞光。
顾家的一百零一抬聘礼,容家陪嫁的一百抬嫁妆,足足从上京这一头排到了那一头。
原本年初的时候还念叨着容家四姑娘不好嫁,却不想,年末便看到了这一位盛大的婚礼,即便是仪仗规格比不得公主,但是这样的顾家军组成的仪仗队,却显得更加声势浩大,只需要微微一想,便再也没有人敢起哄。
所以,整个游街既是喜庆,又端庄严肃。
容羡心中忽然燃起来了忐忑。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似乎,更像是一种离开家的彷徨与不安,更是对未知生活的忐忑,曾经十五年,她度过的几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但是今后,却要面对另外一个圈子,与截然不同的人,还能和以前一样么。
正在胡思乱想着,轿子停了下来。
她盯着帘子,一动不动,忽然,帘子外面伸进来了一只手,白皙修长,上面带着薄茧,骨骼分明,看到这只递过来的手,赫然就安心不少。
无论如何,她的身边都还有一个顾斐呢。
微微抿了抿唇,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直接钻出了花轿。
珠帘晃动,她可以看到顾斐面上极力在克制着喜悦,但眼角眉梢都骗不了人。
反手握住,两个人十指相扣,容羡微微低头。
他拉着容羡的手,一步紧接着一步,快而稳。
仿佛迈向的,是最神圣的地方,迫切,却又不得不慎重,对于他来说,这应当是一件大事。
两侧,是宾客满门,或是祝福,也有可能会有嫉妒,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等到走进正堂,容羡抬起头,只差拜堂了对不对?
两人的婚仪由礼部尚书亲自担任,此时,他亦是端端正正立着,生怕一句话不对,就得罪了煞神。
“一拜……”高声唱和。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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