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戎马倥偬,打得这一片江山,怎么人到中年,反睡不安稳了?
他扭头看看昨晚侍寝的庄妃。庄妃鬓发凌乱,犹在酣睡之中。
皇帝起身,并不曾惊动侍女人等,独自一人走到寝宫门外。晨风寥落,正与他的心绪相仿佛。
站了一会儿,庄妃也已醒来。“皇上,可是睡得不好?”她站在皇帝身边,轻轻挽扶着他。
她未及梳洗,容颜间略带初起的倦怠,反而增加了她的美丽与诱惑。皇帝不由想起昨晚入睡前的游戏,怜爱地用手拍了拍她如凝脂般的脸庞,“爱妃,也只有你能令朕回到年轻的时候了。”
庄妃脸上升起两团红云,吃吃浅笑,“皇上英明神武,妾昨晚承恩雨露,甚感吃力,几不堪耳!”
今日因未安排早朝,皇帝便与庄妃一起用早膳。用膳之后,常侍官孙周已经恭恭敬敬秉道:“皇上,京兆尹梁大人已经在阅涵阁候着了。”
皇帝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梁祺,一大早就来,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这么说着,已经起身离了寝宫,来到了阅涵阁。
梁祺赶紧向皇帝请安,皇帝坐下后,示意孙周给京兆尹大人看茶,问道:“黑衣指挥使和上官云翼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
梁大人小心作答:“皇上,上官云翼的案子露出了疑点,但是——”
因为上官云翼一案梁祺没有来得及向皇帝当面细秉,只是写了一个折子递进宫来,所以,这次京兆尹大人便将京城首富被杀一案细细说给皇帝听,随后,又将赌徒何老四被杀一案也详述一遍。
“你刚要追查这个赌徒,他就被灭了口,”皇帝略带嘲讽说道,“看来,凶手比你京兆尹大人的脚步要快啊。”
梁祺道:“此事臣确有疏忽,如果能一直等着何老四回家,他就不会被杀,也许前两桩案件就会明朗许多。”
皇帝摆了摆手,“你也不必过于自责。目前看来,这三起案子环环相扣,早已计划周全,恐怕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斟破。”沉吟一下,又说道,“只是,前两个案子的死者,一个是朝廷高官,一个是京城巨富,第三个杀的,却是个落魄的赌徒,这就很奇怪了。”
“三个死者的确身份、地位悬殊,惟一能把他们联系起来的,就是现场出现的三个血符号。”梁祺说着,从怀中把三个血符号的描样儿一一摆开在皇帝面前。
皇帝逐个看了看,摇了摇头,“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臣去翰林院请教了林如佳大人,对照了近五十年出现在我朝境内的十六种文字,却不曾找到找到它的出处。”
“如果林大人都不能指出它的出处,这三个符号倒也真是蹊巧的很啊。它可能只是凶手或者很小一部分人传达信息之物。”
“皇上,由这三个血符号判断,这三桩命案都是一人或者一个团伙所为,而且——”
“嗯,你是想说杀人不是凶手的最终目的,这才只是开始?”
“皇上圣明。如果三桩命案现场出现的是同一个符号,则有可能还只是凶手的独特癖好,仅仅表明‘这案是我做的’;现在出现了三个符号,怕是另具深意。”
“这会是他杀的最后一个人吗?”
“臣实难断言。”
“他还要杀多少人?如果杀人只是他的手段,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梁祺无法回答皇帝,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他隐隐有一个担心,但他实在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他也决不会在皇帝面前先说出自己的担心。
皇帝用手指轻轻叩敲着桌案,“莫非这是对着朝廷来的,想要颠覆朕的歌丽王朝?”
梁祺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这个判断还是由皇帝自己说出来为好。
“如果是这样,京兆尹衙门怕是难以独自侦办此案,朕倒是要给你加派人手才行。”皇帝思忖片刻,接着说道,“这样,我安排卫令司的人帮助你暗中查访,此人不受你节制,但探得案情自会向你汇报。”
卫令司乃是朝廷的特务机构,情报线索甚多,专事朝野内外巡查缉捕之事。梁祺忙躬身致谢皇帝的安排,随后出宫回到京兆尹衙门。
刚一坐定,还没喘口气,一名捕头进来秉道:“大人,花千坊的丽香姑娘经过药石调理,不再疯疯颠颠胡言乱语,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梁祺马上起身,“好,去花千坊。”
京兆尹大人来到花千坊,金三娘殷勤迎候。梁祺无心与她寒喧,直接着她带路到丽香姑娘的住处去。
丽香阁因为发生命案尚在封存,所以丽香姑娘现在暂住一间小小闲室内。这两日除了大夫来给她把脉开药调养,还有一名京兆尹衙门的差役守在这里以防再发生不测。
丽香姑娘见到京兆尹大人进来,忙下床跪下行礼。梁祺摆摆手说声“不必拘礼”,接着说道:“丽香姑娘,这两日恢复得可好。”
“多谢大人记挂,丽香身体已无大碍。”
梁祺点点头,说道:“那你且慢慢把那夜发生在房间里的事情一一道来,越详细越好,不可有所遗漏。”
丽香脸上掠过一阵惊悸,想必是又回想起了那夜的恐怖经历。她稳了稳心神,这才低声说起来。
“上官老爷那天是二更天才到丽香房中。他似有心事,但是又不肯向丽香细说,只说白天遇到了蹊巧事。他与我欢合之时,仍然心神不宁,后来干脆起身下床,要去桌边喝水。”
“那晚因一时匆忙,并未来及熄灭桌上烛火。可是,上官老爷一下床,好像就呆住了,喉咙里骨骨碌碌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来。我看他这般模样,也抬起身子朝桌子那里看去,天啊,桌边竟然坐着一个人。”
说到此处,丽香脸上恐惧神色更盛,浑身瑟瑟抖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重新稳定下来,接着说道:“我吓得刚要喊出声来,那人忽然就从桌边到了床前,他一伸手在我身上点了一下,我就浑身酸软倒在床上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那人把上官老爷一把提起来,回到桌边,把上官老爷放在凳子上,然后他也在对面坐了下来。上官老爷身体肥胖,但是那人力气好大,上官老爷被他提来提去毫不费力。”
“奇怪的是,上官老爷不喊也不叫,任他摆布。我虽然倒在床上动不了,但头正好朝着桌子方向,所以那里发生的事情我看得一清二楚。唉,我真宁愿什么也没有看到,太吓人了。”
梁祺待丽香再次平静下来,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那人开始说话了,他说,大官人,今天白天我让人给你传话,你为何不按我的话去做?如果你老老实实按我的要求去做,现在我就不必坐在这里了,你我都麻烦。”
“上官老爷身上都是汗,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很害怕,因为他身上的肉都在颤抖。每次抖动,就有汗珠子啪哒啪哒掉到地上。”
“你一定知道我是谁了。给你传话的人说完那句话,你的脸色就变了,说明过去的事情你都没有忘记,你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这些年来,你成了京城最有钱的人,天天花天酒地、纵欲作乐,尽享荣华富贵,你是不是觉得可以一直这样快活到老?”
“当然不,报应总会来的。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我就来找你了。”
“他说到这儿,从身上摘下一个包裹来放在桌上。他把包裹解开,黄澄澄全是大大小小的金锭。他接着跟上官老爷说,你那么喜欢钱,为了钱不择手段,悬数十万人于死境,今天,你就把这些金子都吃到肚子里。我不逼你,你自己吃。”
“上官老爷当然不肯吃,他一直没有大声呼救,但是脸色憋得青紫,他一定是想喊却喊不出来。我想,上官老爷跟我一样,也被他在身上点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那人见上官老爷不肯吞下金子,就拿出一把刀来,把他的左手小指给切下来了,上官老爷疼得张大了嘴巴。那人又要继续切掉上官老爷的其他手指,上官老爷这才拿起一块金子放到嘴里吞下肚去,接着,不等那人再强迫,上官老爷接二连三把那些金子塞到嘴里,狼吞虎咽全吃下去了。也许他已经明白难逃一死,与其不从被折磨至死,还不如吞金而亡来得痛快些。”
“果然,上官老爷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表情极为痛苦,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再动了。那人坐在对面就那么看着,上官老爷都死了一会儿了,他还是静静地看着,身子不曾动一分一毫。”
“最后,他把上官老爷的尸体放在凳子上,扶他端端正正坐好。他从桌上拿起切断的小指,在上官老爷肚皮上涂涂画画,因为上官老爷背朝我,所以我也看不到他写的是什么。”
“我当时怕得很,想着他先逼上官老爷吞金而亡,接着就该来杀死我了。他真的朝我走过来,他俯身看着我,轻声说,你都看清楚了吧,明天,官家来查案的时候,你就把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他们,一点也不要遗漏。”
“他说完,就把我从床边推到床里面。我听到他吹熄了烛火,离开了房间。在害怕和昏昏沉沉中,我睡着了。直到大人第二天来查案发现了我,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完全醒来,身体才能动弹。后面的事情大人就都知道了。”
梁祺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打扮如何?”
丽香姑娘脱口而出:“我忘了说,逼死上官老爷的人身着青衫,但是我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儿,因为他戴着一副黄金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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