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分工会主席十分老练,掏出西门子手机,先打了110,接着打电话到厂里,并在110到来之前,在围观群众的帮助下,拦了辆小车直奔附近的区人民医院。遗憾的是,车子未到医院,肖山东就在分工会主席的怀里咽了气。但肖山东还是进了急诊室,作了简单的检查,厂里也不含糊,立马找到了肖山东的家属。肖山东的尸体刚进太平间不久,肖山东的家属妻子何诗芬、儿子肖何和女儿肖诗就凶着张脸,火烧火燎地赶到医院。与他们同来的还有肖山东单位的刘副厂长、赵书记和工会主席王明。他们在急诊室扑了个空,当满身血污的分工会主席语无伦次地报告完情况,何诗芬带领儿女号哭起来,哭声瀑布般地落下来。
何诗芬号哭归号哭,脑子还十分清醒的,她坚持要把丈夫的尸体从阴冷的太平间里接出来,回家去守灵三天。单位尊重死者家属的意见出面与医院交涉,但遭到了院方的拒绝。最后还是儿子肖何忽然想到自己的老同学是这家医院的院办主任,过去一找,院办主任沉痛地拍拍老同学的肩膀说,这还不是一句话。在院办主任的大力帮助下,医院不但放尸,而且派了辆急救车,将肖山东的尸体运回家里。
肖何和肖诗抬着担架在前面,何诗芬在后面一步一顿地哭号着:老头子啊,我们回家了!厂里的领导到肖山东家后,对其家属安抚了一番之后,便留下那位分工会主席继续协助死者家属做好善后工作,便回厂了。肖何忍着悲痛,及时地全面地通知父母亲双方的亲属。
肖山东坐的公交车,在那天一直不顺当。在城里一连吃了三个红灯,后来出了城却在郊区的一个铁道道口又被堵了;现在火车提了好几回速,经过道口的货车和客车非常频繁,有时候一堵你就得等上两三列火车过去才行。这天他们就等了三列,足有半个多小时。最后距他们那个轻型机械厂就剩下两站路了,公交车突然闷声不响地抛锚了。开始肖山东不甘心走那么长段路,郊区的站头可不是城里的能比的,长着呢。但左等右等却不见后面的一班公交车过来,就只好蛔虫朝下,和几个同事一起走了。
这样,肖山东赶到厂里,足足比往常迟了将近两个小时。当他急匆匆地赶到车间,车间里的同事大惊小怪的,有的尖叫起来,有的还逃到车间外面去,有的目瞪口呆。好像他是个鬼似的。当然,肖山东很快就弄清楚事实真相了。不一会儿,厂长书记和工会主席就赶到了车间。他们刚从肖山东的家里回来,那几个与肖山东同车的同事,也被如数叫来了,他们证实了站在领导面前的人,确实是肖山东。那那个挺在肖山东家里的和肖山东一模一样的人是谁呢?
肖山东说,那一定是我的孪生弟弟肖山西了。
厂里赶紧把那个分工会主席撤回来的同时,也将事实真相通知了肖山东的家属。当时,何诗芬正扑在男人的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妯娌戴红红和侄女肖红丽一边流着泪,一边架着她劝她节哀顺变。当肖何大叫大喊起来,何诗芬死也不肯相信,但她确实在电话里听到了丈夫的声音。她傻了。她突然疯似地大笑起来,在客厅里手舞足蹈。后来她们妯娌闹得很僵,起因就是这一刻的疯笑,让戴红红认定了她这是幸灾乐祸。现在轮到戴红红和肖红丽愣住了,她们俩听到大伯肖山东的电话还不信,又打电话去父亲单位,结果证实了肖山西今天没有去上班。不知为什么,肖红丽在电话里没有告诉父亲的单位,她父亲已出车祸死了。
这一戏剧性的变化把屋里的人全都打懵了。
戴红红和肖红丽母女俩突然扑在肖山西的尸体上,哭声像炮弹般地炸开来。何诗芬和肖诗一边流泪,一边反过来劝戴红红和肖红丽顺变节哀。她们劝啊劝,忽然又加入了嚎啕的行列,四个女人哭得死去活来。在一边的肖何更是唏嘘不已,深感人生的无常,泪如雨下。直到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肖何才抹掉一脸的泪水,打开门见是外公,便惊讶地问,外公你怎么来了?外公用一双噙满老泪的老眼瞪了一眼肖何,老嘴哆嗦道,你爸没有了,我能不来吗?!
外公的话让肖何的大脑突然清醒,他多傻啊,父亲来过电话之后,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及时通知那些已被通知了的亲戚呢?要不然一会儿奔丧的亲戚就会源源不断而来。他顾不得跟外公多解释,就开始了第二轮电话大战。好在现代通讯的方便和迅捷,该通知的他又全通知了,即使通知不了本人,他也通过他人请他们及时转告。接下来的一个问题是,他觉得叔叔肖山西的尸体还是抬去叔叔家为好。他婉转地将这个意思告诉了婶娘戴红红,她点点头。
肖山西的尸体是肖何和肖红丽、肖诗抬的,两个姑娘抬一头,他抬一头。肖山西的家和肖山东的家相距不远,仅仅隔了三条街,三个公交站头,应该比郊区的两站路近,但他们抬得好辛苦,因为这样的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做。
肖山东从厂里赶回家,见家里锁着门,连钥匙都没摸出来,就拔腿往弟弟家赶。但他刚到他们楼底下,就让老婆何诗芬拦住了。她好像晓得他这会儿到似的,死活不让他上楼去,不让他看到弟弟肖山西。她不跟他讲道理,也不听他的道理,凶神恶煞地把他往自己家撵。她押着丈夫回到了自己的家,关上门,就扑在丈夫怀里放声大哭。她的眼睛早就哭得像烂桃子似的。他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说,我不是好好的,别哭了……唉,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何诗芬哭够了,就给丈夫弄吃的。肖山东说山西没了,我要是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就是弟媳妇她们不说,我也会责怪我自己的。不行,我无论如何都得去。肖山东又说。何诗芬发狠了,样子像要吃人,朝他吼道,我说不能去你就不能去。那儿我会跟她们说明白的。何诗芬忽然又悲从心来,又嚎啕大哭起来。
肖山东知道她经历了清晨那段变奏曲,苦胆都怕吓破了吧。瞧着神经质的老婆,肖山东心想弟弟死也死了,见不见最后一面与他与己意义也不大了,就答应了老婆何诗芬,他就呆在家里。
何诗芬说她晚上再过来给他弄夜饭,肖山东摇摇头说,不用,你就留在那儿,替我多哭几声吧。
家里好静啊。
肖山东在饭桌前坐了良久,饭却一口也没吃。客厅里充满了死神君临过的气息,血的气息。客厅中央照旧摆着四张方凳,仿佛还支撑着他弟弟所睡的门板。他打开朝北的两扇窗,又把门打开,只留着一扇绷有窗纱的防盗门。他极力在回忆弟弟,但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被抽空了,成了一个木头人。脑子也是木头剔的,没有了意识。他回到卧室,像休息在家的日子,往床上一躺,抓过床头柜上的遥控板。但电视荧屏只是一道光闪了闪,还没来得及成图像,他就关了。他就觉得今天不是看电视的日子。
有人在摇客厅朝北的两扇窗户,或是大风吧,把窗玻璃晃得吱嘎吱嘎乱响,声音一阵响过一阵。肖山东起来去客厅,却看不到玻璃在动,外面一丝风也没有。肖山东感到头皮上麻。知道弟弟肖山西的灵魂还在自己家里,没有走。肖山东看着那四张方凳说,山西啊,是不是哥哥没有去看你,所以你来看我了?肖山东又说,今天也不知怎么搞的,我怎么就想不出你现在的容貌了呢?窗户还是悄然无声。肖山东想刚才可能是弟弟的灵魂出去,碰响了他家的窗户。
肖山东回到了卧室,蹲在自己的写字台前,将抽屉一只只地找过来,然后把他家所有的照片簿堆一块,一本本一页页地翻。他想找一张弟弟肖山西的近照,或者他过去的照片,童年的少年的青年的都行。但他家竟一张都没有。这可能吗?他翻累了就坐在地板上,靠着写字台痴痴地想。其实他和弟弟有很多合照的,可惜都在弟弟家。因为弟弟家是原先他父母的家,而他是结婚时搬出来的;出来时一张过去的照片都没有带出来。
外面的门铃声响了好几下,肖山东才真正听到。纱门外站着老婆那边的客人,客人见到他,脸色顿时成了椒盐色,尖叫了一声“哎呀妈啊!”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当然是真滚,也不知伤着了没有,等他赶到楼底下,早已不见了客人的踪影。
肖山东回到家,进卧室,站到衣柜上的大镜子前面,使劲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告诉自己,镜子里的这个人,完全可以视作弟弟肖山西的。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肖山东早生了半个小时,就这半个小时肖山西却要一辈子叫他哥哥。其实到底他是哥哥,还是山西是哥哥,完全是笔糊涂账,因为在父母亲给他们取名字前,他们常常被弄错。如果他们一生下来,他的手臂上有块胎记,山西的脸上有颗痣就好了,别人就可以由此将他们区分开来,但是没有,没有一丝一毫能够将他们彼此区分的标志。所以从小到大,他们常常被认错。认错也有认错的好处,有时候一个人犯了错误,两人就死守同盟,谁也不肯承认,或谁都抢着承认。结果要么两人一起受罚,要么两人都得到宽恕。就是他们上学那会儿,借着老师和同学们不能区分的优势,大考或体育测试时,他们常常互为替身。后来在他们的恋爱中,也有过几次不得已的替身。再后来他们都成家立业了,有一天晚上,他和何诗芬那个的时候,她突然整个人僵硬了,惊慌地问他是山东吗?他心里一惊,问她什么意思?何诗芬不好说丈夫今天的动作比较陌生,不像是他的风格。山东说我就不能创新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惊得不小,知道他和弟弟实在太像了,以至于他们的老婆也难以区分,如果再像过去那样联手去混淆视听,将来肯定追悔莫及。第二天他给山西去了个电话,当然没有提昨晚的事,但他明确地告诉弟弟,他们最好还是别碰面。他的意思弟弟也懂,兄弟俩尽管相距三条街,从此极少来往,各自的社交圈也相对固定。
三十年他们只见过两回面,一次是父亲去世时,另一次是母亲去世时。但他们却在天天见面,在大衣柜的镜子里,在公交车和商店的玻璃窗中,在西湖的水面上……凡是能够照出影子来的地方,他们都能见到对方。所以这三十年来,他从来不去想弟弟,就像两个神交的知己,相隔万水千山,没有消息,便知对方平安无事。这种信念也是默默无闻式的,却早已存放在彼此的心里,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肖山东朝镜子里的弟弟挤挤眼,镜子里的弟弟也朝他挤挤眼;他朝镜子里的弟弟咧嘴一笑,镜子里的弟弟也朝他咧嘴一笑……肖山东将眼珠子用力往上转,把眼白留在外面,这是弟弟现在的眼睛,但这样一来,他的眼睛只看到大衣柜上头的墙壁,而看不到死去的弟弟了,后来他想这是死不瞑目的眼睛。弟弟的眼睛应该是闭上的,于是他闭上眼睛,但他闭上眼睛就看不到闭上眼睛的弟弟了。
这使肖山东感到非常遗憾,他还是不能见到弟弟的最后一面。
在肖山西家,悲哀的声音响彻云霄。
前邻后居的,听到肖家的悲哀之声,纷纷赶过来,他们以为是录音机或音响的效果,但见是戴红红、肖红丽、何诗芬和肖诗四个女人自产的,都非常感动,无不被自己涌上来的泪水打红了眼睛。肖家里里外外,楼上楼下都是奔丧的客人。还有不少奔丧的客人,正赶在路上。来的客人都知道肖山西有个哥哥叫肖山东,弟弟的丧事照道理应该由他来主持,但现在是肖山西的侄子肖何在张罗,这其中肯定有原因的,所以大家都关切地问肖山东这个大伯。何诗芬的回答是丈夫身体不好,她没让他来,在家里。听者便噢地一声,像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似的。何诗芬说他们是孪生兄弟,孪生感应叫他不得不……她很难再说下去,她的脸色分明表达了她的担忧和不安。听者就劝她多担待点,劝大伯肖山东看开些,事情都发生了,谁也无力回天。何诗芬说我会的。
这天黄昏,何诗芬终于找了个机会,和肖红丽说了他大伯的事。何诗芬告诉她,她大伯近来经常生病,威光很低,他和他父亲长得又一模一样,他来了,看到弟弟就等于看到了他自己,你说他心里会怎么样呢?何诗芬最后恳求肖红丽能够原谅她,是她不让他来的;她说我们已经失去了你父亲,我总不希望你大伯有个三长两短吧?听伯母这么说,肖红丽点点头,表示理解。
看看时间不早了,何诗芬跟儿子女儿打了个招呼,回家给丈夫弄吃的去了。
肖山东接了个电话,是刚才那个滚下楼去的亲戚打来的。那个亲戚听完肖山东的解释后,深表歉意地说,刚才他真的被他吓坏了。肖山东笑笑说,没事,换了我也会这样的。
他刚挂了电话,门铃又响了。肖山东是在客厅接电话,听到铃声后,一眼就看到纱门外的朋友了。他喊了声老闳,你怎么也来了。门外的人也吓得不轻,拔腿就逃。肖山东高声道,老闳你别怕,我没死,死的是我弟弟山西。话终于起作用了,朋友老闳跑了几步,就回上来了。他还嘴硬地说,我就不信这个邪,难道大白天还碰到鬼不成!肖山东打开纱门,请老闳进来。老闳扬起手,给了肖山东一个响亮的巴掌。肖山东痛得大喝一声。老闳这才放心,道歉道:对不起,老肖,你真没死啊。肖山东说,谁来骗你啊。
老闳是自己跑来的,并没有人通知他。老闳的一个朋友知道他和死者肖山东是老朋友,就好心好意地打电话告诉了他。他不敢全信,又打电话到肖山东的厂里,结果证实了朋友的消息。于是他忙处理了手头的事情,吃过中饭就赶过来了。现在见到老朋友还活着,他太高兴了。他建议肖山东和他一起出去,找个酒馆好好地抿两蛊。
肖山东说他哪儿都不想去。他说我还是跟你说说我的弟弟吧,他生得和我一模一样,小时候父母搞不清我们谁是谁,长大了老师搞不清我们谁是谁,后来我们都成家立业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的老婆恐怕也搞不清我们谁是谁,所以你看看我这张脸,就等于看到我弟弟,可是他现在这样了。说着,肖山东努力把眼珠子往上转,留给老闳一片眼白。
老闳不放心地望着肖山东问,老肖,你没事吧。
肖山东说,我不是好好的吗?我怎么会有事呢,有事的是我弟弟山西,今天一个早晨出门时还好好的……还有我们厂那个分工会主席,他们都以为是我……你来之前,我已经把一个诗芬那边的亲戚吓得屁滚尿流了……
老闳说,对了,老肖啊,你实在不该呆在家里,要是再来一个不明真相的亲戚,胆子又小,你会把人家吓死的,听我说,你还是不要呆在家里吧。要么去我家怎么样?
肖山东说,老闳,我想去山西家,你陪我去吧,我去见他最后一面,见完了我就跟你走,你看怎么样?
老闳说不行啊,我可不敢冒这个险,你听我的,你给儿子打个电话,或者留个条儿在家里,就跟我走吧,一个人闷在家里不好,再说你会吓着客人的。
肖山东终于被朋友老闳拖走了。
肖山东和老闳在潇洒宫呆了半天。肖山东的事,确切地说是肖山西的事,让老闳感触颇深。感触一深,老闳就习惯往自己的肚里灌酒。整个下午,潇洒宫里就他们两个顾客,所以服务是相当周到的,因为那些服务生闲着也是闲着,一边服务,正好一边听肖山东讲故事。
弟弟肖山西的音容笑貌又活灵活现了,他们就站在老家(也就现在弟弟家)的里墙角边,两人静静地张望着他们家的大灰猫,贼一样地沿着外围墙爬过去。它的目标是墙外边那棵无花果树上的两只麻雀。这两只麻雀称得上是他们家的家雀了,因为它们把窝安在他们家的屋檐口的瓦片里。他们把一只麻雀叫山东,另一只麻雀叫山西。山东叫猫去咬山西那只麻雀,山西叫猫去咬山东那只麻雀。大灰猫捕捉麻雀的过程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其间两只麻雀在树枝上几起几落,到最后已经很难说大灰猫含在嘴里的那只麻雀,是“山东”还是“山西”了。
今天距光荣退休还剩18天,也就是说今天距他和弟弟60周岁的生日也只剩18天了。因为按单位的有关文件规定,他们的退休日是9月23日,实际上却提前到了9月5日,弟弟的忌日。
他们一直喝到傍晚五点钟,当然老闳主要在喝酒,肖山东主要在讲。当然老闳也不是那种一喝酒就非得喝到分不出东南西北的人。他在五点钟的时候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个约会。这个约会很重要,是生意上的事,他得过去。于是他忙向肖山东说明情况,问他怎么样?肖山东不知道他问什么,就反问他什么怎么样?老闳说你是去我家呢还是回家?肖山东说当然回自己家。老闳问他一个人能行吗?肖山东不解地问,难道我喝醉了吗?
肖山东没有喝醉,他是一个在酒席上可以跟人吹瓶子的人,今天连一瓶啤酒都没有喝完,能醉吗?所以老闳走得非常放心。他因为赶时间,打了个的走了。
肖山东站在潇洒宫前挥挥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当肖山东走到环城北路的公交公司门口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回家去,而是背道而驰,来到弟弟出事的地方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拐的弯。这会儿城市的黑暗并不厚实,他还能看到不远的马路上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可能是汽车的碎玻璃,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肖山东蹲在那片有零碎东西的路段边,想看看是不是弟弟肖山西的血,但不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马路上怎么会像没有发生过车祸似的不留一丝痕迹呢?他极力想像着弟弟横躺在马路上的情景,但他在自己的脑海里根本捕捉不到弟弟的图像。他的眼睛忽然被蒙上了纱布,看什么都糊兮兮的。但在他抬头时,他看到弟弟肖山西就在马路对面,朝远离他的方向跑去。他高声喊道,山西你别走,大家都在找你呢。肖山西闻声就站住了,转过身,对马路这边的肖山东说,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才是肖山西呢。你知道吗,父母亲给我们取名字那会儿,他们已经搞不清我们哪个先生,哪个后生。他们胡乱地把你叫做山东,是哥哥;把我叫做山西,是弟弟。其实他们搞错了,刚才我去查了生死簿,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我先生半个小时,我是哥哥,应该叫山东,你才是弟弟,应该叫山西。
山西,这是真的吗?肖山东狐疑地问。
你再叫我山西,我不理你了。马路那边的“肖山东”说,他生气地跑了起来。马路这边的肖山东见状,忙追过去。他左右看了看,不见有汽车经过,就跑着横穿马路。突然,一道金光忽地从他右手边的拐弯口探出来,像一把利剑猛地向肖山东刺来。这是一辆黄沙车,现在轮到他肖山东了。这或许就是孪生感应吧,那辆黄沙车轰轰轰地冲过来,车头已“吻”到他了,但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司机从高大的窗里探出黑乎乎的大脑袋来,朝肖山东吼道,他妈的,你找死啊!
黄沙车开走了,大街上复归寂静。
何诗芬急坏了。
她见到丈夫又是张凶神恶煞的脸,扑上去,双手紧紧揪住丈夫的双肩,拼命地摇他,山东你要吓死我啊。丈夫听她叫山东,漠然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是山东,是山西,山东今天早上被黄沙车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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