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风抱着念安站在忆丹面前问道:“哥,你怎么回事啊,臻姨离开还不到一年,你就把我嫂子给气跑啦,妈现在的身体还没好噢,你可不要惹事。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忆丹便把那天的事淡淡地说了一下,忆风听了哭笑不得。
“哥,可真有你的,就为了工作,家就不要了,孩子也不要啦,别说嫂子,我也不答应。你看看,你就这样带孩子啊,就你下的这个面条,我看了都不愿吃,别说念安了。”忆风生气地说道。
忆丹道:“那我也不能为了家,工作都不做了吧。”
忆风听了好笑:“哥,要不说你这人呆呢,你就是一根筋。你也不想想,那厂里人恭维你两句,你就当了真,那是人家套你呢。就你能,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你,萧忆风,你不要小人之心。”忆丹不高兴了。
忆风说道:“我小人之心?哥,那你说,是不是真的除了你别人就不行了。再说了,就算你必须去,这件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同嫂子好好商量,找一个两全的办法。”忆丹道:“你说得容易。要是有两全的办法,哥还会这样吗?你看看,如琴丢下念安就走了,这、这叫什么事嘛,唉!”
忆风劝道:“哥,不管怎样,你都得先去同我嫂子道个歉,把我嫂子劝回来,你别忘了以前的教训,那一次斯南爸爸是怎么同你说的,还有妈妈。臻姨可是因为妈妈的缘故才回去的,你要想想妈妈。你们这事,现在我还没有告诉他们,可不要最后又闹到妈妈那儿。现在可不是从前了,你自己都当爸爸了。”
“唉!”忆丹长叹一声,把头低了下去,“我已经跟厂里诉苦了。本来是今天就要走的,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走啊。下午厂里打电话来问我,我已经说去不了了,老婆跑了!”
忆风笑了:“嘻嘻,老婆跑了!嘻嘻,跑得好,还是我嫂子聪明。哥,你在家好好上班,多干点活,多加点班,不是一样为厂里出力嘛。别内疚了,你想出去躲清闲,那可不行。快起来吧,我先来弄点好吃的把念安喂饱,然后我们一起去把我嫂子接回来。”忆风把念安放到忆丹怀里,便去了厨房。
话说秋如琴向忆风诉了委屈之后,心情倒是有所好转。等她带着念平回到学校宿舍,见念平又念叨着要回家要找妹妹玩,如琴的心里又不好受了,她背着念平偷偷抹去泪水,慢慢哄着念平。
忽然听见外面有念安的声音:“妈妈妈妈,哥哥哥哥,你们在哪儿?”念平听见妹妹的声音,一骨碌爬了起来,跑去开门:“念安,我在这儿呢。爸爸爸爸,孃孃孃孃。”念平高兴地看到,忆丹和忆风也来了。
忆丹进了门,见如琴眼睛红红的,知道她一定刚刚哭过。
这两天,忆丹一个人在家带着念安,已经体会到了秋如琴的不容易,来学校的这一路上,他又想了不少,忆风的话再一次提醒了他,让他想起当年,斯南对他的叮嘱:“感情是需要好好呵护的。忆丹,你可要珍惜这段感情,千万不要轻易地伤害它。”
想想自己一直以来,只知道忙于工作,家里的事从来不管,秋如琴每天忙完了他们父子三人的吃喝拉撒之后,她还要备课批改作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人也是越来越瘦。这样想着,忆丹的眼前浮现出妻子憔悴的面容,心底里有了深深的愧疚,对于这个家,妻子的付出是远远超过了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忽视她了,一定要多关心关心家里的事情,好好地待她。
如琴见忆丹进来了,转身坐在了床边,背对着他。
“如琴,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太性急,没有好好同你商量就自己决定了,弄得你这么不开心,以后不管是家里还是工作上,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先同你商量,然后再做决定。”忆丹站在如琴身边诚恳地说道,“这次么我不去了,你这样一闹我已经走不掉了。反正出去也好,在厂里上班也好,都是为厂里工作,我也想通了,没什么的。如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好了,你赢了,我投降。”说着,忆丹举起了双手。
“嘻嘻,哈哈哈哈。”忆风笑着一把拉起了秋如琴,看着忆丹滑稽的样子,如琴也绷不住笑了。忆风笑道:“早就该这样了。哥,你总算还不错,脑子清醒了。”如琴说道:“忆风,你听见了,今天有你作证啊。忆丹,当着忆风,我也就不难为你了,你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肯定算数,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先同你商量。”忆丹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吧。”“嫂子,快收拾收拾,回去再说吧,你看念平念安都累了,要睡觉啦。”忆风催促着。“妈妈,妈妈,我们快回家吧。”念平念安听说要回家,也都高兴地喊着。“好,我们回家。”秋如琴心疼地看着两个孩子,把东西收拾好了带上门,忆丹和忆风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一起回家了。
到了十月下旬,这天斯南满脸喜色拿着份报纸回来,径直走到正在井台边打水的静怡面前,高兴地说道:“静怡你看,好消息啊,忆风有希望了。”斯南将手中的报纸打开,递到静怡的眼前,静怡见眼前的人民日报上,豁然印着“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这样醒目的标题。“斯南,你这是?”静怡不解地看着斯南,秦臻这时也走了过来。
“哎呀静怡,你还没明白吗?忆风今年可以考大学啦!”斯南激动地说道,“你们不是愁着忆风回不了城吗?现在机会来啦,这可比回城还要好啊!你看看这报纸上写着呢,只要是拥护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劳动的工人、农民、上山下乡知识青年,都可以报名参加考试。我已经帮忆风了解过了,这次高考的政审,主要看本人表现,破除唯‘成分论’。我们国家现在要搞四个现代化,缺少人才,需要大量的人才啊!”
“斯南,是真的吗?”秦臻在一旁忍不住问道,“那忆丹同忆春也都可以去考咯,这可真是太好了。”“真的可以啊,斯南,我还是有些担心。”静怡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斯南,斯南安慰道:“只要忆风能考出好成绩,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个事情我会一直帮你盯着的,静怡,你放心啊。”
斯南回头看着秦臻笑道:“忆丹就算了吧,他已经有一个中专文凭了,现在么在厂里干得好好的,还有了如琴同念平念安,他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斯南又看了看静怡,“至于忆春么,同忆风一样,都是可以考的,当年她俩在学校的成绩都还算拔尖的,只是不知道忆春现在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何况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啊。唉!”斯南叹了口气,接着道:“静怡,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忆风了,书她那儿都是现成的,何况这些年她一直在学校,没有停止过学习,她的条件比别人好,考上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没等斯南把话说完,秦臻就抢着说道:“静怡,我、我明天就去找忆春,去告诉她去。这几年她一点消息也没有,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行吗,静怡?”秦臻看着静怡,等着她回话。静怡低着头,半天才说:“臻儿,你自己决定吧。”说着便回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话说这秦臻回到自己房里,一时拿不定主意,想想还是去祈缘寺上炷香吧,去祈祷一下心里会踏实些,这样想着便起身出了门。
这祈缘寺在小城的城南,包裹在一堆民居之中,与其说它是一座庙宇,不如说它就是一间不起眼的民宅,说起来它也是小城的一个传奇。据说,在十九世纪初的时候,小城有一位老妇,因为儿子得病郎中说无法医治,老妇找不到别的办法,便去九华山庙里许了愿:只要菩萨保佑小儿一命,愿意此生吃斋念佛供菩萨。老妇回来后,果然在家里建了一个佛堂,供了菩萨,天天吃斋念佛,同时精心照料儿子,儿子的身体竟然渐渐有了起色,后来不仅完全康复,而且远上京城,成家立业,老妇却留在了小城。
老妇依旧在自己的家中佛堂内潜心礼佛,附近的邻居倾慕她的修为,便也常常去她家的佛堂上香祈祷,或遇有向她求助的人,她是有求必应倾心相助,渐渐她家的佛堂香火旺了起来,小城的妇人们,遇到什么难解的事,都愿意去她那里寻求化解。后来这妇人,到了八十多岁高龄的时候,竟然在自家的佛堂安然坐化了,此事惊动了当年老妇去许愿的寺庙方丈,他亲自来到小城,将老妇的身躯封存了三年,三年以后方丈再来探视,见老妇的肉身不腐,方丈便即刻调来了两个小沙弥,将老妇的这所宅子,改建成一座小寺庙,将老妇供着的菩萨摆放到正殿,而老妇的肉身则安放在侧面的佛堂内,并给这寺庙起名为“祈缘寺”。
虽然这祈缘寺的香火,一直以来绵绵不断,但寺庙房舍却从未有所变动,庙里一直只有两位小沙弥在那里照料,所以当年能躲过运动时的一劫,这是原因之一,再加上小城的老人们都很信奉这位“老奶奶”,对当时自家的孩子们均有告诫,不许去乱动“老奶奶”家的东西,而且运动刚刚开始时,两个小沙弥就熄灭了寺庙的香火,一把大锁锁了庙门,两人回九华山的寺庙修行去了,直到这两年,社会环境略有宽松,人们不再特别关注这些之后,这两个师父才又再次回到了祈缘寺。
秦臻自当年吴家出事自己被病魇,好了之后,知道静怡曾悄悄来祈缘寺为自己烧香祈祷,便也信上这祈缘寺,遇到事情,常会一个人来寺里上炷香祈祷一番。所以这天,当她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办时,便又来到了祈缘寺的佛堂内,到老妇人的肉身像前上了香,祈祷老妇人保佑忆春平安,保佑藕香苑流年吉祥、诸事顺利,磕了头,这才回去。
第二天,静怡一早便出门去了菜场,秦臻起来后见斯南还没走,就拉着斯南问道:“斯南,你说忆春那儿,我是去还是不去啊?”“臻儿,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斯南说道。“我当然想去啦。这忆春虽然有错,怎么说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心疼啊。何况,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嘛,哪有不做错事的。”秦臻说道。“那就是了嘛。静怡不是说了,要你自己决定,那你就去啊。”斯南说道。
“我这不是怕她不高兴嘛,想听听你的意见。”秦臻看着斯南。
“臻儿,当年忆春做的那个事情,在静怡心里是一道坎,这道坎静怡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不过就像你说的,无论如何忆春也是她的女儿,就算静怡在那件事上不原谅她,也还是希望她今后能有一个好的生活。所以你去找忆春,静怡是不会生气的,只是你又揭开了她不愿意面对的往事,她自然就心情不好了。没事的臻儿,你应该相信,静怡并不是那样心胸狭隘的人。”斯南笑道。
“哦,那就好,是我多想了,那我准备准备,今天就走。斯南,我可能要有几天才能回来,家里的事你就多操点心了。”秦臻说道。“放心去吧,家里就我同静怡两个大人,什么事也不会有。你自己路上多当心,人生地不熟的,注意安全啊。”斯南说着出门去了。
秦臻收拾收拾,带上一个小包就出门了。
坐在车上秦臻想着,自己这样出门去找忆春,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脑子里回想起那些年,去周伯周妈那儿看忆春接忆春的情景,转眼已经十几年过去了。那时,忆春寄养在周伯周妈那儿,最初自己每年都会去看看忆春,让静怡守在家里,因为子琨和斯南都曾叮嘱过静怡,没事不要出去,不去惹不必要的麻烦。后来,静怡被戴上坏分子的帽子监督劳动了,几处顾不上,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忆春,直到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粮食减产,自己去周妈那儿接回了忆春,那时忆春已经有十三四岁了。
唉,如今周伯周妈早已经过世了,忆春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她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呢?她成家了吗?算来忆春离开家已经有八年了,这八年,她连一个字也没有给家里写过,这个犟丫头呀,为什么要这样同自己过不去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就低低头同你妈认个错,让你妈数落你几句,又能怎样呢。唉!其实秦臻知道,静怡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忆春的,不然不会一听见自己提起忆春,就那样痛苦。忆春,你这个傻丫头呀,你是把你妈伤得太深啦!
长途汽车到了G城,已是傍晚了,去白鹅岭的车已经没有了,秦臻只好在车站附近的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再乘车去了白鹅岭。
秦臻没有想到,那白鹅岭原来是在那样一个大山里面,交通极其不方便,汽车没有直达白鹅岭的站点,只是到了一个离白鹅岭最近的地方,下了车离白鹅岭还有三十里的山路。秦臻傻眼了,这可怎么好啊!
这时已近中午,秦臻从早晨起来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她想着先寻个地方弄点吃的。她四下张望着,沿着土路来到了一个供销社的小店,她进店里买了一个麻饼,又向营业员要了些白开水,坐在一旁边吃边同人家攀谈着。店里的营业员挺热心,知道她是外地来的,要去白鹅岭,告诉她中午会有一辆拖拉机来店里装货送去白鹅岭,让她到时候自己同司机说说,搭个便车就行了。秦臻高兴地答应着,连连称谢。
一个小时之后,秦臻正在左右张望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拖拉机开到了小店前面,秦臻等他们装完货,堆着笑脸赶上前,同司机说了半天好话,最后答应给司机五块钱,人家终于同意让她搭便车了。
在前往白鹅岭的路上,秦臻见司机年龄不大,说话没遮没拦的,便想同他聊聊,看他知道些什么情况。
“小师傅,这白鹅岭可真远,我们这样跑着,大概要多久才能到啊?”秦臻问道。“大姐呀,我可不小啦,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哈哈哈哈。嗯,白鹅岭是不近,就我们这样,至少也得跑两个多小时,你可要有准备啊,这路不好跑,等到了那儿,估计你也颠得差不多了,哈哈哈哈。大姐呀,我看你这衣服穿少了,山里面晚上冷,你可要小心,别着凉了。”这小司机还挺关心人的。
“谢谢谢谢。”秦臻心想,这才十月份能冷到哪儿去呀,吓唬谁呢。正想着,拖拉机猛地一颠,秦臻被腾空后重重地顿坐在座位上,座位是木板垫的,秦臻的屁股被硌得生疼,“哎哟——”秦臻忍不住叫了出来。
“大姐,快坐好了,这路不好,要不拿你的包袱垫着坐吧,别一会儿给颠散咯。呵呵呵呵。”司机看着秦臻脸上痛苦的神情,笑了。秦臻极不舒服地看了这小师傅一眼,想想把包袱垫在了座位上,包袱里本没什么东西,就几件换洗内衣,还有给忆春带的两件衣裳。
秦臻坐好后,看了看司机:“那个,师傅啊,”她不再称他作小师傅,怕称他小被人看轻了不高兴,便直接喊师傅了,“你知道那白鹅岭的下放知青,都住在哪儿吗?你认识他们吗?”
“哦,知青?你是来找人的吧。那些知青可真是作孽哦,这么些年受了老鼻子的罪了。这白鹅岭啊,别的季节还好,就是冬天,那个罪可不是好受的,你是城里人吧,你可是没见过,冬天我们这里有多冷。那些知青们是惨透了,刚来的时候,有人那手冻得就跟馒头似的,脚冻得都穿不了鞋,呵呵呵呵。”
这司机就像说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可秦臻觉得,这小师傅的笑声像冰吊子一样冷。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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