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讯室内，李道根居中而坐，左是简迎迎，右是黎敏军。

    陶彩凤的表情与上一次有所不同，冷静和沉着少了一些，疑惑、猜测和恐惧都写在了脸上。李道根扫了她一眼：“递给她一瓶水吧，就算现在不渴，一会儿也用得着。”

    她接过黎敏军递过来的纯净水：“谢谢。”

    李道根从证据袋里拿出针头针管、针剂安眠药盒子等物一一摆在面前桌子上，然后问：“认识这些东西吗？”

    本来，陶彩凤已经低下头，此时慢慢抬起来看到桌上的东西，顿时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纯净水瓶当即掉落在地。

    “哈哈哈……”李道根大笑，“你可是学武之人，怎么也像古时秀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了？”

    “我、我不认识。”

    “这是从你卧室里搜到的，上面发现了你的指纹，而且是若干枚指纹。”李道根说，“既然你不认识，能说明一下，你的指纹是怎么弄上去的？还有，药盒里面的安眠药哪去了？”说着又将琴有况点滴使用的药瓶摆上在桌上，“这上面都有你的指纹，其中一瓶剩余的药液里面检测出高含量的安眠药，还有开城卖鸡蛋的那个男人，我们已找知情人画了像，去掉帽子、胡须和腮边的痦子，你猜猜，结果怎么样？”

    李道根的话说得很温和。

    “不知道。”

    陶彩凤的声音很轻。

    “哈哈哈……不知道？琴有况不但是你师傅，也是你恩人，你怎么会病好了打太医——以怨报德，把他杀了呢？还是说说吧。”李道根说，“你已经是挨过刀的肥猪了——还怕开水烫吗？又何必黄连豆用嘴嚼——自找苦吃呢？”

    “能——再把水递给我吗？”

    黎敏军走过来捡起纯净水瓶递给陶彩凤。她拧开盖喝了两口，仍然很沉着冷静地说：“是，是我干的。”

    “为什么？”李道根的声音仍然很温和。

    简迎迎知道，李道根审问疑犯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甚至大声的时候都不多，因为他总是把铁证摆在桌面上，疑犯看到这些证据也就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只有乖乖招供的份了。

    “我恨他！”陶彩凤突然激动起来，“让他这样死已经便宜他了，我恨不得用菜刀把他一片片切了，然后再用斧头将他的骨头一根根砸碎！”

    李道根微微愣了一下，想了想，仍然轻声地说：“冬水田里种小麦——还真是怪哉（栽），他可是你的恩师。”

    “恩师——”

    原来，陶彩凤8岁那年随乞丐团伙一起来到关东城，拜了琴有况为师，还以为从此脱离了苦海，未曾想，9岁那年的一天夜里被琴有况强暴了，从此成了他的泄欲工具。17岁那年，她爱上一位师哥，师哥也深爱这位小师妹，却得到了琴有况的极力反对。当然，那位师哥并不知道师傅反对的理由。后来，这对师兄妹设计连夜私奔，不想被琴有况堵了个正着，将自己亲手调教了10几年的那位徒弟活活打死，还恐吓陶彩凤说：“你再敢背叛我，我就送你去和他一起做伴。”

    从此，陶彩凤再也不敢冒犯这位恩师，只好任由他随意蹂躏着。

    陶彩凤不再往下说了。

    李道根看着她：“喝点水，然后再说。”

    陶彩凤果然喝了两口水：“本来我雇佣了杀手，就是开城的周保军，想利用他参加酒会的那天晚上，将他枪杀，谁知这个周保军只会说大话，枪法实在太差劲，竟然只是打在了左臂上。那天我就陪在琴有况身边，见周保军喝过酒，知道酒杯上肯定留下了指纹，一定会被你们查到，所以就假扮卖鸡蛋的送去了砒霜鸡蛋。琴有况来到别墅里养伤，仍然不忘记糟蹋我，看到医生配药的过程，我突发奇想，买了针剂安眠药偷偷打入药水中，门窗上都贴了胶条，打开煤气罐然后设计了自杀现场……”

    “我现在不想听你的杀人过程，想知道你更多的杀人理由。”

    “没有了，就这些。”

    “那你为什么这时候才报仇？你和琴有况天天在一起，报仇的机会随时都有，如果想报仇，恐怕100个琴有况也死于你手中了。”李道根又将一双男鞋和一只厚厚的鞋垫放在桌上，“这些也是从你卧室里发现的。还有，你跟人学过八字脚走路吗？”

    简迎迎插了一句：“你是一个受害者，同时也是个害人者。法律不可能因为你的不幸而饶恕你所犯下的罪行，所以，你没必要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好吧，我都说出来。”

    原来，墨东生被人谋杀，琴有况怀疑是商百富干的，原因是商百富向墨东生要钱，墨东生分文没给。商百富也向琴有况要钱，琴有况也是分文没给，至于他曾向李道根说给了11万，其实是假话，所以，他担心商百富也会谋杀自己，于是就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

    琴有况先买通阿木作内应，掌握了商百富每天的活动，得知他第二天要去练习高尔夫球，就连夜制造了球炸弹，第二天趁阿木晨练时交给他，然后换掉真球。琴有况还是有点不放心，就让魏明和陶彩凤事先埋伏在高尔夫球场对面的山头上查看动静，他要第一时间知道商百富是否死亡。

    商百富死亡之后，阿木试图敲诈琴有况，于是，琴有况又起杀心，安排魏明和陶彩凤前去给阿木送钱。阿木见琴有况如数送来现金，便放松了警惕，将魏明和陶彩凤送出门时，被魏明突然一刀刺中了胸部。他为了保命，急忙退回屋内将门反锁，准备打电话求救时才发现手机不能使用了。

    其实阿木在屋内数钱时手机就放在沙发上，陶彩凤假装欣赏他的手机，趁机卸掉了电池和手机卡，还擦掉了可能留在手机上的指纹。魏明也是早有准备，从屋内往外走时已经悄悄戴上手套，所以刀柄上也没有留下指纹。

    后来，魏明在张继言死亡案中暴露身份，琴有况决定杀人灭口，自然又是陶彩凤执行了他的命令。当晚，陶彩凤买了熟食和罐装啤酒去看望魏明，故意留下一听没有打开，然后与魏明发生了性关系。她这样做一是报复琴有况，因为琴有况总说陶彩凤是他的，陶彩凤就认为把自己的身体给别人是对琴有况的报复，二是亲手杀掉与自己同生死的师弟，心有愧疚，如此算是一种报答，三是可以使魏明放松警惕，便于下手。

    “小时候，我们乞丐团伙里有一个男乞丐就是八字脚。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学他走路。”陶彩凤说，“每次作案时我都装扮成男人，穿这双垫了厚垫的男式鞋，就不踮脚了，走路时又故意学外八字脚的样子，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你们怀疑到。”

    “我现在知道了，”李道根抽着雪茄烟说，“魏明在墙壁上写的‘凶手是好’四个血字，其实是‘凶手是女子’。已经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可惜‘女子’两个字写得太近，被我们误以为是‘好’字，结果延误了破案时间。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你除掉魏明那天晚上是和琴有况一起，在‘福田大广场’三楼18号包厢吃饭，从傍晚直到夜里11点才离开，而魏明死亡时间是晚上9点30分左右，一楼有我们的人在监视你，你怎么离开的饭店呢？”

    “其实那天你们离开武馆后，琴有况就猜到会被警察秘密监视，所以故意安排两个人半路离开，转移你们的跟踪，但是，又害怕你们不上当，所以才选择了‘福田大广场’。因为厨房在一楼，二楼和三楼都是餐厅，常常需要小车往上推做完的菜肴，也需要小车往下推空盘子空碗，所以厨房有一条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斜坡通道，我是从这条通道来到一楼，然后从厨房后门离开，又从厨房后门回来……”

    陶彩凤停顿一下，喝了口水，又说：“除掉魏明之后，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被警方怀疑，那么，琴有况肯定也会除掉我以求自保，与其这样，不如向他学习，也来一个先下手为强，于是雇佣了开城的周保军，向琴有况下了毒手……”

    “这才是你毒杀琴有况的真正动机。先下手为强，还真是一个好师傅，教了一个好徒弟。”停顿一下，李道根又问，“琴有况为什么敢如此放心地使用你和魏明？”

    “魏明太不本份，光强奸就干过好几次，都是琴有况出面花钱摆平的，他还搞过好几次抢劫，这些把柄都被琴有况抓在手中，所以他不敢不听话，再说，每一次行动都能得到2万元。为了这2万元，让他去杀他亲爹，他都不会手软。魏明就是这样的人。”陶彩凤说，“至于我，他以为我已经被他牢牢抓在手中了，不敢不听话。而我呢，也觉得活的太没意思，让干啥就干啥吧，早死一天就少一天痛苦。”

    “毒杀周保军的砒霜哪里来的？”

    “魏明的。”

    “他不是已被你杀了吗？”

    “很早以前我从他那里弄到的。”

    “你雇佣周保军用了多少钱？”

    “12万。”陶彩凤突然说，“我可以立功吗？”

    屋内的人都是一愣。

    李道根：“你怎么立功？”

    “我知道琴有况有一个藏古玩的地方。”

    陶彩凤的话让李道根整个人都是一振，这正是他急于知道的事情。他早就认为琴有况谋杀商百富的动机，决不可能只是因为害怕商百富谋杀自己而要先下手为强这么简单，更重要的原因是警方已经怀疑到商百富与墨东生的死亡有关，琴有况也认为商百富就是谋杀墨东生的幕后老板，如果商百富知道死罪难逃，肯定会将20年前古玩盗窃案和诈骗案的内幕说出来，那么，琴有况也就在劫难逃了——所以，他要杀人灭口！

    ——这才是琴有况除掉商百富的真正动机。

    “在哪里？”

    “在武馆。”

    李道根准备请示訾局长派人将琴有况武馆当即查封，然后申请搜查证，次日对武馆进行搜查，可是，出了审讯室发现黎敏军和简迎迎精神状态还都可以，又改变主意，想当即进行搜查。

    訾局长没有马上同意，因为没有搜查证是不能随便进行搜查的，可是申请搜查证要等检察院上班以后，时间还要拖延四五个小时，而在这四五个小时之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比如知情人会将古玩统统转移——尽管琴有况做得很谨慎也很保密，还是被陶彩凤发现了，难保他众多弟子当中没有更细心的，也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惧于琴有况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琴有况已经死了，难保不起贪婪之念，于是訾局长当机立断：“你们现在就行动吧，搜查证的事情我亲自去办。就算检察长还在睡梦中，我也要把他叫醒。”

    “我早就说过，遇到您这样的局长，就是累死也甘心。”李道根马上通知刑侦支队其他警员立即归队，然后带上陶彩凤赶去琴有况武馆。

    那么，陶彩凤是如何知道这些内幕的？

    事情还要从六七年前说起，那时候琴有况已将陶彩凤当做自己人，很多事情都不避讳她，所以走私古玩的事情也让她参加了。有两次，陶彩凤发现古玩是琴有况从他专用的练功房拿出来的，就开始留心了，便在他练功时找借口进入几回，可是，只有靠西北墙角处有一张单人床，床侧有一茶几外，其它之处都是光秃秃的，根本没有放置古玩的地方。

    前文说到琴有况居住于正房东侧，最西侧两间为陶彩凤的卧室与封闭式练功房，与琴有况的练功房只有一墙之隔。陶彩凤进入琴有况练功房几次之后，忽然有一天感觉从外面看应该是两间的练功房，里面的空间好像没有那么大，同时也感觉自己的两间也比从外面看要小，难道这期间有一间秘室不成？以后又找借口去琴有况的练功房，特别注意了西墙，墙壁光滑完整，连一道裂缝都没有。

    如果这中间确有一间秘室，那么，琴有况是如何进出的呢？于是趁琴有况去别墅小住没有带她的机会，陶彩凤找了尺子，趁别人不注意时先从外面量好两间房子的长度，然后又去屋内测量，整整少了一米半，再测量琴有况的练功房，内外也相差一米半，这就是说中间肯定有一秘室，而且宽度为三米——那些古玩很可能藏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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