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琨,就你这个身体可做不了什么,现在除了苦力,还真不好找事做。你这身体,哪受得了啊?”秦臻说道。“唉!你们说说,我一个大男人,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说我?!”子琨很是沮丧。
回到莲花胡同之后,子琨在家休息了不到一个月,实在待不住了,硬是找斯南帮忙,花钱买了一辆板车,联系了小城的运输队,开始接一些运煤运砖的活。每天起早摸黑的,让他那一双拿笔的手去拉板车,一个月下来只能挣个十来块钱,勉强糊口。
新学期开始了,静怡办好了忆春的入学手续,忆春跟着忆风一起来到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整个冬天,忆春憋着一股子劲,埋头于忆风交给自己的那些书本里,凭着她的好学与勤奋,不仅全部学完了忆风给的课本,还翻看了忆聪和忆丹原来上学时的一些旧书和笔记,所掌握的知识,已经可以满足她要就读的年级了。所以,当忆春随着忆风一同来到新的学校和班级的时候,心里是很踏实的,没有任何忐忑和不安。
这天下午,班里有两节体育课,体育老师是由他们新来的班主任苏老师兼任的。苏老师叫苏瑛,是数学老师,高高的个子,年轻漂亮,穿一件白色运动上衣,梳两条大辫子,孩子们都喜欢她。苏瑛上完一节课之后,第二节课安排大家在操场上自由活动,孩子们高兴地自由组合,或是玩球,或是玩沙坑,或是彼此追逐嬉戏。忆春刚进班级,和大家还不熟悉,年龄又偏大,懒得撵在忆风后面同这帮小姑娘玩,自己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树荫里,靠在树上休息。忆风和她的同桌燕儿,还有另几个小姑娘一起去了沙坑玩。
沙坑位于操场的西边。沙坑里立有两个高高的竹爬竿,给同学们用于体育课爬竿锻炼和比赛用。离爬杆不远处,还有两副铁双杠,那是男孩子特别喜欢玩追捕游戏的地方。就是在一副双杠的两头,一边立一个人,两人同时握住双杠做好准备,裁判说声开始,两人便飞也似的从一侧杠上一跃而过,然后跑去另一头,又继续飞身越过另一侧的杠子,两人相互追逐,最后看谁先捉住谁,谁被捉住,谁就输了。
忆风和燕儿她们几个在沙坑里堆沙堡,边上另外几个男孩在双杠上玩追捕。小女孩们嘻嘻哈哈的,连堆带掏弄了半天,好不容易堆成了一个四面连城的沙堡,几个人正开心地坐在一旁欣赏,突然一个身影飞了过来,一屁股正摔在沙堡上,人往后一仰差点撞到忆风。“啊——”忆风一声惊叫,歪在一边躲过了来人。“海星——”燕儿站了起来,恨恨地对那男孩喊道,“你看你,弄坏我们的城堡了!”“谁让你们挡在这儿了?”男孩并不理睬他们,爬起来拍拍屁股拍拍手,依旧去双杠那边嬉戏玩耍。
燕儿她们看着被毁的沙堡,很是无奈,“算了,不玩沙子了。忆风,我们去爬竹竿吧?”燕儿看着忆风说道。忆风站起来,拍去身上的沙土,“燕儿,我不会爬,你们爬吧,我在一边看。”
几个女孩来到了竹竿下,燕儿对另几个女孩说:“我们来比赛,看谁爬得快。”“好啊。”一个女孩答应着,于是两人一人抱一个竹竿便爬了起来。就见燕儿“啐啐”往小手心吐了两口吐沫,抱住竹竿,一上一下,噌噌噌地很快便爬到了竿顶,接着放松两手,两脚轻绕,哧溜着就又站在了竹竿下,等燕儿落地了,那个女孩还没爬到竿顶呢。
“啊,燕儿,你好快噢,不同你比了。”女孩见燕儿已经落地,便不再往上爬了,直接哧溜了下来。“嘿嘿嘿嘿。”燕儿在一边高兴地笑了,“来,我们再来。”燕儿对另外一个女孩说道。“我不同你比,我爬得好慢,比不过你。燕儿,你去教萧忆风吧,老师下次还要组织我们比赛呢,她不会可不行。”女孩说道。“对。忆风,忆风——”燕儿转身来喊忆风。
忆风正在一边玩着,听见燕儿喊她便走了过来。“忆风,快来,学爬竿,下堂课老师要比赛,我们可是一个小组的。”燕儿说道。“那我不参加就是了,我可不敢爬。”忆风说道。“那怎么行啊?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学会了。我教你,很简单的。”燕儿说着拉着忆风来到竹竿前,“你看,两手抓紧了,两脚夹紧竹竿。”燕儿抓住竹竿做着示范,“忆风来啊,别怕,没关系的,照着我的样子,很简单的。”燕儿鼓励地说道。
忆风两只手使劲在身上擦着,“燕儿,我好紧张,我的手心全是汗。”“手心有汗好啊,在身上擦擦,手太干了反而抓不住。来,就这样,手用劲,脚夹紧了往上移。对了,交替着往上啊,好、好,你看,你爬得多好。”燕儿看着忆风慢慢地爬上去了,高兴地在下面说道。
忆风虽然心里还有些害怕,但也很兴奋,她的眼睛只往上看着竹竿,不敢往下看,慢慢快到竹竿顶了,忆风想着:“嗯,不错啊,我居然能爬到顶了。”这时,就看见燕儿从对面的竹竿上来了,和她爬得一样高,燕儿停在竹竿上对忆风说道:“忆风,不难吧,我陪你一起爬,待会儿,你照着我的样子往下溜就行了。”“嗯,好。”忆风高兴地答应着,准备继续往上爬。
正在这时,忆风的竹竿突然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啊——”忆风一声尖叫,就从竹竿上摔了下来。“忆风——”燕儿惊呆了,赶紧哧溜下来到了忆风身边,“忆风,忆风。”忆风躺在沙坑里已经晕过去了,另外两个女孩围在忆风身边,吓得不知所措。“哪个哪个?是谁撞了竹竿啊?”燕儿对那两个女孩质问道。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一个小胖丫摇着手说道,“是男生,还没等看清楚就跑了。”“这可怎么办?”燕儿看着忆风半天都不醒,“你们看着萧忆风,我去找苏老师。”燕儿对胖丫她们吩咐道,起身向教室跑去。
等燕儿把苏瑛喊来沙坑,忆风已经醒了,头晕晕地坐在地上,小脸因受了惊吓变得煞白。“萧忆风,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疼吗?”苏瑛关切地问道。燕儿她们都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忆风。“来,先伸伸胳膊伸伸腿,再站起来看看。”苏瑛温柔地说着,忆风听话地把手和腿都动了动,没觉得什么,这才让小伙伴扶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苏老师、苏老师,打架了,那边打起来了。”一个男孩跑过来喊道。“谁?谁在那儿打架?”苏瑛正在检查忆风的身体情况,扭头对着跑来的男孩问道。“就是、就是新来的,萧忆风的姐姐,她同海星打起来了。”男孩看看忆风对苏瑛说道。“啊!忆风你还好吧?我先过去看看你姐姐什么情况,你就在这儿休息,别乱跑啊。燕儿,你们陪着萧忆风。”苏瑛说完,急急忙忙随着男孩走了。
原来,忆春一直坐在树荫里看着忆风他们几个玩,看到她们几个小姑娘去掏沙堡,就觉得她们真幼稚,这沙子有什么好玩的,真没劲。忆春对那边几个男孩玩的追捕游戏产生了兴趣,“这个有意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他们那样飞身而过。”因为不熟悉,忆春没好意思过去,索性就坐在那儿看他们玩了。
当忆风她们堆好沙堡坐在一边休息的时候,忆春就看见那个海星,在飞身过杠之后,没站稳似的踉跄几步,摔坐在忆风她们的沙堡上,压坏了她们的沙堡。忆春当时便觉得他是有些故意的,不过也没什么事,见忆风她们离开了,忆春微微笑了,不过是小男孩的恶作剧罢了,忆春记起自己在周奶奶那里,也常常这样恶作剧的。忆春依然靠在树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玩耍。
在农村的这八年,忆春的性格已经不再似当年那样活泼,倔强的性格让她渐渐不再多说话,虽然还有儿童的淘气,但更多的是沉默。当年,她离开母亲和哥哥、姐姐,一个人跟着周奶奶夫妇来到农村,最初的几年,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与无拘无束,虽然秦臻每年都会去看她,但忆春玩得根本就不想回家。
后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日子也越来越艰苦,忆春的心里开始了无尽的期盼,期盼着母亲和臻姨能早一天把自己接回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地忆春绝望了,她觉得母亲、臻姨同哥哥姐姐们都已经把她遗忘了,她不再去村头的小路旁守候,只是默默地按周奶奶说的去做,去田里挖野菜,去山上拾柴火。当去年秋天,臻姨出现的时候,她一时都没有认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的臻姨,想着这人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村里都已经断粮了,不会还有人来投亲吧?
等她跟着臻姨回家之后,便一直躲着母亲,她看到母亲面容暗淡、沉默寡语,更不知道该怎样同母亲交流。母亲和臻姨都很忙,也无暇顾及她,这样却正好,她一个人躲在屋里乐得自在。大姐忆珍已经结婚了,回来见过几次,每次忆春心里都是惴惴的,好在姐夫对大姐特别好,忆春看得出,大姐很幸福,她这才稍稍心安一些。
心里面最疼爱自己的大姐,如今也没法同她交流,忆春一肚子的话语无处诉说,便越来越沉默了,心里也常常越来越烦躁。好在母亲给她下了学习任务,让她把精力集中到了学习上,她记得哥哥忆聪的学习特别好,小时候父亲同母亲说到学习时,都会夸哥哥。所以她想着,自己也要好好努力,把学习搞好了,让母亲看看。
忆春正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瞥见忆风已经在竹竿上爬到了半中腰,她一激灵坐直了腰,“这小丫头,胆子不小啊,居然敢爬这竹竿。”她微笑着,见燕儿在另一个竹竿上同忆风说话,“嘿,这两个小丫头,都挺有本事的啊。”这时就看见,刚刚摔倒在沙坑弄坏忆风她们沙堡的那个海星,同另一个男孩打闹着,突然海星将他猛地一推,那男孩猝不及防,往忆风正在爬着的竹竿上撞了过去,便听得忆风一声尖叫,摔了下来。那男孩吓得急忙去追海星,两个人向操场的另一头跑去,忆春站起身,便向他们俩追了过去。
两个男孩并不知道忆春追来,跑到篮球架下便停了下来,一个弯着腰,两手撑着双膝,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另一个,两手叉腰,弯下了身子说道:“海星,你干吗推我呀?你这不是害我吗?那个萧忆风不知道怎么样了,要让老师知道了是我撞的,我就惨了。”“没事。她是坏分子的女儿,我们不整她整谁啊。别怕,有我呢!”男孩直起身子说道,却惊讶地看见,一个个头和他一般高,短发细眉瘦精精的女孩站在了眼前。
“你说什么?谁是坏分子的女儿?”忆春直视着男孩说道。男孩反应过来,蔑视地看了忆春一眼,对边上惊愕不已的另一个男孩说道:“我们走。”两人不理忆春,转身要走,忆春一错身又挡在了两人前面。忆春两眼直盯着那男孩,一字一顿地说道:“海——星,你今天要不把话说清楚了,哪儿也别想去。”那男孩有些诧异地看着忆春,然后挑衅似的说道:“你不就是萧忆风的姐姐嘛,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了,想打架啊?”边上的男孩拉拉他,轻声说道:“我们走吧,海星,别理她了。”
“就是让你把话说清楚,别拿打架吓唬我,打架我也不怕你。”忆春硬声说道。“啐,还怕了你了?说的就是你,你和萧忆风都是。哼!”男孩说道。“你乱说,我们不是。我们家没有坏分子。你才是坏分子。”忆春指着男孩的鼻子恨恨地回道。男孩急了:“你这个坏分子的女儿,还敢这么嚣张,你妈就是坏分子!”说着一掌拍在忆春指着自己的手上。忆春听见男孩骂自己的母亲,一脚就踹了过去,说道:“你妈才是。”男孩冷不及防,被忆春一脚踹倒在地。
这海星是干部子女,父亲是小城县政府里的一位领导。自进校以来,从来都是只有他作弄别人的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气得他从地上一下蹦了起来,冲上来就打忆春,忆春并不示弱,在农村的这几年,别的没什么,就是练就了她的胆量和力气。她一把抓住男孩的双手,两人扭打在一起,边上的男孩见他俩打成了一团,吓得赶紧跑去喊老师。
等苏瑛匆匆赶到的时候,忆春已经把海星打倒在地,正骑在他身上,让他不能动弹,苏瑛见状赶紧喊道:“萧忆春,快松开手站起来。”“老师,我不能松开,他会打我的。”忆春说道。“不会的,有老师在这儿,他不会乱来的,快松开。”苏瑛说道,忆春这才松开手站了起来。
海星这时又羞又怒,爬起来对着忆春就是一脚,忆春一闪躲开了,说道:“老师你看他。”接着又对海星说道,“你还想打,信不信我还让你躺在地上。”苏瑛这时站在了他俩中间,她对海星喝道:“海星,你怎么回事,看不到老师在这儿吗?”男孩这才悻悻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为什么打架?”苏瑛看着他俩问道。“老师,就是海星故意推他撞到竹竿,害我妹妹从竹竿上掉下来的。”忆春指着边上的男孩说道。“哦,是吗?是海星推你的吗?”苏瑛看着喊她的男孩问道,男孩眼神闪烁地看看海星,又看看苏瑛,点点头。“那,你就因为这个?”苏瑛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忆春,边做了个打架的手势。“不是的,老师,是他骂我妈妈我才同他打起来的。”忆春说道。
“哦,他骂你妈妈什么?”苏瑛问道。
“他骂我妈妈是坏分子,说我同我妹妹都是坏分子的女儿。”忆春恨恨地说道。忆春知道被称作坏分子会有什么后果。在农村,她见过那些被称作坏分子的地主富农被批斗打骂的场景,也看到他们的子女在村子里过着遭人歧视抬不起头的日子,那情景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已经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可不想和这三个字沾上边。
“哦,是这样。”苏瑛若有所思。“海星,你俩先去老师的办公室等着。”苏瑛对那两个男孩说道,回头又对着忆春说,“萧忆春,同老师一起先去看你妹妹,好吗?海星的事情,老师等一下再处理。”忆春点点头,随着苏瑛一起往沙坑那边走去。
忆风这时已经基本没什么事了,幸亏是沙坑,加上忆风年纪小骨头软,没有伤到什么。苏瑛见忆风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心里很庆幸,嘱咐燕儿带忆风回班级好好休息,发现有什么不对再来告诉老师。燕儿和忆风及另外几个女孩回教室去了,苏瑛带着忆春来到了沙坑边的大树旁坐下,她看着忆春问道:“萧忆春,老师想问你一个问题。”
未知苏瑛和忆春说了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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