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很安静,隔着门,他听不见呼吸声。
他离她这样近,却不敢推开门看她一眼。看一眼,便会满盘输。他没有退路。
晚晚醒过来时,天已大亮。窗外落了只白头翁,凄厉厉的叫着,她坐起来,一眼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想起昨晚的那通电话,拳头收了收。
再下楼时,面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常。
舒姐正在厨房忙碌,说晚晚现在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的为她准备三餐。舒姐本就是凌城人,口味方面倒是没得挑。
晚晚坐下吃饭,面上看不出一丝波动。一如过往的每一天。
舒姐抬眸自她身后瞧了瞧,楚元策没有跟下来,也是,开了一夜的船,怕是累坏了。
晚晚吃完早餐出去散步,舒姐轻手轻脚上楼,推开晚晚的房门,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舒姐在门口愣了很久,摇了摇头下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晚晚没再给楚元策打过电话,他那边自然也没有回过来。
起初晚晚还会找借口,想着大概是楚承还看得紧,楚元策不敢和她有任何的联系。直到后来有一天,她接到了一段视频。
这天是十二月一日,一个月的开端,阳光灿烂。她沿着海边小径散步,累了靠在石凳上休息,便听得手机响了一声。
毫无防备的点开,入目是一段视频。
钟充和徐洋,楚元策最得力的两名助手。
到底还是担心着他,她下意识的点开。
是间酒吧,两人状态不太对劲。
视频不算太长,十分钟以内。她却在海边呆了整整一个上午。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失忆,也不是情非得已。他只是不要她了,不,不只是不要她,更想将她狠狠踩入泥底。
目前将她放逐在这海岛上,也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他心里的那颗朱砂,自始至终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一度迷惑的“庄周和蝶”,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天色倏忽之间变了。
晴朗的阳光被团团乌云遮盖,海面上起了风,波涛汹涌。
连周围环境都这样应景。
她缓缓起身,朝海岸走近两步。
这个海岛并没有太多重新修葺过的痕迹,她踩住的地方,还有些细沙往下滑到海里,倏忽之间不知道被浪卷去了哪里。
她脚缓缓抬起,小腹处一阵猛踢,她回过神来,连连后退数步,看着因她的动作而落入海里的沙砾,倏忽而逝,声息全无。
她抬头仰望,被浓云遮住的太阳,像是没有半丝挣脱的力气。
她攥了攥拳,指甲陷入肉里。
忘了是怎么回到小洋楼的。
舒姐正在准备午饭,瞧见她回来,探首道:“你总算回来了,这天看着要下暴雨,正想着给你打电话呢。”
晚晚立在那里,看着两鬓微霜的舒姐,喉头有些紧。
“怎么了?不舒服吗?”舒姐洗手擦手出来,在她额头探了探:“还好,没烧。你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候,可别再去海边吹风了,回头感冒了,用药不得……”
“舒姐。”晚晚拉了她的衣袖:“舒姐见过我妈妈吗?”
“束太太吗?”舒姐扶她到一旁坐下:“当然见过啊,婚礼上他们不还来了魔都嘛。”
“我说的是秦挽春。”晚晚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舒姐身上,轻易就瞧见她躲闪的眼神。
心底里最后一根绷住的弦也断了,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受,比之前亲眼目睹宋修劈腿,亲自送走第一个孩子还要绝望。是的,绝望。
“晚晚,你脸色不太好,我先扶你上楼去。”舒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扶了她往楼梯走。
晚晚没有推拒,声音平静:“好,我有点累。”
果然,蓄积了一个上午的乌云化成了狂风骤雨。
晚晚没有吃午饭,她靠在床头,目无焦距,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想。
因着狂风骤雨,胎动激烈。
她手放在腹部,小心翼翼的轻抚,胎动静静平息下来的同时,雨也渐渐停了,窗外受过雨水洗礼的树木重新抖擞了精神,连小草都借着风甩去了草尖尖上的一滴水珠,重新抬起了头,直起了腰。
她下了地,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发,目光坚定的下了楼。
那段视频给她带来的影响,暂时被搁置。她并不是一无所有,相比之前的岁月,她至少还有腹中的胎儿,她还有未来可以想。
是的,她还有未来。
楼下,不只舒姐,徐洋也在。
他穿一件连帽卫衣,正在吃午饭。
晚晚下楼,对上他的目光,带了些疼惜和怜悯。
晚晚笑了笑,很勉强,但她扯动了唇角。
“七生。”她没有用徐洋这个名字。
徐洋放了碗筷,起身迎过来:“舒姐说你不太舒服,我没敢吵你。”扶她到桌边坐下:“怎么样?没事吧?”
晚晚摇了摇头:“没事,吹了点风,头有点疼,躺了一会儿,好多了。”
舒姐给她盛汤,晚晚喝了一口,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外面还下那么大雨,开船不安全的。”
徐洋说:“我昨晚来的,早上出去了一趟。”
晚晚哦了一声,安静喝汤。
片刻后才又抬了头:“什么时候走?天气不太好……”
“我这段时间工作比较轻松,叮当姐你也快分娩了,这里总要人照顾的。”徐洋说。
晚晚笑:“你一个男孩子,怎么照顾?”
“我不是男孩子。”徐洋强调,目光灼灼的看着晚晚。
晚晚轻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是女孩子?”
“我二十六岁了。”徐洋急急分辩:“我能保护你了。”
此言一出,席间安静。舒姐还在厨房里忙碌,晚晚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再抬头时,眼里是真挚的神情:“是的,七生长大了。”
晚晚将汤喝完:“你做事细心,要真没什么事,在这海岛上住一阵子也好,说不定分娩的时候还真要你帮着打理些事情呢。”
徐洋便就此住了下来。
早上随她出去散步的时候,又遇到之前和她聊过天的怀孕的女人。
那女人三十四五岁,叫于淑英。听说这是第三胎,头两胎都是女儿,这海岛上民风纯朴,重男轻女的风俗也就重。
“晚晚,你老公回来了啊?”她正和人聊天,隔着不宽的一条水泥路,朝她打招呼。
晚晚看了看徐洋,年轻的面孔又泛起了红晕,想了想,晚晚没有辩解:“散步呢。”
于淑英道:“是啊,身子越来越重,天天躺家里,躺不住。”
她看着徐洋,毫不避讳的夸赞:“你老公长得真好,这是看你要生了,特意过来陪你的?”
徐洋耳朵根都泛了红色,这玩笑再开下去,可就不太好收场了。晚晚刚要开口,徐洋道:“是的,预产期就快到了。”
三人一行,边走边聊。
于淑英道:“你预产期什么时候?”
“一月八号。”
“真巧,我是一月六号。”于淑英道:“就比你早两天。”又压低了声音问她:“你这胎看过没有,是男是女?”
晚晚摇头,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之前曾经和楚元策讨论过,当时他说是男是女他都喜欢……楚元策……
她拳头紧了紧,于淑英道:“你家里人不在意,生男生女都好。不像我,这胎要再是个女孩,我这婚姻估计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晚晚有些唏嘘,却是答不上话。
徐洋见她这般模样,对于淑英道:“我们要到医院去,告辞了。”
手搭上晚晚的肩,微微用了些力,改了她的方向。
走出两步,立即便将手收了下来。
“这里离医院不远,我们去接紫莉姐下班吧。”徐洋来了海岛之后,日子陡然间闲下来,每天就是陪晚晚散步,陪她准备些待产的物料,时不时也散步出来顺道医院,接严紫莉下班。
晚晚不置可否,跟着他去了。
这座医院是这海岛上唯一一座比较大型的建筑,里面的设施设备都挺齐全,医生水平也高。这怕是所有海岛人能够放心的生活在这里的最基础保障了。
严紫莉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还不到下班时间,正拿了手机刷新闻。
不小心就刷到楚元策和沈雪蓉共赴某明星的婚礼。
沈雪蓉和那明星有些私交,作为伴娘出现,楚元策一身西装笔挺,连媒体都在说这两人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至于楚元策明媒正娶的来自南方的新娘,已经淹入了时间的大河,没有几人记得。
严紫莉看得气极,将手机啪的一声扔在桌面上,将白大褂脱了,转身去洗手。
晚晚便在这时候进了诊室,瞧见她这样愤怒,笑着凑近去看还未灭掉的手机屏幕:“谁惹你生这么大气,手机摔坏了不心疼啊?”
严紫莉手上都是泡泡,急急转过身来要夺手机,为时已晚。
晚晚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对男才女貌的佳偶,表情极淡的转了眸:“忙完了么?我们来接你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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