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为什么你没有接那通电话？”灵堂外面，森亭找到了同样来参加葬礼的夏致，并且将他带到这里冷冷地问，“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接了那通电话，也许她就不会死。”

    夏致愣住，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不远处，刚刚赶到葬礼来的琪予看到了森亭和夏致，并且发觉到两个男生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女生的背脊顿时一阵冰凉，急忙朝他们那里跑了过去。

    “她在临死之前遇到了怎样的事情，我们现在谁都无法知道了。可是，她在那之前有给你打电话，是唯一的一通电话，但是记录里所显示的却是没有接通。为什么不接，如果你接了的话……如果你接了——”

    如果接通了的话。

    那种假设顿时使男生的心里充满了不安与懊悔。夏致猛地低下头，眼神忽然变得惊慌不定起来。

    “不是的。”琪予赶过来，她跑到夏致的身边，仿佛是想要给此刻软弱的他支撑一般紧紧地搂住了他的手臂。她毫不退让地直视着面前的森亭，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那通电话……挂断那通电话的人是我，夏致完全不知情，不是他的错……倘若你一定要责怪什么才会安心一点的话……你就怪我好了。”

    话音一落，森亭的视线在接触到琪予的那一瞬便充满了厚重的嫌恶的光，“……你是要告诉我……这件事也和你有关吗……”

    不可能那么自私的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可是谁也不会知道，那会是舒奚打过来的最后一通电话。

    心里面有个声音在不断的重复着，是你的错，是你挂断了电话，是因为你的关系……所以怎么可能会和你无关。

    如果当时没有挂断的话，如果当时接通了的话，会不会……会不会舒奚就还活着，会不会她就不会死。

    但是真的是她的错么，她并不知道那是舒奚的最后一通电话，更不会知道后来会发生一些什么。她也是无辜的吧，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只是……把这种话说出来，实在是太残忍，太自私了。

    琪予挣扎着，她用力的攥紧手指，手心里痛得仿佛就快要渗出血来。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微弱得几乎无法被听见的声音说道：“没错，和我有关。挂断那通电话的人……确实是我。”

    可森亭还是听见了。

    他怔然地望着琪予，突然就冷笑出声。然后他对她说：“那么现在你满意了吗，一切都在按照你所预想的发展着，连结果都这么的完美，你在心里一定会笑得非常开心吧？”

    琪予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的流了满面。她感觉心脏像是被刀绞一般的剧痛，就快要窒息了，黑色的海水漫过了她的鼻尖，她的喉咙被卡住，连嘴角边都是满满的晦涩与醒咸。她摇着头，更加抱紧了夏致的手臂，却只能够无力的摇头。

    森亭继续冷笑着，突然有一行泪顺着他鼻梁的弧线滑了下来。他抬起袖口狠狠的擦掉，紧紧地咬着牙齿对琪予说：

    “可是你知道吗，我不会痛不欲生，我也不会生不如死。你错了，我只是为舒奚的死感到悲伤，感到后悔罢了，仅此而已。但是，我恨你，我这一生都会恨着你，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停止我对你的恨。”

    有什么地方被恶狠狠地撕裂了。

    噼里啪啦的被撕成了不知多少片，已经感觉不到疼，因为哪里都是疼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哪里比哪里更痛。

    就这么被继续不停地撕扯着，把血肉，骨头，血管，细胞与纤毫全部都一个接一个的撕裂开来，带着满满的憎恨与嫌恶统统灌输进皮肤与毛孔里，于是全身上下都在流血。

    混杂着血的泪。

    仅仅只是那一句：

    ——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停止我对你的恨。

    只有这一句，只需要这一句，令琪予彻底崩溃了。

    “何暇夜曾经问过我，如果我和她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会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却告诉我，她会全部都让给我，但是我如果不能让对方幸福的话，她就会重新抢回去。我告诉她，那样做我就会杀了你。”

    “所以，夏致，你不需要再自责了。没有人会怪你，害死她的人并不是你。而是我。”

    “是我将枕头捂在了她的脸上，我其实只是想要吓吓她而已。可是，去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想救她的，但是，就在碰触到她的手室的那一刻，我产生了犹豫。”

    “如果她活下来了，我会不会再也无法拥有靠近你的机会。所以，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假设，如果……她死了呢。”

    “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发生某种改变。”

    “我明明就在身边，就没有救她。”

    “是我害死了她。”

    夏致面无表情的一条一条的听着舒奚储存在手机里的留言。从第一条听到最后一条，然后再反过来从最后一条回味到第一条。反复的播放着，像是坏掉了的木偶一般，只会重复相同的动作。

    直到舒奚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夏致愣了愣，发现有图片被发送了过来。他皱过眉，略微迟疑地将图片打开。

    然后他便再也无法移动开目光。

    被发送过来的是一张照片。重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照片中的主角是舒奚和一个男生。他们两个人躺在同一张纯白的床铺上，盖着同一张纯白的被单，刺伤夏致眼睛的是舒奚以及对方的赤裸的肩膀。

    接下来，是夏致的手机传来的铃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的名字是史小卓。夏致恍惚了片刻，最终按下接听键放到了耳边。

    电话里史小卓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的沉重，并且带着轻微的哭腔，“我刚刚发送到舒奚手机上的照片，你应该看了吧。我想她的遗物一定会被她家人交到你的手上，所以……”

    “为什么……会有那种照片？”

    史小卓哽咽了一下，然后组织着语言说下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是因为被拍了那种照片，所以舒奚她才会……”

    “我问你的是，为什么会有那种照片？”压抑着随时都要爆发的怒火，“那种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她……都是被轻微的麻药迷晕的。”

    “你什么意思？”

    “有人故意那么做。”

    “是谁……做的？”

    “……是林美诗。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一切吧。因为……我现在正在警察局里，我是来陪她自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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