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兹特写集-约瑟夫·波特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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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特尔顿先生(一个处于特别舒适的生活环境中的证券经纪人)所住的克拉彭冈玫瑰别墅里正进行着周到的准备,而由于业已筹备了几个月的家庭戏剧的演出日期已经接近,加特尔顿先生那有意思的一家子感到十分担忧。全家人都变成上了业余演出狂;通常非常整洁的整幢房子,按加特尔顿先生那富有意味的描述,已经“彻底扔出窗外”了。在家具和装饰品全给搬走了的大餐厅里,可以看到不可思议地杂乱放着的平面布景片、布景悬挂板、舞台侧面布置物、灯具、桥梁、云朵布景、雷电布景、花彩和花卉、匕首和钝头剑,还有舞台俚语把它们包括在“道具”这一综合性名称之内的全部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有的卧室里都堆满了舞台布景,厨房则被木匠们占用了。每隔一天晚上,他们在客厅里排练,森普罗尼埃斯·加特尔顿先生和露辛娜小姐坚持排练《奥赛罗》一剧中那段令人窒息的情节的那种劲头,已经使房子里的全部沙发椅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他们决定要把那出悲剧作为那天晚上的头一个文娱节目。

    “我想我们排练得再完美一点儿,表演就一定会很成功。”森普罗尼埃斯先生在结束了第一百五十次排练之后,对他的剧团成员们说道。考虑到森普罗尼埃斯先生因负担这出戏的全部费用而承受了小小的不便,大家极其大方地一致推荐他为舞台监督。“埃文斯,”小加特尔顿先生接着对一个高瘦个子、面色苍白、蓄着一大片连鬓胡子的年轻绅士说。“埃文斯,你扮演罗德利哥[1]的确扮演得好极了。”

    “美极了!”三位加特尔顿小姐附和着说,因为埃文斯先生的女友们都断言他是“很可爱的人儿”。他长得多有意思,还有那么可爱的连鬓胡子,且不提他吹长笛和在诗画剪贴簿上题诗的天资了!那个有意思的罗德利哥假笑着鞠了一躬。

    “不过我认为,”舞台监督添了一句道,“在击剑那一场里你摔得不十分好,你在那个场合里——你明白吗?”

    “那动作很难,”埃文斯先生沉思着说,“最近我在我们的办公室里练习,摔了无数次,我可摔得好痛啊。你瞧,由于得仰面摔倒,把脑袋碰得伤痕累累了。”

    “不过你得小心别把台上的侧面布景撞倒,”老加特尔顿先生说,他被派担任提词员,而且对这出戏的兴趣同剧团中最年轻的成员一样浓厚。“舞台很窄,这你也知道。”

    “哦!别担心,”埃文斯说,样子非常自鸣得意。“因为我摔的时候是‘不带’脑袋的,这样我就不可能把什么东西碰坏的。”

    “可是,哎呀!”舞台监督搓搓双手,说道,“我们的《马赛尼罗》[2]歌剧肯定会非常成功。哈利把那支歌唱得好极啦。”

    大伙儿全都附和了这意见。哈利先生笑了,看上去那样子傻头傻脑的——这模样在他并非少见——他哼起《看呀,多么灿烂的晨光》,同时他的脸刷地红得像他正在试戴的一顶渔夫的睡帽。

    “让我们想想看,”舞台监督继续说道,一边扳着手指数数,“除了法尼拉,我们将有三个跳舞的乡下姑娘,以及四个捕鱼人。再就是我们的仆人汤姆,他可以穿我的帆布裤子和鲍勃的方格子花布衬衫,再戴上一顶红睡帽,他可以扮演另一个捕鱼人——这样就是五个了。当然在合唱时,我们可以在舞台的两侧唱歌;在市场的场景里,我们可以穿着斗篷和各种衣服走来走去。发生叛乱的时候,汤姆得抓着一把鹤嘴锄,不停地从这头冲进来,在那头冲出去,要跑得尽量快。要演得有激动人心的效果;要显得好像是有许许多多人在冲锋陷阵似的。在演火山爆发的那一幕时,我们得燃起熊熊烈火,使茶盘翻倒,‘啊呀’‘啊呀’地喊起来,还要发出各种声音——一定得这么做。”

    “当然!当然!”所有的演员una voce[3]喊起来。于是森普罗尼埃斯·加特尔顿先生匆匆地走开,去洗掉脸上的软木塞炭,再去指挥设置一些并非出自专业画家之手但却值得称赞不已的布景。

    加特尔顿太太是一个和蔼、好脾气、庸俗的人,极其溺爱丈夫和子女,而且只有三件厌恶的事。首先,她对任何别人的未出嫁的女儿都抱有一种天生的反感;其次,她害怕任何奚落别人的言行,害怕得好像会伤及自己身体那样;最后一件是——那几乎是上述感觉的必然后果——她见对街的一位约瑟夫·波特太太就害怕得要命。然而,克拉彭及其附近地区的善良居民们都非常害怕流言飞语和挖苦;因此全都讨好、谄媚、奉承、宴请约瑟夫·波特太太,正如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作家对一个不足道的邮差谦恭得五体投地一样。

    “没关系,妈,”埃玛·波特小姐同她尊敬的亲属谈话时装出事不关己的神色,说道。“假如他们邀请我,你也知道你自己和爸都不会允许我去参加这种展出的。”

    “你为人处处都想得非常得体,我早就该知道你会这么想的,”那个母亲回答说。“埃玛,你知道把这种事情叫做什么使我很高兴。”在此顺便提一笔,上星期埃玛小姐才在一个义卖商场的柜台后面让自己向女皇陛下的所有臣下“展出”了四天,他们只要每人付一个先令就可取得观看约莫四打姑娘同陌生人调情以及在商店里玩乐的特权。

    “瞧!”波特太太向窗外望去,说道。“有两块牛肉和一块火腿送进房子里去了,这显然是供做三明治之用;而且糕点师傅托马斯说,除了牛奶冻和果子冻,他们还定了十二打果馅饼。天哪!想想看加特尔顿小姐们也穿起戏装了!”

    “哦,太荒谬了!”波特小姐歇斯底里地嘻嘻笑着说。

    “不过我要设法叫她们不要为那桩事太自负,”波特太太说,于是便出门去做好事了。

    后来约瑟夫·波特太太和加特尔顿太太进入后者的私室谈了一会儿之后,经过不断的探问,波特太太已经设法探得关于那次演出的全部消息,于是说道:“喂,我亲爱的加特尔顿太太,喂,我亲爱的,别人爱说什么都随他们去;我们的确知道他们会说的,因为有些人就是居心不良。啊,我亲爱的露辛娜小姐,你好吗?——我正在告诉你的妈妈说我听到这样的话——”

    “什么话?”

    “我亲爱的,波特太太指的是那出戏,”加特尔顿太太说。“很遗憾,她刚才正在告诉我说——”

    “哦,请不要提那些话啦,”波特太太打断她的话说。“那话荒唐极啦——就和叫什么来着的那个小伙子的话一样荒唐,他说他真不明白,卡罗琳小姐长着那样的脚和小腿,居然虚荣得要演起法尼拉来。”

    “不管这话是谁说的,太没礼貌了,”加特尔顿太太发怒了,说道。

    “当然是这样,我亲爱的,”高兴的波特太太表示赞成说,“毫无疑问!因为,就像我刚才说的,即使卡罗琳小姐真的扮演了法尼拉,事实上也并不就是说她竟会认为自己的脚长得很美;再说——这些年轻人简直就像小狗一般自负——他竟然如此放肆地说——”

    要不是在这个家庭里被亲昵地唤作“汤姆舅舅”的加特尔顿太太的哥哥托马斯·鲍尔德斯通走进屋里来,转变了话头,使她想起要在演出的那天晚上采取一个绝妙的行动计划的话,那就无法估计这位和蔼可亲的波特太太为了要达到令人愉快的目的,会取得多大的成就了。

    汤姆舅舅非常富有,极其疼爱他的甥儿甥女们,因此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他自己家族中的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了。他是现有的心肠最好的人之一;他心情一直很好,而且老是说着话。他总是自夸自己不论在什么场合都穿顶部翻转的靴子,从来不围黑丝颈巾;还自豪地说自己对莎士比亚主要的戏剧从头到尾全都记得——而且他也确实如此。这种鹦鹉学舌式的成就使他不仅不断地引用那些句子,还使他每听得有人错用了《埃文河畔的诗人》[4]的文句,就没法漠然置之,非去纠正那个不幸的过失者不可。他也有点儿说笑打趣的才能;凡是他认为的妙事,他就必定要抓住机会说出来;只要碰到他认为能引起欢笑或者滑稽的事情,他总要笑到淌下泪来。

    “喂,姑娘们!”汤姆舅舅行过了亲吻和问安的见面礼节之后说道,“你排练得怎么样了?对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都熟悉了吧,是吗?——露辛娜,我亲爱的,第二幕第一场——所处位置,左边——提示——‘未知的命运’,——接下来是什么,哈?——说下去——‘上天——’”

    “哦,是的,”露辛娜说,“我想起来了——

    ‘上天不容,

    除非我们的爱情和安乐与日俱增,

    正如我们的寿命的的确确在增长一般!’”

    “念的时候在几处要停顿一下,”老人说道,他自认为是一个伟大的批评家——除非我们的爱情和安乐与日俱增,——这一句要重读最后那个音节‘俱增’,——‘正’这个词要念得响,——一,二,三,四;接着再响起来,‘正如我们的寿命的的确确在增长一般!’这一句要重读‘寿命’这个词。要照这样念,我亲爱的;在重读方面要相信你的舅舅。——啊!森,我的孩子,你好吗?”

    “很好,谢谢舅舅,”森普罗尼埃斯先生答道,他刚来到,两只眼睛周围各有一个小圈子,看上去有点儿像斑尾林鸽,这是他经常涂抹软木塞炭的后果。“当然我们在星期四会见到你的。”

    “当然,当然,我亲爱的孩子。”

    “鲍尔德斯通先生,多可惜你的甥儿没有想到请你当提词员!”约瑟夫·波特太太压低了嗓音说;“你的作用会是无法估价的。”

    “唔,我自以为我干那事应该说还过得去,”汤姆舅舅答道。

    “那天晚上我一定要求坐在你旁边,”波特太太继续说;“这样,万一我们这些亲爱的年轻朋友出了差错,你就可以开导我。我会非常感兴趣的。”

    “我一定会十分乐意地尽力帮助你。”

    “听着,一言为定。”

    “当然。”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天晚上加特尔顿太太的女儿们正围坐在火炉旁阅读各自的台词时,加特尔顿太太对她们说,“可我实在很不希望约瑟夫·波特太太星期四来这儿。我确信她正在搞什么鬼。”

    “不过她却没有办法使我们成为笑柄,”森普罗尼埃斯·加特尔顿先生傲慢地说。

    那个盼望已久的星期四不久来临了,而且像老加特尔顿先生冷静地说的,并没有带来“称得上失望的事”。诚然,还拿不准卡西欧[5]究竟能否穿得下给他从化装舞会服装仓库送来的那套服装。同样不能确定的是:那个主要女歌手的流行性感冒是否已充分痊愈,可以参加演出;当晚扮演马赛尼罗的哈利先生,为了要改善自己的嗓音吃了大量的柠檬和冰糖,致使嗓音嘶哑,感到很不舒服;还有两个吹长笛的,一个大提琴手以重感冒为理由不能出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观众都来了。所有的角色都熟悉自己的台词;戏装上都布满了金银丝和亮晶晶的金属片;雪白的羽饰美极了;埃文斯先生为了练习摔倒,从头到脚伤痕斑斑,技巧已经十分完美;而伊阿古[6]则十分有把握地认为在行刺的那一场中,他会“大获成功”。一位自学成材的耳聋绅士友好地提出把自己的长笛带来,他将给管弦乐队增添一分可贵的力量;詹金斯小姐弹钢琴的才能为众所周知,丝毫不容置疑;凯普先生经常在她钢琴伴奏之下练习小提琴,而布朗先生尽管在几小时之前才接到通知,却友好地答应把他的大提琴带来,毫无疑问,他是会处理得尽善尽美的。

    到七点钟了,观众也来了;剧院很快地让克拉彭和附近地区所有的上流社会人士坐满了。有史密斯一家、格宾斯一家、尼克松一家、狄克逊一家、希克森一家以及各种姓名的人、两位高级市政官、一位即将上任的行政司法长官、托马斯·格卢姆珀爵士(由于他在一次讲演中揭发某人逃避一件微不足道的什么事,于上一个国王在位时被封为爵士);最后而非同小可的,还有约瑟夫·波特太太和汤姆舅舅,坐在台前第三排的当中位置上;波特太太用种种故事逗汤姆舅舅笑,汤姆舅舅则笑得前仰后合,使其他人都感到有趣。

    丁,丁,丁!八时正提词员的铃声响了,管弦乐队猛地奏起《普罗米修斯的生民》[7]的前奏曲。钢琴演奏者以极为可嘉的、坚忍不拔的劲头弹奏起来。大提琴不时插进来弹奏一下,“考虑到具体情况,听上去也算很好了。”可是那个自告奋勇在准备情况下即席看谱、用长笛伴奏的不幸的人,这才通过致命的实际经验,发现那句老谚语“眼不见,心不想”是绝对真理。因为他近视很深,又被安排在离开他的乐谱相当远的位置上,他只好不时在不合适的当口吹奏一小节,也就扰乱了其他的演奏者。不过,说布朗先生这么做的效果极好,还是对他公道的。因为,事实上,那支前奏曲无异于不同乐器之间的一场竞赛。开头由钢琴弹奏几个小节,接下来是大提琴演奏,那可怜的长笛却被远远抛在后头;因为那个耳聋的先生只管嘟嘟地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出了岔子,直吹到观众们鼓掌,他才知道前奏曲已经结束了。接着舞台上传来奔忙的闹声和拖着脚的走路声。还听得“这事真糟!——怎么办?”等等的低语声。观众们再次鼓掌来鼓舞演员们的情绪;于是森普罗尼埃斯先生用清晰可闻的声音请提词员:“收拾舞台,打铃。”

    丁,丁,丁!铃又响了。全部观众都坐了下来;幕抖动了一下,朝上升起,展示出几双黄色靴子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幕便不再往上升了。

    丁,丁,丁!铃又响了。幕剧烈地摇动着,但是并没有升得高些;观众们嗤嗤地笑。波特太太朝汤姆舅舅看看,汤姆舅舅朝大家看看,搓搓双手,十分高兴地笑开了。那只小铃铛响了好一阵,活像一个卖松饼的小贩沿一条相当长的街走过并打着铃那样,还夹着没完没了的低语声、锤击声和要钉子和绳索的叫唤声。幕终于升上去了,只见森普罗尼埃斯·加特尔顿先生独自在台上,一身是奥赛罗的打扮。在响过三阵毫不含糊的掌声之后,在这同时森普罗尼埃斯先生把右手按在左胸上,以最优雅的风度鞠躬,于是舞台监督走到台前,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我确实感到由衷地遗憾,不得不告诉你们,原来要扮演威尔逊先生的伊阿古——对不起,女士们,先生们,不过我自然是有点儿焦急(鼓掌)——我意思是说,原来要扮演伊阿古的威尔逊先生是——也就是,已经给——或者换句话说,女士们,先生们,事实是我刚收到一封短简,通知我说,伊阿古今晚已让邮局的事缠住了,无法脱身。在此情况下,我相信——一次——一次——业余的演出——一位——另一位先生同意来念台词——请求宽容片刻——英国观众的礼貌和善意。”(哄堂的鼓掌喝彩声。)于是森普罗尼埃斯·加特尔顿先生退场,幕下。

    观众们当然是非常愉快的;整个事情简直是开玩笑;因此他们极其耐心地等待了一小时,在其间送来了宴会糕饼和柠檬水,使大家情绪活跃了一阵子。根据森普罗尼埃斯先生随后的解释,似乎要不是代演伊阿古的那个演员刚化妆完毕、正要开始演出的时候,原本演伊阿古的演员意外地来到,演出也不致推迟那么久。因而前者不得不卸装,后者则为演出化妆起来;由于他穿那些衣服时遇到一些困难,又费了不少时间。终于那出悲剧认真地开演了。演出相当顺利,直到第一幕第三场,奥赛罗向众元老发表演说时为止,此时唯一令人注目的情况是:由于伊阿古的一双脚因为太热和太兴奋之故,肿得非常厉害,哪一双舞台靴子都无法穿,只好穿一双普通的黑森[8]士兵穿的膝前有饰穗的长靴来扮演那个角色,与他那条绣得五彩夺目的裤子相形之下,显得十分古怪。奥赛罗开始向元老院发表演说(代表元老院这个尊严团体的人,是那位公爵、一个木匠、由那个园丁推荐而受雇的两名男工,以及一个男孩子),这时候,波特太太发现她急于要抓住的机会来了。

    森普罗尼埃斯先生开始说:

    “极其有威权、严肃、德高望重的元老们,

    我的尊贵贤良的主人们,

    我把这位老人家的女儿带走了,

    这是完全真实的;——我的言语是粗鲁的——”

    “他念得对不对?”波特太太轻声问汤姆舅舅道。

    “不对。”

    “那么告诉他念错了。”

    “我会的。——森!”汤姆舅舅喊道,“念错了,我的孩子。”

    “什么错了,舅舅?”奥赛罗问,他忘记了自己所处的高贵地位。

    “你漏了一些句子了。‘我已经娶了——’”

    “哦,啊!”森普罗尼埃斯先生说,他拼命大声咳嗽,力图掩盖自己的慌乱,观众们也同样力图掩盖他们没能完全忍住的嗤笑,可是双方都徒劳无益。

    ——“‘我已经娶了她,这也是真的;

    我的最大的罪状仅止于此,

    别的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旁白)你为什么不提词呀,爸爸?”

    “因为我的眼镜不知道放在哪儿了,”可怜的加特尔顿先生说,他忙乱得不亦乐乎,热得要死。

    “听着,现在要念‘我的言语是粗鲁的,’”汤姆舅舅说。

    “是啊,我知道是这样的,”倒霉的舞台监督答道,于是接下去念他的台词。

    既然汤姆舅舅此刻完全得其所哉,又受了那恶作剧的波特太太的煽动;而要把他纠正那些演员所犯错误的次数予以报道是既无用处又令人厌烦的,只要这么说就够了:一经从事他的癖好,是怎么也没法使他放手的;因此在随后的全部演出过程中,他不断进行一种陪衬演出,当每个演员在念台词的时候,他始终小声咕哝着他们的台词。观众们感到十分有趣,波特太太高兴非凡,演员们窘迫极了;汤姆舅舅平生从没有感到这么满意;汤姆舅舅的甥儿甥女们尽管是他的大笔财产的公开继承人,却从没像在这一难忘的时刻这么由衷地巴不得他见他的老祖宗去。

    此外还有其他几种较小的原因也都使剧中人沮丧。他们由于穿着紧身衣裤没有一个能走动,要不就由于穿着短上衣无法挥动手臂。裤子太窄,靴子太大,刀剑的形状各不相同,大小不一。与舞台布置相形之下,埃文斯先生当然太高大了。他戴着一顶黑丝绒帽子,上面插着一根根硕大无比的白色羽毛,在“挂布景处”它的壮丽大为逊色,而且它的唯一其他不便之处是脱下了就戴不上,戴上了就脱不下。再者,尽管他练习得那么认真刻苦,摔倒时他还是让自己的脑袋和肩膀穿过了一块侧面布景,干净利落得就像童话剧中丑角一跃穿过一块嵌板那样。那位钢琴演奏者受不了房间里的过高热度,在文娱节目刚开始时便晕了过去,只好由长笛和大提琴来奏《马赛尼罗》中的音乐。管弦乐队抱怨哈利先生打扰了他们的演奏,哈利先生则宣称管弦乐队完全妨碍了他演唱。专为这场合雇用的渔夫们反抗得十分逼真,如果不对他们放宽酒的供应量,就拒绝参加演出;同意他们的要求以后,在大爆发那一场里,他们便再自然不过地酩酊大醉了。在第二幕结束时烧起的那团红火,不仅几乎把观众们闷死,还几乎把那幢房子烧了;而且事实上那出戏的余下部分是在一片浓雾中演出的。

    总而言之,整个经过正如约瑟夫·波特太太得意扬扬地告诉所有的人那样,是“一次彻底的失败”。观众们到清晨四点钟才回家,已经笑得精疲力竭,头剧痛,身上全是硫黄和火药的气味。加特尔顿先生父子上床睡觉时,脑子里都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要在下星期初移居到斯旺河畔去。

    玫瑰别墅再次恢复了它平时的外观;餐厅里的家具都搬回到原处;一张张桌子都擦得和先前一样亮;马鬃椅子靠墙排得和往常一样整齐;房子的每个窗子都安装了软百叶帘,为的是要挡住约瑟夫·波特太太那窥探的眼光。如今加特尔顿一家子绝口不谈戏剧演出的事了;当然啰,汤姆舅舅是个例外,因为当他发现他的甥儿甥女们似乎已经对莎士比亚的佳作和引用这位不朽诗人的名句不再感到兴趣,有时就禁不住要表示惊奇和遗憾。

    注释:

    [1] 罗德利哥(Roderigo),莎士比亚的剧本《奥赛罗》中的一位威尼斯绅士。

    [2] 《马赛尼罗》(Masaniello),法国作曲家奥柏(D.F.E.Auber,1782—1871)谱曲的一出歌剧,又名《波尔蒂契的哑女》。此剧写意大利革命英雄马赛尼罗因其妹哑女法尼拉被那不勒斯王囚禁,率众攻取那不勒斯,推翻西班牙统治者。但不久受害,起义失败。法尼拉越狱,投维苏威火山自杀。

    [3] 拉丁文,异口同声地。

    [4] 原文Swan of Avon,是莎士比亚的外号。因为这位卓越的诗人的故乡位于埃文(Avon)河畔。

    [5] 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中之人物。

    [6] 莎士比亚悲剧《奥赛罗》中之人物,奥赛罗将卡西欧提升为副将后,伊阿古因嫉妒便造谣卡西欧与奥赛罗之妻有私情,以致引起奥赛罗的猜忌,将妻子杀死。

    [7] 《普罗米修斯的生民》(The Men of Prometheus),贝多芬作曲,二幕芭蕾舞剧,取材于希腊神话:普罗米修斯从天国窃火给人类,触怒主神宙斯,将其锁于高加索山上,让鹰啄食其肝脏。后为大力神海格立斯救出。

    [8] 黑森,德国的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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