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斯南和子琨便把锁着的井盖打开了,又弄了一些消毒的东西洒在井里,让静怡她们先用井里的水洗洗衣服什么的,煮饭和喝的水,还继续吃子琨挑的自来水。这样子琨基本上,只需要三四天出去挑一次水就可以了。
那井边,老树根上发出的新枝芽,已经长得有一人高了,不过终归只是旁枝,始终是细细的,成不了材。斯南说,等来年春天把这老树根挖了,重新种一棵别的,到时候再多弄些花花草草来养着,那样院子里看着,就不会太冷清了。静怡和秦臻听了,心里都很欣慰,这日子慢慢地又温暖了起来。
经过了一冬的风雪,春天终于在季风的推送下,徐徐来临了。
斯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把老树根挖了,又约了子琨一起,用板车从外面拉来了一丛,大约有五六棵合在一起、高有一人左右、细细长长的树苗,另外还有一些兰花啊月季什么的,更有两株玫瑰特别引人注目,别的花儿都是种在土黄色的陶盆里,而那两株玫瑰却是种在白瓷盆里,看着弥觉珍贵。
斯南和子琨,把那一丛树苗种在了原先的树坑里,又撒了一些土肥在下面,用原土覆上压紧了,再把那些花花草草的一溜靠放在客厅的墙边,早晨太阳一出来,首先照进院子里的就是那个地方。这样整理好一切,等中午静怡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透出绿色的温馨了。
静怡回来后欣喜地看着这些,她放下手中的工具,过去蹲在那一溜花草前,轻轻抚摸它们的叶子。秦臻也走了过来,挨着静怡看那两个白瓷盆里绿色带刺的植物,高兴地说道:“静怡你看这个,是玫瑰吧?还弄了这样的花盆种着,好特别哦。”“是的,应该是玫瑰,等它开花的时候就知道了。臻儿,看这儿,还有一盆蔷薇。等这盆蔷薇长大了,就把它种在你房门东边那片空地上,蔷薇会生长得越来越密集,等它长成了蔷薇花丛,这院子里,便微风动处满院香了。”
静怡的眼睛亮了起来,秦臻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了,秦臻觉着,这院子里的花儿是种对了,静怡心里的郁结,说不定会随着这花儿一起慢慢展开。以后的日子,静怡每每在身心疲惫之际,便来这树丛与盆花之间徜徉,摆弄摆弄花草,看看新发的芽叶,秦臻开心地看到,静怡的心气总算又活过来了。
秦臻曾经问过静怡,那井边枝叶茂盛的树丛,到底是什么?静怡也吃不准,说问问斯南吧,斯南却笑而不答,说是等它的花儿开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秦臻便时常念叨着:“马上都四月份了,怎么连个花苞都看不见呢?除了叶子就是叶子。”这时,静怡便会笑秦臻:“你呀,也太性急,等着呗,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秦臻便疑惑起来,不相信地看着静怡:“你说这个斯南,他也学着卖起关子来了,直接告诉我们不就结了,害我天天等得着急,我看呀,也不像是什么名贵的树木,这一丛有这么多,到像是什么灌木丛呢。静怡,他不会是,弄个不知名的灌木来糊弄我们吧?”静怡笑了:“别瞎猜了。臻儿,蜡梅也是灌木呢,兴许这个就是蜡梅,也未可知啊!”
秦臻斜了斜眼,心说,就会向着斯南,不说了。转眼,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静怡,那天我看见斯南收到了一封信,说是他以前的一个战友寄来的。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好来找他的,现在他自己都成天看别人的脸色,还能怎么着啊。”秦臻不满地嘟囔着。“又多心了,臻儿。斯南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啊,除非是他不知道,只要知道了谁有难处,没有不援手的,何况是他的战友。不过,也许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呢。”静怡嗔怪地看了看秦臻,不再说什么。
又过了些日子。
这天秦臻休息,斯南也在家,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院子里的玫瑰花已经含苞待放,兰草和蔷薇也都精精神神的,一个碧绿着枝叶,另一个结了好些小花苞。秦臻在井边洗衣服,斯南挨着玫瑰花坐在墙边晒太阳,两个人慢慢聊着。
“斯南,你看你弄回来的这些花花草草,长得都不错啊,这玫瑰眼看着就要开了呢,到时候我剪几支插瓶,把它放在客厅的桌上,静怡看了一定会喜欢。”秦臻说着停下手来,将眼光投向玫瑰,“斯南,你这玫瑰是什么颜色啊?看着好像暗暗的,不是红玫瑰吗?”“嗯,等它开了你就知道了。剪吧,找个好看的瓶子插上它。”斯南低头看了一眼玫瑰,“臻儿,再过几天就是静怡的生日了,让她高兴高兴。”斯南抬起头看看晴朗的天空,不经意地说道。
“哦,还真是的,我差点给忘了!”秦臻把手放在盆里洗一洗,捋了捋头发,“我要抓紧时间先把活干了,找时间再去公园一趟。”秦臻说着弯下腰,加快了洗衣的速度。“去公园干啥?”斯南看着秦臻问道。“去摘点梨花做酒啊,静怡最喜欢梨花的香味了。斯南,静怡今年五十了吧,这可是个大生日,我们得好好帮她庆祝一下。难得我们四个人,现在住在一块儿,倒是不用太费事。”秦臻头也不抬地边洗边说。“你不用着急,慢慢洗、慢慢洗。我现在正好没事,我去吧,我去给你把梨花弄回来。”斯南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已经是四月的天了,街上的梧桐枝早已新叶蓁蓁绿叶幡幡,斯南迎着徐徐的清风,走近了鹿亭山,走近了清音泉。站在清音泉边,看着泠泠泉水,斯南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三个少年,跪在清音泉边盟誓的情景。唉,再看看清音泉水倒映着的自己,已然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啦!
斯南回头向远处的卷雪亭望去,卷雪亭依旧那么安宁、娴静,一如当年的少女静怡,美丽而从容。这么多年过去了,斯南的内心深处,仍然折服于静怡的恬静和淡然,这是多么不容易啊,就像那埋藏于地下的女儿红,愈久愈香。令斯南欣慰的是,如今自己可以守在静怡的身边,能这样近距离地守着自己心爱的人,他已经很满足,纵然不能用言语去表白,其实已无须表白,只要能守着她就足够了。在斯南看来,这已经是老天爷对自己的眷顾了。
斯南走近老梨树,那满树梨花正粲然盛开着,地上落满了凋零的花朵,一阵风吹来,枝上的花儿纷纷飞落,仿佛知道有人要来收留她们似的。斯南弯下腰,拾起刚刚凋落的花儿,忽然发现自己忘带篮子了,总不能就这么两只手捧着吧,那也不够啊。斯南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花儿,立起身脱下了外套铺在地上,把花儿一一拾进衣服里,再把衣服包好,起身准备回去,还没走两步,一个人立在了他的面前,斯南抬起头,看见一张美丽而憔悴的面容,是苏红。
“斯南哥,你好。”苏红弱弱地说道。“哦,苏红啊。”斯南打了声招呼,见苏红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斯南有些不忍:“你,最近还好吗?我看你没去学校啊。”“是,我请了长病假。我不敢去学校,也不敢回家。嫂子没了,我哥也没了,都是我造的孽,现在我也遭报应了。”苏红眼睛湿湿的,显得很无助。
“唉——”斯南长叹了一口气,“苏红,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它常常带给你意想不到的转折。唉!不要想得太多了,苏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好好想想今后该怎么办吧!”
“斯南哥,我现在很迷茫。人生好没意思,想想我以前做过的一切,曾经认为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最后生活却告诉我,那都是错的。真的不知道……”苏红摇着头,茫然地看着斯南,“现在我都不清楚,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斯南哥,你能告诉我吗,在你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你能告诉我生命的意义吗?”苏红睁着呆滞的眼睛痛苦地说道。
斯南沉默了,看着苏红痛苦而空洞的眼神,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遇到了大问题,是生与死的问题,是对生命如何抉择的问题,他不能轻言。
“苏红,我这一生走到现在的感受,就是尽力让自己淡然尘世间的浮疏与喧嚣,追求一份心灵的寄托。在这世上,外在的一切便如同浮云苍狗一般,都是变幻不定的,而我们唯一可以锁定的便是我们的内心,是我们内心深处那一份深沉不变的情感。”斯南将眼光移去了对面的卷雪亭。
“于我而言,对于我爱的人,虽然此生无法得到,但我期望能给予她心灵上的安慰与支持。我的心能有所属,那就足够了。她愿意让我帮着她,接受我心灵的支持,那就足够了。爱她,不仅仅是为了要得到她,此生我爱她,是她值得我爱,值得我为她付出一生的爱,那就足够了。”斯南收回了目光。
“而那些爱我的人,虽然我不能给予回馈,但也希望,能给她们心灵上的安慰和现实生活中最实际的帮助,这于她们,于我也都能够满足了。我这一生,能不辜负生命的使命,不辜负心灵的寄托,那就足够了。”斯南静静地说完这番话,这是他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看出苏红遇上了大麻烦,他是不会说的。
“斯南哥,我懂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斯南哥!”苏红对斯南深深鞠了一躬,走了。
谁知,那秦臻是个急性子,忙忙地洗好晾好衣服,也不见斯南回来,便自己拎着篮子去了清音泉。她抄近路从小门进了公园,斜插去老梨树下,只见清风徐漾、花雨缤纷,周围只有几个零星的行人路过,并不见斯南的影子。
“嗨,指望他一个大男人来做这事,真是。”秦臻摇摇头自言自语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地上那些洁白完好的花儿拾进篮子里,眼看着地上完好的并不多,秦臻便去一旁低矮的树枝上,捋了一些花儿下来装进篮子里,估计差不多了,她满意地拎着篮子,匆匆回去了。
秦臻回到藕香苑的时候,见斯南正捧着衣服四处找她。“斯南,你的花儿呢?”秦臻问道。“哎呀,你去哪儿了,臻儿?我正找你呢。哪,看看行不行?”说着斯南把衣服放在了地上,轻轻把衣襟打开,只见包在里面的花儿,因闷得久了,已经都不好看了。
“你自己看看,这都成什么了?”秦臻笑道。“呦,是不好了。我再去重新弄吧。”斯南说道。“不用了。”秦臻举起篮子在斯南眼前晃晃,“我已经弄来了。唉,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是你们男人做的。谢谢啦!”秦臻说着,拎着篮子向井边走去。斯南捧着衣服跟在秦臻身后:“你看看吧,再捡捡,别浪费了这么好的花儿。”
到了生日的这一天,静怡并没想起来于她这是个特殊的日子,照旧早早地出门扫大街去了,秦臻和斯南没有漏出半点口风,子琨也照旧去出车,只是前一天斯南同子琨打了招呼,让他今天拉一车黄泥就收工回家,说是下午有事找他帮忙。子琨答应着:没有问题,一定早早回来。
中午刚过,子琨就回来了。
他进了院子,见秦臻还在厨房忙着,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秦臻:“臻姐,我回来了。下午,斯南哥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啊?”“咦,今天早呀,子琨,快洗洗手先吃饭吧。”秦臻笑着招呼。“好好。”子琨答应着洗手去了。
洗完手,子琨来到客厅问道:“斯南哥呢?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先吃饭吧,子琨,你斯南哥中午有事,不回来了。”秦臻端起碗来说道。“哦,那他说要我下午帮忙,是帮什么忙,你知道吗?”子琨边吃边问道。“是要你帮我的忙?我也没什么要你帮的了,就是让你早点回来,晚上大家一起吃个晚饭。你今天要是拉两趟,晚饭就吃不成了。”秦臻说道。
“一起吃晚饭?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子琨看着秦臻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悟,“哦,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姐的生日,对吧?”“嗯,总算想起来啦。你姐自己还不知道呢,先别告诉她。”秦臻笑了,“今天呀,是你姐五十岁的生日,还是她结婚三十三周年的纪念日。唉,我就怕到了晚上说起来,你姐会伤心呢,萧哥同她分开已经有二十一年了。”秦臻说着又愁了起来。
“唉——这日子过得,一转眼我姐都五十岁了。真真不敢想啊!”子琨感慨着。“好了好了,不说了,快吃吧子琨,吃完了你先去休息,等我喊你了,你再出来帮忙。”秦臻看看子琨说道。
子琨吃完午饭,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平时他拉车太辛苦,难得有这样的空闲,他可以好好补上一觉。秦臻把饭菜收拢好,等着静怡回来吃。
不一会儿,忆珍的老公小李拎着一些饼子匆匆进来,他把饼子交到秦臻手里,说是忆珍中午做的春笋咸菜饼,忆珍说妈妈同臻姨都喜欢吃,让他送来的。说罢对秦臻招招手道:“臻姨你忙,我还有事,先走了。”秦臻看着离去的小李,心想:忆珍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
秦臻把饼子拿进厨房,用篮子吊起来,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上一个小布包去了静怡的房间。秦臻打开小包,拿出一件帮静怡定做的浅米色衬衣,放在了她的枕边,想着等静怡晚上睡觉时看见就知道了。随后她又在静怡的房间里,寻出了一个深绿色的玻璃花瓶来,这是静怡那年给吴家腾房间时,在东厢房的角橱里寻出来的,应该是萧家以前的东西,很是精致,那年静怡让秦臻和子琨藏书的时候一起藏了起来,要不早留不到现在了。
秦臻拿着花瓶来到井边,准备打点水上来洗洗干净,这时静怡回来了。
“静怡,回来啦?快,先来洗洗,我去给你弄饭。”秦臻对静怡招招手,说着准备放下手中的花瓶,去厨房给静怡把饭菜热一热。“好好的,你拿它做什么?”静怡放下手中的工具,看见了秦臻手里的花瓶。“嗨嗨,没什么,就是想剪几枝玫瑰插在这里面,这个瓶子插玫瑰花,一定会很好看的。”秦臻笑道。
“是吗?就这么简单?”静怡看看秦臻,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是挺不错的,用它插玫瑰一定很美。”静怡说着来到井边,接过秦臻手里的花瓶,“给我吧,我来洗。”静怡打了一桶水上来倒进木盆,先把花瓶洗干净了,再把双手一洗,拿起花瓶来到院子南边客厅的窗外,将它放在客厅的窗台上,阳光下这绿色的玻璃花瓶,如翠玉般玲珑剔透、熠熠生辉。
这时秦臻过来,指着墙边的玫瑰对静怡说:“静怡你看,这玫瑰好稀奇哦,居然是紫色的,还真没见过,怪不得用这白瓷盆种着,是不一般啊。你看这深深浅浅的紫色,多好看啊!”静怡看着刚刚绽放的紫玫瑰,慢慢蹲了下来。平时对这玫瑰并不是太在意,因为那时它还没有绽开,只是些绿色的叶与花苞,和别的花儿没什么不同,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今天,当它终于绽开了花蕊,却是如此独立、如此不同,这一朵朵紫色的花儿,似一个个忧郁的眼眸,深情地凝视着自己,静怡心里深深叹息了。
到了傍晚,斯南回来了。他拎着一个黑色的布袋,湿淋淋的,径直来到井边把布袋倒进盆里,笑道:“子琨过来,这就是你的事了。”静怡和子琨一起过来了,“呦,斯南哥,你这是去哪儿弄的?又是鲫鱼又是泥鳅,不错啊!姐,我们今天可有口福了。”子琨说着挽起袖子,蹲下来开始打理这些河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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