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看半开-雨打风吹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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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孔尚任的《桃花扇》最后一出《余韵》中,已经做了渔翁的说书艺人柳敬亭,在山间水涯偶遇做了樵夫的昆曲歌唱家苏昆生,苏昆生告诉柳敬亭,他前几日到南京卖柴,凭吊故都遗迹,只见孝陵已成牧场,皇城满地蓬蒿,秦淮河已阒无人迹。一番渔樵对话,苏昆生声调已是苍老悲凉:“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秦淮繁华俱往矣,风月渺云烟,风流成旧事,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目断而魂消。一个人,一个家,一个朝代,就这样去了,毁了,亡了。

    柳敬亭在《桃花扇》里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不仅是一个说书人,也是一个侠士,大义凛然,为国挺身传书退兵,慷慨勇士者也。张岱在《柳敬亭说书》中这样描绘他:“声如巨钟,说至筋节处,叱咤叫喊,汹汹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内无人,謈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声。”吴梅村在《沁园春 赠柳敬亭》中道:“楚汉纵横,陈隋游戏,舌在荒唐一笑收。谁真假,笑儒生诳世,定本《春秋》!”黄宗羲改写《柳敬亭传》时,说自己听晚年的柳敬亭说书,有“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之感。可以想见其说书技艺之超绝,几达“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的境界。

    柳敬亭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本姓曹,原为塘湾曹家庄人,少时不受礼法约束,避捕逃亡在外,因栖息于柳树下,自感生涯如柳絮飘泊无依,故改姓柳。后从莫后光学说书,熟悉各阶层的生活和各地方言、风俗,一生颠沛,周游扬州、苏州、杭州、南京等地献艺。柳忧国忧民,任侠仗义,傲骨嶙峋,正如《桃花扇》中侯朝宗所云:“人品高绝,胸襟洒脱,是我辈中人,说书乃其余技”,故而虽布衣之身,却周旋明季诸贤最久,生平长揖公侯,平视卿相,流传不少佳话。他曾入抗清名将左良玉幕府,为参军,因貌丑,军中呼为“柳麻子”,“摇头掉舌,诙谐杂出。每夕张灯高坐,谈说隋唐间遗事”。明亡后重操故业,在南京秦淮河“长吟阁”说书,他眷念故国,借古喻今,有“白发龟年畅谈天宝”的沧桑之感,一时名卿遗老争相赋诗张之。他与“复社”诸君子交游,与当时钱牧斋、吴梅村等名士亦过从甚密。钱谦益在《左宁南画像歌为柳敬亭作》诗中赞他:“帐前接席柳麻子,海内说书妙无比。长揖能令汉祖惊,摇头不道楚时死。”吴梅村说他,“只有敬亭,依然此柳,雨打风吹雪满头!”一介平民,文化无多,却得到书生士子的力推盛赞,其人格魅力一定是不俗而透骨的。

    只有敬亭,依然此柳,雨打风吹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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