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羡偏头,就看到一个人影立在右侧,是女眷的位置。沈菱悦?她抿着唇角,珠帘微微晃动,立刻看清,果然是她的好表妹,正神情激动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但是,她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拉紧了顾斐的手。
“她不能嫁给定南侯!”仿佛是为了抒发自己的气氛,沈菱悦向前迈了一步,气势汹汹道,“她根本就配不上定南侯。”
“沈菱悦,你在胡说什么,我阿姐是容家嫡女,若是就连她都配不上定南侯,又还有几个人能配上?”
容媛最是沉不住气。
沈菱悦尽是冷笑:“什么容家嫡女,她不过就是一个乱臣贼子的女儿!”
顾斐拉着她的手力度忽然加大,容羡话还没有听清,便先抬起头去看他的脸,见他面部线条紧绷,又听到沈菱悦重复了一遍。
“这个容家嫡女,打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她是乱臣贼子之女!”
她错愕、惊讶、可笑,所有的感情都杂糅在了一起,几乎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得以消化掉这句话。
“你在胡说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吭声。
一顶乱臣贼子的帽子扣了下来,便是任谁都无法接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若是容羡真的是乱臣贼子之女,那么容家在这里头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几乎不敢想。
容羡咬着牙,忽然就将珠帘撩开,直直地看着沈菱悦。
“我忍你很久了,放过你,却还要再回来。”
沈菱悦似乎有所依仗,完全不理睬容羡,只是伸出一只素手指着:“你们所有人,难道都没有注意她的这张脸么,就没觉得这张脸眼熟么?”
这样一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往常容家四姑娘并不常在众人面前出现,尤其是那些老臣,能有几个乐意见一个小辈,如今看起来,配上这妆容,倒是真有几分眼熟,尤其是那双眼睛。
仔细想了,却不记得在何时见到过。
忽然,有人摔了杯子,指着容羡,手都抖了起来:“皇……皇贵妃……”
此言一出,霎时惊了许多人。
能在贵妃前头加了一个皇的,细数历代,整个大殷也只出了一位。
这位皇贵妃出身平民,却在皇宫之中扶摇直上,得尽了先帝的宠爱,比起如今晋余帝已经有过三位皇后,先帝在位时却是从未立后,后宫便是由着这位皇贵妃掌管,之所以没当上皇后,只是因为身份不够罢了,封到贵妃原本就到了极致。
可是先帝将人爱到了骨子里,干脆又在贵妃前头加了一个皇字,与皇后同品同阶。
并且,这位皇贵妃一儿一女,女儿从出生起就直接给予了大长公主的封号,儿子也直接封了太子,风光无限。
然而,这样的风光,持续了十多年,似乎就是到头了。
就在先帝驾崩当日,一道圣旨,赐皇贵妃殉葬。
而皇贵妃的亲族也被安上了怂恿太子与大长公主夺位的罪名,满门抄斩。
太子成了废太子,年方十岁,夭折。
大长公主十二岁,失踪。
而后,四妃之一的惠妃被册封为皇后,寄养在她名下的二皇子,理所应当成了太子。当然,这一切风云变幻之后,先帝立刻就不行了。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毫无征兆,在重病之中的先帝竟然会下了这样一道指令。时间久了,也自然就尘封了。总有些事,不能触碰。
所以,当那位老臣指着容羡说出皇贵妃三个字的时候。
所有人都如同被揭开了一道封印,封印下面是腥风血雨与洪水猛兽。
容羡手指蜷缩,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怎么会这样,一时之间,恍恍惚惚,好似没有了主心骨。
只有拉着她的那只手,从来都没有放开过。
“容羡是废太子的女儿!废太子没有死!”沈菱悦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石破天惊。
有人战战兢兢,有人当机立断。
“容四姑娘,还请配合到天牢之中走一趟。”原本这就是一桩沉案,无论是不是别有内情,但是,今上想必不会乐意让之前废太子的子嗣还成日在眼前晃悠着。
容羡没有动,只是抿了抿嘴唇,最后笑道:“只是长得像罢了,又能说明什么呢,我面圣了那么多次,陛下不会没有发现吧?”
无论她的身世究竟是什么,此时,稳住才是最重要的,背着乱臣贼子之后的名声进了天牢,她就不要再想着能够活着出来了。
仿佛是为了让容羡安心,顾斐直接将她挡在身后:“想要动她?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与此同时,堂外的顾家军纷纷亮剑,将喜堂围了个严严实实,于他们来说,无论容羡是什么身份,第一位,是他们今后的主母,保护主母,义不容辞。
沈菱悦见两拨人对峙。
“容羡,你在犹豫什么呢?不相信是么。”她勾着唇角,撕去了虚伪的面具,“再卖给你一个消息如何。”
容羡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到她似乎被关注之后十分得意,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我的消息来源是卫凝。”
沈菱悦似乎很想笑,捂着肚子满是讽刺:“你看,你就是这样,所有人都讨厌你,你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
“是么。”她微微握紧拳头,“我竟然不知道,你们几个竟然搅到一起去了。”
“她偷听到了安王妃和卫清书的谈话,你猜,她听到了什么?”沈菱悦笑出了眼泪,缓口气,擦了擦,才又道,“安王妃是当年的淮安大长公主。”
所有人又是一惊,仿佛不敢相信。
当然安王娶妃的时候的确太过突然,可是查过,的确是良善人家,虽然算不得世家子弟,但好歹家中也有官员,如何又与淮安大长公主扯上关系了。
“废太子离宫的时候才十岁,这么多年,一直被追杀,直到十五年前,在被追杀的路途中爱上了一名女子,并和那女子生下了一名女婴,他担心不好养活,便央求已经是安王妃的姐姐为女儿找一个好人家寄养,谁知道容家二夫人当时也生下一名女婴,只是当时便夭折了。”
然后,便是几人商议,直接让容羡成了容家嫡女。
怪不得,容羡的名字与姐妹几个都不一样。
容羡的身体一寸比一寸冰凉,甚至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要一动,就会顷刻碎裂。
十五年的人生,瞬间崩塌。
她彷徨失措。
第一次,抛弃了平淡安静的自己,害怕,恐惧,一切负面的情绪汹涌而来。
顾斐扭头,使劲叫她,然而,却毫无反应。
此时的容羡,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看,她只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沈菱悦是骗子,那个指着她说她像皇贵妃的大臣,也是骗子。
他们一定是联合起来想要击垮她。
忽然,一个温暖的身躯抱住了她,柔软又有安全感。
泪水再也忍不住:“娘,快告诉他们,我是您的女儿,我不是什么……”
然而,在看到沈氏泪流满面难以自抑的时候,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娘……”她弱弱地叫了一声,“您哭什么,不是真的,对不对?”
问出这样的问句时,容羡自己都没有底气。
沈氏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只是抱着容羡哭,等到哭得沾湿了容羡的大红嫁衣,才微弱地道了一句:“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女儿。”
原来……是真的。
她瘫倒在地。
顾斐见状,拎着剑,一步步逼近沈菱悦,睚眦欲裂:“是不是从来都没人教过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沈菱悦似哭似笑:“我就是看不得她如意,她凭什么?有了好身份,占着好名声,然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嫁不出去的时候,又有人对她倾心以待。”
“闭嘴。”顾斐用剑尖指着沈菱悦,“如果不是今天是我和阿羡大喜的日子,我一点都不介意让你血溅当场。”
沈菱悦忽然看着外面,喃喃道:“便是今日不死,我大约也没几日好活了,如今,全看运气了。”
“什么?”顾斐没有反应过来。
忽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奉陛下命令,前来捉拿容羡!”
宾客们哪里敢挡皇帝的事情,当即就让到了两边,偌大的喜堂中间,实在是仅有寥寥几个人。
容羡抬起头,看着身穿铠甲的人一步步走近,扭头看着顾斐,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竟然勾着唇角笑了笑:“你看,禁卫军也不听你的了。”
“当然,陛下早有预料。”沈菱悦握紧了拳头,“早在前两日,我便将消息递进了宫里。”
已经不惊讶了。
沈菱悦既然敢当众说出来,就已经抱着将她拖进地狱的决心了,不告诉晋余帝,又怎么能达到最佳的效果呢,就像她处心积虑把任婉婉搬倒的时候,不也是一切求得最优么。
她嘲讽地笑了笑,却不知到底是在笑谁。
很快,禁卫军将定南侯府围成了铁桶一般,与顾家军里外对峙。
“顾斐,算了吧。”容羡缓慢站起来,环视四周,“即便是再坚持,也只不过是多带着一个人淌这浑水罢了。”
顾斐怒极,将剑猛地向下一插:“你说什么!”
“我说……”
容羡话未说完。
忽然,外面传来了钟声,所有人,都沉寂下去。
一声。
两声……
三……声……
……
九声!
居然是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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