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年代:生长在昆仑-只有慈悲才能听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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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省作协2009年“抗震文艺与中国精神”座谈会上发言

    去年5月12日星期一下午那一刻突然降临的灾难,对于整个灾区每一个不幸的生命来说,是一个不曾预想的灭顶之灾,对于幸存的每一个生命而言,则是一场强大的不可更改的可怕的惨痛遭遇。周年过后理性回望,灾区内外都有着怎样的差别和有效的理解呢?

    首先肯定的是,灾区之外感受地震与灾区之中经历灾难,中间必然横着一道很厚、然而透明的玻璃墙。而幸存者与不幸者一样,一定是深受了地震这个恶魔的严重摧残与无情蹂躏,区别在于前者仍然活着,后者不再活着。

    其次,身处震中汶川的我,深有感触的是,对于不幸的遇难者,除了祭奠,还要缅怀——分门别类的缅怀,实现真正意义的缅怀,不仅缅怀人,还要缅怀那些曾经给予人类饮食和风景的植物,还要缅怀其他所有无辜的动物,甚至埋葬的道路,死亡的泉流。对于有幸活着的每一个生命,除了第一时间集中关注人之外,还要逐步尊重、理解那些同等重要的动物、植物,应该清楚,它们的身心同样遭遇了很深的伤害。而在这里,因为时间与空间的关系,只想侧重谈谈幸存的人,让悲悯的情怀去有效地接近、理解、尊重和表达,进而有用于这些幸存的人更加有幸地生活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这个努力进步的社会。

    “5·12”这场灾难犹如激光扫描,噩梦经过,病菌侵入,已经实实在在地储存在每一个无辜的生命之中了。这,需要心灵才能看得见,需要慈悲才能听得清。这一年来,我清清楚楚看见了这场灾难作用在生命的各种表象。很多生命的心理都不自觉地定格在“5·12”那一瞬间,他们身体中的一些时间也仿佛已经凝固。苹果到秋天,还是那样大小,玉米到收获季节,也没有往年健康和粗壮。现在或者以后,都会有这样一个不容忽略的现实,表面上,很多生命都在今天,而客观上,却徘徊在“5·12”阴影之中,有的也许还滞留在“5·12”之前的种种回忆之中,也就是说,幸存者还生活在不同的时间刻度上,有的赶上了,有的则落后了,有的甚至丢失了时间。这就是“5·12”作用于生命中所造成的个体差异,只有分门别类地看见,才能有效地尊重和抚慰,才能有效地逐渐驱除和彻底消灭。令人欣慰和看得见的是,受伤幸存的生命多数都自觉不自觉地行走在回归的路上,包括路边那株矮小的棕榈树,那些植物化石银杏树的年轻的后裔,绿色生机正在一点点覆盖去年的枯萎,而有的生命也许还要走上一辈子。

    顺便也谈谈“5·12”之后不到一周年的家庭重组,再谈谈口口声声的感恩。家庭重组,是地震之外的社会学概念,这种用词很不适合灾区幸存者的实情。我将灾区中痛失夫妻之后的男女组合,称之为灾区生命的异性抚慰,这是不幸者在天堂也愿意看见并且祝福的一种抚慰方式。幸存的婚姻经历者,因为爱人的失去,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触摸过死亡的狰狞,身心飘摇,几乎灵魂出窍,生命的季节几乎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本能地需要着一个物质的陪伴,异性的相随。这种陪伴和相随,是同一时态下的心理密度和情感期待的反应,远远超出了生理学、伦理学、社会学、道德学的范畴,而成为人类一种全新的有效的抚慰方式。这个时候谈感恩,相当于对一个被救的癌症患者说感恩绝症的救治者,是一个不怎么人道的做法。虽然,知恩图报是人性崇尚的一种,但是,在这样一个“惊弓之鸟”“如履薄冰”的时期,对忙于“飞离”和“赶路”的幸存者来说,真正意义上的感恩是不是,可不可以,暂时缓行一下?等他们都走出险境,缓过气来,再谈感恩好不好?更何况感恩是花香,应当是自然散发的。

    2009年5月12日于地震周年

    凌晨震中汶川昆仑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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