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认识赵念之前,我就是个渣男。这帽子让一个渣男承认可不容易,而往往承认了的就开始往死里渣。
我遇见她的第三天就觉得这他妈就得是我的真爱,我用了一周时间和前任说咱们从此一刀两断,她哭哭啼啼地说,能不能再给她一点时间?我说,亲爱的真不能,我想干干净净地去喜欢一个人。
我和大张说我恋爱了。他说谁不知道你顾狗没有空窗期。我说这次真不一样,我想睡她一辈子。他对着我哈哈哈地笑,抬头问我:“去Crown[1]吗?”
于是我恍恍惚惚地输完了全部的筹码。大张猛地拍我的背脊,你今天是他妈犯困了吗?
我却答非所问地回道:“这个点她他妈该起床了啊,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大张看着我连连摇头,“顾狗,网恋是傻逼。”
嘿,我就愿意做这个傻×。
我对赵念说我等不到你放假了,我现在就想见你。
赵念咯咯咯地笑,那我每天去上课,让你独守空闺也没事吗?
我说这算什么事,每天见你一面我就能想你到睡着。于是我在South Kensington[2]见到了她。刚下课的她,在这伦敦画廊最密集的文化区,对着第一次见面的我说:“顾玄同我好饿啊,我想吃红烧肉。”
我愣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赵念勾过我的肩膀,“你不是说你做红烧肉很有一套?”
滚你丫犊子,我明明跟她说的是煎牛排,可我顺着她说:“走,回家我给你做。”
从前我看她的照片就觉得想睡她一万遍,可当她活生生地只穿着内衣裤站在我面前时,我竟然直愣愣地站在了一边。
她歪头招呼我,“你要我自己脱内衣吗?”
我走近了她,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她的背脊。我觉得我根本无法形容她在我心中的美丽,她就像个浑身充满野性与张力的瓷娃娃,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在一个女孩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我只记得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她的皮肤在逆光中透着金光。
我们没日没夜地做爱,无数次打翻了她的画架。我吵着要她给我画特写,赵念三两下鼓捣出一副速写,“可其实我学的是文化保护耶,画画是为了装×用。”
我拿过来一看,丑得没边,可是我喜欢。
我看着她站在阳台晾衣服,天气那么冷,她的手指那么冰凉,我突然觉得心疼得不得了,于是我回墨尔本之前给她请了一年的小时工。
赵念对我翻白眼,老顾你可真奢靡。
我心想,老子钱再多不给你花才是真浪费。可我对她说,还不是为了让你跟这阿姨好好学学,将来好省几十年的小时工。
赵念直接扑上来就是对我一顿打。我从来没有觉得逗一个姑娘有这么好玩。
我对赵念说,我觉得我可能爱上你了,嫁给我好不好?
她突然一头扎进我的胸口,“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你。”
我临走的那天,刚想对她说,等我坐完这移民监,就过来陪你。可她的眼睛那么亮,一冲我笑就化。于是我说:“你等我一个月,我马上就来。”
可是她推着我走向边检,“乖,别闹,我会来看你。”
我回到墨尔本没几天就接到了前任的电话,一接通知道是她就想挂,但是她开口说:“我怀孕了。”
我放下电话就去了悉尼。我说,算我求你,把孩子打了吧。
她说,顾玄同你真不是人。
我觉得我在这段感情中还是有优点的,比如说,渣得坦荡。所以我反问她,你确定这孩子是我的吗?
前任开始冷笑,“你终会有报应的。”然后问我要了一个数。
这个数很尴尬,虽然给得起但确实有点多。换作一年前我应该只会给个我觉得合理的数,他妈的你爱要不要,可我这次很爽快地同意了。我只希望这事能尽快了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我承受不了赵念因为这事离开我的后果。
后来,赵念果然来找我了,可我没想到前任也来了。
我觉得这问题到底也是出在我身上,我带着赵念见我所有的朋友,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看,这就是我媳妇。我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要另一个人参与我的人生,我竟然觉得往后的几十年跟同一个女人共同生活是件令人向往的美事。
我不知道是谁说漏嘴的,前任见着赵念就开始劈头盖脸地骂小三,赵念竟也不还嘴,任凭前任这样气势汹汹指着她的鼻子说话。我连忙将她拉到背后,可前任竟然不依不饶起来,她冲我俩吼道:“赵念,你以为顾玄同就是什么好货吗?我是怀孕被你们这对狗男女劈的腿!”
赵念平静地从我身后走了出来,“是啊,所以狗男女注定是要在一起。”
前任有点懵,我也有点懵。听前任说出口我就开始懵,没想到听了赵念的回应我更懵。
回家后,我对赵念全盘托出了过去,我自己知道过去有多浑,我只希望在她面前能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她还是全程冷静地听完了故事,她问我:“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那应该是我最紧张的十分钟,也是我最竭力的辩驳。
过了很久,她都没有说话。最后她将头靠在了我的膝盖上,“我不管是谁的错,打胎总归是姑娘受到伤害。可是我接受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为你变得没有下限。”
“你知道吗?有那个瞬间,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我知道啊,有好几个瞬间,我都以为我要离开你了。”
那几天我前任在墨尔本闹得满城风雨,就差在市中心举横幅贴我的大字报。赵念躺在我的腹部玩前任留下来的猫,她笑着转身趴着凑近我,渣男,你是不是心里很苦?
我顺过她的长发,揽住了她的腰肢,“一想到你就甜,再想到你还在我身边就更甜,不是不想苦,是根本苦不起来。”
我从前一想到我对赵念的感情可能源于她的优秀就觉得羞耻,可我现在只会害怕。
你说我喜欢看她光芒万丈的样子吗?我当然喜欢,我简直爱死了她的耀眼闪亮。可我现在只想她能再丑点再矮点,甚至再蠢点,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可我还是怕,怕我娶不到她。
其实和盘托出的那晚,赵念有对我说:“我还是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像你这样的渣男,为什么还没有报应?”
“哈哈哈哈哈,”我抱紧了她,“念念,如果有报应,也只有你能虐我到不成人形。”
她往上蹭了蹭,咬住了我的耳廓,“我做不到,所以才感叹上天不公平。”
可我的报应终究是来了,欠下的就得还。
我记得那年,我仍像往常一样,等着赵念来度冬假。我整整在布里斯班等了她24个小时,拨不通手机,也联系不上任何社交软件,于是我扭头就去了伦敦。
我敲开了她的公寓,来开门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白人。他说是赵念将房子转租给了他,他不知道赵念的去处。我说你要么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要么给我滚,因为这房子是老子租的,你他妈是非法转租。
第二天,我就见到了赵念。
她就站在我面前直直白白地说,我喜欢上别人了。
我说,你放屁,是谁说这辈子要不嫁给我就去死?
她站在阳台边,指着街道说,顾玄同,你让我死我立刻就跳下去。
而我没有说话,那个瞬间我想过上前掐死她,或者干脆拉着她跳下去,给明天的The Sun[3]多一个头条。可我怎么舍得她死,我这辈子几乎没有确信的事,但我知道我爱她。赵念也知道,所以她能肆无忌惮地说这种话,所以她是个贱人。
她接着说,老顾,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你玩得起。
我操你妈,×你大爷的,赵念。我知道我该生气,我该扭头就走,我甚至该冷静地回复她说,散了就散了,本来就是玩玩。可我脑中瞬间涌起的想法竟然是恳求她回来,顾玄同,你可真有骨气。
我一直知道自己骨子里是个冷血的人,我对感情也一向看得很开,能热烈的时候热烈,该平淡的时候平淡,若是没有了,那我们就分开,绝不强求。可那是赵念啊,是我一直以为是老天爷宠爱我才赐予我的完美恋人啊。
如果说她现在愿意回头,我想我能毫无原则地接受她。可我终究是没法去恳求她,更没法去冷静地祝福她。我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也恨你。”
本来,这应该是个无疾而终的故事。我曾绝望地想过,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再也没有能够替代她的人?在我度过第五十个生日时,我看着身边娇嫩的小女友,心里泛起的还是赵念的影子。
小女友起身招呼女佣上蛋糕点蜡烛,她甜甜地唤我:“老顾,生日快乐~”
我挽过她的手,真是鲜嫩的肌肤,“笑笑,明天去你家吃饭的事,我有点紧张,毕竟我和你年岁相差得也大……”
她连连打断了我:“你的基本情况我妈都知道,放心,这次除了说我们,主要还是要谢谢你上次帮我爸公司渡过难关,这么大的资金缺口,我只和你提了一下,就二话不说替他补了。要不是老顾你啊,我们家早破产了呢!放宽心,初次见面,我爸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我在脑海里排演过一万次和赵念的久别重逢,仍旧没法想象出她此刻脸上的震惊。
“顾玄同,顾玄同。”她连叫了我两遍名字,直接瘫坐在了沙发上。
笑笑连忙上前扶住她,“妈,你这是怎么了?老顾,他叫顾念,还跟你同名呢。”
“你给我闭嘴!”赵念崩溃式地吼道,“你们都给我闭嘴!”
她的丈夫和笑笑都惊讶地站在了一旁。然后,她慢悠悠地走近了我,“顾玄同,你就有那么恨我吗?”
我伸手拨过她的发丝,我不得不承认,赵念已经老了,我看着她的手,想起了从前看着她晾床单的日子。我的完美恋人啊,终究是没有别的男人能像我这样照顾你。我的声音很低,但我觉得室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因为我看到了僵住的笑笑和她的爸爸。我说:“念念,我终究爱的还是你。”
我为了这句话,整整等了二十年。我以为赵念欠我一个体面的离开,更欠我一个本已想好的未来,她毁了我的憧憬,所以我要毁了她的希望。
可是她竟然冷笑起来,“顾玄同,我年轻时做错过太多事,这是我的报应,我认命。可是你,渣男有什么资格表深情?你问问你自已,这辈子除了自己还爱过谁?”
二十年前,我无法面对赵念的离开;二十年后,我面对她的诘问竟还是无言以对。我以为是她毁了我,所以我有理由去恨,可是现在她告诉我,是我自己毁了自己。
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大张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太自私的人都要遭报应。”
比如我,比如赵念。
注释
[1]一家赌场的名字。
[2]南肯辛顿,伦敦的一个区域。
[3]英国《太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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