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院”真凶-言者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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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剑见夏太太所请甚急,便道:“太太所求何事?”

    “自从老爷去世、家驹被留在局里后,家中几乎夜夜闹鬼。一到黑夜,窗纱前常有陌生人影晃动,甚至半夜庭院里尚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甚是怕人。夏府的两个当家男人都不在了,没人撑胆,未免骇人。”接着,夏太太切入正题,“我想请司徒先生夜间留守敝府,以备不测。我叫下人专门为先生收拾一间房给先生住,至于饭菜,三餐虽无美酒佳肴,粗茶淡饭也还差强人意。还望司徒先生肯允所请。”

    司徒剑闻后不觉笑道:“太太大概为老爷之死心神不宁,故有种种幻象。太太尽可安心睡觉,司徒剑定当为夏府竭力办案。”说着,从裤兜里摸出那包金条交还,“这包东西还是由太太收回,盛情难当。”

    夏太太以为司徒剑有推托之意,搬出冯彬魁:“局长再三说先生乃江南名探,探技高超,切不可怠慢。”

    司徒剑解其意,便道:“那么请太太暂收此礼,等功成后再来领赏,如何?”为使夏太太宽心,司徒剑又道,“待我料理完家中一些私事——主要是老母这几日犯病,一定到府上叨扰。”说罢,即辞出。

    司徒剑提着司狄克,东张张西望望,慢悠悠寻着来时的路径,可是门道太多,一时摸不清出路。正走到一间屋前,原来是厨房,只见奶妈在灶头上炒菜。奶妈见是司徒剑站在门口,忙迎出道:

    “先生要走?我马上出来送先生。”

    司徒剑见她正忙着,不好意思,干脆踏入厨房,在一张木桌旁坐下道:“等你忙完再说。”

    此语正合奶妈心意,她马上用灶上汤罐里的开水为司徒剑泡了杯茶,一边炒菜,一边对司徒剑叹道:“这夏府正是遭了天大的厄运,好好的富贵人家真是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连我们下人见了也不免伤心。说到底,这也怪老爷自己不检点、不正经,难怪少爷骂他不伦不类。”

    司徒剑“哦”了一声,道:“我听说过一些,但不详,据说梅姨原是二少爷家驹的未婚妻?”

    “正是,这梅姨原是市立医院里的一个小护士,同大小姐是一个医院的,大小姐是那个医院的外科大夫。当初是大小姐把梅姨带回家来玩,陪着太太搓麻将,加上少爷,正好一桌。时间一长,二少爷看上了梅姨,经大小姐一撮合,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料却突然节外生枝。”

    司徒剑呷了口碗中土茶,涩涩的,不免砸了咂舌道:“老爷横插了一杠?”

    “正是,”奶妈有点愤然,“春节的时候,老爷在后院赏梅饮酒,染了风寒,生了一场大病,躺了十来天。大小姐同医院的院长说了声,叫梅姨来照顾老爷打针吃药,况且又是未来的儿媳,这原本是件好事,不料竟然弄出不伦不类的笑话来。”奶妈转首望了望窗外,低声道,“一天,我去给老爷同梅姨——当时还称‘梅小姐’送点心,刚推门——于今梅姨的卧室正是当初老爷的卧室,只见老爷面向外搂着面向里的梅小姐亲嘴,吓得我慌忙退出,心中知道一定要出事了,可又不敢对太太和大小姐说。后来,果然老爷说要娶梅小姐为二房,这下家中闹翻了天,父子翻脸不说,连太太同大小姐也跟着受气。”奶妈继续炒菜,一边劝司徒剑喝茶,又道,“有钱人家娶三妻四妾原是常事,可像老爷这等夺媳为妾的,实在不多见!”

    司徒剑连声“哦哦”:“依你之见,老爷是否是二少爷所杀的呢?”

    “现在冯局长都说人证、物证俱获,还有什么话可说!可依我来说不太会——说来话长,不知先生——我知道先生是冯局长请来办理此案的,才斗胆实说,是否有兴趣一听?”说着,又为司徒剑碗中加了一勺开水。

    司徒剑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喝了口热茶:“有兴趣,有兴趣,你不妨细说!”

    奶妈于是又道:“其实现今的太太也不是老爷的原配夫人,老爷的原配夫人是大小姐的生母,在大小姐七八岁的时候就殁了;于今的夫人是填房,当初嫁给老爷之前也是嫁过人的,后来丈夫死了才嫁给老爷。二少爷家驹是太太从小带过来的,来的时候仅十来岁,比大小姐小了三四岁,老爷自己没有儿子,就把家驹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大小姐就把家驹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同玩乐。从小到大老爷倒确是十分宠爱家驹的,我不妨说件事给先生听听——有次家驹出痧子,发热昏迷,急得老爷在市立医院少爷病床旁守了三天三夜,出高价请来最好的医生、护士治疗护理。有个绸缎庄上的伙计不知为了一笔什么帐目跑到病房里来麻烦老爷,把少爷吵醒,老爷立时火了,扇了他一记耳光,把他轰了出来。老爷从医院回来,自己因急因累躺倒了几日。这是老子对儿子的宠爱,再说件儿子敬重老子的事给先生听听。有一夜,老爷同少爷在外应酬的回家路上,遇到了黑道拦车绑架,少爷年轻,又带着枪,原可脱身的,他却对绑匪说,你们放老爷子走,我是他公子,他自会派人送钱来赎我。绑匪方才放走了老爷,车夫把老爷拉回家时,老爷吓得瘫在车上下不来。当我同阿富把他扶回房时,他对太太说,家驹真是我的亲儿子,比亲儿子还要亲。你说这样的父子怎么竟会儿子杀老子?先生你信不信?我是不信的!再说一句闲话,当初太太嫁过来的陪嫁中就有两爿丝绸厂,也没有亏了夏家,太太的前夫原是丝绸厂的老饭,同老爷一直有生意上的来往,外人不是还笑说老爷捡了个便宜!”

    司徒剑听奶妈说话有点走题了,于是,起身告辞道:“啊哟,该吃午饭了,肚子‘咕咕’叫了。”

    奶妈抱歉道:“难为情,打搅先生这么长时间,先生留在府上吃饭吧,反正饭菜已熟。”

    “不了,不了,改日再来叨扰,过几天还要来拜访。”司徒剑忽然想起什么,问奶妈道,“你是否听说半夜里有异样人影走动,或者说‘闹鬼’的事呢?”

    奶妈一路把司徒剑送到大门口,答道:“我是不信鬼的,不过听太太说这几日半夜常有异样动静,我还没听见什么。可有件事说来也怪,那天半夜,我从下房出来,想去看看太太是否要吃宵夜——太太已经两天没进食了,她说不想吃,于是我就出来了。绕过客堂后面的书房时,似见一个人影刚从书房蹿出,一溜烟朝后院方向跑去。原以为是府上的人,可越想越不对劲,打紧追上去时,那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司徒剑“哦”了一声,急忙拄杖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老爷出事的次日,少爷被抓走的那日夜里。”

    “明白了。记住,你可不要再向人说及此事。”说着,司徒剑出了大门。

    市立医院的外科大夫夏白兰正要下班,脱下白大褂换上那套白色连衣裙准备离开病房时,值班护士田小姐接了个电话,马上喊住她道:

    “夏大夫,院长的电话。”

    夏白兰略一皱眉,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只听那边话筒里说道:

    “夏大夫吗,外科急诊室来了个病人,需要马上手术,好像是阑尾炎发作,警察局长冯彬魁特来电关照这个病人,你是外科一把刀,去应付一下。”

    夏白兰放下电话,依旧换上白大褂,赶到急诊室,值班医生马上指着检查床上躺着的一个老太太说:“好像是阑尾穿孔。”

    夏白兰走到那个哼哼着的老太太跟前,在她右下腹上一按,痛得老太太“啊呀”一声,并大呼“阿弥陀佛”,夏白兰即道:“马上手术!老太太的家属呢?”

    此时,一直在屋角椅上吸着烟的司徒剑扔掉烟,拄着司狄克上来招呼:“在这儿,夏大小姐。”

    “你怎么认识我的?”夏白兰甜甜一笑。

    “大小姐健忘,早上我们不是在府上大门口见过一面吗?”

    夏白兰“噢”了声,脸上羞涩一红,便去手术间了。

    待到手术结束,已是入夜。夏白兰陪着司徒剑一直把老母送入病房,道:“老伯母无碍,三天即可出院!”说着辞别,“我下班了,家中之事还望先生费心,有什么要问的也尽可找我。”

    “一定一定!其实我们两人都是应了一副对子说的:仁爱之心遍天下,济世之术泽万人。小姐快回家吧,免得家人着急。”

    夏白兰匆匆拉开病房门离去。司徒剑送她到门口,只见门口早有一个年轻人站着等候夏白兰,脸上似有不耐烦的神色。此人面容甚是俊朗,身材也魁伟,是女人一见便喜欢的那种男子,当是她的男友。

    司徒剑望着消失在过道尽头的这对情侣,赞道:“真是幸福相配的一对!”

    此话正巧为端着药盘进来的方才那个值班护士小姐听见,伸了下舌头,作了个鬼脸道:“肉麻死了,你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我们姜院长的公子,一个花花公子!”

    “是吗?”司徒剑未免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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