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的八九年中,朱子奇曾多次见到弼时,在不同的会场聆听他的教诲。1941年,在延安各界为人民英雄刘志丹立纪念碑的大会上,任弼时代表党中央讲了话。他对刘志丹威武不屈的革命情操所做的分析,曾给朱子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任弼时所讲的“战场是课堂,牢房是课堂,一切实际斗争都是考验共产党员的课堂”的话语,时时萦绕在他的耳畔。在延安中央礼堂里,任弼时几次观点明确、材料丰富、语言朴素、引人入胜的时局报告,仿佛就在昨天。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任弼时站在台前做政治报告,由于病痛的折磨,只讲了一半就中断了,剩下的只好让别人代读完。但任弼时没有离开,他坐在主席台上,强打着精神,微笑着望着青年代表,就像园丁欣慰地望着几千朵盛开的鲜花。那情那景,历历在目……
关于任弼时,朱子奇也曾听到过许多议论。一位老首长对他说过,任弼时品德好,作风好,才能全面。既有坚定的原则性,又有策略的灵活性;既有高度的马列主义理论修养,又有极为丰富的实际斗争经验。一位随任弼时工作多年的同志也对朱子奇说过:“在任弼时同志面前,慌张的人会变为镇定的人,软弱的人会坚强起来。”
现在就要到这位令人敬仰和爱戴的领导人身边工作了,这是一件多么光荣和幸福的事!朱子奇心中十分兴奋,但他也有不安,他觉得自己政治思想水平低,能力不够,俄文也不好,深恐完不成任务。
朱子奇就是带着这种既高兴又不安的心情去见任弼时的。
任弼时和蔼的态度,平易朴素的作风,对同志无微不至的关怀,很快使朱子奇消除了不安。任弼时温和地对朱子奇说:“苏联是列宁、斯大林领导的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是十月革命的故乡,那里有很多宝贵的革命经验值得我们学习。但是,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苏联也有缺点和不足,特别是在卫国战争以后,困难更多,目前的生活还很艰苦。你看到这些,不要奇怪和失望。”
朱子奇诚挚地回答说:“弼时同志,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正确地看待苏联的。”
任弼时还取出一本书和一条毛毯交给朱子奇,说:“这是一本全面介绍苏联情况的书,你可以抽空看看。毛毯是在陕北时公家发给我的,路上冷时,你可以盖一盖。”
书和毯子都已旧了,上面有时间留下的斑斑点点,显然它们已陪伴主人经历了许多峥嵘岁月。望着这两件平凡但很有意义的礼物,朱子奇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火车迎着漫天的风雪在中苏边境飞驰。任弼时坐在宽敞舒适的车厢里,和朱子奇闲谈。列车开出满洲里,进入了苏联国境。任弼时指着远处那些黑魆魆的山峦,对朱子奇等人说:
“这一带是中苏交界的地方。过去曾经有无数勇敢的中国战士,越过中苏边境,参加了苏联游击队,同白匪和日本法西斯进行过殊死的斗争,中苏战士们的鲜血曾流在一起。还有不少的革命志士,冒着生命危险,穿过当时中国反动派和俄国白匪及日本帝国主义的层层铁丝网、盘查哨和特务站,到苏联去寻找革命真理。中苏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是源远流长的。这些,你们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
朱子奇不会忘记,而且他知道,任弼时本人就是那样的革命志士。那是1921年春,任弼时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青年。他化装成理发工人,秘密奔赴莫斯科去学习。临行前,他给父亲写的告别信,就宣告了他的伟大抱负:“……人生原出谋幸福,冒险奋勇男儿事。况现今社会存亡生死亦全赖我辈青年,将来造成大福家世界,同天共乐,此亦我辈青年人的希望和责任,达此便算成功……”如今新中国已经成立,再回忆起任弼时这封气贯长虹的告别信,更增加了朱子奇对任弼时的崇敬。
在苏联养病的情景,朱子奇记得清清楚楚。
那里的医生、护士、病员、端饭的和扫地的,都很快就成了任弼时的朋友,他们都自愿为任弼时念报、读小说、唱歌、缝扣子、刷大衣……当任弼时要转到莫斯科郊外巴拉维赫疗养院去的时候,好多人来送行,有工作人员,也有病员。
在朱子奇的日记里,还记着这样一件难忘的事:1950年2月5日,发生了惊动全疗养区的马车事件。任弼时乘马车游山时,马受惊发疯一样地狂奔起来,皮套断了,马夫被摔下了车,任弼时却镇静地紧紧抓着一块仅剩下的木椽,奔跑了半小时之久才停下来。事后,任弼时的血压升到190,心脏跳得很不正常。疗养院院长、医生、急救员及许多病员都围过来救护、看望。但任弼时第一句话却是:“别德洛夫(马夫)同志呢?他的伤势怎样?先给他治疗!”任弼时还召集大家一起,研究为什么受了特别训练的游马会这样受惊乱跑,找出原因,以免其他同志再遇危险。任弼时还特别嘱咐朱子奇不要把这一情况告诉中国驻苏大使王稼祥,给北京的信也不要提及此事,以免引起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及夫人陈琮英的担忧。任弼时这种首先关心别人而不顾自己的高尚品质,以及在临危时所表现的惊人的沉着机警,使朱子奇及随行人员和许多苏联同志深受感动和教育。
在与任弼时相处的过程中,朱子奇感到他既是领导、老师,又是朋友。每次朱子奇去向任弼时报告国际国内消息及苏联情况,特别是关于解放军向南方进军的捷报时,任弼时总是很仔细地听,然后帮助朱子奇分析这些事件的政治意义。任弼时见朱子奇喜爱文学和俄文,便从各方面鼓励他,介绍朱子奇去苏联中央举办的政治学习班听课,并介绍他去列宁图书资料室借阅宝贵的关于俄国革命的史料。
1949年12月中旬,毛泽东初访苏联。不久,周恩来也抵达莫斯科。任弼时给朱子奇提供机会,让他跟随毛泽东、周恩来在莫斯科进行了一些重要的参观访问。任弼时还提醒朱子奇说:“中苏两国人民的友谊很重要,毛主席与斯大林的会见很重要。这些历史性的大事,都应该忠实地记录下来,反映出来。”在任弼时的鼓励和督促下,朱子奇接连写了好几篇散文和通讯,如《十二月的莫斯科》、《毛主席在苏联》、《选幸福、选斯大林》等,向外界报道了毛泽东访苏的情况。
1950年春,任弼时要到苏联黑海去进一步疗养,朱子奇准备先期回国。在朱子奇临行前,任弼时专门嘱咐他去买了《政治经济学》等一些有关苏联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新书。任弼时语重心长地对朱子奇说:“我们国家将要开始经济建设,搞经济建设没有知识是不行的,要学习别人的经验。”
朱子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任弼时,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为永诀。
朱子奇在任弼时身边仅仅工作了4个多月,但他得到的教诲却是终身受益的。
(刘一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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