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好半天之后才听到郊区附近传来的钟声，来来回回地敲响了九次。

    琪予低头扫见森亭拖在地上的阴影，问他说：“差不多该回去了？”

    “啊？哦……是啊，已经这么晚了。”男生两步并肩上来对琪予道谢着，“今天谢谢你了。把话全部都说出来，心里似乎轻快了很多。”

    “是么，那就好。”琪予低低地应了一声，打开手中的打火机，黑暗的空间里顿时被染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芒，她抬起头对男生说，“嗯，我要回去了。”

    森亭的视线却在琪予开启打火机的那一瞬间怔住。他感到一阵恍惚，猛然之间回过神来，急忙朝前迈出一步伸出胳膊抓住女生的手，轻轻地用力一握，力道拿捏得正好，“怎么会在你这里……？”

    橘黄色的火焰在两个人的瞳孔中跳动起伏。

    “嗯？”琪予对森亭的反应感到奇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打火机，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吟了片刻对男生解释道：“哦，你会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夏致的东西竟然会在我这里……不过，这其中是有原由的。”

    “……是他主动给你的？”

    “……”琪予很想要再将问题解释得更加透彻，可是启合的嘴唇却也不知该怎么把话说出来，只是淡淡地嗫嚅出一句：“算是……吧。”

    “这么说来……你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么？夏致和那个人之间的事情。”突兀的话，显然是森亭误会了琪予话里的意思。

    “嗯？”很难想到夏致和那个人会相识，而且又怎么会被扯到一起。但是如果单单提起夏致的事情，琪予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大概森亭所说的也是何暇夜的事情吧，毕竟他和夏致两个人是朋友。女生这么以为着，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开口：“嗯……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一定也觉得很辛苦吧，说不难过是假的。”

    “是啊，要是换成我是当事人的话一定没有办法那么快就复原。”以为琪予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森亭便也松了一口气般地继续说下去，“但是……遭遇那种事情绝对是很难忘记的，或者，只有残酷的伤害才会让人在瞬间长大。每个人……都是。”想起假期里在海滩边发生的事故，男生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寂静了下来。

    “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因为一点小事就会被打击到的人。虽然受到伤害是肯定的……”琪予抿了抿嘴角。

    “是么。只是不能总是看人的外表吧。”

    “……说的……也是……”

    “只是我觉得他那个样子会更痛苦。”森亭微微叹出口气，“他连一次都没有哭过，不管怎样，我还在他的面前大闹了一场，把所有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才会舒服一些，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正常人都应该是那种样子才对。相反……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甚至连抱怨的话都没有，起码要找人哭诉一下吧。他那种样子，实在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悲伤呢还是已经忘记了。的确，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可是他那种样子……真的很恐怖。”

    琪予愣下来：“……你在说什么。”

    他所指的“人死不能复生”以及“那个人还在他的面前大闹了一场”根本就与何暇夜的事情毫无关系。那么，他现在说的是什么。琪予的目光陡然一沉，女生用了很长的时间咽了咽喉咙后：“……你现在讲的人……是夏致么？”

    “嗯？没错，是他啊。”

    可是……为什么不一样。

    有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地方走错了。不对，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落下了重要的环节。

    琪予的脑子里面顿时嗡嗡地乱响起来，她紧皱眉头，不停地告诫自己去努力回想，就像是电影的放慢镜头一般，某个重要环节的画面终于在她的眼前清晰的浮现起来。

    ——“因为‘X’是‘夏’字的缩写啊。”——

    ——“不过后面的那个‘X’我就猜不出来是谁了……是很重要的人？”——

    就在这一丝残存下来的画面之中，琪予猛地看向了自己手中的打火机。按钮附近的“X＆X”在橘黄色的火焰里清晰地跳动，然而却把她的眼睛与喉咙，以及心脏和脑刺痛了，简直疼得不知所措。

    琪予低头，眼神恍惚之间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合适，在光线昏暗的四周来回地碰了几下后，回视站在面前的森亭的目光：

    “是他……和这个人的事情？”手指点在了点火机按钮旁的“X”的位置上。

    “……啊。”森亭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琪予其实毫不知情，可是自己却在认为她“全部知道”的错误中把话题说完了四分之一。男生懊恼地拍中额头，“糟糕——”

    “这个人是谁？”

    “……那个……”

    “这个人和夏致还有司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你全部都知道，对不对。那么，请你告诉我，不然我也会按照我的方式去找出一切事实。”

    森亭清楚地看见琪予的瞳孔里坚定的色泽像是光圈一般层层叠叠，全部都凝聚在了被橘黄色的火光照亮的眼底。

    已经瞒不过去了。

    从未发现眼前的女生是这般出乎意料的倔强且执著，甚至还令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真的是……看来过去是自己太低估她了吧。森亭不禁在心底苦笑出来。

    要从何开始说起才好。

    毕竟那种事情能忘还是想要彻底去忘记的。本来夏致就是那种被所有人认为“冷血”的家伙，而司那个人也只不过是一个善于将自己的情感与思绪都设起屏障紧紧保护起来的人，可惜脸上却写满了“漏洞百出”的字样。

    无非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不同的少年，却因某个契合的原由而走到了一起，甚至成为了那种可以在面对彼此时将身上的戒备轻易的卸下来的朋友。

    要是一直能够保持那个样子该有多好。

    森亭曾经如此想过。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

    “但是，并不能自私的说成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错……”森亭抬起头，声音异常的低沉。

    琪予没有出声，按着手中的打火机在森亭身边坐下来。

    “可是，如果不是她的错，谁才能来承担一切责任呢，总归要找人来做罪魁祸首才会说得通。”森亭轻微地叹出口气，“本来我不打算把这些话讲给你听的，或者说是你永远不知道会比较好。不过就算我继续瞒下去，你也还是早晚会知道的。并且，我多多少少已经察觉到，夏致对你有多在乎，真的就好像当初一样。我就是因为担心回到过去的那种局面，才会认同舒奚所说的话对你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因为……那种过去，发生一次就够了……”

    ——真的就好像当初一样。

    琪予不禁为这句话震撼，虽然没有过多的表现在脸上。她没有打断森亭的话，重新低下眼，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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