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看半开-纯白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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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雪落下来,冬天才变得真实起来。

    当长春的雪兴兴头地铺了好几场后,今年的冬天才显得清冽寒酷起来。那几场雪下得很有阵势,一夜间便堆满了街道、簇拥着树木、挤压着房屋。早晨推门出去,光闪闪、白惨惨地拥到了你的眼中。于是,寒意倏地钻进衣隙骨缝,冬天就这样撑着白色的伞降落在你的面前。

    这样的感觉近年来很少袭来,因为暖冬的缘故,雪下得少了,去年开亚冬会,好多雪都是人造出来的。想起了小时候,一到冬天,雪就纷纷扬扬地落满了街头屋顶,孩子们是带着风跑到室外,堆雪人,打雪仗,冻得小脸通红,头上冒着热气,嬉耍得整个冬天都热烈而喧嚣。那时觉得冬天就是满眼的雪,一地的白,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游乐场。渐渐地,这个游乐场变得萧条空寂了,因为雪愈来愈少了。

    不期想今年长春的冬天落了三四场大雪,不仅重拾我儿时的记忆,又将我对雪的想象放大,将顽童的游戏幻化成了一场季节的狂欢。长春冰雪节在新年伊始就拉开了序幕,瓦萨国际越野滑雪赛、家庭趣味滑雪赛、冰雪欢腾夜大型焰火晚会、南湖公园冰雪迪士尼主题乐园、净月潭冰雪赛事、雪上集体婚礼、雪雕艺术、雪地摩托、雪地散弹射击、雪地跑马、雪滑梯、冰爬犁、狗爬犁等活动精彩纷呈,将一个原本凛肃而枯淡的冬天舞弄得热气腾腾,亮丽多姿。

    身在寒冷的东北,我并不觉得雪有什么特别,而在少有雪的南方,雪就是天堂的馈赠。越来越多南方的朋友兴致勃勃地跑到东北,看雪,看冰,只为亲身感受一下冰雪的浪漫,走进梦里和童话中,把幻觉变成了真实可感的触觉和知觉。

    而将雪拟成艺术的并不是现代的人,古人早就撮雪入文入诗入画了。从前的名士春看绿、夏赏花、秋望月、冬听雪,吟弄风月,铺排风雅,硬是将物质的雪凝化为艺术之晶,透映出心灵的旷逸超达,也反射出中国士子深浸儒道释传统文化的闲适无为的普遍状态。《四时幽赏录》的著者明代高濂在“冬时幽赏”名目中,言及雪景的几占十分之七八,有“雪霁策蹇寻梅中”、“三茅山顶望江天雪霁”、“西溪道中玩雪”、“扫雪烹茶玩画”、“雪夜煨芋谈禅”、“山窗听雪敲竹”、“雪后镇海楼观晚炊”等赏雪画面,撩人意绪,实在是把一种自然景致融进了个人的悲喜情志。雪落本来无声,而高濂却觉得“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沥萧萧,连翩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完全把视觉转移成听觉,原来景物映入心内时,早已打通了各脉经络,化骨,入血,成一派天然。这也才是赏景的最高境界了。

    所以,文字高手会将雪作为一种道具烘托人物的性格,创造出一幅经典的画面。如:《水浒》中“林冲雪夜奔梁山”,《金瓶梅》中“潘金莲雪夜弄琵琶”,《红楼梦》中“妙玉雪水烹茶”,张岱《夜航船》中“铁脚道人嚼梅咽雪”,都是雪衬人、人喻雪,融化消释得无迹无痕。林冲的被逼无奈,潘金莲的幽怨酸楚,妙玉的洁身自好,铁脚道人的脱俗不羁,因为雪的映衬,形象便高拔而通透起来,历时光而不褪色。

    用雪来譬喻人物的孤高清淡,是因为雪的颜色。李渔在《闲情偶寄》曾把梨花比喻为“人间之雪”,看中的正是雪的洁白。古人以雪喻人的品格和性情,今人用雪来讲述一种唯美伤感的爱情故事,从一个人过渡到一个细节,是把雪泛成一汪情愫,隐示了现代文明下的迷惘和虚幻一种情感。于是,白色的雪成了签注现代人追忆逝水年华的唯美符号。“在一片茫茫雪色中,我就像一枚雪花轻轻跌落在古老的墙头,那静幽斑驳的古香古色啊,浮在女子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雪国》中对艺妓驹子的描写,透出雪般洁净的哀伤。苍白的岁月,纯白的记忆,雪,已被想象成一种隔离尘间的精灵,诱引着城市中寂寞的心灵走向空灵。

    当冬雪寂寂地滑下,冰凉着面颊时,我真实地感觉到自然的抚摸和亲近。其实,远离了实境中的雪,飘渺在文字中的雪,虽美却遥远模糊;而只有投身在冰雪天地中,用手去触,用心去融,雪才会化成我们心底的欣悦,恒常地温暖我们淡俗的日子。

    真实和想象就像一场雪,飘在空中的是想象,落在地上的是真实,不能因为耽于想象而脱离真实,毕竟真实的才是可感的,也才最让我们有安全感,最能得到俗常的快乐。

    所以,冬天里不妨去看雪,然后再去想象一段风花雪月的爱情。如此,自然的雪和想象的雪融在一处,冬天美丽,人也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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