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紫·梨花白-除夕夜骨肉亲情暖 藕香苑烟雨祭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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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说到,斯南在年前要被遣送去农场劳动,临走之前,回藕香苑收拾了一些衣物带着,静怡他们默默看着斯南离去,没有任何办法。眼看着快过年了,这一年的年节,藕香苑里满是凄清。

    这么多年了,往年平日里虽然冷冷清清,到了年节,翠儿和苏力就会一起到藕香苑来,翠儿已经习惯了同静怡他们在一起过年,即便是同苏力结婚以后,她也宁愿两边准备着,年前年后都是拉着苏力一块儿来藕香苑忙着,连带着斯南同子琨也跟着一起回到藕香苑,加上忆丹、忆春、忆风放假了待在家里,如此一来,藕香苑便即刻热闹起来,整天笑声不断。

    这样的热闹,一直要持续到大年初三,等忆珍他们一家回藕香苑来拜完年,翠儿便邀着大家伙儿一同回到莲花胡同,在子琨这边再热闹一天,并且不许别人插手,只她同苏力两人给大家忙吃忙喝的,等到晚上,大家在花厅一块儿吃过了晚餐,大伙儿才散了各回各家。

    “那样的光景,以后不会再有了!”静怡靠在客厅门口,回想着往年的情景自言自语着。面对冷冷清清的院子,看着东厢房子琨黯淡的面容,拂弄着不时垂到眼前的短发,想着这时斯南一个人在农场受苦,翠儿更是已经与自己阴阳相隔,这样的凄清阴冷,一阵阵侵刃着静怡的内心。“外婆,你在说什么?”小雪儿过来拉着静怡的手问道,“外婆,你陪我玩。”“好的,外婆陪你玩。”静怡蹲下身来看着小雪儿,幸好有小雪儿在这儿,院子里才有了一些灵动和生气。

    秦臻在院子里进来出去的,将手里抱着的被单丢在木盆里。

    “小雪儿,我们去看看你臻婆婆在忙些什么?”静怡牵着小雪儿来到门外,“臻儿,你这是要大洗啊?”“静怡,趁着天好,先把子琨和忆丹、忆风的被子换洗了,干干净净的,准备着忆丹回来过年了。”秦臻说道。“哦,那我来洗子琨的吧。”静怡说着要去再拿一个盆来。“不用了,静怡,我很快的,你先带着小雪儿玩,待会儿我们带着小雪儿一起去柳江里清洗。”秦臻拦住了静怡,她自己麻利地从厨房拎了水过来,开始用肥皂揉搓被单。

    “外婆外婆,我要去柳江玩。”小雪儿说道。“小雪儿,你自己在一边玩,外婆帮臻婆婆洗被单,待会儿再带你一起去柳江,好吗?”静怡说道。“好、好。”小雪儿脆生生地应着,静怡去拿了盆和小板凳过来,让小雪儿坐在一旁玩,自己从秦臻的木盆里拉过一床床单来搓洗。很快,两个人将床单揉搓干净了装在篮子里,秦臻拎着篮子,静怡背上小雪儿,三个人带上院门往柳江边去了。

    柳江,是钱塘江水系的一条支流,它绿波明媚、河水清澈,两岸荒芜的山脊因这清亮的水波而秀美,小城单调刻板的生活也因这清碧的水波而徜徉。秦臻和静怡拿着木棒槌,拎着满满一竹篮的被单,背着小雪儿,来到了城门外柳江边,长长的石阶下面,有很多洗衣被的妇女,槌衣声此起彼伏。

    秦臻和静怡带着小雪儿来到岸边一块大青石旁,放下竹篮准备清洗。

    静怡解下灰色的大长围巾,把小雪儿连头带脖子一起裹好,又脱下蓝色的棉袄外套,把小雪儿整个地包好了,把她抱起来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坐着,自己卷起深蓝色夹袄的袖子,同秦臻面对面地蹲在河岸的青石板上,把被子抛进水里揉搓漂洗,再拎上来堆叠在一起,用槌衣棒狠狠地槌去已经用肥皂揉浸的脏水。

    每一次,当她们把被子远远地抛进河里,任长长的被单顺水飘浮,再用力拎起,同时使劲左右摆动涤荡着被单的时候,小雪儿就会高兴地欢呼:“噢,飘起来咯,飘起来咯,咯咯咯咯,真好看!”

    到了腊月二十八,子琨帮着秦臻采买好过年的米面,忆风也回家休息了,小雪儿便常常缠着忆风玩,藕香苑时不时传出小雪儿清脆的笑声。

    除夕的这天中午,忆丹到家了,斯南这个年是回不来了,忆丹便住进了斯南的房间,这样忆风就不用去同秦臻挤了。到了下午,忆珍两口子抱着小云峰,还带了些年节的食品,回到了藕香苑。“忆珍、小李,你们怎么回来了,在这儿吃年夜饭吗?”秦臻又惊又喜地问道。“是的,臻姨,我们回来陪妈妈过年。”李英瑞笑呵呵地说道。

    “哎呀,真是太好了。”秦臻对着忆珍竖起大拇指说:“忆珍,你想得真周到,你妈这回开心了。”忆珍笑了,她虽然听不见,但她知道秦臻是在夸她做得对。秦臻又对李英瑞说道:“小李,你们回来,你爸你妈没意见吧?”“他们没意见。臻姨,我们家亲戚多,没关系。”李英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先进屋里歇着吧,看我,把你们拦在门口说了这半天的话,快进去暖和暖和。”秦臻笑着送他们进了客厅。

    客厅里,静怡正忙着和玉米粉,准备贴一些玉米饼子,子琨在一旁打下手,忆风带着小雪儿出去买些吃的,还没回来。看见忆珍他们推门进来,静怡有些惊讶,“妈,我们来陪您过年了。”李英瑞说道。“是吗?忆珍,是真的要在这儿过年吗?”静怡惊喜地看着忆珍问道,一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小云峰抱着。忆珍笑着点点头,李英瑞对抱在静怡手中的儿子说道:“云峰,快喊外婆、舅爷爷。”小云峰还不是很会说话,口齿不清地喊着:“外婆、酒(舅)爷爷。”

    静怡在小云峰的脸上亲了亲:“好乖。”子琨这时一伸手,把小云峰抱了过去,用他的胡子去亲他,小云峰忙把头偏到一边,“嗷嗷”地叫着,大家开心地笑了起来。忆珍这时卷起袖子,坐到静怡的位置上来干活了,静怡对李英瑞说:“你们在这儿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把房间收拾好。”“哎,好的,妈。”李英瑞答应着从子琨手里接回了小云峰,静怡解下围裙递给忆珍,满脸笑容地离开了客厅。

    静怡先去了厨房,告诉秦臻:“臻儿,今晚我们两个挤挤了,让忆珍他们一家三口睡我房间。”“哎,好、好。”正在忙着的秦臻,停下来看着静怡:“静怡,高兴了吧?今年两个外孙全都回来陪你过年啦。你快些啊,等忆风她们回来我们就准备开饭了。”“好、好。”静怡答应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把自己的被褥枕头抱去秦臻的房间,再拿出干净的床单铺在床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对枕头,用新枕套套好,再抱出早已订好的两床棉被放在床上。

    正整理着,听见外面忆风带着小雪儿回来了,“姐、姐夫。”“妈,爸爸、弟弟,你们都来啦?噢,太好咯!”静怡听着外面忆风和小雪儿清脆的笑声,心里很温暖,她坐在床沿上,不禁想起忆珍他们小的时候,藕香苑过年的光景了。那时的藕香苑多么温暖啊!忆珍带着忆聪、忆丹在院子里玩,周伯、周妈乐呵呵地四处忙着,秦臻同翠儿在厨房弄饭菜,靖辉陪着她一起收拾摆放过年的物品。时光若是能一直停留在那个岁月里,该多好啊!

    “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外婆、外婆,要吃年夜饭了。”小雪儿带着弟弟小云峰晃晃悠悠地进来了。“哦,小雪儿,你回来啦?外婆马上就好了。”静怡抬头看着他们笑道,见小雪儿带着小云峰又晃晃悠悠地出去了,静怡微笑着利索地把床铺整理好,又去把右手边窗前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静怡站在窗台前,看着那盆青姿婀娜、垂茎飘逸、曼妙芬芳的兰草,轻轻用手抚摸着,仿佛看见了翠儿温和的笑容,静怡的眼睛一时湿润了。

    “外婆,快来啊。”门外传来了小雪儿的声音,“来了来了。”静怡定了定神,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小雪儿和小云峰还在门外等着,见静怡出来,小雪儿拉着静怡的手说道:“外婆,我们放炮仗好吗?”“小雪儿乖,今年不放炮仗了。你听听,外面那是什么声音?”静怡指指外面,就听见街上的高音喇叭里传来造反派的广播声,小雪儿乖乖地点点头。“今年啊,我们安安静静地吃个年夜饭就好。”静怡说着弯腰抱起小云峰,牵着小雪儿向客厅走去。

    左邻右舍的人家都是安安静静的,小城的上空,只有造反派的声音在回响着。夜幕渐渐降临了,天空中有美丽的精灵在星星点点地飘落……

    日子总是不知不觉地从叹息中溜走,春节刚刚过去,转眼已近阳春三月、烟雨清明。静怡和秦臻琢磨着要去杏花岭祭一祭翠儿,只是因着当时的形势,想要避讳着悄悄地去。

    这天下午,子琨看着天色不好,便早早地收车回来了。他收拾完车架,回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去客厅倒水喝,秦臻和静怡正在客厅里说话。

    “静怡,听说苏力也没了,死在了监狱里,说是病死的。他家人已经把他单独安葬了。唉,也没来同我们说一声,问问翠儿葬在哪儿!”秦臻叹道。“哦。算啦,臻儿,苏力家的人原本就不满意这门亲事,后来翠儿又不愿去他家,反让苏力进了莲花胡同,人家心里能舒服嘛,只是拗不过苏力没办法啊。不问就不问吧,这样也好,不至于他家的人因为不想见到翠儿,连苏力的坟都不愿去上了,各自祭奠各自的吧!”静怡见子琨进来,便没再说了。

    “子琨,快来喝点热茶,刚刚泡的。”秦臻见子琨进来,起身给子琨倒茶。“谢谢臻姐。你们在说什么呢?姐,过几天就是清明了,是准备给翠儿上坟吗?”子琨问道。“是啊。才听臻儿说,苏力也没了,正叹息呢!”静怡叹道。“这个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就是觉得,苏力的那个妹妹太不是东西了,若不是她,苏力和翠儿也不至于这样。”子琨恨恨地说道。“是这话。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这女子这样作践自己的哥哥、嫂子。”秦臻说道。

    “好了,别乱说了,想想我们家的那一个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中邪也罢发疯也罢,有果就有因,有因才有果。人生一世,该来的都会来,该走的也都要走,凡事啊,且都宽容对待,无愧于心就好。别再说那些不中听的事啦。”静怡说道。“好好,不说不说了。”子琨和秦臻听静怡提到忆春,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子琨看看静怡说道:“姐,你们准备哪天去杏花岭啊?我想同你们一块儿去祭祭翠儿,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照顾我。”子琨想到翠儿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心里有些惭愧。“嗯,我们就这一两天吧。”静怡说道。

    “子琨,我同你姐正商量不知道什么时间去好呢?大白天的,怕被人看见了不好。”秦臻说道。“这是个问题,小心点没错的。姐、臻姐,你们看这样可好,明天清晨你们赶早同我一块去杏花岭,祭完了我去窑厂出车,你们就回家。这样等别人上班的时候,你们已经到家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你们。”子琨说道。

    “静怡,子琨这个主意不错,你就略迟一点去扫街,就说身体不舒服,应该也没什么,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去扫,这样就快了,不会耽误事的。”秦臻说道。静怡看看他俩:“那好吧,就按你们说的。臻儿,我们现在去把东西先准备好。”说着静怡站起身来。“哎,好的。”秦臻起身,同静怡一起去了厨房。

    第二天,凌晨四点不到三个人便起来了,秦臻去厨房点上煤油炉煮了点泡饭,子琨去架车,静怡把前一天准备的祭品,用篮子装了放到子琨车上,三个人匆匆忙忙划了几口泡饭,便出门奔杏花岭去了。

    时值四月初,阴历却仍在二月,凌晨还是挺冷的,尤其刚刚从被窝里出来,虽然吃了一些热热的泡饭,还是觉得这风吹得刺骨。秦臻的衣服穿少了,笼着双手哆哆嗦嗦的,“呃,子琨,你这冬天出车该有多苦啊,我算是尝到滋味了,这都清明了,我还觉得冷得不行。唉!老咯,在家里养得都变修了,你看看我,这里面还穿了一件夹衣,还是感觉就像没穿一样。”秦臻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颤颤地说着。

    “臻儿,你就穿件夹袄啊,里面怎么连件线衣也不穿呢?看你这夹袄,也就是两层布,穿这么少能不冷嘛,这大清早的,你以为是太阳底下呢,来。”静怡捏了捏秦臻的衣袖,说着解下自己的围巾,给秦臻系在腰上,“把衣服束紧了,这样会好些。”“臻姐,已经是春天了,别老想着冷,甩开手走路,一会儿你就要说热了。”子琨说着加快了脚步,静怡和秦臻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杏花岭叶家祖茔附近,天色才刚淡淡地发亮。

    翠儿的新坟,孤零零地立在静怡父母老坟的下方,秦臻带着忆丹、忆风给翠儿下葬的时候,鉴于当时的情形,匆匆忙忙的也没有刻墓碑,只是简单地在坟前竖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叶翠儿之墓。

    “叶翠儿?”三个人站在翠儿的坟前,子琨念道。“嗯。当时你们俩都不在,我同忆丹、忆风也不知道翠儿姓什么,我想着,翠儿这一辈子几乎都在你们叶家,静怡也拿她当妹妹似的待着,不如就让她随了你们姓叶吧,忆丹、忆风他们也都没有意见,所以就这样写了。”秦臻说道。

    “好、好,就是叶翠儿。”静怡哽咽地说着,抚摸着木牌,蹲下来揭开篮子上的毛巾,开始摆放祭品,秦臻和子琨也围过来帮忙,拿出碗碟放好。静怡点上三炷香,长跪在翠儿坟前,秦臻和子琨也跟着跪在静怡身后。

    “翠儿,我的好翠儿,静怡对不住你。”静怡的眼泪下来了,“这么多年,你跟着叶家吃苦受累担惊受怕,从未有过任何的抱怨;你对叶家忠心耿耿尽心尽意,从没有邀过任何美言;你一生勤勉,平平淡淡,就像原野上的芳草,不思粉艳,从不雕琢;你一向温柔善良,没有因为世人的好恶,而改变自己的爱恨言行。在世人唾弃我们的时候,你依旧默默地帮助我们,在世人刁难我们的时候,你却挺身而出,维护我们。”

    “翠儿,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想保下那一对青花大缸,给我和子琨留一个爹娘的念想,可是翠儿,你知不知道,对我们来说,与那一对青花大缸相比,你要珍贵上千倍啊,我的翠儿——”静怡啜泣难言,停了一会儿才又说道:“翠儿,我知道,这辈子是我欠你的,你的家、你的没出世的孩子,都因为我没了。下辈子吧,翠儿,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遇见,我一定把这些都完完整整地还给你。”静怡伤心不已泣不成声,秦臻和子琨也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秦臻怕静怡太过悲伤,身体扛不住,便接过静怡的话说道:“翠儿,我们来看你了。翠儿,我同静怡会经常给你烧香送钱的,你就安心去吧。翠儿,你要保佑静怡和子琨,身体健康,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啊。翠儿,我们给你烧纸钱了……”秦臻流着泪说完,把带来的纸钱在翠儿的坟前烧了,拉着静怡站起身来。

    子琨一直低着头默默地流着泪,这时对着翠儿的坟磕了三个头,说道:“翠儿,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谢谢,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安息吧,翠儿!”说完子琨起身,拿过另外一包草纸叠成的纸钱,在翠儿坟前焚烧。那焚烧的火苗,在黎明的晨曦中分外艳丽温暖,那火苗仿佛通人性似的,纯净而透明地烈烈燃烧着,燃烧完的灰烬都静静地伏在地上,没有一些些乱飞乱舞。

    看着这温暖的火苗,静怡觉着翠儿来了,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微笑。静怡的眼睛又湿润了。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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