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大师梅兰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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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兰芳,作为举世闻名的戏剧大师,他的事业前途,又是与祖国和民族的命运紧密相连的。

    20世纪30年代,当他力图再造中国戏剧辉煌的时刻,日本帝国主义疯狂发动大规模的侵华战争。首先,由于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政策,导致东北地区国土沦丧。日本侵略者扶植被推翻的清朝末代皇帝和汉奸集团,建立伪满洲国傀儡政权,“国都”设于长春,更名“新京特别市”。接着,又因国民党投降派与敌人勾结,引发日本侵略者吞并华北地区,甚至继续南侵,扶植汪精卫汉奸集团,于南京建立伪中华民国政府。1939年,日本侵略者借助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机,进一步掀起侵占全中国的法西斯战争。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发表《为抗日救国告全国同胞书》,号召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这时,摆在梅兰芳面前,只有3种选择:其一,国难当头,忍辱偷生;其二,逃向海外,侨居苟安;其三,挺身战斗,抗日救国。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与广大进步人士一道,以自己的声望和影响,积极投入抗日救国的斗争洪流。

    1932年1月28日,日本侵略者用飞机轰炸上海,酿成“一·二八”事变。梅兰芳为了支援上海军民的抗日斗争,在北京连续举行义务演出,将全部收入捐献给抗日将士,用于购买救护伤员的医药费用。同年移居上海,以舞台为阵地,竭力创作激发抗日民心,鼓舞抗日斗志的演出剧目。

    日本侵略者深知梅兰芳具有广泛的号召力,随时跟踪他的行迹,不惜采取各种手段淡化他的抗日情绪,削弱他的爱国意志,妄图以金钱利禄收买他的人格,让这位世界文化伟人为日伪法西斯统治服务。

    正在梅兰芳埋头创作爱国剧目的时刻,伪满洲国傀儡政权在“新京”宣布成立。这时,日本侵略者特派清朝贵族、汉奸政客专程邀他去“新京”演出,以示祝贺伪满洲国傀儡政权的“诞生”。汉奸话刚出口,便遭到梅兰芳严厉拒绝。汉奸并未因此而死心,以狡猾的嘴脸进一步诱惑说:“你们梅家三辈受过清朝恩典……而今大清国再次复兴,你理应前去庆祝一番……”梅兰芳不等汉奸说完,就给予大义斥责:“现在,他(指末代皇帝)受到日本人的操纵,要另外成立一个伪政府,同我们处于敌对地位,我怎么能给他演戏!”汉奸在梅兰芳大义凛然的怒斥下,无言以对,只好尴尬地告退。

    1933年,梅兰芳的新编历史戏——《抗金兵》在上海问世,产生强烈的社会反响。这出戏取材于宋朝女民族英雄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的生动故事。全剧侧重描写金兵大举进犯中原领土时,宋朝内部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激烈斗争。主战派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重,决心以武装力量保卫中华山河。主和派以个人安危着想,主张将财物和国土献给入侵者,甘愿卖国求荣。梁红玉和丈夫韩世忠,坚持武装抗敌,并在浴血奋战中,痛击来犯之敌,获得巨大胜利。剧作旨在以古鉴今,如同一面镜子,既照耀着抗日军民的英雄气概,又映现出投降派和汉奸集团的卖国嘴脸。梅兰芳亲自扮演梁红玉,身穿铠甲,居高临下,擂鼓助战,威风凛凛,鼓舞千军万马奋勇前进,杀得入侵之敌大败而逃。戏演到这里,引起广大观众共鸣,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人们欢呼着:梁红玉在战斗,梅兰芳在战斗!梁红玉抗金兵,梅兰芳抗日寇!戏越演越轰动:长了民族的志气,灭了敌人的威风!

    当时,有些朋友担心国民党投降派和汉奸集团,以及日本特务机关会因此向梅兰芳暗下毒手,劝他收敛一下,以防不测。梅兰芳坚定地说:“国难当头,死都不怕,还顾虑什么?”就这样,戏不仅继续演,而且到处演,乃至成为屡演不衰的梅派经典作品。

    1936年,梅兰芳的又一出新编历史戏——《生死恨》在上海公演,同样产生强烈的社会反响。这出戏仍以金兵入侵宋朝为背景,描写民间妇女韩玉娘与丈夫程鹏举在战乱年代,被强权害得生死离别的凄惨遭遇。作品以悲剧的力量,控诉侵略战争给人民群众造成深重灾难,唤醒人们觉悟起来,在家破人亡的危机时刻,同仇敌忾消灭侵略者。梅兰芳扮演韩玉娘,以悲愤的表演和如诉如泣的唱腔催人泪下,与当时流行的抗日救亡歌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拥有异曲同工的感人效果。自然,人们又都疾呼:韩玉娘在控诉,梅兰芳在控诉!韩玉娘控诉金兵侵宋的苦痛,梅兰芳控诉日寇侵华的罪行!

    这时,上海社会局日本顾问被戏激怒,通过社会局局长找梅兰芳当面交涉,以“非常时期,剧目未经批准”为借口,通知禁演。而梅兰芳则以观众要求为理由严词拒绝、照演不误。这出戏同样一演再演,成为又一出久演不衰的梅派经典剧目。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攻占了上海。梅兰芳气愤得杜门谢客,不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登台演出,以此表示对日寇侵华战争的愤懑!但是,日本侵略者仍然不放弃对他的收买,为了能让他在日本人眼皮低下公开露面,粉饰日军奴役中国人民的“治安秩序”,由日伪头目一再到梅宅纠缠不休,并且保证:“只要梅老板肯出来,金条马上送到府上。”梅兰芳嗤之以鼻,不予理睬。因为他的声望很高,日伪头目一时奈何不得。不过,基于对日伪政权的百般纠缠的讨厌,梅兰芳次年携全家人移居香港。

    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来,在重庆听到梅兰芳移居香港的消息,深表忧虑,对有关人员说:“日寇早晚总要侵夺香港的,梅兰芳留在那里有危险,最好早日到后方来。”梅兰芳听到周恩来的关怀,心里感到非常温暖。但在当时的情况下,由香港到重庆,需要取道越南才能到达内陆,携家带口极不方便,所以暂时未能成行。

    1942年,日本侵略军攻占了香港。梅兰芳再度陷入日伪头目的百般纠缠中:

    日本侵略军司令官酒井,打听到他的住处,以不计任何条件的代价,亲自请他登台演出,借以稳定市面秩序,遭到拒绝。

    汪清卫卖国政权和伪满洲国,联合派遣大头目褚民谊,专程来到香港“拜访”他,以委任“演艺使节团团长”的头衔,邀请他去南京、“新京”和日本东京演出,以祝贺“大东亚战争胜利一周年”,更是遭到拒绝。

    日伪政权派华北驻屯军报导部部长山家少佐出面,对梅兰芳进行胁迫,并由《三六九》画报社社长朱复昌全权办理此事。朱复昌先是鬼鬼祟祟地来到掌管梅兰芳剧团业务的姚王芙家里,声言:“梅兰芳年纪大了,不能登台,那就请他出来讲一段话。”他让姚玉芙先乘飞机回沪,他本人则随后坐火车赴沪亲自邀请。说完,就暗自得意地走了。姚玉芙知道梅兰芳是不会出席这种庆祝活动的,可是如何拒绝这讲几句话的要求呢?正在焦急之际,梅兰芳的表弟秦叔忍来到了姚家。懂些医道的秦叔忍听明情况后,思索片刻,想出了一条对策。他建议姚玉芙到上海后,立刻请人为梅兰芳注射三次伤寒预防针。他知道梅兰芳系过敏性体质,不论打什么预防针都会立刻发起高烧,倒卧在床。姚玉芙到上海后,梅兰芳便依计而行,立刻请来了他的私人医生吴中士先生给他打针。吴医生有些犹豫不决。他知道,这种预防针,对梅兰芳的身体会有很大的损坏,同时也很危险。可是梅兰芳执意要打,他对吴医生说:“我已决心不为他们演戏,即使死了也无怨言,死得其所。”吴医生深为感动,含着眼泪给梅兰芳接连注射了三针。与此同时,姚玉芙拍电报给朱复昌,告他无需再来沪。山家少佐不信梅兰芳会患病发烧,立即电告驻沪海军部派一军医查明情况。当一名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军医奉命来到梅兰芳床榻之前时,梅兰芳果然卧病在床,一量温度,竟有42度之高……就这样,梅兰芳不惜人为地发高烧损伤身体,再次抵制了日军的胁迫。

    梅兰芳的抗战精神也感染了身边的人。民党亲日派首领、大汉奸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后,自任主席兼行政院长,并在上海大都市设立特务机关。特务头子吴世宝提出要宴请梅兰芳,并劝梅作一次慰问演出。消息传来,梅兰芳心头一震,自言自语地说:“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这世道怎能让人活下去!”梅夫人见丈夫忐忑不安,茶饭不思,便说:“不行的话,明天我去赴宴,与他们周旋。”

    次日,梅夫人来到汪伪政权特务机关的76号宅院。特务头子劝她说:“几年不见梅老板,听说蓄起了长长的胡须,是不是为了在国民面前要个面子?我看大可不必,太太应该关心他才是。如今日本人当道,还是识相点为好。”梅夫人当即回击说:“梅兰芳是个中国人,岂能出卖祖宗、放弃节操!”特务头子听后勃然大怒,指着梅夫人恶狠狠地说:“梅老板唱了几十年的戏,大概还没有领教过我吴某所导演的‘舞台’吧。”说完,硬领着梅夫人去看铁门里血淋淋的刑具,接着又陪梅夫人赴宴。梅夫人坐在桌边,始终不动嘴巴,不动筷子,以沉默抗争。特务头子便伸出罪恶之手,端来一铁罐硝镪水进行威胁,梅夫人毫不畏惧,镇定自若地说:“硝镪水岂能毁掉他的国格和人格!”言罢,拂袖而去。

    为了能够让梅兰芳为日伪统治者演出,他们还纠集当地政界、军界和商界等头目,联合起来无休止地进行干扰,纷纷说:“只要梅先生来演一场,要多少钱给多少钱。”甚至保证:“只要答应一声,可先送几千块到家里来花……”

    当时,移居香港的梅兰芳,由于颠沛流离和长期辍演等多方面原因,断绝了经济来源。而家里除了梅兰芳自己外,还有几十张嘴要吃饭。家属、多年助演的老人、衣食无着的穷亲戚。还是冯耿光、吴震修、李拔可等朋友们出了主意。他们建议梅兰芳以画谋生。梅兰芳采纳了他们的建议。

    从那以后,梅兰芳重新拿起了画笔。

    当时,梅兰芳的画曾在一个名叫雅悦斋的商店里寄售,一经面市,很快便被抢购一空。曾受过梅兰芳羞辱的汪伪政权的外交部长褚民谊得到这个消息后,便心生诡计。他用巨额金钱将梅兰芳的画全部订购,并在各个画幅上标明“冈村宁茨长官订”、“土肥原大将订”等标签,以制造梅兰芳媚敌的假象。这一阴谋被梅兰芳获悉后,立即请夫人福芝芳女士赶到雅悦斋,手持裁纸刀,“哗哗哗”地将画幅裁成条条片片,并郑重地声明:“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梅兰芳的心。”后来,梅兰芳在朋友们的帮助下,经过七八个月的努力,于1945年春天,借成都路中国银行的一所洋房举行了画展。

    开幕那天,门庭若市,宽大的展室里挤满了观众。人们蜂拥而来,一半是为了欣赏作品,而更多的,则是出于对梅兰芳崇高气节的敬佩,专门前来买画,帮助他渡过难关的。当场订画者不计其数,参展的170多件作品一下子售出了十之七八,像《双红豆图》、《天女散花图》等画幅,竟被复订了五张!梅兰芳高兴地对朋友们说:“举办这次画展,使我的画技大大提高了一步,蓄须拒演过程中苦闷孤独的精神有所寄托,同时在经济上帮我渡过了难关。”

    梅兰芳的这种宁肯靠绘画出卖和典押房屋维持大家生活,也不肯折腰接受日伪统治者的一文钱的行为。充分体现出他那“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浩然正气,以及国难当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伟大人格!

    在这一年,他毅然留下胡须,以及国土沦陷时期绝不登台演戏的誓言,表达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愤怒抗议。这就是中国现代文化史册上“梅兰芳先生蓄须明志”的光辉一页,永远闪现着一代戏剧大师的崇高民族气节!

    为此,著名戏剧家田汉先生写诗赞称:

    八载留须罢歌舞,

    坚贞几辈出伶官。

    轻裘典去休相虑,

    傲骨从来耐岁寒。

    1945年,中国人民经过8年艰苦卓绝的浴血奋斗,终于取得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这时,人们欣然看到,年过半百的梅大师,激动地剃掉他那忧国忧民的胡须,以高歌欢舞的豪情,与民同乐,一道庆贺祖国的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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